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真心

楚澈一愣,随即溫柔而鄭重的重複道:“無論依依要什麽,哪怕是本王的性命,本王也會雙手奉上。”

蔣曼荷心中再三思量,最終還是不舍得傷害這個深愛她的男人。話到了嘴邊,又生生的拐了個彎。

嬌語笑道:“王爺怎麽動不動的就命啊死啊的,多不吉利,臣妾不過一時興起問問而已。”随即微頓複道:“王爺一直甚少見客,依依聽聞方才約見了曹大人和錢大人,不知可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楚澈見到心上人關心自己,心中頗為感動,卻未免心上人擔心,只是笑道:“也稱不上是煩心事,不過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煩罷了。”

蔣曼荷深知楚澈從不屑于在家中會見朝堂中人,如今這種情況,絕非小麻煩三個字能夠概括的,想來背後定有大事。自己一向認為前朝是男人的天下,從不想也不願意過問那些朝堂上的事,可是若是這其中真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最後心煩的還不是他嗎?

随即起身,蓮步輕移,上前輕按楚澈雙肩柔笑道:“大麻煩也好,小麻煩也罷。朝堂上的事依依也懶得過問,只是依依自小與王爺一同長大。雖然大忙幫不上,但是即便是能夠傾聽王爺的心煩事,也算是幫王爺分憂了。”

這一系列動作與言語在旁人看來不過是最平常的夫妻之間所做的事情與關心,卻讓等待了多年的楚澈自心底裏感動。本已抱定了孤獨終老的決心,可如今依依這般舉動,讓楚澈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在奄奄一息之際看到了水源。

蔣曼荷的雙手似是有魔力一般,即便高大魁梧如楚澈,也像是被壓在山下,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彈,也不知道是按摩還是上刑。

楚澈身上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已經不屬于他了,勉強自嘴角扯起一抹笑容道:“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黃河沿岸鬧了饑荒,有一小撮亂民作亂而已。”

說起政事,前一刻還如同一個害羞的大男孩一般的他,此刻雙眼之中盡顯精明。只聽他略一停頓,眉頭輕皺道:“不過皇上雖已經派兵圍剿多次,但每次這幫亂民似是能未蔔先知一般,可以事先逃脫圍剿。”

蔣曼荷輕按楚澈的手速度緩緩放慢了下來,心中暗想,果然是遇到了麻煩。這回的事顯然是有了內奸,可朝中派系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貿然行事只怕會打草驚蛇。驚了蛇不要緊,但若是逼得狗急跳牆,就麻煩了。

楚澈此時恨不得将六感全開,身後佳人有些許異樣定然逃不過他的感官,回頭見佳人正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遂輕輕喚道:“依依?依依?可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蔣曼荷方如大夢初醒般笑道:“無妨。”垂眸看着楚澈,心中暗想,自己雖然從不過問朝堂政事,但王府之中的事還是略知一二的。楚澈自小孤僻,不喜與人交流,身邊不過就自己與皇上兩人。

而如今在這般緊要關頭卻沒有進宮找皇上商量而是找了兩個之前從未來過王府的人商讨。雖然自己這麽猜度楚澈是自己的不對,但若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為了他,都是值得的。

“咳咳…”蔣曼荷忽的皺眉輕咳兩聲。

“怎麽了?”楚澈急忙起身将蔣曼荷按在座上,蹲下身皺眉道:“怎麽咳嗽了?可是方才着了涼?都怪我,如此粗心。書瑤,快叫大夫。”

“不礙的,王爺莫要擔心。”蔣曼荷見楚澈如此着急,心中泛起一絲愧疚,但還是咬了咬牙道:“臣妾回去歇息一會兒便好,王爺莫要為臣妾的一點小事擔心。書瑤,咱們先回屋吧。”言罷起身盈盈一禮道:“臣妾告退。”

蔣曼荷方一出書房,便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病态,腳步如飛般的走向房間。

奮筆疾書片刻,遞給了書瑤一個信封,皺眉低聲道:“你親自跑一趟,務必把這封信交到福公公手裏。”

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書瑤前腳一出王府後門,便被在角落裏的秦風盡收眼底。

“王爺,書瑤姑娘已經走了。”秦風低低道。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楚澈負手立于窗前,淡淡道。

砰的一聲,楚澈的緊握成拳的手重重的砸在窗棂上。

他就知道今天這些反常并非偶然。

但他是有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多麽希望她是從心底關心自己,他多麽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終于有了轉機。

可最終,呵呵,不過是愚人說夢罷了。

仰頭灌入一口烈酒,看着窗外的雨幕,楚澈的雙目微微有些發紅。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一天,終于在傍晚時分停了下來。

窗外剛被洗過的天空中,群星閃爍,格外耀眼。雨後的空氣,散發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可窗邊的蔣曼荷卻沒有心思去享受這一些,皺眉看着天空,心中暗自思忖。都大半天了,書瑤還沒回來,該不是遇上了什麽事。

“王妃,床鋪好了。”一個小丫鬟在一旁低低道,将蔣曼荷拉回了現實。

“唔,你先下去吧。”蔣曼荷轉身皺眉道。

坐回床邊,仰頭心思微轉。也不知道七哥收沒收到這封信,也許辦法不一定有用,但卻比他一個人扛着要強不是嗎?就像這般漫漫長夜,即便是不眠,總還是有自己陪着他的。

可這個念頭剛起,卻又被另一個念頭壓下。他怎麽會沒人陪?這個時間不知道又在哪個女人身邊,也不知道會不會仔細看自己這封信,也許…也許随手扔在一邊也說不定。

腦中兩種想法将蔣曼荷折磨的夠嗆,輕輕搖搖腦袋。算了,還是睡覺吧,等明天書瑤回來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省得自己在這瞎猜。

正欲轉身上床,突然聽到門口的丫鬟驚呼:“王爺,王妃已經睡下了。”

随之而來的是門大力被踹開的聲音。

楚澈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心中很混亂。突然之間,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什麽,本以為這些堅持會換來她的真心真意,沒想到換來的只是虛情假意。現在想來,真的是像個傻瓜一般可笑。

也許正如秦風所言,無論那個女人願不願意,只要占有她的身體,出于天性,這個女人的心會不自覺的向你靠攏。

蔣曼荷皺眉看着面前的楚澈,也許這個人已經不是她所熟識的楚澈了。微微定了定心神,嘴角強自扯起一抹笑容道:“這麽晚了,王爺來此所為何事?”

楚澈蹒跚入內,冷笑道:“何事?一定是有事才能來麽?這是本王的府邸,怎麽本王回自己的房間還要經過別人的同意麽?別忘了,你是本王的妃子,是本王用八擡大轎擡進來的!”言罷,将手中酒瓶擲于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讓蔣曼荷本能的意識到了危險。

“王…王爺,您喝多了。”蔣曼荷略微瑟縮的說道。

“是,本王是喝多了。”楚澈自嘲一笑道,“可笑本王也是堂堂親王,三軍統帥。如今與自己妻子說話,還要借着酒勁。”

“王爺,今日天色已晚,況且您現在不太舒服。不如先回房休息,您想與臣妾說什麽,待您稍微好些了再說。”蔣曼荷見楚澈頹唐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軟,慢慢靠前,低聲問道。

“這麽多年了,你心中還是放不下他?”楚澈突然開口問道。

蔣曼荷垂頭沉默不語,她今日已經為了知道亂民的事騙了楚澈,不想再欺騙他一次。

“說!是不是!”楚澈見蔣曼荷沉默不語,聯想到日間之事,心中更覺氣憤,轉身大力的捏着蔣曼荷的雙肩咆哮道。

第 50 章 王府

歲月如流水般平滑而逝,自景妃回宮之後,宮中又恢複如常。往日門庭若市的蘭陵宮也漸漸地變得門可羅雀,寂靜無聲。

蘇洛汐本以為自己的後半生就會這般過去,不再被人問津,靜靜的在角落裏自生自滅。只是在某一個瞬間,想到那幾日看似幸福的時光,嘴角會挂上一抹笑容。

但面對同樣的事情,不同的人會做出不同的抉擇。

弘德四年,四月初三,景陽王府。

“主子,宮裏傳來消息,說是皇上已經好幾個月沒去過汐嫔娘娘那了。”書瑤低聲在景旸王妃耳邊道。

放下手中書卷,臻首微擡,景旸王妃略眯起鳳眸看着窗外如簾雨幕,久久不言。

良久之後,竟說了一句完全與之無關的話,只聽她道:“書瑤,王爺回來了麽?”

“回主子的話,王爺已經下朝多時了。方才與曹大人和錢大人在書房商量軍機要事,現下估摸着剛送走兩位大人。”書瑤垂首答道。

“唔。”景旸王妃起身,倦倦的伸了個懶腰道,“咱們去書房看看王爺。”

“主子…奴婢沒聽錯吧?!您…您剛才說要去看王爺?”書瑤圓睜着雙眼看着自家主子,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想自己陪着主子嫁到王府已有數載,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主子主動說要去探望王爺,心中吃驚之情溢于言表。

“還不快走。”景旸王妃早已穿戴好,回頭看了看在原地發怔的書瑤笑道。

“诶。”書瑤歡喜的答應着,這麽多年了,主子終于能放下皇上接受王爺了,看來自己的對老天的祈禱沒白費。

寬大的書房內,陳設古樸,多兵器盔甲。主位上方,一個巨大的白老虎頭身為搶眼。虎頭之上,一塊巨大梨花木匾額,上書“建業戍疆”四個大字。自匾而下,一張紅木雕花太師椅之上鋪着整張白虎皮,皮毛細膩潤澤。座前案幾除了尋常的幾卷兵書之外,一卷資治通鑒平攤其上,屋內沉香缭繞,凝神靜心。

“王…王爺,王妃來了。”

一男子斜靠在白虎皮所鋪設的太師椅上,單手拄着太陽穴,雙目輕阖,靜靜冥想。這男子身着藏青色團蝠織錦蟒袍,頭戴銀絲織網冠,腳踏黑色厚底官靴,腰間別着一只精致的玉墜子。

膚色微微呈現古銅,棱角分明的臉上兩道濃黑的劍眉斜揚入鬓。挺直的鼻梁下,端正的口鼻顯現出了一絲剛毅。此人與楚墨長相五分相似,只是較之楚墨多了一分剛毅堅定,少了一分溫潤潇灑。正是與楚墨一起長大,起兵助楚墨登基的景旸王楚澈。

只見他忽聞貼身小厮來報,虎目圓睜,騰地坐了起來。

“你說什麽?”楚澈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複問了一遍,“再說一遍。”

“王爺,王妃來看您了,正在門外後者呢!”那小厮滿面笑意的大聲又說了一遍,着實打心眼兒裏替王爺高興。

“這…這…”楚澈這回可算是聽清了,自是大喜過望,雖然已是年近而立,卻仍如青澀少年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心上人般緊張的在書房地上走了好幾圈。

“秦風,你快替本王看看,這衣服怎麽樣?可是皺了?還有這冠,正不正?”楚澈問道,“快去把桌上收拾收拾。”

秦風看着面前慌亂的楚澈,心中不覺好笑。這分明就是一個剛剛遇到心儀姑娘的少年,哪裏還像指揮千軍萬馬、馳騁沙場令人聞風喪膽的将軍?

“王爺,外面可下着雨,您舍得王妃在外面凍那麽久?”秦風急忙阻攔了慌亂中的楚澈,揶揄笑道。

“哎呀。”楚澈一拍額頭,“你這個臭小子,也不早說,若是依依着了風寒,看本王怎麽收拾你!”一邊笑罵着一邊走向門邊。

這雙手能舞千斤畫戟,能開萬斤鐵弓,此時卻覺得這扇薄薄的木門如此厚重。

“依…依依,你來了。”看着門口那張美麗的面龐,即使說起兵法滔滔不絕的楚澈也變得有些結巴。

“臣妾給王爺請安。”蔣曼荷盈盈拜倒道,“王爺可是在見客?若是有客,臣妾過些時候再來。”見楚澈只是看着自己傻笑,也不讓自己入內,蔣曼荷還當是二位大人沒走,心想來錯了時候,轉身欲走。

“啊?沒…沒人,別走!”楚澈情急之下竟伸出如鐵鉗般的手一把拉住了蔣曼荷。

雖與蔣曼荷成親已有數年,但其卻對自己一直是若即若離。其中緣由心下也十分清楚,是以這麽多年來一直相敬如賓,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堅信,只要心誠,終有一天即便是鐵樹也會開花,石頭也能發芽。

如今終于讓自己等到了,怎麽能輕易溜走?

蔣曼荷柳眉輕皺,很顯然楚澈過大的力度弄疼了她。而且在她心底似是有些排斥這種較為親近的動作,下意識的掙了掙。

“對…對不起。”楚澈見蔣曼荷掙紮,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急忙松開手,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般賠禮道歉。

蔣曼荷看着楚澈這般在意自己,心中一暖。別看楚澈自小就粗枝大葉,但對待自己卻有着難得的細心與仔細。記得那年在戰場之上,即便是中箭受傷高燒不退,卻仍堅持着要上陣殺敵。可當自己偶爾感染個風寒,卻緊張的如臨大敵一般,衣不解帶的在一旁端茶斟水。

如若他日真如了願,也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是否也會如此對待自己?

這邊蔣曼荷心中感觸良多,那便楚澈見心上人看着自己發呆,只當是生了自己的氣,心中更加慌亂愧疚道:“依依,我真的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你若是生氣,打我便是,別氣壞了身子。”言語中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蔣曼荷如大夢初醒般笑了笑道:“王爺言重了,臣妾怎敢氣惱王爺?臣妾也不是紙做的,一碰就碎。”

“那…有什麽話進來說吧,外面涼。”楚澈一側身,将蔣曼荷讓了進來。

蔣曼荷略一颔首,款款而入。

“坐。”楚澈坐于虎皮椅上,滿面熱切的看着蔣曼荷道。

“謝王爺。”蔣曼荷微微一禮,坐于末座。

楚澈本想着她能坐的離自己近些,但看其落于末座,心下還是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這麽多年,兩人雖是夫妻,可說的話、見的面比陌生人也多不了多少,如今有些生分也是正常。

想到這裏,楚澈笑道:“秦風,快把今日帶回來的碧螺春拿上來。”随即複道,“今年新下來的碧螺春,今日才快馬運進京的,本來想晚上親自給你送去,正巧你就來了。我是個粗人,也不懂的這些,你快嘗嘗這茶怎麽樣?不好我讓人再去弄。”

蔣曼荷看着面前的茶杯,氤氲霧氣蒸騰而起。從小到大,他始終記着自己每一點每一滴的喜好,然後千方百計的弄到,風雨無阻。

可宮中那人,最愛的也是此茶。

略有些苦澀的笑道:“這麽多年了,王爺每年弄來的茶都是極好的,僅次于皇上的茶。多年來,王爺對依依是最為上心的,還記得我小時候最愛吃桂花糕,王爺為了給我偷一盤桂花糕,被先皇關了兩天。”

“是啊。”楚澈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那時他們三人都是沒有爹娘疼愛的孩子,在宮中飽受欺淩。即便是吃一盤小小的桂花糕,也是一種奢求。

“不過如今日子好了。”楚澈喝了一口茶笑道,“如今七弟當了皇上,對咱們一家也是頗為照顧,今後無論你想要什麽,本王都能給你。”

蔣曼荷淡然一笑道:“當真依依想要什麽,王爺都會給?”

第 49 章 龍床

看來顏兒是一定是非見洛汐不可了,楚墨輕一皺眉。看看懷中的顏兒,一貫的高傲浮現在臉上。若是一直攔着也不合适,也罷,輕一揮手道:“宣。”

“這…”福喜知道楚墨的為難,看了看楚墨,為難道。

“怎麽,福總管是覺得汐嫔妹妹見不得人啊還是覺得本宮見不得人?”景妃在楚墨懷中冷嘲道。

“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急忙躬身退出。

踟蹰良久,福喜偏頭輕嘆一聲,推開門走了出去。

“福總管,皇上怎麽說?”蘇洛汐見福喜轉身出來,急忙上前問道,眼中閃爍着光芒。

“皇…皇上宣您進去。”福喜垂首支吾道,“汐嫔娘娘,景妃娘娘在裏面…”

蘇洛汐正興致沖沖的往裏走,聽到福喜低聲提醒,腳步不禁一頓。

景妃回來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既然景妃在裏面,那七郎何苦宣自己進去?難道想見我的不是七郎,是景妃?可自年前景妃宣召過自己之後就再也沒聽到有什麽動靜,怎的現在想起來見自己了?想必是最近七郎常來自己這的消息傳到景妃耳朵裏了,這消息傳的還真是夠快的。

話又說回來,景妃照理該是恨死自己了,這麽長時間還沒動靜倒也真是奇怪。不過早晚得有這麽一天,如今當着七郎的面,想必自己還能有幾分生機。

蘇洛汐帶着一連串的疑問,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入殿內,恭聲道:“臣妾參見皇上、景妃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楚墨看着蘇洛汐笑道,“汐嫔前來所為何事?”

“臣妾見皇上今日早膳用的不多,自禦膳房親手弄了些糕點。”蘇洛汐笑意盈盈的起身,接過初夏手中的食盒。擡頭正巧看到景妃輕環着楚墨的脖頸,坐在其懷中,二人親密的如同一個人一般。

拿着食盒的手輕顫了一下,緊緊的握着食盒的把柄,挂在臉上的笑容不由的有些僵硬。可看到景妃正高傲的看着自己,若是自己的不快太過明顯,難免叫人看了笑話。

随即笑着續道:“想着這時候皇上也該餓了,所以就帶了些過來。”

景妃在楚墨懷中,靜靜的聽着蘇洛汐的話。今早早膳?果然昨夜皇上是在她那過的夜,心中不由的冷哼一聲,一個小小的嫔位也妄想與自己一争高低,真是笑話。放下環在楚墨頸上的兩條玉臂,起身理了理衣擺道:“瞧本宮,沒想到妹妹會來,在妹妹面前失了禮數,妹妹莫怪。”

随即蓮步輕移,走到蘇洛汐面前笑道:“妹妹快快請坐。”繼而喚道,“溶月,把咱們帶回來的糕點給汐嫔娘娘拿來。孤岚,快給汐嫔娘娘上茶。”

見景妃言談舉止之間無不顯示出一幅女主人的氣勢,自己反倒像個客人。雖然心中覺得氣悶,但衡量目前實力,卻又不好發作。福身一禮款款落座,恭敬道:“洛汐謝景妃娘娘恩典。”

垂眸而坐,抿茶恭敬笑道:“景妃娘娘客氣了,臣妾見皇上與娘娘鹣鲽情深,心中羨慕還來不及,怎可說失禮。皇上與娘娘恩愛相親,真是後宮之福,我等衆人的楷模。”

堂上楚墨聞言一怔。本以為蘇洛汐會争執一番,正暗自準備勸和兩人的說詞。沒想到蘇洛汐竟會如此說,細看神色,也是平淡恭敬,沒有一絲妒色。心中不由的有些悵然,一股說不出的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景妃只顧着奚落汐嫔,也沒顧上楚墨臉上的異常神色。聞言向在座上發怔的楚墨看了一眼,眸光中流轉着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掩口一笑對蘇洛汐道:“若是這後宮之中人人都有如同汐嫔妹妹一般的見識,省去了許多勾心鬥角,也就算是為皇上分憂了。”

“勾心鬥角。”蘇洛汐聞言一笑道,“該是自己的跑不了,不是自己的求不來。整日爾虞我詐,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微頓,懇切的看着景妃道,“況且洛汐在未曾入宮之時便得知景妃娘娘寵冠六宮,皇上眼中只有娘娘一人,我們…不過是些陪襯罷了。”

景妃聞言一笑,舉盞抿茶,不置可否。心中暗讨,這汐嫔雖然頗受聖寵,不過好在還能認清自己的位置,沒至于尾巴翹到天上去。又偷眼看向其周身打扮,這幾日聖眷正隆,想必賜了不少東西,但看其衣着謹守本分。看來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成不了大器。

可是座上的楚墨卻沒想這麽多,越聽蘇洛汐說着,心中的愈發的失落煩躁,面色也不覺得沉了下去。突然起身道:“朕突然想到還約了少相商議國事,你們繼續聊。”

兩人見皇上要離開,急忙起身,齊齊道:“臣妾恭送皇上。”

急着想要逃離這個讓他喘不過氣的地方,走過蘇洛汐身邊時,目光不由的觸及了初夏手中的食盒。但聯想到方才蘇洛汐所說的話,負在身後的拳微微的緊了緊。走到景妃身邊,故意忽略站在一旁的蘇洛汐,柔聲道:“旅途勞累,待會兒便在朕這歇着,莫要回去了,也省的朕到處跑。”

需知這龍床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了的,即便是受寵如景妃,也未上過幾次龍床,楚國後宮沒有一個女子不将此視為極大的榮寵。景妃聞言自是喜上眉梢,急忙笑道:“墨郎速去速回,顏兒哪都不去,就在這等着墨郎。”

楚墨笑着刮了一下景妃的鼻梁道:“這可是你說的。”

蘇洛汐在一旁看着兩人親昵,心中難免酸楚。更甚七郎連瞧都未瞧自己一眼,只當自己如空氣一般,心中更覺難受。

帝王之愛,昙花一現。也許自己不過是他閑時的一個玩物罷,如今景妃回來了,自己這個玩物自然該被棄在一旁了。癡的不過是自己,還真把他說的那些話當真了。

想到此處,低垂的眸中暗自含淚,卻也倔着性子不肯擡頭看楚墨一眼。

楚墨雖與景妃說話,卻偷眼看着蘇洛汐。心中隐隐盼望蘇洛汐說句話,哪怕是看自己一眼也好。但見蘇洛汐還沒有一絲反應,仍是這般無所謂的神色。心中更加氣惱,面色陰沉的看了蘇洛汐一眼,邁步走了出去。

景妃輕邁蓮步,看着楚墨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語道:“我與墨郎夫妻三載,外界說我福澤深厚也好,狐媚惑主也罷,不過皆是些無稽之談。姻緣雖是前世定,但這世上哪有這麽多機緣巧合、命中注定之說?這繁華背後的泣血驚心又有誰人可知。”

蘇洛汐垂首靜靜的在身後聽着。心中冷笑,不過是勝利者的宣言罷了,這會兒說什麽都随她便是。

景妃轉身走到蘇洛汐面前道:“本宮雖在宮外,但也聽聞妹妹近日來頗受聖寵。”

蘇洛汐急忙陪笑道:“不過是皇上一時新鮮罷了。”話雖如此,但心中仍是不願承認。

景妃輕擡玉手,略一示意道:“不管是新鮮也好,真情也罷。本宮不過是希望你能明白,要是想要爬上這龍床,并非一朝一夕可得。要知道咱們皇上天縱英才,手段可以迷惑一時,但絕不可以迷惑一世。”

話聲幽幽,不知是說與蘇洛汐聽的,抑或是提醒自己的。

蘇洛汐恭謹一禮道:“謹遵景妃娘娘教誨。”

景妃見其神色依舊,也懶得多費唇舌,懶懶道:“本宮也有些乏了,一會兒還要侍奉皇上,你先回去吧。”

第 48 章 糕點

新年已過,宮中又恢複如往常一般。

“初夏,幫我把那面粉拿來。”

窗外雪花紛飛,可在禦膳房小偏間內,蘇洛汐和初夏正在熱火朝天的忙碌着。

“主子。”初夏嘟着嘴拿着面粉走來,“您何必自己動手,我們弄不就完了。”一邊說一邊皺眉看着蘇洛汐手中那個不知是何形狀的糕點,又是心疼又是惆悵的說道。

“昨夜七郎還說我都把心思放在詩書上了,我今天非得做個糕點給他瞧瞧!”蘇洛汐擡起卷起袖子的胳膊,用手背擦了擦臉頰微笑道。

“可…”初夏皺眉說道,“可奴婢看您忙了一早上,到現在還沒弄好。不如這回由奴婢來弄,您在一旁歇着。一來您能好好學學,一來也好閉目養養神。早上皇上前腳一走,您就在這忙活了,奴婢看着心疼…”

“你也別勸娘娘了。”慕槿笑着看向初夏随即又促狹的看了一眼蘇洛汐道,“咱們娘娘現在心裏眼裏就只有她的七郎,旁的人說什麽也聽不見的。”

果真,蘇洛汐還真沒留意兩人的對話。全副心思都用在蒸籠中的面團上。一邊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個不成形狀的‘糕點’擺在裏面放在火上,一邊又拿起旁邊竈火上的一個盅蓋,眼都不擡的問道:“姑姑,您看這蓮子羹是不是需要再加些糖,我記得您說七郎喜歡吃甜食。”

“行了,我的娘娘。”慕槿上前拉着蘇洛汐促狹笑道,“只怕您的七郎吃了您親手做的蓮子羹已經甜在心裏了,再放糖怕是要膩壞了。”

蘇洛汐害羞的看了慕槿一眼,不知該如何遮掩。回頭去看籠中的糕點,慌亂之中不小心燙了手,疼的蘇洛汐大叫一聲。

初夏聞聲急忙上前,看着蘇洛汐被燙紅的手指,心疼的嗔怪道:“您自小就沒弄過這些,即便是在叔老爺家那些年也未曾下過廚房,您看您…”一邊說着一邊輕輕吹着那燙紅的手指。

慕槿見狀,急忙道:“谷雪,快去禦藥房把禦醫請來。”

“姑姑…不用了,一點小傷,不礙的。”話雖如此,但畢竟十指連心,疼的蘇洛汐直吸氣。

“怎麽就是一點小傷?若是落了疤,看你的七郎心疼不心疼。”初夏聞言心疼道。

見兩人一個比一個緊張,蘇洛汐也不好說些什麽,只能暗自吐吐舌頭,由她們去。

“娘娘不過是燙傷而已,無甚大礙,敷幾天藥就好了。”禦藥房深知汐嫔娘娘現在得寵,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

聽到禦醫說是無礙,慕槿和初夏兩人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禦醫剛一走,蘇洛汐就急忙起身,風風火火道:“就顧着看病了,點心和蓮子羹還在竈上。”

初夏上前将蘇洛汐按在椅子上,佯怒道:“您已經親手做了點心和蓮子羹,心意已經全都包在裏面了,待會兒指定能讓您的七郎吃到肚裏去。這剩下的就交給奴婢吧,您啊就好好在這歇着,哪也不許去。”

蘇洛汐昨夜本就沒休息好,今日又起了大早來弄這些。此時确實也有些乏了,想着初夏說的也有道理,就笑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看着初夏和慕槿兩人忙碌的身影,蘇洛汐不覺有些困倦,便支着頭在一旁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隐約聽到身邊有人輕搖自己。睜開迷蒙雙眼,蘇洛汐看着身邊的初夏和一旁笑意滿滿的慕槿。

“主子,東西都已備好,您看…”初夏恭謹道。

眼光放遠,看着放在桌上的玲珑食盒。笑着上前打開,看着裏面一盤不知是何形狀的糕點。想到楚墨收到這份糕點時的神色,蘇洛汐不由得掩嘴癡笑。

“主子,可是要回宮換身衣服?”初夏低低問道。

低頭看了看身上這身衣服,想想也是,總不能穿着滿帶油煙的衣服去見皇上。略一點頭,笑道:“走吧,回宮。”

文瀾閣內,香煙缭繞,寂靜無聲。

“景妃娘娘駕到!”太監高聲唱道。

埋頭在書案上的楚墨聞聲一愣,放下手中奏折,擡起頭來,朗聲道:“快宣!”

随着宮門開啓,陽光自門縫灑入殿內。景妃蓮步輕移,款款而來,盈盈拜倒道:“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起來,讓朕好好看看。”楚墨笑着走了過去,親手将景妃扶起。

見眼前佳人雖然略有些清減,但面色卻較之以前紅潤了許多。人也精神爽利了不少,魅惑之間多了一絲脫俗。

楚墨拉着景妃的手走向龍椅坐下,笑道:“多日不見,朕的顏兒愈發的清麗脫俗了。”

“墨郎就知道取笑人家。”景妃順勢坐在楚墨懷中,“這些日子,墨郎想沒想顏兒?顏兒可是想墨郎想的緊,恨不得這日子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言及此處,眼中隐隐含淚。

楚墨緊緊的擁着景妃,下颌貼景妃在瓷白的額頭上,低聲調笑道:“這麽想朕?說說,都是哪裏想了?”

“墨郎你…就知道拿人家取笑。”景妃在楚墨的懷中像一條蛇一般,輕輕扭動道。

楚墨埋在景妃脖頸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道:“怎的沒那股子檀香的味道?”

“顏兒知道墨郎喜歡這種香料,特意在臨走時候帶了些。每晚都将衣服熏一遍,怕回來時墨郎嫌棄顏兒。”景妃擡起玉臂,輕環在楚墨的脖頸上,讓楚墨能貼的自己更近。

兩人缱绻片刻,景妃輕啓檀口道:“顏兒在敬檀寺吃着一種糕點很好吃,知道墨郎愛吃甜食,就帶了些回來。”随後吩咐道,“溶月,把咱們帶回來的點心端上來給皇上嘗嘗。”

楚墨本是不餓,但看着景妃那興致沖沖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掃了她的興致。裝作食指大動的模樣,驚奇道:“哦?是什麽糕點能讓咱們的景妃娘娘看上眼?快拿來讓朕嘗嘗。”随即又對景妃道,“朕忙了一上午,還真是覺得有些餓了。趕巧顏兒就送了點心來,當真是心有靈犀。”言罷在景妃面上輕啄一口。

景妃沒想到楚墨會有此舉動,雙頰酡紅,自盤中拿起一塊糕點放入楚墨口中,微嗔道:“幾日不見,墨郎怎的如此油嘴滑舌。”

楚墨細嚼幾口,将糕點咽下,在景妃耳邊輕笑道:“你不喜歡麽?”言罷大笑起來。

文瀾閣外。

“奴才給汐嫔娘娘請安。”福喜站在宮門口,遠遠的看見蘇洛往這邊前來,心下暗叫了一聲不好,急忙上前道。

蘇洛汐笑意盈盈的微一點頭,邊走邊道:“福總管有禮,不知皇上現在可是在忙?”

福喜略一轉眼珠,陪笑道:“回汐嫔娘娘的話,皇上在看折子。”

“看折子?洛汐看皇上早膳沒用多少,這又忙了一上午,想來一定是餓了。就親手做了些糕點,給皇上送來。”蘇洛汐邊走便笑道。

“點心?”福喜聞言更加暗暗叫苦,送什麽不好,都送糕點。這可如何是好?可是苦了皇上了。

“怎麽?點心有什麽問題嗎?”蘇洛汐生怕不讨楚墨的喜,小心翼翼問道。

“點心好,點心好。”福喜怕蘇洛汐起疑,急忙道,“請汐嫔娘娘稍等,福喜前去通報。”

“那就有勞福總管了。”蘇洛汐略一颔首笑道。

“啓禀皇上,汐嫔娘娘求見。”福喜見皇上與景妃正值情濃,只能低低道,希望楚墨聽不到他的聲音。

座上好的快成一人的楚墨和景妃聞言一愣,楚墨看向景妃,笑道:“就說朕在忙,誰都不見。”

“奴才遵旨。”福喜如蒙大赦,急忙轉身。

“福總管請慢。”景妃突然開口阻止,回首對楚墨笑道:“顏兒也許久未見汐嫔妹妹了,不若叫進來一起品嘗糕點,豈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第 47 章 選擇

蘇洛汐聞言一笑,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輕輕敲了敲杯沿,微笑道:“原來今日公主是來興師問罪的。”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指忽的停了下來,微笑反問道:“那不知公主認為洛汐該當如何回報?”

“若是你如同曼荷姐姐般把她待為親姐妹,那便不該霸占皇兄的愛。”平陽冷冷道。

“然後呢?”蘇洛汐輕笑道,“即便是我不争寵,又能如何?難不成王妃還能進宮承寵嗎?”

平陽公主聞言冷笑:“說得再多,也不過是你想要一步登天的借口罷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蘇洛汐也不生氣,笑笑道:“洛汐不過一介小小宮嫔,怎能跟公主金枝玉葉相比?若是違抗了皇上的命令,即便是有八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人言道将心比心。”随後,舉盞輕抿,笑看平陽道:“洛汐鬥膽問公主一句,若是公主處在洛汐現在的位置,不知公主會該怎麽做?”

見平陽公主皺眉不言,蘇洛汐複道:“洛汐雖與公主初識,談不上有什麽交情,卻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想公主也不願讓洛汐因此事抗旨丢了性命吧。”

随即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道,“公主自是嫁得如意郎君,現在相夫孝子其樂融融。但同為女人,公主今日找洛汐說的這番話若是他日放在公主身上,不知公主作何感想?”微頓,起身“洛汐雖然位分低微,但也算是名正言順的嫔妃。都說天威不可測,但那到底也是洛汐的夫君,洛汐深愛的男人。洛汐三番五次想讓,還引得公主這般前來興師問罪,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其中究竟是誰忘恩負義?”

哦?汐嫔安排了皇兄與曼荷姐姐相見過?此事還真未聽曼荷姐姐提起過。平陽公主耳聽蘇洛汐所言,心中暗自想到。想那日似是只是聽說汐嫔憑借着曼荷姐姐的幫助連升三級罷了,平陽公主一邊想着,一邊挑起柳眉,眼中充滿深深的疑惑。

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安陽公主,不愧是雙胞胎姐妹,後者也正投來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兩人一對視,心下了然。

“想必兩位公主都是明理之人,還望兩位公主莫要被蒙蔽了雙眼。”蘇洛汐見兩人眼中彌漫着濃濃的疑惑。見機不可失,上前一步,盈盈拜倒,泫然欲泣道。

“雖是如此,但蒙蔽不蒙蔽這話也不是汐嫔娘娘所能獨下斷論的。”平陽公主滿臉疑惑,但還是如此說道,卻明顯的沒有了方才的氣勢。

“汐嫔娘娘也莫要着急,我與姐姐今日也确實有不妥之處,無禮之處還請娘娘莫怪。”安陽公主起身将蘇洛汐扶起,柔笑說道。

蘇洛汐随即起身笑道:“安陽公主哪裏的話,能夠結識兩位公主也是洛汐的福分,還請兩位公主以後回宮時能常來我這蘭陵宮坐坐。”

“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這便回去了。”平陽公主起身,略一整衣擺,邁步向門口走去。

“臣妾恭送兩位公主。”蘇洛汐聞言福身一禮。

平陽公主回身瞟了蘇洛汐一眼,也未多言,徑自離去。

“七郎…”蘇洛汐翻身伏在楚墨胸口低低道。

“唔?”楚墨輕撫着蘇洛汐光滑的脊背輕聲應着。

“曼荷姐姐她…何時再進宮?洛汐在宮中也就與姐姐較為熟識,況且說起來能與七郎相識姐姐也是大媒人,多日不見姐姐,甚為想念。”蘇洛汐如貓兒般乖巧的伏在楚墨胸口,輕輕問道。

果不其然,提起蔣曼荷的時候,楚墨輕撫着蘇洛汐的手停了下來。

只見他伸出另一只手擡起蘇洛汐的下巴,深邃如星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蘇洛汐被楚墨看的心中有些發毛,強自笑道:“七郎怎麽了?這般看着人家,都…都不好意思了。”

楚墨聞言放下擡着蘇洛汐下颌的手,緊了緊擁着她的手臂,久久不語。

“洛汐,若是有一天,朕…朕做了一件不為天下人所理解,甚至為天下人所不齒的事情,你還會這般在朕身邊,愛着朕麽?”良久之後,輕阖雙目的楚墨啞聲問道。

“臣妾…”蘇洛汐略微躊躇了一下。心中暗想,這天下人所不解,甚為不齒之事,莫過于奪兄弟手足之妻。想必對于江曼荷之事,楚墨心中早已有了決定,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可若是自己贊同,日後蔣曼荷入了宮還有自己一席之地麽?今日所得種種豈不是都會化為泡影?

可若是不贊同,楚墨已經決定的事又豈會輕易改變?如此一來怕是要逆了楚墨的意思,怕是現在就回遭到厭煩,更讓其覺得有善妒之心。

複而聯想起今日兩位公主前來所說的話…既然如此,目前實力未穩,一次墊腳石也是當,何苦在乎第二次?若是能賣個人情給這位新寵,即便是日後失了寵,日後最不濟還能安穩度日。

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墨見她遲疑,心中自嘲一笑。後宮中人雖多,但對自己真正用心的又有幾個?不過是貪圖這宮中的榮華富貴罷了。

轉念一想,卻也覺得沒什麽不好。若是有所圖,才好控制,想要的不過都是些錢財之類的身外之物,想也出不了大事。若是無所圖,恐怕才是真正的麻煩。

至于自己…自己的心早就跟着那個女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不是麽?既然自己已經沒了心,那又何苦在意他人是否真心?

兩人沉默許久,各自思忖。

楚墨淡淡笑道:“算了,不過是說笑罷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朕還要上朝。”言罷,抽出摟着蘇洛汐的胳膊,翻了個身,床內睡去。

正當楚墨就要睡着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具溫暖而柔軟的軀體從身後貼了上來,雙臂緊緊的箍在腰間,溫熱的氣息打在脊背之上。

楚墨輕輕的拍了拍箍在腰間的雙手,笑道:“行了,睡吧,朕乏了。”

話雖如此,但心中還是莫名的有一絲希望,希望能聽道她說她會陪着自己身邊,義無反顧的相信自己。

忽的,覺得脊背處有些溫熱的濕意,側耳細聽,隐隐有着抽噎之聲。

楚墨雖然努力說服自己她不會在乎自己,努力的讓自己不再去在乎,努力的讓自己睡着。

但那若有似無的抽噎聲,讓這個冷血帝王的心起了一絲波動。

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因此只能裝作什麽也不知,一動不動的躺着。心中卻在自嘲,自己在戰場之上即便是面對千軍萬馬也未曾皺過眉頭,而如今面對一個小小女子卻只能裝睡。

此時的楚墨如同一只兔子一般,全神貫注的豎起耳朵靜靜的聽着背後的一舉一動。

良久之後,只覺緊箍在腰上的雙臂松開,身後之人輕輕起身。

蘇洛汐伸出如玉般的手指,想要觸摸楚墨的臉頰,卻又怕将他吵醒。只得悠悠的一聲輕嘆,幽幽道:“皇上,你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臣妾身為臣子,不能支持你去做傻事,毀了你用性命換來的江山。”

随後又緊緊的抱住楚墨道:“七郎,你是我的夫君,我今生最愛的人,身為你的妻子,我不忍心看着你得不到快樂,但這代價卻是要我将你拱手相讓給別的女人。你說,我該如何選擇?”

第 46 章 公主

弘德四年,正月初一。

“皇上走時可說了什麽?”寧妃早早就起了身,對着銅鏡梳妝問道。

“回娘娘的話,皇上什麽都沒說。”映雪低低道。

實際寧妃早就知道皇上一句話都不會留,一個連自己房門都不願進的男人還能指望他來天天看自己麽?

“行了,你趕緊去把書房收拾一下,莫要讓人看見了。”寧妃淡淡囑咐映雪道,語氣雖然淡淡,卻多了一絲無奈。

“主子,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映雪咬了咬下唇低低道。

“呵,這麽多年了,你還沒習慣麽?”寧妃嘴角扯起一絲苦笑道,“行了,快去吧,若是待會兒讓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映雪走後,寧妃粉拳緊握。又是這樣,為什麽自己要一直等待?論姿色,自己在這六宮之中不必任何人遜色;論才智,自己自幼師從大家名儒女紅針織無一不通;論禮儀,自己長在相府禮儀自是無可挑剔。

可是為什麽要等待的就是自己?從年初等到年尾,從日出等到日落,從月盈等到月缺。以前總覺得每年總還有一晚,他是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可終于的終于,他連這一晚都不願意給自己。

突然間,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在父兄面前說那些謊話;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十分可笑,寧妃,真是個天大的笑話;突然間,她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可悲,耗盡了最美好的年華去等一個明知道永遠都等不到的人。

到底在希望什麽?到底還該不該等下去?

可不等又能如何?總不能….

文瀾殿

“平陽公主、安陽公主、常樂郡主駕到。”

随着太監恭聲唱喏,埋頭在書案前的楚墨放下手中朱筆,皺眉道:“宣。”

“平陽、安陽、常樂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中三人,兩大一小,躬身行禮道。

“兩位皇妹快快請起。”楚墨自案後步下,朗聲道。看着兩位皇妹雖然有着一模一樣的面孔,卻一個驕傲飛揚,一個溫婉賢淑。

“謝皇上恩典。”三人恭謹起身。

“賜坐,福喜,上茶。”楚墨轉身對福喜道,随即落座淡笑問道:“兩位皇妹近來可好?今早在朝上見到驸馬,心想着兩位皇妹,這可巧,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到了。”

“皇上的想念,平陽可不敢當。”平陽公主輕抿一口香茗淡淡道。

楚墨聞言一怔,沒想到這平陽公主雖出嫁多年,但仍然這般驕橫跋扈,一點兒也不遜色當年。

一旁的安陽公主柔笑道:“姐姐與我也是許久不見皇上了,前些日子還提起我們小時候一起玩耍的事情。這不就趁着過年進宮,前來拜見皇上與衆位娘娘,看來我們兄妹三人還真是心意相通。”

楚墨笑着接過道:“兩位皇妹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福喜,立刻帶人去把兩位公主的寝宮收拾出來。”

“且慢。”平陽公主開口道,“有道是‘出嫁從夫‘,我姐妹二人既已出嫁,若是無故回宮常駐,該叫天下之人如何議論?平陽在此謝過皇上恩典,只是恕難從命。”

楚墨到底是一國之君,接二連三的被平陽所頂撞,即便是再好的脾氣也沒了耐心,随即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免了吧。”

兄妹三人一時無話,尴尬異常。

“聽聞景妃姐姐陪同母後前去敬檀寺禮佛,不知寧妃姐姐可在宮中?我姐妹二人好前去拜會。”安陽公主見狀只能找借口想辦法将平陽公主帶走。

“唔,寧妃在。”楚墨随手翻起案上的折子,淡淡道。

“上次聽六嫂說起宮中有一位汐嫔為人甚為出挑,近日也頗受聖寵,不知皇兄可否引薦于我姐妹二人與這位汐嫔相識?”平陽公主冷冷開言。

楚墨聞言微一揚眉,本想開口發問,但念及年關之內,免得招她言語也懶得與其一般計較,便随口道:“福喜,擺駕蘭陵宮。”言罷轉身當先走了出去。

蘭陵宮內。

“洛汐,這就是朕的兩位皇妹,平陽公主與安陽公主,那位是平陽公主的女兒,常樂郡主。”楚墨淡淡道,“朕還有折子要看,就不在這陪你們了,替朕好好招待兩位公主。”言罷轉身欲走。

“那皇上的午膳….”蘇洛汐不明所以,見楚墨剛進門就要走,遂急切問道。

楚墨腳步一頓,轉頭看了看衆人,淡淡道:“連日來積壓了許多奏折,朕的午膳就在文瀾殿用吧,晚上再過來陪你。”言罷轉身走出門外。

蘇洛汐見楚墨臉色不太好看,言語有甚為淡然,也不敢多問,急忙行禮道:“臣妾恭送皇上。”

“行了,人都走遠了,起來吧。”一個冷冷的聲音自屋內傳來,對蘇洛汐道。

蘇洛汐起身回到屋中,見平陽公主與安陽公主安穩落座,笑道:“洛汐謝過平陽公主。不過為人妻者,自當對夫君充滿敬仰,更何況洛汐的夫君乃是一國之君,受萬人朝拜。行禮與否自當不能流于形式,該當是發自內心,從而也就沒有了遠近。”

“哦?你怎麽知道我是平陽而不是安陽?”平陽公主略一挑眉,看着蘇洛汐道。

蘇洛汐款款落座,笑答:“早聽聞二位公主雖然長相相似,可一位飛揚一位溫婉,是以也不難分辨。”

“果然如六嫂所說,汐嫔娘娘果然蘭心蕙質,怪不得如此讨皇兄的歡心。”安陽公主笑道。

“安陽公主過譽了,若是不嫌棄,喚一聲洛汐便是。”蘇洛汐初次與兩位公主相見,不知其來意,只得小心翼翼道。

“讨皇上歡心?景妃也讨皇上歡心,不過是以色事人罷了。”平陽公主提起景妃,滿臉不屑道。

蘇洛汐聞言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岔開話題道:“不知二位公主今日前來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當。”平陽公主冷冷道,“不過是聽說皇上最近有個新寵,恰巧上次聽六嫂提過,心中不免好奇前來瞧瞧罷了。”

“兩位公主金枝玉葉,能引起公主的好奇,洛汐也甚為榮幸。”聽平陽公主話中句句帶刺,卻也不便多說,只能順着答道。

安陽公主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心想姐姐自小驕縱慣了,即便皇上也要看在先帝與太後的面上讓她三分。但這汐嫔到底是剛剛入宮,對其脾氣秉性尚且不知,不過是上次聽景旸王妃提過一次罷了,若是平陽按耐不住提了那件事就麻煩了。

正在安陽忖度之中,只聽平陽冷冷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今日我姐妹二人既然來了,就不妨開門見山直說了。”言罷吩咐奶媽将常樂郡主帶了出去。

蘇洛汐見狀,心知這平陽公主今日必定來者不善,為今之計只能見招拆招,遂對初夏道:“這不用伺候了,你們先行退下。”

待衆人走後,屋中只餘三人。一個面帶疑惑,一個面帶冷笑,一個面帶焦慮。

“你是如何有今日的位置,你自己很清楚吧。”平陽公主倒是個直性子,見衆人退下後,直接對蘇洛汐道。

蘇洛汐一愣,又想到剛才平陽公主之言,想必接下來的內容定與景旸王妃有關,淡淡答道:“洛汐能有今日之位,當然全靠聖澤恩寵,不知公主此言從何而來?”

“呵,聖澤恩寵?若不是有曼荷姐姐,就憑你一屆小小美人,能有今天的地位?”平陽冷笑道,“你既然知道皇兄與曼荷姐姐之事,為何還要霸占皇兄?人人都說知恩圖報,曼荷姐姐将你帶到今日的位置,而你呢?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虧她還把你當做姐妹一般看待!”

第 45 章 昭儀

“你倒是個大方的。”楚墨聞言一笑,“也罷,那就随了你便是,開席吧。”

随着楚墨一聲令下,絲竹管樂之聲響起。衆嫔妃均紛紛上前獻藝,竭盡全力想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步登天。

“臣妾借這杯酒祝大楚千秋萬代,皇上福澤延綿,後宮安定永昌。”寧妃起身舉杯對楚墨道。

“嗯,寧妃說的好,朕就幹了這杯。”楚墨心情不錯,難得對寧妃也展現了一絲笑容,舉杯一飲而盡。

“謝皇上恩典。”寧妃飲盡杯中之物,盈盈坐下。

“銘兒的母妃呢?”歌舞過半,楚墨一掃席間,發現少了一人,突然開口問向二皇子的奶娘道。

“啓禀皇上,傾昭儀抱恙,怕病氣沖撞了皇上和各位娘娘,就不前來了。”奶娘帶着二皇子急忙拜倒道。

楚墨看了看拜倒在地上的小人,又看了衆人一眼,不忍掃了衆人的興致。但面上仍是閃現了一絲不快,卻也未曾說些什麽,只是擡頭飲了一杯酒,沉聲道:“起來吧。”

可這一絲不快并未躲過寧妃的雙眼,只聽寧妃笑對楚墨道:“皇上也莫要擔心,明日臣妾親自去探望昭儀妹妹,看看有沒有什麽缺的。”

“嗯,那此事就由寧妃前去辦吧。”楚墨略一點頭,淡淡道。

言談之間,一陣凄涼的埙聲入耳,聲音古樸蒼茫,讓楚墨不禁為之側目。

只見一女子,身着淡藍廣袖長裙,一只蝴蝶在胸前翩然欲飛,肩頭羽毛裝飾更顯飄逸。三千青絲以一只掐金燒藍蝴蝶步搖绾起,在這滿堂的姹紫嫣紅中顯得格外突出。再細細聽去,那悠揚的古埙吹奏的是一曲《江月初照人》,指尖流轉,洋洋習習,聲烈遐布。

沉醉于曲中,忽的見一抹白色的身影翻飛而出,似九天仙女下凡塵一般,翩然落地,美輪美奂,讓楚墨不由輕拍龍案,喝了一聲好。

只見那抹白色身影蓮步輕移,幾個旋轉起落之間便至楚墨面前。廣袖掩面,實不知是何方神聖,可那舞姿卻讓楚墨覺得甚為眼熟,卻又想不起是誰。

曲音雖然空靈悠遠,卻隐隐和着叮當環佩之音,更添了幾分靈動。飄逸起舞的衣帶仿若天邊白雲,映滿了楚墨的眼中,柔媚的身姿随着節奏而動,風姿綽約。似明月,如流波,曲音湯湯,舞姿婆娑。

那白衣女子忽的以足尖點地忽的拉開與楚墨的距離,飄然遠揚,讓楚墨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抓住什麽。

羅衣生風,廣袖交橫,似是江邊明月。微一轉身,那女子婷婷立于中央,曲音随之漸收。

二人嬌身輕福,柔聲齊道:“臣妾恭祝大楚永世穩固,皇上龍體康健,福壽無疆。”

楚墨聽得人聲終于想起來是誰,笑着落座,撫掌笑道:“好好好,賞!慕蕊,朕還當你真的不來了,原來是給朕準備了這般驚喜。”

只見那白衣女子微微向前一步,笑道:“年關家宴,臣妾怎敢不來,舞藝生疏,還請皇上莫怪。”言罷擡眼看向楚墨,娟好的姿容絲毫不遜色于景妃等人,如水般的眸中,波光流轉,顧盼生輝。

“昭儀妹妹這般自謙,讓我等如何自處。”寧妃聞言掩嘴輕笑道,“我也被妹妹哄了去,還想着明日該帶些什麽前去探望妹妹才是。”

原來這女子就是方才稱病的傾昭儀,說起這傾昭儀,乃是二皇子楚郇的母親,為人溫柔低調,向來不與人争寵。楚墨稱帝後,以其誕下皇子,特晉封為從二品昭儀之位。本是宮中僅次于寧、景二妃之人,只因生二皇子時傷了身子,是以深居簡出,在後宮之中很少有人見過。

傾昭儀緩緩落座,将二皇子抱于懷中,笑道:“寧妃姐姐哪裏的話,謝姐姐關心。”

“這位是?”楚墨得知這其中一人是傾昭儀,只是另一人還不知道,于是看着堂中藍衣女子問道。

“回皇上的話,這是前些日子新近入宮的娘子,臣妾偶然見其音律造詣頗高,遂邀請其為臣妾伴奏。”傾昭儀微笑道。

寧妃在一旁靜靜聽着,心中冷笑。這傾昭儀久居寝宮,每日都不曾見人,即便是連太後的請安都可以特批不去。怎的突然就遇到了娘子?這也太過湊巧了。再說,想當年,傾昭儀為了二皇子差點賠上性命,身體孱弱衆人皆知。如今看去卻氣血紅潤,亮麗光鮮。

舉杯輕抿,心中複念,也難怪,這傾昭儀雖然足不出戶,其身體孱弱亦只是前幾年之事,近年來到底如何實在無人可知。果然景妃一走,衆人皆按耐不住,試問若是景妃此時坐于殿上,誰敢如此?

想到此處,寧妃竟然有些想念起景妃來了。

落坐于門口的蘇洛汐看着堂中幾人,沒來由的對楚墨有一絲陌生的感覺。他看向傾昭儀的眼神不正是與昨日看向自己的一模一樣麽?她很清楚那眼神代表着什麽,但看這情景想必知道的不止自己一人。

輕輕把玩着面前酒杯,果然還是不出所料,帝王之愛自古如此,有今朝沒明日。雖是已有了心理準備,可為什麽時間這麽短?短到連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傾昭儀的出現,給了楚墨一喜,卻只給了殿中衆人一驚。

晚宴完畢,楚墨面上微醺,衆人起身恭送。

很顯然,楚墨的心思還在傾昭儀所獻之藝上,而傾昭儀也識趣的未曾離去,只是垂首恭謹而立。

楚墨看看寧妃,再看看她旁邊的傾昭儀,目光留戀不知該如何選擇。

寧妃看着楚墨猶豫的神色,心中暗想,好不容易到手的機會,怎能被這半路而來的傾昭儀平白奪了去。

既然如此,不若先發制人。

“臣妾看天色已晚,明日還有各位王爺入宮請安,不免勞累,先扶了皇上前去休息可好?”寧妃笑着走上前去,随即遞給福喜一個眼色。

福喜心中感念寧妃剛才的解圍之恩,攙扶着楚墨的手微微的一讓,交予寧妃手中。

“唔,也好。”楚墨此時已經有些站不穩,想起明早還要早起接受朝拜,心中不由煩悶,正欲與寧妃回宮。

寧妃恭謹的攙扶着楚墨,走過傾昭儀身邊時,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正在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影自傾昭儀身後竄出,抱着楚墨的腿輕搖道:“父皇…”

楚墨略一定神,輕輕掙開寧妃,蹲下身去将二皇子抱于懷中,笑着對傾昭儀說道:“郇兒長大了,比去年朕抱着時,沉了不少。”

“郇兒,不得無禮,快下來。”傾昭儀見狀急忙說道,卻無要将二皇子接過的意思。

“許久不見二皇子,比原來更加乖巧俊秀了,長大了定是像皇上一般。”寧妃笑着說道,擡手輕輕撫着二皇子的臉龐。

不知怎的,二皇子竟突然哭了起來,引得楚墨輕輕皺眉。

傾昭儀本想借着孩子留下楚墨,沒想到這二皇子竟大哭不止,見楚墨微微皺眉,怕是要惹煩了楚墨,那剛才所做一切豈不是前功盡棄?

急忙接過二皇子,笑着說道:“郇兒還小,讓皇上和寧妃娘娘見笑了。”一邊說着,一邊哄着懷中的孩子。

楚墨雖然眉頭微緊,但還是笑道:“孩子還小,這樣的宴席大人尚覺得勞累不已,更何況是個孩子?”微頓複道,“行了,朕也乏了,走吧。”

寧妃聞言急忙上前攙扶,兩人走出殿去。只餘傾昭儀抱着哭鬧不已的二皇子在原地行禮,看着二人離去。

第 44 章 位置

辭舊迎新賀盛世,舉國歡騰綻笑顏。

一大清早,楚墨就被福喜喚起,明黃朝服加身。蘇洛汐也按照品級穿上了朝服,恭謹侍立在一旁。

天色還是漆黑一片,楚墨看着窗外,微微輕。福喜偷眼看了蘇洛汐一眼,上前低聲對楚墨進言道:“寧妃娘娘已經率領後宮衆人在奉先殿候着了。”

“哦?倒是個勤快的,起駕吧。”楚墨修眉一挑,心想這寧妃雖然經常頂撞于自己,但在禮節之上确實無可挑剔。

奉先殿廣場。

寒風之中,寬闊的廣場之上,黑壓壓的站滿了群臣。只見這些人各個垂首而立,雖在嚴寒之中卻一動不動,甚是恭謹。

奉先殿偏殿。

“皇上一向是守時間的,今日怎的還不來?在這麽下去怕是要誤了吉時。”一女子輕抿着茶說道,随即瞟向首座的寧妃。看她身上的朝服,想是個四品的容華。

“就是,想必皇上定是被那個汐嫔迷住了,連着麽大的事都…唉….”又一女子看着身後奶媽手中抱着的哭鬧不斷的三皇子嘆氣道。

偌大的偏殿中,雖然只坐了寥寥不過十餘人,但每個人臉上都彌漫着不耐與嫉妒的神色。

寧妃本就心煩不已,再加上四起的抱怨之聲與小孩的哭鬧之聲,兩道柳眉鎖的緊了。

“你是怎麽做事的?連個孩子都哄不好!若是三皇子哭壞了身子,仔細景妃娘娘回來要了你的命!”寧妃終于忍受不住,對着奶娘厲喝道。随即皺眉低聲對身邊的映雪道:“去請皇上了麽?”

“回娘娘的話,已經派人去了幾次,福公公也在催了。”映雪垂首低聲彙報道。

寧妃緊緊的按在扶手之上,柳眉越皺越緊,俏臉也變得微白了些。心中一想到昨日在蘭陵宮所見就更加氣惱,這皇上對自己的孩子都未見過這樣,倒是對個外人如此。那汐嫔還不遲早要被捧上天去,若不是想利用她對抗景妃,早就容不得她了。

正在衆人怨聲載道之時,忽的從門外傳來了大家期盼已久的聲音。

“皇上駕到、汐嫔娘娘駕到!”只見楚墨大步邁了進來,蘇洛汐垂首跟在身後。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見楚墨齊齊拜倒,高呼萬歲。

“起來吧。”楚墨淡淡道,轉身走到主位坐定。

“臣妾見過寧妃娘娘、見過衆位姐姐。”蘇洛汐福身對衆人一禮。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衆人的并不友善的目光往身上打來,蘇洛汐心中微微有些輕顫。

礙于楚墨在場,衆人雖是對汐嫔諸多不滿,但卻無人敢發出一聲,僵持在原地。

“妹妹快快請起。”正當蘇洛汐不知所措之時,寧妃緩步走來,雖然心中千萬不屑,卻還是滿面笑容,親切的扶起蘇洛汐。随即轉身對座上的楚墨道:“啓禀皇上,吉時就要到了,您看祭祖大典是不是…”

“嗯,開始吧。”楚墨一聲令下,衆人走出偏殿。

随着太監的高聲唱喏,一天的繁瑣典禮正式拉開帷幕。

蘇洛汐覺得自打出了娘胎就未曾這麽累過,經過一整日冗長而繁雜的禮儀下來,蘇洛汐已經累得不成人形。方才回到寝宮換下朝服,稍有喘息,又要匆匆趕赴家宴。

“本以為當了娘娘就能無憂無慮,沒想到竟累到這般地步。”初夏一邊幫蘇洛汐換着衣服一邊心疼的嘟囔道。

“需知當娘娘也是個體力活兒。”蘇洛汐對着銅鏡苦笑道,“行了,別抱怨了,快幫我收拾好,我位分不高,若是去的晚了難免落下話柄。”

“主子您現在聖眷正隆,還怕那她們嚼舌根作甚?”初夏撇嘴道,“這後宮之中只有景妃娘娘活的最為潇灑,主子若是有一日也能…”言語中無不帶有羨慕之色。

看着初夏在銅鏡中映出的滿臉羨慕,蘇洛汐心中忽的一跳,因惦記着家宴的事,也未多想,只道:“行了,快走吧。”

欽和殿內。

殿內早已粉刷一新,金碧輝煌,鐘鳴鼎食,香煙缭繞。當先一張金龍全宴桌置于龍椅之前,階下十數張寬大的桌子擺成一圈。桌上擺着各式菜色蔬果,豐盛異常,金銀酒器中斟滿美酒,好不氣派。殿內四周宮女太監垂首靜候,一聲都不敢出。

蘇洛汐未免失了禮數,換下朝服就向欽和殿趕來。本以為自己是來的比較早的,沒想到來時竟有人比自己到的還早。

“汐嫔娘娘到!”随着太監高聲唱喏,蘇洛汐緩步走了進來。

“臣妾給汐嫔娘娘請安。”剛一進門,兩個女子就向蘇洛汐請安。

蘇洛汐微微一愣,打眼看去,看其穿着打扮,想必是比自己位分低。而其中一人竟頗有些眼熟,細細看去竟是那天所見的貴人晴悠。

“兩位快快請起。”蘇洛汐微笑道,“初夏,我準備的禮物呢?還不快給兩位娘娘拿來。”

“兩位娘娘,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請笑納。”初夏聞言,微笑端着一個托盤上前。

“謝汐嫔娘娘。”兩人聞言福身謝恩。

“汐嫔妹妹有好東西,我也來讨一份可好?”突然,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蘇洛汐聽的一愣。轉身看去,雖然從未見過,但看其位分想必不是比自己高些就是與自己相同,遂一禮道:“姐姐金安。”

“此等大禮我可受不起。”只見那人笑着将蘇洛汐親手扶起,“早問汐嫔娘娘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如今看來真是名不虛傳,怪不得深受皇上寵愛。”

随後,那人見蘇洛汐滿臉疑惑之色,微笑解釋道:“我是紫煙宮的紫煙宮的羽嫔,你我份數同級。”

“若是羽嫔娘娘不嫌棄,洛汐喚您一聲姐姐可好?”蘇洛汐見這羽嫔也是個利落爽朗之人,掩口輕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的稱你一聲妹妹了。”羽嫔笑着道,“妹妹這邊坐。”言罷拉着蘇洛汐坐下。由于位分低微,只得落座于門邊,卻也清靜。

兩人又敘言片刻,蘇洛汐看眼前這羽嫔言談之間毫無城府,心中雖納悶後宮之中怎會有如此性格之人,但卻覺得與之交談不似與他人一般那樣需要句句謹慎字字小心,也不由的放松了許多。

言談之間,又有許多人入內。蘇洛汐自入宮之後也未曾結交過什麽人,走動的也比較少。因此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只是跟着衆人行禮。

待到衆人來齊,皆以落座,楚墨還未到場,故而還未開宴。

“不知汐嫔妹妹可準備了今日獻藝?”羽嫔突然問道。

“洛汐舞藝不精,曲不成調,故而不敢在衆位姐姐面前班門弄斧。”蘇洛汐微笑道。

“誰說你舞藝不精,曲不成調的?”楚墨朗笑着邁步而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見楚墨入內,急忙起身行禮。

“都免了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禮。”楚墨笑着走向主位。方一落座,眉頭輕皺道:“汐嫔,你怎的坐到門邊去了?若是着涼豈不麻煩?福喜,在這加張桌子。”

衆人還未落座便聞楚墨此言,均是愕然。福喜也是一驚,低聲道:“皇上,這…這怕是于理不合。”

楚墨聞言一皺眉,正欲開口訓斥,只聽身邊的寧妃笑道:“福公公說的也有理。不若讓汐嫔坐在臣妾身邊如何?正好臣妾與妹妹也有許多話要說。”

楚墨聞言,這才坐下,臉上有了笑意道:“那就照寧妃說的辦吧。行了,你們都坐下吧。”

福喜本以為楚墨會大加訓斥,額上已然冷汗涔涔。聞寧妃之言,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急忙安排人添加位置。

蘇洛汐頓時成了衆人之中的焦點,急忙道:“福公公且慢。”随後蓮步輕移,步于中央對楚墨福身一禮道:“臣妾謝皇上恩典,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第 43 章 就計

慕槿聞言笑笑,也不表态。想她雖然久居深宮,但卻也并非消息閉塞之人。景妃因一只步搖看重于汐嫔之事,自己也略有耳聞。若是真的與世無争,又怎會以一支步搖引起景妃的注意?

不過想來也是,自己不過剛入蘭陵宮。汐嫔又怎會與自己推心置腹?想來也是人之常情。遂急忙将其扶起,而後福身一禮。也不點破,只是笑笑答道:“娘娘哪裏的話?娘娘太過擡舉奴婢了,奴婢不敢當。”兩人心中各自思忖,又聊了一會兒。

“寧妃娘娘駕到!”這一聲,讓蘭陵宮內所有的人都一愣,即便是在外面打雪仗的楚墨也停下了動作,略微挑起了修眉,看着眼前這個身着紅衣的女子。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妃看到渾身是雪屑的楚墨,略微一愣,急忙行禮道。

“起來吧。”楚墨将懷中的晉兒放在地上,輕輕的拍了拍身上的雪屑,轉身回了屋內。

蘭陵宮內。

楚墨落座于正位之上,輕輕的抿着茶,淡淡道:“明夜就是宴了,寧妃連日來操勞,辛苦了。”

“臣妾能為皇上辦事,怎會覺得辛苦?今日前來确是為了明日家宴之事。”微頓,向身後的映雪招了招手,随後笑對蘇洛汐道:“明日就是年關家宴了,本宮聽聞妹妹的胞弟在宮中暫住,特意讓內務府趕制了幾套新衣,也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心意。”

“臣妾謝過寧妃娘娘。”蘇洛汐微微一愣,急忙起身謝恩。

“瞧妹妹如此多禮,看來本宮以後還要常來妹妹這走走才是。”寧妃親自将其雙手扶起,“方才本宮在院中看見皇上抱着蘇公子,恍惚間還以為是二皇子。”言罷掩嘴輕笑道。

“寧妃娘娘言重了。舍弟不過一介草民,二皇子乃是天潢貴胄的龍種,怎敢與之相比。”蘇洛汐垂首恭謹說道。

“妹妹也莫要過于自謙。話是沒錯,不過本宮見蘇少爺天資聰穎,相比他日定會有所成就。再說…”随後偷偷看了一眼楚墨複道,“再說皇上對妹妹的寵愛衆人皆知,蘇少爺弟憑姐貴,日後想要沒有一番成就也難。”

“臣妾不敢,臣妾能有興在宮中侍奉皇上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其他的非分之想。”蘇洛汐聽到寧妃的話,想必是近日來的恩寵已經引得了後宮諸人不滿,況且昨日在梅林皇上又如此對待寧妃。

“妹妹想到哪裏去了。方才本宮見蘇公子已屆開蒙之年,不知師從何方高人?”寧妃突然問道。

蘇洛汐不知寧妃為何會突然提起此事,只得小心翼翼道:“舍弟年紀還小,故而還未請師傅,不知寧妃娘娘可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當,只是前些日子收到家書,上書本宮那侄子已屆開蒙之年,拜了劉翰林為師。方才看到蘇公子活潑乖巧,想來入府陪本宮那侄兒一同學習也是好的,一來劉翰林才華橫溢,二來兩個孩子也能當個伴兒,豈不是兩全其美?”

蘇洛汐略微一愣,心想自己此生最大的心願不過是晉兒日後能有出息,不負父母在天之靈。雖然現在受了些寵愛,不過這聖寵還不是有今日沒明朝之事?即便是二叔能夠看在父親與自己的薄面上會好好照顧晉兒,但也斷斷不會請到劉翰林這般大儒為師。

如今有如此良機,能讓晉兒受到更好的教育,定不可讓這機會白白流走。況且今日之事有皇上在此作證,即便是日後寧妃想要利用此事要挾于自己,也沒那個膽子。

權衡利弊之後,蘇洛汐滿面感激之色,急忙拜倒道:“如此一來,臣妾就替舍弟謝過寧妃娘娘大恩。”

“不過是舉手之勞,妹妹快快請起。”寧妃急忙将蘇洛汐扶起。

“果然還是寧妃有心。朕看見你們姐妹能如此相處,也算欣慰。”楚墨淡淡道,“行了,朕有些餓了,命人傳膳吧。寧妃若是還未用膳,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臣妾謝皇上恩典。”寧妃聞言急忙福身一禮,随後又對蘇洛汐道:“那本宮就在妹妹這叨擾片刻了,還望妹妹莫要嫌本宮打擾了妹妹與皇上獨處的時間才是。”

“臣妾豈敢,娘娘能在臣妾這裏用膳臣妾榮幸之至,更何況人多還熱鬧些。”蘇洛汐微笑答道。

“不知皇上明日是否要依着慣例,臣妾好早作準備。”晚膳用罷,寧妃也準備回到寝宮,突然想起來什麽,回首躬身行禮問道。

“哦?那就如常吧。”楚墨聞言,修眉一挑淡淡應道。

“臣妾領旨。”寧妃面露喜色答道,“臣妾告退。”

“唔。”楚墨淡淡的應了一聲,轉身走向書房。

是夜,當楚墨再一次将蘇洛汐送上雲端後,轉身翻下,輕輕的喘着。

“朕讓你做的纓絡可做好了?”片刻後,楚墨輕撫着蘇洛汐的秀發,啞聲問道。

“還沒…”蘇洛汐稍有愧疚之色答道,轉而柔聲複道:“不過臣妾盡量讓七郎明晚就能見到。”

“唔。”楚墨淡淡道,“莫要太累了,傷了眼睛,此事不急,那管洞簫就先放在你這吧。”

蘇洛汐心中卻在想着晚膳時寧妃的話,聽着那意思,想必明夜楚墨定不會來。輕輕咬了咬下唇。雖然自己剛剛嘗到被丈夫寵愛的滋味,如今卻要拱手讓人,心中實在難受。可想到今日寧妃的話,想必六宮之中對自己也有些微言。

未免步了景妃的後塵,縱使是有千百個不願意,既然自己改變不了,何不順水推舟?也能給六宮衆人留個好印象。

幾番思忖下來,終開口輕言道:“明夜七郎何不去寧妃娘娘處坐坐?”

“怎麽?不願意見到朕?”楚墨聞言挑眉問道。

“誰說的。”蘇洛汐喃喃道,“雖然千萬不舍,但七郎終究不是洛汐一人的丈夫。”言及此處,美眸生霧。

“還在想着今日寧妃的話?”楚墨笑笑,緊了緊手臂,暗讨不過是是小性罷了。

“人在世上,雖說要為自己而活,但怎能不在意他人言語?更可況在這後宮…”嘴角扯起一絲苦笑複道,“人言可畏。”

“那朕明日便下道旨意,讓任何人都不敢再說你半分,你看可好?”楚墨阖眸,哄着蘇洛汐笑道。

“七郎這是要害死洛汐麽?那洛汐今後可再不敢見七郎了。”蘇洛汐輕捶楚墨胸膛,微嗔道。

“好好好,朕聽你的。”楚墨笑道,“依例朕明日也是該到寧妃宮中的,省的又引起丞相等人的非議。”想起前朝之事,楚墨不禁微微皺眉。

“前朝的事洛汐不懂,只是在洛汐角度看來,若是七郎能雨露均沾也是我大楚後宮衆位姐妹的福氣。洛汐承寵雖然不過幾日,就如此依賴七郎,更何況後宮衆位姐妹?”蘇洛汐柔聲道,“更何況寧妃娘娘伴駕許久,将心比心,想必寧妃娘娘心中也不好受。”

“你這般想法倒是沒錯,但你不怕朕這一走就再也不來了麽?”

聽着楚墨沒來由的這麽一句,蘇洛汐心中微怔。随即起身抱膝,悠悠道:“洛汐能得七郎一夕恩寵已是天大的福分。若是…”鼻中一酸,熱淚竟順頰而下“只盼着七郎能記着在這蘭陵宮中,還有人無時無刻不盼着七郎、等着七郎。”

楚墨沒想到這一句玩笑話竟将蘇洛汐逗哭了,起身将她摟過,笑道:“這傻丫頭,怎麽還哭了?就這麽不相信朕麽?”

蘇洛汐輕輕靠在楚墨胸膛道:“若是不信,還會說出這番話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鳳聚

第 42 章 争論

“姐姐…姐姐。”晉兒滿面通紅,大叫着跑了進來。

“小少爺您跑慢點,小心摔着。”初夏和小吉子跟在後邊滿面着急,高聲喊道。

蘇洛汐見是晉兒來了,笑着蹲下身,溫柔的拂去了晉兒身上的落雪。看着一旁的初夏和渾身狼狽的小吉子,掩嘴一笑問晉兒道:“雪仗好玩麽?”

晉兒拍着手笑道:“好玩好玩。”随後又指着小吉子,“他好笨。”

小吉子本就狼狽不堪,身上到處都是落雪,滿面苦相。聽到晉兒這麽說,嘴角撇的更厲害了,只得委屈道:“蘇少爺神勇,奴才可比不過。”

都說童言無忌,此話一出,引得屋中衆人無不捧腹大笑。

“什麽事這麽高興?說與朕聽聽。”楚墨突然大笑着走了進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先是一愣,随後急忙躬身行禮。

“起來吧。”楚墨略一揮手,走到蘇洛汐面前,親手将她扶起道:“身子剛好些,就免了吧。”

蘇洛汐在衆人面前被楚墨這麽一打趣,滿面羞紅。咬了咬下唇道:“不是說七郎晚些過來,怎的現在就來了?”

楚墨聞言,轉身坐下,佯怒道:“怎麽?不願意看到朕?”

“不是…誰說的。”蘇洛汐急忙解釋到,随後聲音愈來愈小,幾不可聞。

楚墨猿臂一伸,大笑着将佳人帶入懷中道:“每年朝拜來來去去不過那些個歌功頌德的聲音,聽都聽厭了,今兒早些放他們回去陪同妻兒過年,朕也回家過年。”微頓,看向衆人又道:“朕在門口就聽到你們的笑聲了,在說什麽?”言罷騰出一只手,接過初夏端上來的熱茶淺淺的抿了一口。

慕槿起身将爐子裏的碳撥的更旺了,轉身笑道:“方才初夏和小吉子陪着蘇少爺在院子裏打雪仗,小吉子大敗而回。”

“哦?”楚墨修眉微挑,放下茶盞,擡手輕輕捏了捏晉兒的小臉,驚訝道:“這麽厲害?看來他日必成我大楚的一員猛将。”随即大笑。

“若是晉兒此生能夠平平安安、無病無災,臣妾就燒香拜佛了。”蘇洛汐聽着楚墨的話,柔笑着接過,慈愛的看着晉兒。

“洛汐此言差矣。”楚墨擁着懷中佳人笑道,“堂堂七尺男兒,上要對得起蒼天後土,下要對得起黎民百姓。若是畢生不建立一番功業、碌碌而過,豈不是平白在世間走了一遭?也枉費了父母給的這付男兒身。”

“可朝堂上風起雲湧,軍隊中更是随時會有馬革裹屍的可能。無論選擇哪方,雖都能建立一番功業,卻讓關心的人日日夜夜提心吊膽,不得安心生活。若是連身邊之人的保護不好、不能給以安穩的生活,又何來功業之說?”蘇洛汐順着話接道。

“哦?”楚墨一笑道,“若是都如洛汐這般想法,那我大楚起了征戰之時豈非無可用之兵?到時若是連國都沒有了,何以談家?何以談安穩度日?”

慕槿在一旁聽着,見兩人話趕話,一句接着一句,恐照着這樣下去主子怕是要得罪了皇上,眼珠微微一動,瞟到外面的白雪,急忙笑道:“皇上說的對,小吉子,還不快陪着咱們未來的大将軍去征戰?”

楚墨一聽,放下懷中的蘇洛汐,大笑對衆人道:“你們玩着讓朕看的心中也癢癢,來,朕也跟你們一起玩,若是今日誰勝出了,朕重重有賞!福喜,你們也來。”随即又對衆人道:“若是誰敢故意相讓,朕以軍法處置,君無戲言!”

衆人聽了前半句,也只當皇上玩心大起,本想着應着景玩玩罷了,可後半句一出,吓得衆人急忙拜倒。只有晉兒,一聽到這麽多人要陪着自己玩,興奮的躍躍欲試。

随後楚墨将晉兒一把抱起,笑道:“就這麽定了,朕與晉兒一隊,你們剩下的一隊。”随後興奮的對蘇洛汐道:“你且在窗邊看着朕和晉兒怎麽打敗敵軍。”微頓複對初夏道:“把這炭火再升的望些,別凍着你家主子。”

初夏見皇上如此疼愛自家主子,心中歡喜不已,高興的去撥弄爐中的炭火。

“走喽,誰若是出去晚了,輸了可別哭!”言罷,楚墨抱着晉兒第一個沖了出去,衆人怕皇上責罰,急忙跟着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熱鬧的笑聲自院中傳來。

蘇洛汐在窗前溫柔的看着這兩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男人,嘴角上也勾起一抹笑容,雖然身在屋中,也似乎也能身臨其境的體會外面衆人的歡快。

“主子方才何苦與皇上争論?主子現在正值聖寵,若是因為這點小事惹惱了皇上,豈非得不償失?”慕槿在蘇洛汐一旁看着,突然開口對蘇洛汐道。

蘇洛汐聽得心中一怔,回首看向慕槿,只見後者正微笑着看向她。

這點,當真是被自己忽略了。蘇洛汐心下想道,許是這幾日被楚墨寵昏了頭,方才竟一點沒察覺到楚墨的不快。想到此處,心下暗自懊惱不已。

“主子也不必過于自責。”慕槿似是能看穿蘇洛汐心中所想一般笑着說道,随即又将眼光放遠,悠悠道:“這朝堂之上、戰場之中自古以來都是男人的天下,即便是建功立業也是他們的事情。無論他們有什麽雄心壯志便由着他們說就是,您的建議即便是再有道理、有助益,也未必會被采納,是以争論無益。”

随即收回目光看着蘇洛汐道:“而對于女人,尤其是後宮中的女人來說,男人才是你們的天下,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舉世無雙的男人。所以對于您來說,是否能抓住這個男人的心才是您的‘功業’。若是能将這個男人的心牢牢的抓住,在某種角度上可說堪比打下了一個江山,所以自古才有這麽多的女人為此事前赴後繼。”

蘇洛汐心下暗贊,不愧是先皇後的婢女,果然說話處世有非凡見地。自己心中雖懂得這個道理,不過到底是個與世無争的性子,實在提不起興趣來與這後宮中的各色嫔妃相争。

想到這裏,淡淡笑道:“姑姑所言甚是,洛汐受教了。這後宮之中看似風平浪靜,可其中暗藏的洶湧比起千裏之外的邊關戰場有過之而無不及。洛汐雖然入宮時日尚短,就有如此體會,更何況久在宮中之人?洛汐自恃毫無還擊之能,若是不自量力硬是上前,怕是不免圖個任人魚肉的下場。”

微頓又道:“是以洛汐不過求得家人安穩,自己此生能平安渡過。”随即看了看窗外楚墨那矯健的身影,苦笑道:“若是此生能有幸得到垂憐,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若是命中當真無此緣份,又何苦強求?與其費盡心機,不過庸人自擾罷了。”

慕槿聽着蘇洛汐這番話,微笑道:“主子果然不同于宮中一般嫔妃,奴婢也終于知道主子為何如此受皇上寵愛。”微頓,眸中似是隐隐的彌漫了一層霧氣道:“在許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子與奴婢如此說過,只是…唉…”

轉而又道:“主子需知,這後宮之中沒有人是生來就願意相争相鬥的,只是身不由己。許多時候您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事外,可實際上您卻處在漩渦的最中央,縱觀自古後宮之中有多少人是因此而死?您想獨善其身固然是好的,但在許多時候,您的獨善其身卻變成了他人的絆腳石。”

“姑姑所言甚為有理,洛汐定然放在心上。只是争寵鬥争,實非洛汐所長。”蘇洛汐忽而肅穆的說道,轉身盈盈拜倒:“想必姑姑定然是經過宮中大風大浪之人,這争寵之事洛汐是斷斷做不來的。但日後若是洛汐不幸做了他人的‘絆腳石’,還望姑姑能救洛汐一命,洛汐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