第 81 章 相見

林大磊無奈的笑了笑,他本來就不挑食,給什麽便吃什麽,這次是真的讓月娘擔心到了,她心裏有多難過心疼,林大磊是知道的,于是她做什麽能開心些,他便都随她,又何妨是吃飯這等小事情,況且還都是為了他好的。

“自然都聽娘子安排。”林大磊微微湊近她,有些讨好道。

月娘不吃他這一套,不敢用力推他,怕扯到他的傷口,輕輕的把他的頭放回枕頭上,剛想囑咐他兩句,李郎中敲門走了進來。

月娘退至一旁,李郎中見月娘都已收拾好,便轉身朝門外揮了揮手,就見來生第一個走了進來,然後還有三個月娘并沒有見過的少年。

那三個倒還老實,只低着頭不敢看向月娘的方向,畢竟男女有別。來生雖是有心,當着林大磊的面,卻沒有了那個膽子,雖然林大磊如今有傷在身,但受了傷的獅子,他還是一頭獅子,來生只得老老實實的。

李郎中上前看了看林大磊的狀态,然後指揮着四名少年上前搬林大磊。林大磊本身就長得人高馬大的,又練了一身的好肌肉,幾個年輕的少年上去搬動時,竟像是在搬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十分的吃力。

李郎中在一旁看着不行,這樣會容易扯到林大磊的傷口,便出言讓這幾個年輕人停下,然後出去尋幾個有力氣的人來。

倒也不是林大磊特別的重,不過是這幾個少年平時裏很少幹活,尤其是來生這樣的,整天混着玩,身上自然沒有什麽力氣,現下被李郎中這樣毫無遮掩的鄙夷,一時難堪至極,手腳都無處放,呆怔了片刻,紅着一張臉跑出門去了。另外幾個少年見來生跑了出去,方才反應過來,也跟着跑出去了。

李郎中喚了幾個中年人走了進來,嘴裏還嘟嘟囔囔的:“你說把他們養這麽大,一點用處都沒有,讀書不行,幹活也不行,這過來幫忙搬個人都渾身沒力氣,以後等我們都沒了,他們還不得餓死了……”

“你放心,到時不管是他們要飯還是餓死了,橫豎我們一蹬腿一閉眼,什麽也不知道了,操那麽多心做什麽,以後不會的,生活都會逼得他們不得不會,否則就得餓死。”另外一位跟着走進來的絡腮胡大漢接道。

李郎中深深地嘆了口氣,指了指站在林大磊身旁的月娘道:“這就是林大兄弟的內人。”

那幾位男子到很有禮貌的朝月娘點了點頭,看向林大磊的目光時,帶了些許的複雜。

月娘朝那幾位男子福了福身子,大方客氣道:“有勞幾位了。”

“不敢,不敢,應該的。”那幾位男子急忙擺手,目不斜視的朝林大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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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終于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上有人看見受傷的林大磊,皆是複雜難解的目光,月娘看着奇怪,倒也不好問出來,只得把疑惑放在肚子裏。時辰已經不早了,那幾位男子與李郎中便相繼告辭離去。

月娘把林大磊安頓好,便急忙做晚飯去了。記得李郎中囑咐過她什麽東西對林大磊的身體恢複更好,家裏倒是有些蘿蔔和上次林大磊去山裏弄來的肉,李郎中說黑豆與烏雞最好,林大磊身邊離不開人照料,只得勞煩李大娘去集市拿繡活換錢時捎帶一下了。

等飯做好之後,林大磊已經再次睡了過去,月娘輕輕的把他喚起來,喂了飯才讓他繼續睡了。

月娘這才自己随便吃了點東西,而後又燒了熱水幫林大磊擦洗,最後又洗了洗自己,等待上床睡覺時已經要子時了。

一晚上折騰來折騰去,心中又有心事,月娘很晚才睡着,以至于早上醒來時,日頭已經高高升起了。

她轉頭看向身旁,不知何時醒來的林大磊正睜着兩只烏黑的眼睛望着她一動不動,他這個樣子真的好乖,因為受傷,不敢有什麽動作,故而沒有像以往那般緊摟着她。月娘側過身子伏在他肩處,兩人就一直望着彼此沉默着,忽地月娘支起了身子,在林大磊的一側臉頰上親了一下。

只見林大磊眸中瞬間亮起了光澤,正欲加深這個吻時,月娘已經調皮的起身跳下了床,笑嘻嘻的跑到櫃子後面換衣服去了。只留下無奈的林大磊,暗自下決心,定要早些把傷養好!

正在林大磊享用月娘溫柔的喂飯時,敲門聲傳了進來,月娘只好先放下碗筷去開門。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門外蕭晟的聲音傳來:“月娘,是我……我們來了,開開門罷。”

他們?不只是他?蕭晟這是在提醒她,除了他,還有其他人?會是誰,父親嗎?

只要一想到會是父親來,月娘就不知所措,與她離家出走,已經有大半年了吧,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過父親了,不知這次父親的到來可是興師問罪?月娘心慌不已,但父親已經來到了自家門前,難不成還能拒門之外麽?

月娘把手放在門栓上,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無論如何,她都不要和她的三石分開。眼睛狠狠一閉,猛地拉開了大門。

睜開眼時,果然就看到了那張讓自己敬畏卻又一直渴求的人,會經常讓她從噩夢中醒來,甚至在睜眼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月娘竟還會想,現在是否也在夢裏面呢?

陸邱生仔仔細細打量着自己許久未見的小女兒,聽蕭晟說,她如今已經嫁為了人妻,确實長大了不少。

陸邱生越過眼前的小女兒,向裏面望去,簡樸的農家小院,打理的倒還是井井有條,挺像那麽一回事兒。

陸邱生轉頭看向旁邊的蕭晟,蕭晟急忙上前一步,又望了眼陸邱生,方才開口道:“月……月娘,不知林大磊可在?你放心,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又回頭瞄了眼陸邱生,見他面色不改,繼續道,“只是想要了解一下那晚的情況,以便抓到那幾名歹徒。”

月娘疑惑地看向蕭晟,他那晚不也在麽,用得着一定要尋林大磊麽?但人已到了自家門口,她看了眼父親,依舊是印象裏嚴肅的神情,便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往旁邊讓了讓,答道:“夫君就在裏面,幾位官爺請。”

父親沒有開口認她,她也只作不識。

陸邱生聽到夫君二字時頓了一下,但之前已經了解了此事,倒也沒有說什麽,便擡腳邁了進去。官爺進門了,後面的人也跟着行了進來。

月娘先讓陸邱生和蕭晟在外間等着,她進去與林大磊告知此事。林大磊聽聞官員進門,有些驚訝,但想到蕭晟的身份,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他低聲問向月娘:“縣太爺,可是你的父親?”

月娘身子顫了一下,如實的點了點頭,但又立馬說道:“但是他沒有喚我,所以……”

林大磊了然的點了點頭,看樣子,是那位縣太爺心中有結,還為解開,亦或者怕人知曉彼此的關系,惹人非議。不過他不相認總是好事,一來不會把月娘從他身邊搶走,二來,村民便不會知道月娘的真實身份,村子裏也不會有關于月娘的各種流言蜚語了。

“既然人都來了,必定是要見的。”林大磊提高了聲音,外間可以清楚的聽見。

月娘得了林大磊的注意,便出門請外間的幾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夫君他身受重傷,無法出來見客,若幾位官爺不嫌棄,可進離間來。”

竟一絲誠惶誠恐都沒有,此人若不是驕傲自大之人,便是胸有成竹!陸邱生微微皺了眉,見蕭晟小心翼翼的目光望過來,心中冷哼一聲,不管怎樣,都比自己這個大女婿有膽量!

一甩袖袍,陸邱生毫無二話大步邁了進去,蕭晟怔了怔,也急忙跟了過去,走到門簾前,才想起身後的人,便吩咐道:“你們都去外面守着,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是。”衆官兵退了下去。

蕭晟掀開簾子,一走進去,就見裏面的兩位正大眼對小眼的互相瞪着。蕭晟看了看站着的這位,又看了看躺着的那位,怎麽看,兩個都是不好說話的主。簾風一動,蕭晟扭頭見月娘走了進來,心想,這倒是前所未有的好戲。

林大磊也看見月娘走了進來,這才錯開了目光,即便心中再對陸邱生不滿,那陸邱生終歸還是月娘親生父親,他的岳父大人,不過若是這個岳父要做出任何不利于月娘的舉動來,也不能怪他不認這個岳父了!

第 80 章 父女

林大磊睡夢之中呓語了幾句,睡的十分不安穩,月娘上前輕輕安撫着,只聽有人輕叩了幾聲門,月娘悄悄起身去開了門。

李郎中往裏面看了一眼,見林大磊依舊在沉睡,對月娘招了招手,示意月娘出來說話。

月娘關了房門,跟着李郎中去了一旁的藥房,李郎中一邊篩檢着藥材,一邊與月娘道:“我看啊,大磊這傷不能白受了,現下卻是個好時機。”

月娘不解其意,李郎中把撿好的藥材包好了,這才擡頭對一臉迷茫的月娘道:“你可知,誰來了我們村子?”

“誰?”

“縣太爺!”李郎中神秘一笑,把藥放回櫃子裏。

月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瞪着一雙大眼盯着面前的李郎中,仿佛是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

李郎中以為她是懼怕官員,便輕聲寬慰道:“你莫怕,我看那縣太爺并非那等只看利益的昏官,況且你家大磊還救了人,那人興許還是縣太爺的什麽親戚,我看啊,只要那人有些良心,大磊做的這等好事就瞞不住,以後在村子裏也不會如以前那般難過了。”

李郎中說了些什麽,月娘只見他口一張一合,卻什麽也聽不見,縣太爺來了?這個縣城裏面,除了她父親,還有其他縣令麽?況且又和蕭晟走的那麽親近,必定是父親無疑了。

其實,月娘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與父親重逢的情景,也能想到父親看到她以及她現下的狀況,是如何的勃然大怒,但她沒有想到,會來的這樣快,這樣的措手不及。

“月娘,你放心,大磊的傷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呀,你且放寬心,只等着罷。”李郎中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揮手示意她可以去照顧林大磊了。

什麽後福,月娘滿腦子只有縣太爺來了這幾個字,她應該能想到的,出了這樣大的事情,蕭晟怎麽可能瞞得住,又怎會瞞?

月娘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回林大磊所在的房屋的,胡思亂想之間,只聽得外面喧嘩聲越來越大,她心中惶惶不安,望了眼依舊在沉睡的林大磊,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門外吵吵鬧鬧的,月娘扒着門縫往外看去,本身就不太寬敞的小道上,圍滿了許多的村民,好像所有的村民都出來看熱鬧了,被圍在中間的一些官兵緊緊地把其中一位身着官服的人護在正中心。興許是村民對當官的存有懼怕之意,并沒有因為第一次看見縣官而興奮過頭,亦或者因畏懼而避之千裏,反而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小聲議論着。

月娘越過人群往裏看去,那名縣官正背對着她,對面正是蕭晟。只見蕭晟低頭正詢問着幾名受了傷的人,貌似沒有問出他想要的,他憤怒的跺了跺腳,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往月娘的方向看了過來。

月娘急忙躲進去,拍着受驚的胸脯,心想他應該是沒有看見自己的,便又壯着膽子往外看去。蕭晟已經把頭轉回去了,正猶猶豫豫的和那個身穿官服的人說着什麽,月娘眼尖的發現離得近的村民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月娘正好奇之時,那個一直背對着月娘身穿官服的人卻突然毫無預兆的轉過身來,月娘再次躲起來時,那張臉卻已經看得分明,那再熟悉不過的,總是畏懼并期待着的,她的父親。

月娘背靠着冰冷的土牆,腦中一片空白,或許,父親已經知道她如今的下落了?蕭晟會告訴他的罷,不知道會不會連累三石,亦或者會讓她與三石分開,月娘越想越害怕,父親如今的脾氣說一不二,她當初私自逃走的罪名姑且不計,若再發現她私自嫁于他人,父親或許會一氣之下,對三石做出什麽來……

月娘這邊忐忑不安,外面的議論聲愈來愈大,月娘不敢再往外面看去,但是方才分明看見了父親那張嚴厲的臉,她咬了咬唇瓣,快速的朝屋裏跑去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林大磊才慢慢轉醒,這一覺睡得很沉,卻又感到很累,剛醒就感覺到傷口在火辣辣的疼。他皺了皺眉,睡眼朦胧間,正見月娘背對着他低着頭坐在一旁。

屋內沒有燃燈,外面夕陽的餘光照射進來,打在月娘的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濃密的睫毛下一小片的陰影,她就那樣乖巧的坐着,就連胸前的起伏,都不是那麽明顯。

林大磊微微直起身子,月娘好像陷進了自己的世界裏,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醒來,傷口實在是痛,林大磊輕輕喚了月娘一聲。

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月娘怔了一下,擡眼看了看周圍,這才想起自己在哪,急忙回頭看向林大磊:“你醒了?”

月娘急忙跑過去扶住林大磊,見他面色依舊慘白,血絲還在往外滲,便要去喚李郎中來。林大磊拉住她,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擔憂的問道:“月娘,你剛才在想什麽呢?”

月娘沒有想到自己發呆的一幕被他看到了,能想什麽呢,不管父親從小待她如何,他都是她的父親,是她最親近的人。但是父親來的事情,卻不能和林大磊說,他的傷勢還未痊愈,若知道父親來了,一定會為她擔憂,便會影響他的傷勢愈合。

“沒有,我在想怎麽能讓你快點好起來。”

林大磊不疑有他,寵溺的笑了笑:“你能想出什麽來,你又不是郎中,這事還是交給李郎中吧。”

月娘點了點頭,于此事,她的确沒有太大的幫助,唯有在生活上以及飲食上來盡心的照料林大磊:“我們回去吧,一直勞煩人家,總是不好的。”

林大磊也正有此意,他直起身子正要起來,剛熬好藥推門進來的李郎中看到了,急忙上前止住他:“我說林大兄弟啊,你這是不要命了嗎,這傷口還未愈合,你這大動作,豈不是要把傷口扯大些?”

李郎中把藥放在桌上,走到床前看了看林大磊的傷口,見繃帶上已經滲出了血絲,蹙眉埋怨道:“你心急什麽,這可不是一般的小傷口,就算你壯如牛,那血也有流幹的時候,不能太大的動作,小動作也要盡量少些,最好是靜養,那就老老實實的躺着罷。”

林大磊知李郎中是為自己好,只随他說去,待他說的差不多了,方才回道:“總是待在你這裏,不免有些叨擾,況且你這平時人來人往的,并不方便,我們立刻就回去了。”

李郎中自然知道自己家并不是什麽修養的好地方,即便是林大磊現在的傷勢的确不宜動身,但是也不得不如此。他先把藥端給月娘,讓月娘服侍林大磊服下,然後又拿出藥材和繃帶,準備為林大磊換藥。

月娘見此,準備避出去,李郎中卻喚住了她:“你在一旁看着吧,也學學如何換傷藥的,以後得勞累你每次幫他換傷藥了,我這怕是會事情太多,不能每次都去你們家幫忙。”

“是了,哪能每次都勞煩你呢。”林大磊話是對着李郎中說的,眼睛卻是看向已是羞得滿面通紅的月娘,見她這般可人,林大磊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李郎中眼尖的觀察到,也跟着打趣月娘:“你本就是大磊的妻子,有什麽好害羞的,自己的夫君自己最是清楚,也只有你自己心疼,大磊交給你啊,必定比在我這個郎中這裏,痊愈的還要快。”

聽聞此話,月娘更是羞得擡不起頭來,只偷偷的瞪了林大磊一眼,還惹得他笑的更為得意。這人,連受傷了都不忘打趣他。即便如此,月娘可是一點也不敢含糊,強忍着羞意,仔細認真的觀察李郎中如何更換繃帶。李郎中說得對,不能總是麻煩人家,她是林大磊的妻子,定然是要好生照料他的。

李郎中換完繃帶,又交代了月娘幾句,便出去喚人把林大磊擡回去。

月娘把李郎中送來的藥包好,又幫他把被子掖好,林大磊的目光全程都在她身上,她走到哪兒,他的目光就跟随在哪兒。月娘也不理他,整理好之後,她才擡起頭對林大磊笑了笑:“你餓了吧?”

林大磊點了點頭,月娘便又安撫道:“先忍一忍罷,回去我便給你做,你想吃什麽?”說完又想到李郎中今天早上說的話,見林大磊欲張口,急忙阻止道:“不許挑食,你現在失了許多血,便是要多補補血的,給你吃什麽,你便吃什麽。”

第 79 章 縣官

來生大刺刺的邁進家門,大聲喊道:“娘,我餓了,今天做了什麽吃的……”話還未說完,就看見一個嬌俏明媚的小美人,俏生生的站在自家院子裏,這個美人看起來有些眼熟,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不就是林大磊那寶貝的跟眼珠子似得小娘子麽,怎的跑到自己家來了?

“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幾天幾夜的不着家,又是跑哪鬼混去了,你那一起混的好兄弟,難道連你一頓飯都管不起?”李郎中看見自己這個二兒子就來氣,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回家,更見不着一點蹤影,故而說到“好兄弟”三個字時,特意加了重音,一群狐朋狗友罷了。

來生沒有理會自家爹爹陰陽怪調的嘲諷,只瞪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月娘,傻乎乎的問道:“她……她怎麽在這?”

莫非是覺得跟着林大磊吃苦受累,想要換個更好更年輕的夫婿了?想到這,來生就美得不行,就差流口水了。

月娘在來生進來時就想躲進去了,這個男的不是個好的,她記得那次挨打的人裏也有他的,沒想到這人這般無禮,還一直拿那讓人厭惡的眼神盯着她看,更何談男女當防,要回避了。

“你少無禮,按輩分,你可是該喊一聲嬸子的。”自己的兒子自己最了解,就他那直勾勾的眼睛,張着嘴巴,蔡氏心中便肯定是想着龌龊的事情,但月娘在場,她也不好說的太直白,只好隐晦的提醒一下他。

月娘本想理都不理他就回屋裏去,聽了蔡氏這話,覺得有趣得緊。林大磊與李郎中是平輩,本就是是按兄弟來算的,她随着林大磊要叫蔡氏一聲嫂子,現在卻提高了輩分,比還大她兩歲的來生,高了一輩。

“侄兒。”月娘朝來生點了點頭,作出一副長輩遇到晚輩的樣子,而後不管來生那呆滞的神情,施施然進了屋去了。

這一聲侄兒叫的來生汗毛都豎了起來,一個比他還小的姑娘,要讓他喊嬸子……他是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的。原先見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還有這番風骨,當真是小觑了她。

家裏有客人,李郎中自然不會當着外人正兒八經的教訓兒子,況且還有個病人要休養,只狠狠地瞪了來生一眼,準備說他兩句,忽聞外面一陣喧嚣,還夾雜着村民的驚呼聲。

村子裏好像來了許多人,李郎中急忙開門去看,只見村子裏來了許許多多的官兵,後面跟着一輛馬車。那馬車停下,首先下來一人,李郎中定睛看去,那人一身白衣,正是天還未亮就說進城報官的那位年輕人,沒想到,他還真把官兵給帶了來,看樣子,這狀是告上了。

那年輕人從馬車上下來之後,又急忙轉身恭敬的拉開簾子,一位身穿官服、滿臉的嚴肅莊嚴的中年人緊接着也從馬車上下來,行至官兵前方,看了看圍繞在一旁不敢言語的村民,轉頭對跟在身後的那個年輕人道耳語了幾句,就見那年輕人帶了些官兵朝王麻子家的方向跑去了。

李郎中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須思索着,原先見那位年輕人穿着不凡,只以為是富貴之家罷了,莫非卻是官宦子弟?

“老頭子,那個白淨的年輕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看起來,和那個來的官老爺很熟的樣子?”蔡氏望着蕭晟離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正在吩咐着什麽的官老爺。

李郎中回身打了下也在往外探腦袋的來生,瞪着他回了自己的屋裏,才對蔡氏道:“我看啊,既然是能請得動官爺的,怎麽也得不是一般的關系才行,況且看那位氣派這麽大,許是縣令親自來了。”

“縣太爺?”蔡氏驚呼了一聲,再次把頭往外探去,這不就等于是他們這地方的土皇帝麽?活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當官的呢。

李郎中也跟着再次看過去,只見他們口中的縣太爺正威風凜凜的受着村民的拜見,神色雖然還是很嚴肅,卻比之前可親了些許,看樣子,并非那種歧視平民的暴躁昏官。

不待一會兒,就見那為年輕的男子帶着衆人回來了,跟在後面的還有王麻子與另外幾個面生的人。

“看,我說了吧,那幾個歹徒,定是就在昨晚趁着天黑跑了的,怎麽可能留在這任由官兵來抓人呢?”李郎中搖頭嘆氣道。

蔡氏聽了心中一緊,急忙問道:“那這樣的話,那幾個歹徒日後不會再來報複吧?”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李郎中轉身一甩手回房去了。

“這老頭子,我就問兩句,這發什麽脾氣啊?”蔡氏不滿的嘀咕着,想了想,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面粉,也與其他村民一般,站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月娘在屋裏聽着外面嘈雜不已,有心想看個究竟,但礙于不想與那個來生碰面,況且也放不下仍在沉睡的林大磊,只得待在屋裏。

第 78 章 照顧

月娘忍住眼眶裏的淚水,輕輕的走上前去,緩緩的掀開林大磊身上蓋着的薄被,底下映入一片紅色,傷口處的衣服已經被剪爛了,白色的紗布緊緊地的纏繞在他的腹部,能看出左側滲出一絲紅色來。

原來傷在了左側,月娘又輕輕幫他蓋上,擡眼見他嘴唇幹裂,便去旁邊的桌上尋了些水,拿帕子濕了,一點點的幫他蘸濕了。

許是傷了風寒,燒的有些渴,覺出唇上有濕意,便伸出舌頭舔了舔,月娘急忙幫他倒了杯水。

林大磊模模糊糊的把水喝了進去,意識這才漸漸轉醒過來,朦胧間只覺得眼前的人很像月娘,又聽見眼前的人好像在喚着自己的名字,狠狠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看到月娘那雙如同小兔一般紅通通的眼睛,立時清醒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林大磊想坐起身子,左腰處便傳來一陣刺痛,月娘急忙上前按住他:“你不要動,傷口剛剛不再流血。”

林大磊順勢躺了下去,本想不讓月娘知道的,但也知道,這事兒那麽大,怎麽可能瞞得住,更想得到月娘知道了以後會因為他傷心難過,果不其然,他一睜眼,就看見她通紅的雙眼,即便是一直在強忍着,但她略微沙啞的嗓音,他就能确定,她之前一定哭的很厲害。

“我沒事,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其實口子很淺的,不過是流的血多一點,看着吓人,其實休養幾天就能好了的,你不要擔心。”林大磊握住月娘的手,略微吃力的說道,雖是在安撫着月娘,但那蒼白的臉色強帶着笑容,只讓月娘感到更加的心疼和難過。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待會兒李郎中會叫幾個人把你擡回家去,總在這裏也不方便,回家了以後,你的傷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月娘忍住鼻尖的酸意,即便心裏再擔心,也要強忍着,不能再讓林大磊帶着傷還要擔心她。

“好。”林大磊握緊了掌心裏的柔荑,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那個姓蕭的呢?怎麽沒見他?”

月娘聽到林大磊提到蕭晟也愣了一下,剛才只顧着擔憂林大磊,卻把蕭晟忘在了腦後,之前進來時,好像看見他了。

“應該在外面吧,我見他好好地,應該沒有受傷。”

當然沒有受傷,傷都讓他受了,不過林大磊卻沒有埋怨蕭晟的意思,若是換做一個陌生人,當時遇到那樣的情況,也會不計後果的上前幫忙的。只是現在想來,卻有些後怕,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月娘該怎麽辦,不過幸好沒有事情,也算是命大了。

“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受傷呢,不是只是去找珠釵麽,如何弄到了這地步?”月娘心疼的往林大磊腰部望了一眼,剛才見到的傷勢仍讓她心驚肉跳。

“是個意外罷了。”林大磊不欲多說,省得月娘知道他遇到了攜刀的歹人,心裏害怕,立刻岔開話題道:“珠釵已經找到了,事情也差不多結束了,你去問下李郎中,我想回我們的家了。”

一聽林大磊要回家,月娘就顧不得傷勢是如何來的了,安撫了林大磊兩句,就出去尋李郎中了。林大磊見月娘出去了,方才緩緩舒了口氣,“嘶”了一聲,連呼吸一下就疼的他滿頭大汗,更何況說了這一會兒的話,還怕月娘擔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現在閉了眼睛,只想趕快的睡去,睡着了一時也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李郎中,我家相公可以回去了嗎,現在傷勢如何,是否可以挪動?”月娘尋到在院子裏搗草藥的李郎中。

李郎中放下手中的搗藥杵,蹙着眉頭想了想,斟酌道:“其實,他這個樣子,最好是待在這不要動的,但是我這每天來來往往許多人,并不适合他養傷,搬回去也好,只是一定要動作輕些,否則很容易使傷口再度裂開。”

“我知道了,多謝您了。”月娘微微松了口氣,聽李郎中的口氣,林大磊的傷勢并不憂及性命,那以後好好照料養傷,相信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月娘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見蕭晟的人影,奇怪的問道:“對了,您知道原先有個身穿白衣的人去哪兒了嗎?”

李郎中聽聞,仔細想了想,而後恍然大悟道:“哦,你說的是那個長得細皮嫩肉的年輕人吧?他去城裏了,說是要報官。”

“報官?”月娘吃了一驚,林大磊三言兩語間十分輕松,怎麽到了報官的地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去報官?東西不是尋回來了麽?”

李郎中只以為林大磊還在沉睡,月娘一無所知也是想當然的,但她也不是外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尤其是還鬧到了這地步,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并道:“東西是找回來了,卻差點丢了命,那些亡命之徒,根本不會知道他們落腳的地點,我看啊,那王麻子行騙盜竊的罪證倒是會切實下來,說不定啊,還得給那幾個惡人背黑鍋呢。”

月娘怔在了那裏,原本想着不過是尋回被騙取的珠釵罷了,誰知道卻牽連出這麽多這麽大的事情來,還去報了官,蕭晟帶來的那幾個人至今還不知情況如何,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那幾個歹徒一定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官兵即使來了,恐怕也沒有用了。

“不如,今天還是先讓林大兄弟在我這休養一日,他昨日剛負了傷,還是一路跑過來的,定是一點精力都沒有,讓他好歹恢複一些意識,到晚間再挪回去罷。”李郎中拿起搗藥杵,繼續搗着林大磊要外敷的傷藥。

月娘想了想,覺得也好,剛才見林大磊臉色真的是蒼白無比,确實不宜立刻動身。

這時蔡氏走了過來,端了一碗粥,對月娘道:“月娘,我剛做了些早飯,你這麽早起來,也一定沒有吃,去吃點東西吧,這點粥是特意煮給大磊的,他受了傷,不宜吃葷腥,所以便煮了這清淡的粥來,多少吃點,能補點力氣。”

李郎中也道:“對,給他吃點粥罷,待他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在多吃些好的東西補補,不能一下子就補的,況且他問了血腥味,定是吃不下葷的東西的。”

月娘點了點頭,便從蔡氏手中接過粥朝屋裏端去了,林大磊正在睡覺,月娘坐在一旁不舍得叫醒他,但是再等下去粥就冷了,他或許還會餓醒,這樣對身體更加不好,只好伸出手撫了撫他寬闊的額頭,輕喚了聲“三石”。

平時睡覺時,只要輕輕一喊,或是稍微有點動靜,他就能立馬醒過來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睡的沉過。但是這樣終歸不行,只好把聲音提高,喚了好幾聲,林大磊方才逐漸醒來。

“來,先吃點東西再睡罷,餓着肚子睡不好,對傷勢也不好,你要趕緊恢複體力,這樣才能讓傷勢更快的好起來。”月娘幫林大磊正了正身子,不讓他亂動,又轉身拿過碗來,用湯勺一點一點的喂給他吃。

林大磊幾時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過東西,先不說那勺子一次性就能盛那麽一點,光吃完這碗飯就得花上許多時間,遂不耐煩的要伸手接過碗自己來吃。

月娘卻推開了他的手,因為顧忌他的傷勢,沒敢使力,只輕輕的把他的胳膊放回身側,耐心的勸道:“你不能亂動,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動作不能太大,我喂你便好。”

林大磊自然不敢拒絕月娘的好意,這樣由她服侍,還是第一次,便也不再抵抗,慢慢享受她的呵護備至。是真的吓到了吧,每次為他喝粥,都要先嘗嘗燙不燙,若是燙,便嘟起小嘴輕輕的呼着氣,知道她覺得不燙了,方才喂給他,還時時觀察着他的臉色,生怕他哪裏不适。

林大磊窩心極了,只覺得這傷受的一點也不冤枉,甚至還想着慢點好,這樣就能多些時間享受她的照顧,但是又不舍得她一直為了他提心吊膽擔憂着,家裏也還有事情要做,麥子也快要收割了,所以還是盡快好起來罷,比起他來,月娘才是那個需要疼愛呵護的那個人。

喝完粥,林大磊便順着疲乏的身子睡了過去,月娘在旁靜靜地望了一會兒,直到蔡氏過來喚她吃飯,這才收了碗悄悄的掩門出去了。

月娘總覺得麻煩了李郎中一家太多,現在不僅需要人家醫治,還待在人家家裏休養,甚至飯菜都準備的比平時自己吃的還要好,月娘心中無限感激,但這份恩情豈是一兩句謝謝就能還的?只暗暗記在心底,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相報。

月娘打算幫蔡氏一塊洗碗時,李郎中的二兒子李來生卻從外面走了進來。

第 77 章 傷心

蕭晟不說話,李郎中只以為他是個老實的孩子,便也沒有再多問,嘆了口氣,忽聞正昏迷的林大磊呻.吟了一聲,急忙擡頭看去,只見林大磊蒼白的臉色泛着奇異的紅暈,李郎中上前摸了摸他的身子,道:“這是傷了風寒了,外感風寒,內裏又失血過多,他可真是禍不單行啊,這樣也不是辦法,他這個樣子是要有人日夜照料的,還是得把月娘喊來才是,或者尋幾個人,一起把他擡回去靜養,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将就。”

蔡氏在一旁紅着眼睛發愁道:“那可怎麽辦,大磊剛才一直在囑咐不能讓月娘知道。”

李郎中便斥了蔡氏一聲:“糊塗,這麽大的事情,又豈能瞞得住?我看天也快亮了,那月娘獨自一人在家,定是心急如焚,也是睡不好的,你還是過去把她叫過來吧,或許大磊聽到她的聲音能好的更快些。”

蔡氏聽了覺得大有道理,便急急的進屋裏套了件罩衣往月娘家裏跑去。

從始至終,蕭晟都沒有發出一聲,李郎中打量了他幾眼,覺得此人身着衣物皆是绫羅綢緞,肌膚比這村子裏的女兒家還要細嫩幾分,要說這村子裏有什麽人家,他肯定是知道的,這樣俊俏的少年,哪裏能是粗俗的鄉下人能生的出來的。再說了,這樣一個突出标志的少年,又怎能在村中埋沒數年?

李郎中又望了眼已經逐漸睡去的林大磊,朝蕭晟招了招手,向外間走去。

蕭晟怔了一下,也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那李郎中仍然是那副慈祥的模樣,伸手請了他坐下,還親自為他倒了杯茶水。如此驚險的一晚,蕭晟也顧不得長幼有序了,接過茶水就一飲而盡。

李郎中點了點頭,又幫他續了一杯,蕭晟連喝了好幾杯水方才緩過勁來,伸手摸了摸,身上經常帶着的那塊帕子不知丢在了何處,只好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對李郎中道了聲謝。

李郎中坦然接受,坐在他旁邊,溫和的問道:“年輕人,你不是我們村子裏的人,你是打哪來的?”

蕭晟張了張嘴巴,之前月娘一再的作出與他不相識的樣子,他現在若是說出月娘的真實身份,恐怕解釋起來更為麻煩,只好道自己是與夫人出行時丢了裝有銀兩的箱子,是多虧了林大磊夫婦仗義相助,這才得以拿回夫人最珍重的首飾,只是不想遇到了亡命之徒,竟随身攜帶刀物,還大膽的傷了人,現如今那幾個兄弟都生死未蔔。

李郎中見他面色沉痛,已是信了九分,感嘆道:“我早知林大兄弟是個熱心腸的,也是個仗義之士,不曾想居然還會為了不相幹的人豁出去性命,光是這份俠膽義肝,就足以證明此人值得深交,實非那等會無辜傷人的惡人。”

想起這些年來村裏人對林大磊的态度,李郎中深感慚愧,幸好自己從來不曾與其他村民那般另眼相待與他。

蕭晟聽到李郎中稱贊林大磊的這番話,第一次沒有覺得不屑和不以為然,林大磊對他向來冷漠,多半也是為了月娘,卻能在緊要關頭放下私人情緒,他扪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

這邊感嘆萬分,另一邊月娘也是心中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整個晚上都在接二連三的做着夢,最後醒來時天還未亮,林大磊與蕭晟也沒有回來,便再也沒有了睡意。

正準備起身準備早飯,卻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月娘心中一喜,急忙往院子裏跑去,但忽聞門外的腳步聲好像只有一人,且極輕,并非男人的腳步,更非林大磊!

月娘奇怪之時,就聽見那腳步聲停在了自家門前,接着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月娘吓了一跳,而後聽到是蔡氏的聲音,方才放下心來,但又奇怪的緊,這天還未亮,蔡氏又這般着急,卻是為了哪般。

月娘打開門時,蔡氏猶自拍着門,因着急而使了些力道,不妨月娘毫無先兆的開了門,身子因為慣性往前沖了幾步,月娘急忙扶住她,疑惑道:“嫂子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還這樣急切,可是出了什麽事?”

蔡氏是心急,但是面對月娘那些話卻說不出口來,只拉着月娘的手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月娘見她這模樣,心裏由疑惑轉為着急,聯想到自己一個晚上都無法安定的心緒,第一想法便是林大磊是否出了事,而蔡氏的相公又是郎中,遂急忙抓住蔡氏的手問道:“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相公出了事?到底怎麽了?”

這麽早來,又是這樣急切,肯定不是小事,只要一想到林大磊有什麽事情發生,月娘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坍塌了。

蔡氏定了定神,月娘這還不知道林大磊的情況,若是知道了,豈不是情緒更難控制,到時林大磊心疼媳婦兒,故作無事也只會讓傷勢加劇,少不得先在這與月娘說清楚,待到了林大磊跟前,才能好好的服侍他。

“我與你說,你莫要太着急了。”蔡氏拍了拍月娘緊緊扯住她的手,先與她說清楚利害關系。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他……他發生了什麽事?”月娘緊緊咬着下唇,懇求的望着蔡氏。

蔡氏實在不忍心,但她也不知道什麽詳情,只把自己看到的說了出來,末了又攬住月娘搖晃的身子,勸慰道:“你放心,他的血已經止住了,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現在正在昏迷,你跟我過去,要好好的照料他,莫要讓自己的情緒擾了他的傷勢,你可要克制住自己,他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事兒的,但這樣大的事情,又哪能瞞得住呢,所以你在大磊面前,一定不能讓他擔心你,否則傷勢只會越來越惡劣。”

聽到蔡氏如此說,月娘急忙擦了眼淚,點頭保證道:“我知道,我不會在他面前難過的,多謝嫂子與李大哥的救命之恩。”

月娘說着就朝蔡氏行大禮,蔡氏急忙拉住她:“不用,救人本就是大夫的責任,快随我去看看大磊罷,他心中雖然不想你知道,但一定也牽挂着你的。”

月娘點了點頭,立刻就随蔡氏往李郎中家奔去。

到了李郎中家裏,李郎中正與蕭晟大眼瞪小眼的面對面發着呆,月娘當下也顧不得蕭晟如何,只急急的要去尋林大磊,蔡氏把她領進林大磊休息的屋子,帶上門悄悄的出了屋。

蕭晟見到月娘立刻站了起來,不料月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急急的去了林大磊身邊,一時之間,心裏五味雜陳,竟難以言明。月娘如此重視她的夫君,若是知道林大磊是因為自己受的傷,也許還會恨上自己,原本在她心裏的形象就早已毀盡,現在已經連看都不願再看他一眼了。

蕭晟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去,李郎中見他不對勁,上前拉住他問道:“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蕭晟仿佛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立時清醒了起來,他轉頭問道:“你知道出村子的路怎麽走嗎?”

——————

李郎中望着蕭晟遠去的背影,覺得這個年輕人好像哪裏有了變化,臨走時還十分敬重的對他道了聲謝,只在林大磊門外站了片刻,最終沒有進去打擾,決絕的離去,或者,他覺得,對于林大磊夫婦,一句道謝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

“他去哪兒了?”蔡氏也走過來,那少年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的單薄,竟讓人莫名的感到心疼。

“說是去城裏報案,唉,現在的官員啊,沒有幾個錢和來頭,幾乎是很難決案的,又何況是那等藏頭露尾的亡命之徒,我看這事兒啊,有點懸。”李郎中捏了捏下巴已經長出一小截的胡須,搖頭感慨道。

“老天有眼,希望好人能得好報罷。”蔡氏說罷,回頭望了眼林大磊夫婦所在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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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這一路上都在想象林大磊傷成了什麽樣子,有多嚴重,但真正見到時,即便心裏有了準備,還是難過的無以複加。

平時那樣刀槍不入的一個人,像是石頭鑄的、鐵打的一般,現在卻慘白着一張臉,氣息微弱的躺在那裏,就連屋裏進了人,都不知道。

月娘急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擾了林大磊休息,他醒來也必定不願見到自己為他哭的,快速的擦了眼淚,月娘小心翼翼的上前幾步,他的眉頭依然緊緊皺着,一定很痛苦,連嘴唇都是發白的。

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來,月娘能看到他被子下露出的一截衣服還帶着血跡,就連地上都是他來時沒有止住的血滴,觸目驚心。流了這麽多的血,傷口該有多深啊,一定痛的很厲害,即使已經止住了血,恐怕也要很久才能完全恢複了。

第 76 章 負傷

林大磊自然是一動不動,他不受蕭晟指使,但那四個家丁卻是硬着頭皮沖了上去,誰知到了近前,那幾個大漢卻是帶了刀的,原本只以為是木棍罷了,空手遇到刀,便只有挨砍的份了。

蕭晟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形,只見自己平時最得力的幾個家丁一眨眼就躺在地上□□着,還到處濺的都是血,連他自己的白袍上都被濺上了血滴。

林大磊也不妨是這樣一番情景,原本想着只是幾個賊罷了,不曾想卻是亡命之徒,否則尋常人物怎敢動刀砍人?他拉了一把吓呆了的蕭晟,擡腳踢了一腳伸手過來欲砍蕭晟的漢子,他力氣大,這一腳也把那人踢得退了數步之遠。

那個頭頭此時突然道:“這位壯漢,我敬你是條漢子,但是你阻了我們的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旁邊那兩人聽到自己的頭頭這般說,便揮着刀向林大磊砍去,這邊林大磊卻沒有一絲懼意,迎刀而上,避開右邊人的刀鋒,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助那人的力道向左邊人揮來的刀刃擋去,趁着兩人相撞的空擋,飛快的抓到了被忽略在一旁的箱子。

那兩人不妨林大磊的目标在此,若是銀子被搶了去,那這一趟豈不是白漏了蹤跡?兩人對視一眼,一同發了狠的砍向林大磊。

林大磊躲過一邊,另一邊卻無法躲過,只得急忙避開要緊之處,但還是被那刀擦在了左腰之處。

本就不好應對的兩人,此時如同面對四人一般,正想着此時是否就被解決在此之時,左邊的人卻緩緩倒了下去,露出正舉着一塊石頭吓呆了的蕭晟。

機不可失,林大磊趁着左邊無人的空擋拉住蕭晟跑了出去,銀子不在,王麻子應該性命無憂。

林大磊拉着蕭晟一路往村子裏跑去,那幾人應該會顧忌村民,畢竟人多了不是好事。

路中經過小山的陡坡,林大磊負了傷,右手拿着箱子,左手拉着蕭晟,逐漸的開始吃力起來,偏偏蕭晟腳下一滑,險些從坡上滾下去,幸虧林大磊及時抓住了他,蕭晟拍了拍受到驚吓的胸脯,眼看着那幾人就要追上來了,而他們二人已經體力不支。

這幾人無非是要錢財罷了,林大磊打開箱子,拿出裏面的珠釵,那銀子都灑在路上,繼續往前跑去。

那幾人見到銀子果然停了下來,許是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撿起了銀子,另外兩人仍然追了過來,卻一直沒有見他們的頭頭。

少一人總是好的,林大磊左邊已經被鮮血染透,臉色蒼白,但突然想到月娘不能沒有他,便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拼了命的往前跑去,離村莊密集的人家越來越近,身後的那幾人猶猶豫豫的不肯再繼續追來,此時已是蕭晟與林大磊相互攙扶着往前跑去。

一路均是血的痕跡,到了安全地帶,林大磊支撐不住扶着樹幹坐在了地上,伸手拿出那根珠釵遞向蕭晟,嘲諷道:“就知道,王麻子見了這樣好的東西,絕不會便宜了別人去,自然會想方設法的弄了來。”

他說的模糊不清,蕭晟不解其意,林大磊也不是和他說,昨日見小土地先得了這根珠釵,但依照王麻子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東西,他果然沒有猜錯,其他人只是分了銀錢,這根珠釵卻是在王麻子這裏,那幾個漢子大約也覺得如此,所以今晚才來王麻子家裏的。

蕭晟觀望了一下,踢了踢林大磊的腳:“喂,你還能走吧?”

不管如何,林大磊原本可以不理會此事的,現在不僅幫他尋到了珠釵,還受了傷,最主要的是,他還在緊要關頭救了自己一命,即使自己對他意見很大,覺得他配不上月娘,現在看來,他可真是一條硬漢啊!

林大磊搖了搖頭,只覺得頭更暈了,但仍道:“我沒事。”

“那……我扶你回去吧。”蕭晟有些別扭道。

林大磊依舊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不行,我這個樣子,月娘看到會擔心的,送我去李郎中家裏。”

李郎中?嗯,他這個樣子是要看郎中的,不過他此時還能想到月娘,可想而知,他對月娘有多麽的疼愛。

蕭晟收起珠釵,随着林大磊指的方向,往李郎中家走去。已經是深更半夜,家家戶戶皆在熟睡中,李郎中家自然也不例外,對于打擾人家美夢,蕭晟毫無內疚感。

王麻子家本來與李郎中家不遠,但中間隔了一個小山一般的陡坡,算是村裏子比較偏遠的了。

李郎中睡眼朦胧的過來開門,任誰被吵醒,心情都不會好,但聽他閉着眼睛罵道:“什麽混賬人,大半夜的吵得人不安生,若是小事情,我決不饒你。”

“人命關天的大事情,你絕不會吃虧的。”蕭晟滿頭大汗的喊道,因為失血過多,林大磊的身子幾乎都壓在了蕭晟的身上。

李朗中立時被蕭晟口中的人命關天幾個字驚醒了,睜眼一看,是個陌生人,揉了揉眼睛,那懷裏的不是林大兄弟麽,急忙上去幫忙扶着進了屋裏。

燃了煤油燈,只見林大磊幾乎半個身子都被血泡着,立時吓了一跳,被吵醒的蔡氏走了過來,也被吓了一跳,只聽李朗中在旁邊道:“還好,還好,道口不算太深,只是劃開了肉片,流血過多,還好來得早點,再來晚點啊,血流幹了,就沒得治了。”

李朗中急忙去碾磨止血的草藥,吩咐蔡氏去那包紮的紗布來。蔡氏急忙應了,拿了紗布,看着林大磊面色慘白的模樣,不禁替月娘感到心疼,忙問道:“月娘呢,這事兒月娘知道嗎?”

此時一直在昏迷的林大磊猛然聽到月娘的名字,稍微有了些意識,強撐着囑咐道:“不要……不要告訴月娘,我沒事……”

蔡氏摸了摸有些濕潤的眼眶,安撫林大磊道:“不說,不說,不會讓她知道的,你好生養着罷。”

說罷,見林大磊松了口氣,又安靜了躺了下來,蔡氏又扭頭問向看起來白生生的蕭晟道:“你受傷了沒?長得怎麽這樣白淨,是哪家的孩子,我怎麽沒有見過?”

蕭晟語噎,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見蔡氏依舊擔憂的眼神,只好回道:“我沒有受傷,我沒事……”算是沒事了,有郎中瞧着,不知自己那幾個手下如何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蔡氏反複絮叨着,李朗中急忙拿着藥跑了進來,拿剪刀把林大磊緊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剪開了,再用熱水清洗數遍,最後敷上藥纏上紗布,對一旁一直在探頭探腦卻幫不上任何忙的蕭晟道:“沒事了,只是要多養些日子了,頭兩個月不能幹活了,好好養着吧,還好他底子好,換了常人,怎麽說還不一定呢。”

蕭晟老實的點了點頭。

反正睡意也沒有了,李朗中便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受這樣重的傷?”

蕭晟低着頭不吭聲,良久突然擡頭道:“我們遇上了賊人,怎麽才能盡快報官?我有幾個兄弟還不知下落呢!”

“賊人?”李朗中大吃一驚,“我們村子幾十年相安無事,怎的會進賊人?報官的話,現在時間不對,只得等到明日一早進城了。”

蕭晟便又低着頭不說話了,希望那幾個家丁命大些,能撐到明日罷。他如今倒是覺得內疚的緊,若非自己一開始拿這錢出來,也不至于牽扯出來後面這許多的事情來,只是,到了這最後,該怎麽面對月娘呢?

第 75 章 商定

“你那箱銀子在村裏的幾個無賴騙了去那裏,你們一直要找的那根珠釵亦是。”林大磊開門見山的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蕭晟吃了一驚,挑眉望向林大磊,被村子裏的人騙去,倒也不奇怪,那幾個人本就長得不像好東西,當時還以為是跟着林大磊混的,一時倒也沒有想那麽多,他驚訝的是林大磊竟然會告訴他實情。

“你為什麽告訴我?”蕭晟眯着眼,很是懷疑的樣子,眼睛緊緊盯着林大磊臉上的表情。

林大磊卻連看他一眼都懶得,只冷冷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不想你們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蕭晟被他噎了一下,現在華娘已經有了身孕,自己一開始對她雖然沒有情意,她又總是一副冷漠的态度,行事之間嚴謹冷肅,讓人難以産生親近之感,但人終歸是有感情的,每日裏又是朝夕相對,現如今她肚子裏又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若是再像一開始打算的那般,已是無法舍棄。

心中雖然還記挂着月娘,更不願承認自己在月娘心中不如一個鄉野村夫,但到了現在也不得不暫時放下這個念頭,畢竟骨肉最大,一切還是等華娘順利産下孩兒再說罷。

“你既然知道在哪,為何不要了來?”蕭晟即便不願意相信林大磊,但月娘還不至于會騙他,更何況這珠釵還是她姐姐華娘的,更不可能說謊了。

林大磊眼角瞥見月娘端了茶進來,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和将要吐出的諷刺,只淡淡道:“既然那珠釵是你一時不妨被人騙了去,又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告訴了你它的下落,已經仁至義盡,接下來,自然是要靠你自己的,珠釵尋回之後,還請你們夫妻二人,以後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莫要再來打擾我們。”

林大磊的話剛落下,那邊月娘的腿已經邁了進來,她行至兩人之間,先給蕭晟倒了杯茶,輕語道:“寒舍只有這等粗茶,慢怠了。”

蕭晟急忙伸手接過茶水,道:“沒有慢怠,沒有慢怠。”

變臉倒是比變天還快,林大磊看不慣他那副刻意讨好裝無辜的樣子,扭過頭去。

月娘見林大磊扭了頭去,以為是見自己先給蕭晟倒了水,後待了他,吃醋了,便走到他身旁,滿含柔情的喚道:“相公,喝水。”

林大磊略感驚訝,倒是第一次見她在外人面前這般主動的喚他相公,尤其是對面還是到了現在毫不死心的蕭晟,林大磊心中驚喜之餘又難免得意起來,面容依然板着,卻能看出松了不少,最近也不易察覺的微微翹了起來。

“嗯。”林大磊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而後沉穩的放回桌上,月娘在旁急忙又幫他續上一杯,林大磊臉色不變,心中已經樂開了花,他本來沒有吃醋,月娘先給蕭晟倒水,是本着先客後主的禮貌,但月娘為了給自己長臉,在蕭晟面前給足了他面子裏子,心中又記挂着自己的情緒,之前對蕭晟的那點子醋意早就沒了蹤影了。

“好了,我有事與這位公子相商,你昨晚沒有睡好,去休息一下吧。”林大磊拍了拍月娘的胳膊,示意她放下茶壺。

這話說的有些歧義,她昨晚不就是等他等的有些晚了,早上便貪睡了一會兒,從他嘴裏說出來,倒像是平時兩人之間打趣的那般,眼睛餘光瞥見蕭晟呆呆的望着兩人傻了眼,正愣在那裏,月娘面頰如紅霞一般,放下茶壺就快步往離間走去了。

林大磊本來也沒有打趣她的意思,不過是想給仍對月娘心存遐想的蕭晟提個醒,月娘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們兩人親密無間,是任何人都無法插入的,不料說出的話讓人産生了遐想,而被林大磊因此打趣過數次的月娘也難免多想了,紅着一張小臉逃避般的躲進了裏屋。

林大磊擡眼看向蕭晟,只見蕭晟呆滞了一般的雙眼直直的盯着裏屋的簾子,恨不得要把那簾子穿透一般,後大約是發現自己是看不到裏面了,又轉過頭來看向林大磊,卻不防林大磊也在冷冷的望着他,蕭晟驚了一下,回過神來,伸出右手指着林大磊氣憤的結結巴巴道:“你……你……怎的對她如此……如此……”

林大磊挑了挑眉,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水輕啜着,絲毫不理激動的情緒。怪了,他與月娘是正經的夫妻,要如何與蕭晟這一個外人又有何關系,輪得着別人指手畫腳?

“如此怎樣?”林大磊放下杯子,這是月娘第一次這樣規矩的幫他倒茶水,平時都不會有這樣的好福氣,一時竟不舍得喝完。

“如此……你怎的對她如此使喚?”蕭晟的指尖随着身子微微顫抖着。

林大磊皺着眉頭撥開了眼前礙事的手指頭,不以為然道:“使喚?蕭公子,你莫不是,不懂何為閨房之樂罷?”說完,他又作出不願對牛彈琴的表情,岔開了話題,“鄙人與賤內如何,與蕭公子尋珠釵一事貌似毫無關聯,如此還是回到正題罷。”

月娘願意給他做面子,他自然不能浪費,平日裏疼月娘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舍得使喚?

林大磊說的合情合理,蕭晟沒有辦法,只好放下自己略顯突兀的手,若說本來可說自己是無奈娶了華娘,現在華娘已經有了身孕,大嫂現在只有一個女兒,若是華娘能生出個兒子出來,說不定父親會更看重自己一些,而岳父欣喜之餘,定會為了女兒外孫助自己一臂之力,介時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握了握拳,孰輕孰重,蕭晟心中自然有數,都已經到了現在了,豈能功虧一篑?

“好,只要你幫我尋回了那珠釵,到時除了珠釵,其它的銀兩都是你的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了華娘的情緒,大夫說,前三個月應該極為小心,否則很容易小産。

林大磊聽聞冷笑了一聲,蕭晟疑惑的眼神望過來,不解道:“怎麽?你嫌少?”

“錢,我一分不要,至于那珠釵,是你不小心受人欺騙才被歹人騙了去,與我毫不相幹,我幫你找到它的下落,也是不想被人誤會,現在我們已經證明了清白,其他的,自然是要靠你自己,莫非,你對自己毫無信心?”林大磊摩挲着杯子的邊緣,耐心幾乎已經用完。

林大磊不想幫忙,這有些出乎蕭晟的意料,畢竟那可是不小的一筆銀錢呢,況且那幾人若不是打着林大磊的名字,自己又怎會被騙了去,後來聽到林大磊說他對自己沒有信心,蕭晟更是那種不能被激的性子,最不服氣的就是別人瞧不起他,尤其是對方還是個自己心中不如自己的人。

“好,我本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才打算由你去的,既然你不樂意,那就把那幾人的家門報于我,到時我帶幾個人,自然能輕輕松松的搞定。”

“我勸你還是今日動身罷,財物他們應該已經分贓完畢,我看還有一夥不知什麽來頭的人,還打着你那箱銀子的主意,一切盡早為是。”林大磊想起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心裏就覺得十分奇怪,莫非是鄰村的人?

“幾個窮極了的鄉下人罷了,到時說會給他們幾個錢,只要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就去見官,沒有見過世面的家夥,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一切就都解決了。”蕭晟毫不在意的說道,他覺得林大磊有些大題小做,不過是一點小事,哪裏值得這樣謹慎了。

“最好是如此。”林大磊話也帶到了,醒也提了,別人領不領情,那就與他沒有關系了,最好真的就如他所說的那般簡單。

蕭晟掏出扇子把玩了幾下,朝站在門外的家丁道:“李泰,你回去和少奶奶說一聲,就說爺我今個兒要留在這裏捉賊,明日帶了她的珠釵回去,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是。”那叫李泰的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跑去。

除去這個叫李泰的,另外還有四名家丁,蕭晟覺得自己這些家丁足以解決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混混了。

事情還是等到晚上人少的時候來辦更為妥當,蕭晟便心安理得的在月娘家裏用了晚飯,他那日是見了月娘做飯的,但是親眼瞧見這恩愛的兩人一起做着飯,心裏便十分不是滋味,趁着林大磊燒火的空擋,蕭晟對正在洗菜的月娘小聲道:“月娘,你每日裏親自洗衣做飯,我看着十分辛苦,不如我買個小丫鬟給你使喚,你也少受點苦。”

月娘笑着謝絕他的好意:“富家人自然輕松許多,但能有幾人可以親手給自己的夫君洗手做湯羹呢,我知你是為我好,但實在用不着,他也不會讓我做些費體力的事情,否則,你見誰家為夫的人,還親自下廚房呢。”

蕭晟接不上話了,他從小到大的确連廚房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更何談為妻子下廚了,就連華娘,連杯水都沒有親自為他斟過,現下看到月娘與林大磊這番恩愛的情形,難免心中産生豔羨,若是當時選擇的月娘,也能享受如今林大磊享受的這番濃情□□罷?

月娘已經洗完菜送去了廚房,蕭晟仍兀自蹲在地上出着神,直到一片陰影罩了下來,他擡頭看去,卻是林大磊。

蕭晟急忙直起身子,整理了下略微褶皺的衣服,做出平日裏高雅的姿态來,不料林大磊眉頭一緊,對他說道:“你讓一下。”

蕭晟不解,低頭看去,一只渾身漆黑的小狗也正神情不善的盯着他,跟它的主人有的一拼。

“你擋住它回自己的窩了。”林大磊冷冷的聲音傳來,不知為什麽,蕭晟竟聽出一絲的笑意。

擡眼看去,那一張緊繃的臉上,毫無表情,哪裏有半分的嘲笑,無奈只得往一旁去,給那只與主人一般張狂的狗……讓路……

晚飯很簡單,一葷三素,但味道還不錯,只是面食有些粗糙,不如家裏的細致,但是這樣的面,在鄉下裏,已經算是很好的了,蕭晟初食這種面食自然不習慣,肚子餓着又不好受,只得多吃菜,吃多了菜就會鹹,然後就得多喝湯水,以至于要去辦正經事時,一直往茅廁裏面跑。

幾個家丁礙于是自家的主子,不敢笑出聲,林大磊卻毫不給面子的彎着嘴角,這是蕭晟第一次見林大磊笑,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免難堪了些,但也只得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咽,還得依靠林大磊找那幾個人不是。

林大磊與月娘囑咐了幾句,然後關進了家門方才出了門。蕭晟自然把這兩人之間的依依不舍以及擔憂看在了眼裏,不就離開這一小會兒麽,至于這麽難舍難分,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

林大磊轉頭看了眼撇着嘴明顯一臉妒意的蕭晟,心情頗好,大步的在前面帶着路。他人高大,步子自然也比常人大些,蕭晟等幾人跟在後面,竟然有些吃力,但這關乎男人的自尊,自然不會提出慢點走的要求。

今晚的月色十分好,照的小路上十分明亮,幾人行至王□□子家門前,蕭晟扶着牆氣喘籲籲的問道:“這個……就是你說的……那個小混混的家……了嗎?”

林大磊正奇怪這幾人如何累成這樣,就看見蕭晟的後方悄悄的來了幾個人,他心中一動,急忙喊着幾人藏了起來。

蕭晟滿頭霧水的被林大磊拉到了旁邊的一處草堆裏,他何時這般狼狽過,這些雜草有的都戳到他臉上來了,心中又急又怒:“你拉我做什麽……”

還沒說完,就被林大磊立刻堵住了嘴巴,只聽林大磊在他耳邊道:“噓,你看!”

蕭晟不服氣的掙開他的手,順着他往前面看去,就見幾個穿黑色衣服的漢子往之前的那家人家走去,他不解其意,但心中又對林大磊剛才的舉動帶着氣,好在他氣歸氣,還算是知道此時不能大聲嚷嚷,只壓低了嗓音問道:“看什麽,那幾個人是什麽人,幾個鄉下的小混混罷了,還至于躲在這裏來,你怕什麽?”

“那幾個并不是村子裏的人。”林大磊懶得解釋拉他的原因,“我們先觀察一下。”

蕭晟也發覺那幾個漢子長得不像之前見到的那幾個小混混,比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彪悍了許多,手裏貌似還拿着家夥,莫非那幾個小混混平日裏哄騙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現如今仇家都找上門來了?

思索之間,就見那幾人跳進了王麻子家裏,過了片刻,就聽到王麻子的一聲慘叫,接下來便是被砸的聲音,裏面亂作一團,好在王麻子住的地方略微偏遠些,別處的村民聽不到這裏的動靜,即便聽見了,也只以為王麻子又在胡鬧,鮮少人回來察看。

幾人聽了片刻,又聽見裏面王麻子在求爺爺告奶奶,顯然是被那幾個漢子制服,雖然不知道那幾人的來意,但大多應該是沖着那箱子銀錢來的,華娘要尋的珠釵亦在裏面,若是被那幾人搶了去,就不好在找回了。

當下林大磊便起身往王麻子家裏跑去,蕭晟不知情況,愣了一下,也跟在林大磊的身後。

林大磊從門口往裏探去,只見其中一個漢子壓在王麻子身上,他面前還站着一位看起來像是頭領的人,還有另外兩人在旁不停地翻找着什麽,突然其中一個人驚呼了一聲,叫了聲老大,林大磊便看見了昨晚見到的那個箱子。

那個箱子蕭晟自然比林大磊還要熟悉,心想華娘的珠釵就在裏面了,也沒有和林大磊商量,自然他心中也沒有打算與人商量的想法,在他心中,自己自然算作是頭頭的,于是大步的邁了進去,還大義凜然的朝裏面的人吼了聲:“你們這些為非作歹的家夥,還不快把我的箱子還我,小心我帶你們去見官。”

聽到喊聲,那幾人吓了一跳,回頭望了過來,爬在地上的王麻子一見後面的人有林大磊,立時像見了親爹一般,流着鼻涕哭喊着林大磊的名字:“林大哥啊,快來救救我,他們這是要搶劫殺人啊,我們好歹都是一個村的,還是一起長大的,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快救救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騙那銀子來,我再也不敢了……”

那幾個漢子見突然有人闖了進來,一時不妨愣在了那裏,被王麻子這樣一吼,到時反應了過來,那壓在王麻子身上的人狠狠地給了王麻子一拳,威脅道:“你給老子閉嘴,再喊,再喊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小命自然最重要,王麻子立時安靜了下來,只眼巴巴的可憐的望着林大磊。

林大磊卻視若無睹,只冷冷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三更半夜穿着黑衣蒙着臉面闖我村莊?”

那個頭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大磊,與旁邊的兩人互換了下眼神,朝林大磊抱了抱拳道:“這位壯漢,我等深夜前來也不過是為了取些銀兩罷了,況且這錢財也是這人騙來的,我本不想傷人性命,拿了錢便走,還請壯漢裝作沒有瞧見,這樣大家都少些麻煩。”

那幾人見林大磊人形高大,不敢小觑,又見他沉穩鎮定,非同小可,自然而然的把林大磊當成了裏面的老大。

蕭晟被人忽視,心情自然不爽,林大磊他不敢惹,但是眼前的這些混混小偷什麽的,卻沒有放在眼裏:“那錢,原是我的,被這無賴騙了去,我現在便是要來尋回屬于我的東西,哪裏輪得到你們搶來搶去的,識相的,我勸你們把那箱子還給我,否則,咱們就大堂裏見!”

“嗤——”裏面不知誰嗤笑了一聲,“喲,是個讀書人啊,你不知縣官老爺只認錢不認人的麽,到時別說把箱子還你,等見了官,恐怕誰也得不到這錢。況且,你說這錢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有什麽證據,我們如今就打算搶了,你能耐我們如何?”

“你!你們這群無恥小人!”蕭晟往前揮了一下手,“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第 74 章 蹤跡

如娘也聽出來自家婆婆的意思了,原來突然變臉,是存着這樣的心思,她可沒有打月娘的注意,人家有錢沒錢,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就算人家有錢,又憑什麽給你呢。

但這話如娘卻不敢和自己婆婆說,這樣豈不是讓她更讨厭自己了,不過是與月娘親近些罷了,自己也願意和月娘親近,只不過是因為覺得月娘人好心善又有氣度,與王嬸那龌龊的想法完全不同,但也殊途同歸,如娘只乖巧的應了,道自己會好好和月娘做朋友的。

王嬸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這個一無是處的兒媳婦終于有點用處了。

華娘的珠釵最後有沒有尋到,月娘也并不知道,更無從得知,只是都沒有見人再尋來,便估計着是找到了,總之她想着,以後便是再也不會見了的。

原本是以為此事已經解決了,誰知這日林大磊從地裏回來,遠遠的就見幾個猥瑣的漢子藏在樹林中,偷偷的在商議着什麽,看樣子是幾個生面孔,見林大磊注意到了他們,還一副警惕的模樣,這更讓林大磊疑惑不解了,怕是在尋思做什麽壞事罷。

林大磊腳步猶豫了片刻,後仍繼續不停的往前走,遠離了那幾人。左右只要不打擾到月娘和自己,其它的,他也管不着,即使管了,怕也是不被領情的,或許還會誤以為一夥的罷。

他內心冷笑,這些村子裏的人,只要是認定了一個人是惡人,那麽無論你做什麽,都不會被他們接納和認可,他又何必多管閑事呢,況且自己又不比以前,有了月娘,他更不想惹什麽麻煩了。

雖是這般想着,但心裏總是有些放不下,平時出門的時間也多了些。天氣逐漸暖了起來,白日也長了些,林大磊吃過晚飯便要在村裏走一走,月娘見他樂意出去走動,倒也欣慰許多,若是能和他以前的朋友再次相處起來,那便更好了。

有許多幹到很晚才回家吃飯的人,遇到林大磊閑逛十分驚訝,但也依舊如平常一般裝作沒有瞧見默默地走開。林大磊更是習以為常,也就不在乎那些,逛了這幾日,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想着就此打住時,卻見那許久未見的王麻子和來生幾個小混混鬥着頭往西邊去了。

不知這幾個整日正經事不幹,淨幹些偷雞摸狗的小混混又要做什麽壞事了,林大磊原本不想理會,但王麻子幾人離去後,後面竟悄悄地跟了幾個生面孔的漢子,其中一個好像是那日在樹林中見過的,這便有些蹊跷了,莫非這王麻子等人平日裏作惡多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現在招來了惡果?

這便是罪有應得了!林大磊想着,有人教訓一下他們,興許能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也不一定?但是,會不會出人命呢?想到那來生的父親,李朗中曾多次幫助過自己與月娘,便又狠不下心來視而不管,只好也悄悄的跟在後面,看看究竟何事再說!

王麻子的家就在村西頭,離李朗中家倒是不遠的,幾人鬼鬼祟祟的進了王麻子的家門,來生走在最後,小心的觀望了一下周圍,見沒有人便緊緊的把門關住了。

跟在他們後面的那幾個漢子繞過院子,躲到窗子下面偷偷的往裏探着,林大磊心想着王麻子倒不像是得罪了誰,反倒像找了賊似的,便也繞到屋子後面,從屋後的小窗子悄悄往裏瞧去。

王麻子幾人難掩滿臉的興奮,從一張髒亂不堪的床下面悄悄的拉出一個箱子出來,那箱子林大磊是見過的,正是蕭晟那日準備拿它來換月娘,後被林大磊又扔給了蕭晟,怎的現在卻在王麻子等人手中?

只見王麻子猥瑣的大笑了兩聲,正欲打開箱子時,突然一臉警惕的問向來生:“你看好了沒有,沒有人跟來吧?”

“沒有,我斷後,你放心!”來生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道。

王麻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見那箱子用一把鐵鎖牢牢地鎖着,在屋裏尋了個錘子,狠狠地朝着鎖頭砸了幾下,那精致的小鎖如何能敵得過這碩大的錘子,沒幾下就啪嗒一聲,砸了開來。

王麻子興奮的搓了搓手,旁邊就有幾人不耐煩的催他:“快打開,快打開看看!”

“急什麽,到了我們手裏,還能跑了不成?”王麻子緩緩的把面前的箱子打開,立時金銀交錯,這幾人從小長在鄉下,幾時見過真正的黃金白銀,這下便都傻了眼,愣愣的不知如何反應了。

還是來生先嚎了一嗓子,才把幾人驚回魂來,幾人立時瘋了一般湧上前去,不要命般的搶着箱子裏的銀子,突然其中一個看起來個子矮小的家夥驚喜的叫了一聲:“看,這是什麽!”

其他人聽到聲音,皆停下來忘了過去,只見一顆顆精致小巧的石榴般大小的紅色瑪瑙,裏面還包着絲線一般纏繞的金絲,華美異常,一看就不是俗物!

王麻子伸手就要奪過來,卻被那小個子躲了過去:“你幹嘛,這可是我先搶到的,這麽好看的釵子,若是送給隔壁村的二丫,她一定喜歡!”

“送給二丫?得了吧你,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你也不看看你家那二丫長啥樣,真是玷污了這麽好的釵子了,你看這上面紅色的珠子,是寶石還是什麽?可真閃眼,裏面的那條條是金的吧?說不定它價值□□呢!”來生對那珠釵也虎視眈眈。

“什麽價值□□,價值□□能舍得給林大磊那小子送去?少胡說八道了,我不管,這是我先搶到的,就得歸我!”小個子把珠釵揣到自己懷裏,生怕他們搶了去。

“我說,小土地,要不是哥帶你冒着林大磊那傻子的名號搶了這箱珠寶,你現在能發這大財?要不是我機智的說是林大磊讓我們哥幾個先把錢拿回來,回頭就把人送上,我告訴你,你一個子兒也撈不着,我勸你趁早拿出來,否則別怪兄弟們翻臉啊!”王麻子撸了撸袖子,活動了一下關節,只聽得他身上骨頭啪啪啪的聲音,那被喚小土地的家夥,心中畏懼卻又十分不舍!

原來是打着他的名號!林大磊冷笑一聲,真是不知死活,那蕭晟也的确夠蠢的,這幾個無賴也能騙到他?真是所有的腦子都讀書用了,除了讀書其他一竅不通!

又聽了幾句,無非還是在掙那枚珠釵,僵持不下,眼看着窩裏就要內鬥起來,那邊幾個偷聽牆角的人卻悄悄的離去了。

林大磊思索了一下,自己貿然進去拿回東西定是不行,況且東西也不是自己的,要想法子聯系到蕭晟才對。若非會被誤會是他們夫妻二人私藏了財物,林大磊可并不想多管這等閑事的,只怕那華娘尋不到珠釵,又來尋月娘的不是!

回到家裏,月娘已經歇下了,林大磊上了床,她又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怎麽出去了這麽久?”月娘睡意朦胧的挨過去,抱着林大磊的一條胳膊打了個哈欠。

林大磊便有些愧疚,睡得這樣淺,心裏定是一直記挂着他的,不該出去這麽久的,不過也算是有收獲吧,只是不能和她說。

“嗯,今夜月色十分好,屋裏有些悶,外面空氣涼爽些,便多走了一會兒,沒事,你快睡罷!”林大磊把胳膊伸到她腦袋底下,另一手幫她扯了扯被子,輕輕的拍幾下,哄她盡快入睡。

“嗯。”月娘乖巧的應着,心裏卻在疑惑,今日不是陰天麽,哪來的好月色?不過她等的實在困極了,身邊有着讓自己安心的人,便很快進入了夢鄉。

林大磊卻遲遲未睡,他在想怎麽才能讓蕭晟和華娘相信,其實那箱銀子和珠釵是被人冒名頂替搶了去,可是王麻子幾人今晚已經分了贓,到時又如何都尋出來,還有那幾個生面孔的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林大磊正想什麽辦法能告知蕭晟,蕭晟卻意外的如他所願尋了過來。

林大磊冷冷的看着蕭晟故作可憐的模樣一直盯着月娘,便支使月娘去幫倒水把她支開。

蕭晟見林大磊滿臉冷意,也冷哼一聲。

臉色倒變的挺快,月娘在時,便一副可憐巴巴難忘舊情的模樣,那模樣像極了哼哼對月娘撒嬌的神情,不愧是從小與月娘一處長大的,果然知道月娘的弱點在何處,月娘一離開,他就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君子呢!

第 73 章 算計

林大磊見月娘想得開,也不惦念以前的事情,也許是之前并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他便寬了心。雖說月娘一再地表明她對自己的心意,但在他之前,她心中想嫁的确實是蕭晟,以前的事情,他不在意,但是他在意月娘現在的想法。

知道蕭晟娶她姐姐之時,是有恨過蕭晟的吧?或者也曾對自己的人生有過不滿?父親的偏愛,嫡母的無視,下人的逢高踩低,她一點都不曾怨過麽?他為她氣憤和心疼,卻不知她心裏究竟是如何感想,當初,又是怎樣熬過來的。

“你……想回去看看嗎?”林大磊小心翼翼的問她,既想聽她說不想回去,又怕她不開心。

想回去看看嗎?看什麽呢?住了十幾年的院子嗎?還是只是在小時候疼愛過她的爹爹呢?好像,真的沒有太多可留戀和懷念的!

反倒是現在的家,一點一滴她都十分珍惜和愛護,尤其是眼前人,還能有誰,能比他,對她更好呢!

月娘朝林大磊搖了搖頭,伸出手緩緩環住他精瘦的腰身,林大磊被她突然的熱情為之一振,而後內心狂喜!她還從未這般的主動過呢!

月娘把臉埋在他胸膛上,悶聲卻堅定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在哪,我便在哪,我哪也不去,只和你在一起!”

林大磊聽聞,內心十分感動,他緊緊回擁住月娘,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覺得自己真是幸運,以後定要加倍的對她好。她的那個姐姐瞧不起他,他是知道的,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配月娘有些委屈了她,但月娘信他,他便要把所有的好都給她,讓她不曾後悔選擇了他!

“咳咳。”

身後傳來幾聲打趣的咳聲,月娘羞得不行,急忙從林大磊懷中擡起頭來。林大磊知她皮薄,只好松開她,擡眼看向門口處的王嬸。

“哎呦呦,小兩口真是整日裏蜜裏調油啊,這白日裏開着門也不怕人瞧見,只關了房門,愛幹什麽幹什麽,也不會招惹了妒忌之人了。”王嬸拿起帕子捂着嘴偷笑道。

月娘羞得更是擡不起頭來,剛才都怪自己,青天白日的,怎的就突然這般輕浮了,何況門還開着,她紅着臉望了身邊的林大磊一眼,只見他臉不紅氣不喘,倒像是王嬸說的與他毫無相幹,又仿佛完全沒有聽到王嬸說的話,只淡淡的站在那,見她望過來,還沖她笑了一下。

月娘無奈,只覺得此人的臉皮真是厚的不行,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得的。

王嬸見這倆人,一個面露嬌羞,一個理所當然,反倒是她來的實在是不是時候,擾了人家的正經事。

“卻是我冒昧了,本以為你們家門開着,大約是有人在家的,誰知你們就在院子裏。”王嬸走近幾步,絲毫沒有覺得剛才尴尬的氣氛是自己帶來的。

林大磊卻在心中不滿的嘀咕:莫不是還是我倆人的錯了,我抱着我自己媳婦兒,本就是理所當然,應該的,搞得像是見不得人似的。

王嬸自然不知林大磊眼中的她是多麽的礙事,只上前扯住月娘的手,親熱的問道:“我方才從地裏回來,聽說你家裏來了貴客,是打城裏來的。我長到現在這把年紀,還沒有看見過真正的官家小姐呢,聽說那馬車都比我們這村子裏最大的房子還要值錢,是真的嗎?上面有鑲金嵌銀嗎?我怎麽沒有看見那馬車呢?”

原來是為這個!月娘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擡眼見她雙眼泛着綠光,倒像是來打聽財神爺的下落似的。

“不過是個路人,來問個路罷了。”月娘不想讓人知道來人正是自己的姐姐,否則,依着王嬸的這張嘴巴,以後村子裏指不定又對她有什麽想法呢,若是打起什麽不好的主意來,倒是無事生非了。

王嬸卻不信,那趙家那位老太婆,說的可是有模有樣的,說來的那人,光身邊的丫鬟就好看的像仙女似的,那為貴人更是貌美無雙了,穿金戴銀,手上的金戒指,比那大拇指還要大上一倍!或者,長得比月娘還要好看也未可知。

還說來的那護衛家丁,個個威武雄壯,比林大磊是一點也不差的,這樣的人家,莫非是月娘的親戚?那來看月娘,豈有不送禮的,不知道林大磊收了多少銀子呢,要說這林大磊可真是娶了塊搖錢樹啊,早先就不應該嫌棄月娘累贅的,要是來順娶了她,自己哪還用得着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拼死的幹活啊,早坐在炕上樂着數錢去了!

“問路哪有進家裏待那麽久的,月娘你莫哄我,莫非,是你家裏的什麽親戚?她們可是要接你回去了?”王嬸仔細的盯着月娘的眼睛,見她并沒有閃爍張皇之意,心裏對趙家那老太婆說的話也就起了幾分疑心,那個老女人,可是比她還能吹的,莫不是騙她罷?

“是她累了,進來讨了杯水喝,我們又怎能拒之門外?王嬸莫要說笑了,我哪有那樣有錢的親戚,若是有,如今又怎麽能過的還不如您老,我本是孤孤單單一人,又怎有人要來接我。”月娘面色如常的半真半假說道,也确實如此,華娘進門喝了杯水便離去了,她也不曾與華娘攀什麽姐妹之情,自己原來孤孤單單一人,也不假。

王嬸聽了此話,心想莫非真是那趙老婆子坑了她?看着月娘也不是在說謊,想起前幾日聽說曾有一個男的帶了一箱銀錢進了林大磊的門,卻被林大磊不留情面的轟了出來,莫非是有人看上了月娘,想要向林大磊買來做妾?故而那家的女主人找了來,警戒一番,或者威脅一番,不然何至于帶那麽多的壯漢。

王嬸打量了一下月娘,因為最近林大磊的嬌養,越來越有氣色,身材也豐腴了起來,凹凸有致,上面高高鼓起,腰間卻似一把就能掐過來,光看着就能想到裏面是怎樣一副旖旎春光,哪個男的看了能不動心?被林大磊趕出去也是意料之內的,林大磊看自己媳婦兒比什麽都重要,要把月娘讓出去,可是比割了他的心還要難受!

這樣想來,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她八卦是八卦的,但也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眼見林大磊在一旁臉色越來越黑,她只得壓住內心的好奇,又說了幾句不相關的話,同月娘讨了一把韭菜回家了。

王嬸把韭菜拿進廚房,心裏不知琢摸着什麽,眼角瞥見自己兒子正要出門,自然知道他急着要去見誰,心內冷哼一聲,喚道:“來順,你去哪兒?你爹還在地裏幹着活,你倒是偷懶的很,如今是被傳染的還是怎麽着?”

傳染?能被誰傳染?這家裏現在,除了如娘,就連荷花都在家裏幫忙做做飯洗洗菜的,娘對如娘的意見大,來順自然是看着眼裏的,但是又能怎麽樣,他不舍得自己媳婦幹活,更何況如娘現在跟着林大磊的娘子做針線,也并不是什麽都不幹,娘卻還是不滿意。但娘是自己親娘,沒有她就沒有自己,也就不敢和她對着幹,也怕累及了如娘。

王嬸本想絮叨幾句兒媳婦的不是,但轉眼不知想到了什麽,一反往常的嚴厲,親和的對來順道:“兒子啊,你把你那媳婦兒也叫來吧,晚上給你們包韭菜餃子吃,再放倆雞蛋,多給你媳婦兒補補,也早點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出來!”

來順對自己娘的态度轉變的如此之快,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但不管因為什麽,總歸是件好事,立馬高聲“哎”了一聲,撒歡似的往自己家跑去了,又想着,若是如娘給自己生個大胖兒子,那人生可真是美極了!

“啐,沒出息的家夥!”王嬸朝自己兒子消失的方向呸了一口,人家都說嫁女兒才是潑出去的水,她怎麽覺得自己兒子也是那潑出去的水了,但也知道,那男人初時嘗了女人家的好處,自然是先甜蜜一段時間的,待着熱乎勁過去了,日子也就那樣了。

來順興高采烈的叫了如娘上前面去吃飯,如娘心裏雖是不情願,但卻不敢違抗婆婆的話,她本就不讨婆婆喜歡,現在自然什麽都順着婆婆了。

到了前面,以往的白眼沒有收到,反倒是看到了婆婆難得的笑臉,但她并沒有覺得和藹慈祥,只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第六感告訴她,那并不是什麽好事兒。

吃飯的時候,王嬸不斷的往如娘碗裏夾菜,還讓她吃了兩個雞蛋,如娘本是不敢吃的,誰知道以後婆婆想起自己吃了那麽多,尋個由頭又教訓自己,那倒犯不着了,她情願少吃些。

王嬸今天倒像是吃錯藥了一般,這本是王大山的想法,卻不敢這樣說自己厲害的婆娘,待飯吃的差不多了,只聽王嬸笑眯眯的對如娘道:“如娘啊,你如今跟着月娘學針線,關系定比常人親近些了,我聽說今日有城裏的貴客來尋月娘,你看月娘那通身的氣派,就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說不定她家的親戚來尋她,給了許多金銀呢!”

王嬸回來又仔細想了想,月娘說的雖有道理,但一般人都是有財不外洩的,誰傻到逢人就說自己有錢呢,那不是招賊呢麽,故而她覺得月娘有城裏的親戚,幾率還是比較大的,畢竟她落水時的那衣服,可值許多銀錢呢,能買自己平時的衣服幾十件,光這樣就說明她的來頭并不小,故而讓如娘與她多多親近,以後或許也能撈些好處來。

第 72 章 丢失

林大磊在屋內聽得清清楚楚,心道這夫妻倆真是詭計多端,一個唱了白臉,這個又來唱紅臉,這是在把人當猴耍了?先前先是帶了銀錢侮辱他們,現在卻要來栽贓誣陷他們,這是在使得連環計了?或者,之前那銀錢也并非是真心給的,只等着把月娘帶走了,再繼續陷害他,真是好計謀,如此人財兩得!

月娘因不知蕭晟來過的事情,如今被華娘這一番說詞繞的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珠釵不見了卻找到了自己這裏來,還說什麽錢財,想上次見到蕭晟他身上除了那把從不離手的扇子,卻沒有再見到其它東西了。

“姐姐許是誤會了罷?”月娘緩緩站直了身子,“我聽不懂姐姐在說什麽,姐姐最寶貝母親送的珠釵,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并沒有見過,更不知姐姐怎麽找到了我這裏來。當初我離家的時候,身上并沒有拿家裏的一文錢,現在花的用的,均是我與夫君一同掙的,沒有花陸家的一分錢!”

華娘也跟着站了起來,小丫鬟寒梅急忙上去扶着,朝月娘不屑的撇了撇嘴,那神情很像在嘲諷月娘偷了東西在撒謊一般。

“可是,前幾日蕭晟趁我回娘家時,拿了一箱錢財前來尋你,待我回家不見了母親送的珠釵才發覺,我問他,他只支支吾吾的說來了你這裏,見你過得實在辛苦,故而想要幫襯一二,莫非,是他撒了謊?”華娘想起當時蕭晟的神情,明顯的心虛無比,說起話來也有些結結巴巴的。

月娘剛欲争辯,林大磊突然從裏間大踏步的走了出來,一把攬住月娘,冷冷的對華娘道:“沒錯,你那男人的确來過一次,還帶了銀錢,只是在我看來,月娘是多少銀錢都換不來的,故而你那男人被我轟了出去,當時可是有村民看着的,我們家沒有拿你們一文錢,你莫要信口雌黃,誣賴了好人!”

“好人?看看,你都自己承認了見過我們府上銀子的,你又是個窮漢子,誰知道你會不會見錢眼開,拿了也說自己沒有看見,或者表面上大義凜然,背地裏偷偷把銀子劫了回來。你們這樣沒有教養的鄉下人,說出來的話是斷不能相信的!”華娘還未說什麽,她身邊的小丫鬟寒梅卻忍不住開口了,這樣無賴的窮苦人家,光府裏的就見多了,那可是嗜錢如命的,見了錢財,如何有不拿的道理!

“住嘴!”華娘見林大磊目露狠色,怕寒梅不小心惹怒了這個男人,被他失手傷了性命,這個男人,看起來除了月娘,誰都不會在意的。

華娘意外的朝林大磊福了福身子,小丫鬟寒梅看着驚呼了一聲:“少奶奶,你……”

“還不快閉上你的嘴!”華娘轉頭對林大磊夫婦道了聲歉,“實在是我平時太慣着這丫頭了,沒大沒小的,她并無惡意,只是一時心直口快,心中為我着想罷了。我知你們并非那種人,月娘是我妹妹,縱然我們小時候不怎麽親近,但她的秉性,我還是有所了解的,剛才如有侵犯之意,還望海涵!”

小丫鬟寒梅在旁邊跺着腳着急:“少奶奶,少奶奶怎麽能給這樣的人道歉呢,要道歉也應該我來啊,您怎麽能如此呢?”

華娘不理會她,繼續道:“在我看來,那箱子不見了也沒有什麽,無非是些死的金銀器物,唯有那枚珠釵,是絕不能丢的!”

月娘還是一頭霧水,林大磊冷笑一聲:“你的意思,你那什麽寶貝釵子,确定是在我們這裏了?”

華娘一愣:“你當真不知?”

林大磊聽聞,攤開胳膊,施施然道:“不信?你大可搜一下。”

華娘望了眼林大磊身後一直面露不解的月娘:“月娘,既然你說從未見過,那麽我必是信你的,許是蕭晟丢在了路上也不一定。”

華娘把目光移到擋在月娘面前一臉戒備的林大磊身上,這個男人看起來對月娘倒是沒得說的,生怕自己傷害了她,警戒的護在月娘身前,如果如他所說,蕭晟帶着錢財來,他卻拒之門外,這樣看來,此人乍一看雖然有些兇煞,實地卻不愛錢財不好色,倒也算是個難得的良人了!

華娘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便是我唐突了。”

她說着,越過林大磊向月娘走近了一步,林大磊看着眉頭一皺,終究沒有阻止。

“月娘,時間也不早了,我也不便再次多打擾你們,只是以後我們姐妹相見的時候定是極少了,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大可去找我,不必見外,終歸,我們還是一個父親的,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

月娘本想拒絕,但覺得以後即使有難也不會煩擾她,即便現在應了也無關緊要,便點了點頭,也不留她吃飯了,她身子一向被母親教養着的,這樣的粗茶淡飯實在是為難,只好道:“那我也不多留了,你早些回去,家人也早些安心。只是,以後孩子出生了,我恐怕難以見到了,你要好生照料自己,不要在突然過來了,小心動了胎氣,我這什麽都好,你不必挂念!”

華娘難得的露出了笑容,仿若一池冰水遇到春日暖陽:“我記住了。”

月娘目送着華娘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她方才回了院子。林大磊臉色依舊不好,他心中一直記着蕭晟上次的惡劣的行為,從而連着華娘也一并厭了去,而且那個華娘她自己也說了,當時尋了月娘幾日,見沒有下落就算了,這樣的薄幸,他可不相信她是個善的。

月娘知林大磊心情不愉,大多也是為自己感到不憤和委屈,少不得多花些時間哄哄他。

“你那個姐姐懷孕了?”林大磊若有所思的問道。

月娘點了點頭:“是啊,我看還沒有顯懷,應該是月份小的。”她望了林大磊一眼,莫非他也想要孩子了?

那蕭晟之前應該不知道自己妻子懷孕的,還帶着那些錢財來,只是月娘的那個姐姐知不知道蕭晟來的目的呢,或者就是因為知道了,才來這麽一趟試探月娘的?

“對了,今天姐姐講的到底是什麽,前幾日有人來過嗎?怎麽少了珠釵,卻尋到了我們這裏?”

林大磊低頭看着月娘,因為他這些日子的嬌養,臉頰已經豐盈了一些,比起之前的瘦削好看了許多,紅紅潤潤的,氣色極佳,晚上也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某部位也長大了一些,想是最近這些日子,不像她在府裏時煩憂,沒有人細心照顧,故而看起來瘦弱不堪。

“其實,那日你去來順家的時候,一位自稱蕭晟的人尋了來,還帶來了一箱的細軟。”林大磊說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月娘看。

月娘怔了一下,見林大磊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出聲,她眨了眨眼睛,問道:“然後呢?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在,我便沒有同你說。”

他神情有些生硬,月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兩眼,弱弱的問:“那,他來幹什麽?”

林大磊抿了抿嘴,觀察了一下月娘的神情,方才緩緩答道:“他來,想要帶你走,我不願,他便要拿錢和我換了你去。”

月娘有些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後見林大磊并非像是說謊,而且林大磊也不是那種會扯謊的人,她咬了咬嘴唇,已經差不多明白了後來的事情。林大磊自然不會舍得放她離開,所以才會生氣的把蕭晟趕出門外,然後怕她知道了會多想,故而才沒有和她說。于是,也便有了今日姐姐前來尋珠釵一事了。

“難道他出來,都沒有和姐姐商量嗎?東西不在咱們家,或許真是他在路上弄丢了?或者被人盜了去?”

月娘自言自語的念叨着,突然發現林大磊沒了聲音,擡頭看他,卻是一直目光複雜的看着自己,臉色十分的不好看。

“你怎麽了?”月娘不解的望着他,“東西既不在咱們家,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原因了,左右我們也不知道,更幫不了什麽,那就不管它了。”

“當真不管他?”林大磊抓住她最後一句問道。

月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呆呆的問道:“自然不管它了,又不是我們弄丢的。”而後想到前些日子林大磊的不安,以及自己一而再的許諾,便耐心撫慰道:“你放心,他們以後不來最好,若是再來,必是要說清楚的。東西曾來過咱們家,姐姐心中懷疑也合乎情理,不過我們表明了我們的清白,自然就與我們無幹了,至于其他的,我們也管不着,以後,還是安安生生的過我們小日子便是了。”

說到這裏,她略帶感慨道:“說起來,以前從未與姐姐這樣面對面坐着說過話,她今日這般,實在是出乎我意外。”月娘低頭笑了笑,“但是終究不是一路人,以後,大家各自相安,我便覺得已是極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