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月璇

晴悠聽到蘇洛汐如此請求,心中不由的犯了難。需知此事乃是宮中禁忌,豈可輕易提及?但看這種種跡象,想必皇上也并未對其有所隐瞞,若是隐瞞,又何苦留命至此時呢?

自王妃死後,自己心中一直有個心結想與皇上說明。可皇上将自己封為貴人之後便放在這蘭陵之中,再不相見。若是這蘇洛汐能幫自己将這心結解開,自己也算對王妃有個交代了。

看着蘇洛汐傾國的容顏,與自家主子相似的性格。不由得讓她覺得,往事歷歷在目。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晴悠如是想到,不如就賭這一次!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檀口輕啓道:“此事還需從廢帝之時說起。”

景坤五年,臘月二十三。

鵝毛大雪自天空飄落,紛紛揚揚的,好看是好看,卻也讓人覺得寒意入骨。

一輛馬車自城門而入,慢悠悠的行駛在上陽街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王爺,皇宮到了。”車外傳來恭謹的聲音。

“嗯。”一個面若冠玉的男子挑簾下車。門前早有太監恭候,見來人,笑着行禮道:“奴才見過七王爺。”車上不是別人正是楚墨和結發妻子牟月璇,二人依禮入宮拜谒。

“臣楚墨攜妻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乾德殿上,一對倩影并肩而立,似世外谪仙,着實給這奢靡的大殿帶來一抹清爽。

座上之人将殿上舞姬揮下,笑道:“七弟和弟妹來了,快快請坐。來人,賜坐。”身邊雖然莺莺燕燕,目光卻一直月璇身上打轉。

“不知皇兄近來可好?”楚墨見大殿之中烏煙瘴氣,再看座上之人的目光,不由得心生厭惡,卻又不得頂撞,只得笑着起身說道,順勢将月璇擋在自己身後。

見自己的心思被識破,也不覺尴尬,反而笑道:“朕近來還算順心,倒是七弟與弟妹常年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頭,愈發清減了。”

月璇見此番點名說道自己,躲不過去,起身笑道:“臣妾謝皇上關心,雖說遠離家鄉有些不适應,只是能跟自己心愛之人在一起,即便再苦也不覺得了。”言罷深情的看着楚墨。

景坤帝見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之上,這才有些讪讪,笑道:“七弟與弟妹伉俪情深,真是讓朕羨慕。”看二人恩愛神色,覺得無趣,複道:“七弟,你們落腳的寝宮已然收拾好了,舟車勞頓,你們就先去休息一下吧,晚宴之時,你我兄弟可要多飲幾杯。”

回到寝宮之後,楚墨便憤憤道:“大白天的就飲酒作樂,祖宗的基業當真是要毀了!”

“別瞎說。”月璇看了楚墨一眼道,“快歇一會兒吧,晚上還要參加晚宴。”

楚墨皺眉愁道:“晚宴,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晚宴之上。

“七弟這些年來,忠心為朕效力,朕心甚慰,看七弟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序,物阜民豐,當真讓百官汗顏。如今朕有一事與七弟商議,不知七弟意下如何。”微頓道,“楚國以北,物資匮乏,暴民成性,朕多次派人前去治理也無甚收效,不如有勞七弟。”

楚墨聽着,心中冷笑,又是這招。想自己五年之內已被換了三個封地,每次無非是這樣那樣的借口,實則不過是怕自己在一個地方久了有了勢力而已。

楚墨笑道:“臣弟惶恐,既然皇兄有命,臣弟自當遵從。”

“爽快!”景坤帝大笑道,“只是這北方乃是苦寒之地,弟妹自小嬌生慣養怕是難以承受,不如先将弟妹留在宮中。一來能得到好生照顧,二來後宮人多,也有個人陪伴解悶。待得七弟功成歸來之日,朕定然還七弟一個完好無損的弟妹。”

楚墨一聽,眉頭緊皺,這當真是司馬昭之心。這麽多年了,換封地也罷,減軍隊也罷,扣俸祿也罷。無論面對什麽困境,自己都能忍受,可唯獨此事,絕對不行!

遂皺眉道:“臣弟與王妃一直同行同止,只怕要辜負皇上一片美意了。”

景坤帝也不氣惱,笑道:“七弟怕是要曲解朕的意思了,朕不過是想着那北方苦寒,為弟妹的身體着想罷了,更何況七弟也不想弟妹過着颠沛流離的日子吧?看看不過幾年的功夫,弟妹便清減了這麽許多,難道七弟就不心疼?”景坤帝一邊說着一邊瞟着楚墨。

楚墨心中冷笑,颠沛流離?這不都拜你所賜麽?還在這假惺惺的貓哭耗子。正欲開口,只聽身邊一個嬌音響起道:“臣妾謝過皇上好意,臣妾自然嫁于七郎,自是該當生死不離,即便民間不也有‘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一說嗎?”

微頓道:“若是皇上定要強留臣妾于宮中,不僅有損皇上聖譽,臣妾也飽受相思之苦,更要催肝斷腸,還請皇上三思。”月璇早知楚墨心中忍不得這等氣,生怕他一時氣憤頂撞了皇上,是以搶先說道。

景坤帝幾次三番不成,有些惱羞成怒。心中想道,自己一國之君,看上誰便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礙于兄弟之情才給你留了三分薄面!愈想愈氣,既然軟的不成,休怪朕不客氣!重重落杯于桌怒道:“朕一片好意,你們怎麽這般不識好歹?!朕給你們一晚上時間,要麽留人要麽留命,你們自己看着辦!”言罷,拂袖而去。

蘇洛汐聽到這裏,不由得心被揪起。接下來的事情不難猜測,這王妃想必死在了廢帝手中,而七郎也因此而起兵造反,終成就霸業。但晴悠又是如何與七郎在一起的?

晴悠微頓道:“以娘娘聰慧,想必接下來的事已然猜到。小姐當日回來,心中憂愁。皇上本就是廢帝的一塊心病,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如今這般良機又怎會放過?見此情景若是自己不留下,想必皇上定然難逃一死,可皇上定然不會答應自己這麽做。”

随即晴悠眼眶泛紅,飽含熱淚道:“我永遠忘不了,小姐那夜求我,一定要将皇上絆住,好讓她能夠為皇上争取時間。而我傾慕皇上許久,一時糊塗,就答應了小姐的計劃。”

蘇洛汐心中暗想,換做自己,想必會死在廢帝面前,絕了他的念想。可是這樣一來,七郎定會當場與廢帝拼個你死我活,而他勢單力薄,性命難保。想必這王妃定然想了個兩全的法子,遂問道:“什麽計劃?”

晴悠悠悠道:“小姐事先将皇上灌醉,而又将我安排在皇上身邊,造成皇上酒後亂性的假象。自己再去當場捉住我二人,可事實放在眼前,皇上即便想解釋也百口莫辯。小姐聲稱自己再也不想見到皇上,是以請求廢帝将自己留在宮中。”

“廢帝見着其中有如此變數,頓覺這是意外之喜。安慰小姐之餘,将皇上斥責一頓,轟出宮去。而皇上心中氣惱小姐為何不聽自己解釋,傷心之下竟一點兒也未察覺這是小姐的計謀。”晴悠續道。

“我見皇上離了小姐,整日茶飯不思,心中又是不忍又是後悔,遂将小姐留給皇上的書信交給他。皇上看完書信,便飛馬疾馳往回趕,可我們已經出宮兩天,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晴悠語中抽噎,清淚順頰而下,“待皇上趕回皇宮之後,廢帝交給皇上的只有小姐冰冷的屍首。原來小姐為保自己清白,待确定皇上已然安然出宮之後便拔劍自刎了。”

“自打皇上将小姐的屍首親自埋葬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将自己關在屋中,不說話也不見人,整整月餘才出。之後便興兵讨伐,誅殺了廢帝,為小姐報了仇。”晴悠複道,“只是自那以後,皇上的頭痛症就愈發厲害了。而且在他心中一直在不斷自責,受心魔所擾,是以有時會不自控的發狂起來。”

第 70 章 預謀

待蘇洛汐再次睜開雙眼之時,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

略微活動了活動身子,覺得爽利了不少。撩開袖子,看着胳膊上青紫的痕跡,不由得又想起昨夜之事。

可再想也是徒勞。

輕嘆一聲,準備喚了初夏入內洗漱服侍。

初夏入內,還未待蘇洛汐開口,當先禀報道:“主子可醒了,偏殿的貴人求見,等了您許久了。”

晴悠?想起這兩個字,蘇洛汐立刻聯想到那晚她給自己的點撥,可見此人平素默默無聞,若是開口,定有要事。

蘇洛汐道:“好,待我稍作洗漱便出去。”言罷欲起身。

“汐嫔娘娘若是身子不便,就莫要起來了。”門口,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

見狀,蘇洛汐又蓋好錦被,笑道:“我這副樣子當真是見笑了。不知晴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初夏搬了張椅子在床邊,晴悠緩緩落座,柔笑道:“也沒什麽大事,只是昨夜看慕槿姑姑和初夏焦急的欲外出尋找您,心中有些擔憂。今日聽聞您回宮,前來拜會。”

蘇洛汐心中一暖,原來在這宮中還是有人關心自己的。拉着晴悠的手道:“不過是一時貪玩,倒讓晴悠費心了。”

晴悠複又說道:“昨夜隐約見福總管前來,等了汐嫔娘娘許久。”随即輕笑道,“娘娘當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時時離不得。”

蘇洛汐聽晴悠點出了福喜,話中有話,此時又注意到她此番前來未帶一人。想來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遂道:“初夏,你且前去準備些晚膳吧,我有些餓了。”随即又道,“晴悠難得前來,便留在這一同用晚膳吧。”

晴悠看蘇洛汐找借口将初夏支了出去,心中不由笑道,果然是個聰明人!随即道:“恭敬不如從命,晴悠謝過娘娘。”

待初夏出門之後,蘇洛汐笑道:“如今只有你我姐妹二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晴悠昨夜見到福喜,心中就起了疑惑,随即派身邊丫頭到正殿找谷雨她們談天打探消息。這才知道凝神湯之事,心中大驚。又見蘇洛汐一晚未歸,這才證實了先前的猜測。

微一抿唇道:“不知昨夜福總管可是帶您去見了皇上?而皇上的狀況…”擡頭看着蘇洛汐,嚴肅道:“與平日甚為不同,可以說的上是有些瘋癫。”

蘇洛汐萬萬沒料到晴悠會說出這番話,若是這番話出自寧、景二妃之口,抑或是出自沈遺蝶之口,自己也不會如此驚訝,可她一個小小的貴人怎會知道這些?這顯然太奇怪了。

見蘇洛汐不言語,晴悠更加印證了心中的想法。兩人一時無語,片刻後,晴悠勾起一抹苦笑道:“您一定在納悶我為何會知道此事吧?您可知我是誰?”

蘇洛汐皺眉看着晴悠,忽然覺得她如此遙遠,如此陌生又如此神秘。這個人身上有着太多不為人知的神秘,是以她也不敢妄言。

“您可知在皇上還是逍遙王的時候,曾娶了一位王妃,兩人感情很好?”晴悠複又悠悠言道,“而我正是王妃的貼身侍女,陪嫁丫鬟。”

蘇洛汐心中再次大驚,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晴悠。

原來如此,她心中不由的暗嘆道。想必寧妃口中的“姐姐”,七郎口中的“月璇”就是這位自己從未聽過的王妃吧。想到此處,蘇洛汐只覺得更加疑惑,據說晴悠在王府之時便跟着七郎,既然七郎如此深愛王妃,為何又會将她的侍女納入後宮?更奇怪的是,為何要将自己與她安排在一處?

見蘇洛汐滿面不解之色,晴悠緩緩續道:“您可知這凝神湯是王妃在世之時經常熬給皇上喝的?若非是這湯,我也想不到您昨夜會去了那裏。”

“凝神湯?”蘇洛汐不由脫口而出道,“可福總管說這是七郎的當王爺時的大夫所創啊!怎麽是王妃?”

這回換晴悠面上驚訝不已了,有些激動道:“您…您剛才喚皇上什麽?”

蘇洛汐見晴悠驚訝的神色,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只得回道:“是皇上讓我喚他七郎…”

晴悠聽罷,又急急追問道:“敢問娘娘,您可堆過雪人?或是見過皇上堆雪人?”

這問題問的蘇洛汐一頭霧水。雪人?這與雪人有什麽關系?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晴悠如此問定然是有原因在其中,遂細細在記憶中搜索起來。

雪人…蘇洛汐皺眉思忖到,似是見過一個雪人,可是在那呢?

片刻後,緩緩道:“若是我沒記錯,去年冬天,我見雪景可愛,曾與初夏于禦花園一游,倒是見過一個雪人,堆得活靈活現,還穿着太監的服飾。我當時只當是那個小太監犯懶跑出來玩兒,堆了那麽個東西。”

随着思緒漸漸明亮起來,蘇洛汐頓了頓,複道:“只是這雪人雖然堆得活靈活現,可是卻沒有了眼睛。我當時直覺可惜,便填了雙眼睛上去…難得…”美目圓睜,擡頭看着晴悠道:“難道這雪人是七郎堆的?!”

晴悠苦笑一聲,看着蘇洛汐道:“沒錯。若是旁的還可能是巧合,可若是沒有眼睛的雪人,那便一定是皇上所堆。”

蘇洛汐不由的掩口,差點驚呼出聲。如果晴悠所說的是真的,那自己豈不是早就在皇上的視線之中?

那之後所謂的撞破,所謂的提拔,所謂的梅林,這一切的巧合豈不都是假的?

原來自己早已跟着他的牽引,一步一步的走入七郎所事先設置好的劇情之中,只是自己渾然未覺罷了。

“可七郎這麽做是為了什麽?”蘇洛汐不由的脫口問出聲。

“皇上的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摩,為何如此,晴悠也不敢妄自揣測,只是有一點。”晴悠看這蘇洛汐道,“除了故皇後,也就是先前的王妃,我的主子。這宮中上下,三千佳麗,無人敢如此稱呼皇上,即便是受寵如景妃,也不敢如此稱呼皇上!”

“因為跟着皇上時間長的人都知道,這稱呼是故皇後一人對皇上的稱呼。”晴悠一字一頓道。

聽着晴悠的話,蘇洛汐更覺的腦中一片空白。她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驚訝,甚至太多的恐懼。她不知自己為何一步一步陷入了七郎早就設置好的劇情,她想要理清這其中的頭緒,可越想越覺得如亂麻一般,毫無頭緒。

見蘇洛汐微微皺眉,晴悠深知她心中的好奇,笑道:“實際娘娘也莫要驚慌,皇上如此安排定是有他的緣由。而且就目前來看,想必是對娘娘百利而無一害的。”

蘇洛汐自床上彈起,問道:“此話怎講?”

“娘娘您仔細想想,若是皇上有心還您,大可給您萬千寵愛,直接将您推在風口浪尖之上,或者讓您處理六宮事宜,借着寧妃或者景妃之手殺了您。怎會拖到現在?而且福總管怎會告訴您凝神湯之事?還有昨夜之事,需知那裏是宮中禁地,平日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您怎麽就能輕而易舉的進去了?”

蘇洛汐聽着晴悠的話,覺得也有些道理。若是七郎想要處死自己,大可在自己發現他與蔣曼荷之事的時候便将自己了結,或者在自己用計讓趙娘子見駕之時治了自己的罪,更或者是今早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扼殺在睡夢之中。“

可他都沒有。

而且這凝神湯之事定是七郎授意于福喜,若非如此,這樣的大事怎麽敢随便向自己提起?福喜追随他多年,怎會不知此事乃是其心中的一根刺?

蘇洛汐越想越覺得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計劃,想來想去,無論是湯藥還是稱呼抑或是雪人,這些事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故皇後,七郎的王妃。

遂輕輕的咬了咬下唇,懇求的看着晴悠道:“不知晴悠可将當年之事告知一二?洛汐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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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心灰

“總管不必行此大禮,方才那般情況,任是何人都會上前阻攔。”蘇洛汐躬身扶着福喜輕笑道。

福喜并未起身,激動道:“方才皇上的情況娘娘也看到了,千鈞一發之際,多虧娘娘相救,否則福喜這條命今日便交代在此處。”随即又懇切道:“都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如今福喜受娘娘如此大恩,日後娘娘但凡有所差遣,福喜定當萬死不辭。”、

蘇洛汐将福喜扶起道:“總管莫要如此說,好像洛汐救總管是為了總管的回報一般。”微頓,待福喜起身,看着他道:“皇上每日勤于政事,難得身邊有總管這樣稱心之人,才能稍解疲憊。反觀洛汐,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妃嫔,在這後宮之中比比皆是。是以沒了洛汐不打緊,沒了總管可是萬萬不可。”

蘇洛汐雖然嘴裏如此說道,可此事難免放了點私心在其中。福喜為人對楚墨極為忠心,又跟着楚墨經見過大風大浪。自己對楚墨的一片真心雖然對其有所觸動,可自己也不甚明了其心中想法,但如今卻有了十拿九穩的把握,試問有什麽恩情能大過救命之恩?

看來自己這次是押對了。

福喜聽了這番話,想起自己追随皇上這麽多年的點點滴滴,不由的紅了眼眶道:“福喜…”語中微帶哽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蘇洛汐見狀,笑道:“今日疲乏,總管就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洛汐照料着便是。“

福喜看了看屋門,皺眉道:“奴才對皇上實在放心不下,還是守在門口吧,若是有什麽事還能照應皇上和娘娘。”

“可七郎這般模樣,想來今夜是回不去了,明日一早還要上朝。”蘇洛汐心中微轉,複道:“還勞煩總管前去将七郎的朝服取來,也不至誤了明日早朝,總管意下如何?”微頓,似是想起什麽,歉意一笑道:“洛汐可勞煩總管再跑一趟蘭陵宮,一來告訴慕槿姑姑洛汐無恙,這一晚上不回去,想必宮中衆人定會四處尋找,若是将此事鬧大,于誰都不好。”

福喜一拍額頭,自己淨顧着忙活,連這些事都忘了,随即笑道:“還是娘娘心細,奴才這就去辦,定會趕在皇上明日上朝之前回來,先行告退。”言罷,行了一禮便走了出去。

蘇洛汐見福喜出去,擡頭看了看空中明月,已然是過了大半夜。看着院中,此時心裏才泛起了陣陣後怕,愈看愈覺的心煩,轉身推門而入。

入內,掃視屋中,發現屋中陳設并非像是皇宮規制,心中納悶。但見楚墨披頭散發的坐在床邊發呆,疑惑一閃而過,更多湧上心頭的是心痛。

拿起窗邊妝臺上的梳子,蘇洛汐輕輕的梳理着楚墨淩亂的發絲。一下一下的,似是梳在她心上一般。好端端的人,到底是為何就被折磨成這樣了?越想越覺得心疼,眼淚又簌簌落下。

不多時,楚墨又恢複了往日面如冠玉的形象,只是俊俏的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少了往日精明的神色。

待蘇洛汐放下梳子,回頭看楚墨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說話,只是一直看着。眼中卻有着自己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深情,似是要将她融化一般。

楚墨慢慢的湊近蘇洛汐,修長的手指撫上美麗的臉頰,似是撫着一件心頭珍寶一般。緩緩的,溫熱的吻印在了蘇洛汐的雙唇之上。

已有半年未承寵的蘇洛汐,對楚墨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适應,但仍然皺眉迎合這楚墨的巨大沖力。而楚墨似是有無盡的相思之情,少了初時的憐香惜玉,更多的是一腔相思之情急需發洩,一次由一次的将身下的蘇洛汐帶上雲霄。

也不知多少次的起起落落,楚墨才将自己的情緒宣洩一空,而身下的蘇洛汐也被他失控的行為蹂躏的傷痕累累,似是遭受大刑一般。

楚墨滿是汗水的身軀趴在蘇洛汐溫香軟玉的身體之上,正待蘇洛汐支持不住要再一次暈過去之時,突然聽到耳邊傳來細細的嗚咽之聲。

起初還以為自己是起了幻覺,但側耳細細聽去,沒錯,正是嗚咽之聲!

艱難的轉過頭去,布滿傷痕的手臂已沒有往日那般瑩白如玉,輕輕的撩開楚墨的頭發,意外的看到了楚墨布滿淚水的俊臉。

許是天生的母性,心疼之下的蘇洛汐咬牙伸出雙手,将楚墨緊緊的抱在懷中,似是哄小孩一般的輕輕拍着楚墨聳動的脊背,低低的哼唱起晉兒幼時哄他入睡的小曲。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楚墨竟哽咽道:“月璇,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忍心才來看我?你是還在責怪我當年的糊塗所以一直不肯前來嗎?我知道,雖然我一直說要殺光這個殺盡那個,可是最該死的是我自己啊!是我自己啊!”

随着楚墨的淚水滑落在蘇洛汐脖頸之間,她輕拍着楚墨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楚墨的話如雷聲般在自己耳邊隆隆響起,原來自己今晚所遭受的一切,一直是他人的替身,原來自己心疼如刀絞般的人一直在想着別人。

清淚順頰而下,将停在半空中的手落下,繼續輕輕的哼唱着小曲哄着懷中的男子,只是曲中帶着哽咽之聲。

當蘇洛汐再次醒來之時,身邊早已空空如也。想起昨夜之事,不由自嘲一笑,看來七郎心中已有生死難忘之人,自己這幾月費勁心思所為何來?宮中的這些女子明争暗鬥又所為何來?

心灰意冷之下,蘇洛汐強自忍着一身痛楚,也無心梳洗打扮,草草的将青絲绾好,披上衣服往外走去。

對于蘇洛汐現在的身體來說,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不過是短短的從床榻到門邊的距離,已經疼得她臉色刷白,冷汗涔涔,似是比初次承寵還要疼痛,可見楚墨的力道之大。

福喜将楚墨送走之後,見屋內汐嫔遲遲沒有動靜,心中放心不下,趕了回來,正巧看到蘇洛汐自內而出,面色慘白如同鬼魅。

大驚之下,上前攙扶,卻見蘇洛汐擺了擺手,皺眉顫聲問道:“七郎可是去上朝了?一切可還安好?”

福喜見蘇洛汐已然不似人形,卻還關心着皇上,不由感動道:“主子大可放心,皇上已然精神飽滿的坐在朝堂之上了,只是擔心主子,恩準主子乘龍辇而回。”

又是龍辇,蘇洛汐心中冷笑,上次坐龍辇是與他一同而坐,也是從那開始便心中放他不下。可如今這龍辇,不過是他一時憐憫的施舍罷了。

想到這裏,心中更加難受,一時間痛楚齊齊湧來,只覺的天旋地轉,耳邊福喜的呼喊之聲也漸漸模糊起來。

在此醒來之時,已是躺在蘭陵宮自己的床上。

第一眼就看到慕槿那淚眼婆娑的面孔,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來已是慕槿幫着換過。微微一動,還是覺得有些疼痛。與上次不同的是,上次不過是一個地方痛楚,這回卻是全身的疼痛。

見蘇洛汐有了動作,慕槿急忙道:“娘娘快躺好,別動,別動。”随即又哭了起來,“皇上怎麽對娘娘下得了如此狠手,身上都每一處好的地方了。就是對待沒知覺的也不能如此啊,更何況娘娘這般如花之人。”言語之中滿是心疼。

蘇洛汐強打着精神,笑道:“別哭,不過是些小事罷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麽?”

“可也不能…”慕槿抽噎道,“如今一來,主子的身子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能承寵了,看皇上還不着急。”随即賭氣的說道。

蘇洛汐看着慕槿的神色又是感動又是好笑,但想起心中苦悶之事,不禁苦楚道:“若是能此生再不承寵才好。”

慕槿聽着蘇洛汐的話,心頭一跳,這語氣之中無不透着心灰意冷,莫不是昨晚發生了什麽?正欲開口安慰,卻聽蘇洛汐道:“想必我這身子你已經打理好了,我想先歇息一會兒,你先退下吧。”

第 68 章 發狂

兩人滿懷心事,疾步行走在夜晚的宮道之上。夜幕降臨,宮道之上已經少有人煙。皇城之中的建築都大同小異,蘇洛汐也記不清自己到底經過了多少看上去近乎相同的宮殿,最終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之前。門前卻守着三兩禁軍,倒是其他宮殿不曾有的。

院內似有人在痛苦的呼喊着,正欲推門而入。門口禁軍守衛抱拳道:“末将講過福總管,皇上有領,外人不得入內。”随即偷看了一眼蘇洛汐,複道:“還望總管莫要難為末将。”

福喜皺了皺眉,轉身将蘇洛汐拉到一旁,微抿唇,為難道:“東西就由咱家送進去吧,還請娘娘先行回宮。”

蘇洛汐心中焦急萬分,按理說自己該當回避。可方才在門前之時隐隐聽到內裏似有人呼喊,一顆芳心懸得更緊了,滿心都是七郎那頭痛欲裂的樣子,遂急切道:“洛汐對七郎之心,想必這兩月來總管全都看在眼裏,如今七郎遭受這般苦楚,洛汐身為人妻,理應相陪,還望總管成全。”

福喜豈會不知汐嫔的一片心意?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必在蘭陵宮中苦候于她,大可前往聚荷宮報信。正因為這近兩月的風雨無阻與默默無聞,讓他看到了汐嫔對皇上的一片心,所以才将這個機會留給汐嫔。

“可…”福喜犯難道,“可皇上已然下旨,汐嫔娘娘也莫要為難咱家才好…”

蘇洛汐想着剛才隐約聽到的聲音,似是被人揪着心肝般的痛楚。情急之下,雙膝一屈,跪倒在地,懇切道:“洛汐方聽到自院中傳來的聲音,想必七郎此時正深陷痛苦之中,洛汐心急如焚,定要見到七郎無恙才可安心。若是七郎怪罪下來,即便是欺君之罪,洛汐也願一力承擔,決不拖累總管。”

福喜大驚之下,上前攙扶道:“汐嫔娘娘這是做什麽?可真真是折殺咱家了!”随後又看了看汐嫔。想着宮中三千粉黛,雖然位分有別,可無一不自視甚高。自己雖擔着總管之名,可到底是個閹人,沒想到汐嫔竟然會為了見皇上一面向自己下跪。想到此處,心中不由的感動。

“總管可是答應洛汐的請求了?”蘇洛汐眼中綻放着欣喜的光芒,看着福喜道。

輕嘆一聲,福喜轉身帶着蘇洛汐走向門口,自懷中掏出一塊金牌,沉聲道:“這位是汐嫔娘娘,也是外人麽?是專程來給皇上送藥的。”

那守衛一見金牌,急忙道:“末将參見汐嫔娘娘,二位請。”

蘇洛汐伸手正要推門,卻又被攔下,這次卻是福喜。只見他面色凝重道:“娘娘切記,無論一會兒看到什麽,切記莫要說話,否則你我二人必将有進無出!”

見福喜面色如此嚴肅,蘇洛汐鄭重的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剛剛入內,院門便緊緊關上,吓了蘇洛汐一跳。轉而卻也顧不得那麽多,目光四處搜尋着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這是一個不大的院落,一目了然。雖說不大,亭臺水榭一樣不少,假山奇石聳立,糅合了江南園林的神髓。

一股濃郁的桂香撲鼻,幾顆高大的桂樹矗立在牆邊,綿延至前方的木樓方至。此時已是八月,金桂飄香,偶有幾片桂花瓣掉落,幾個旋轉之後,靜靜的躺在在小湖與桂樹之間的小道之上。

月華如練,照射在波光粼粼的小湖面上,紛落而下的花瓣,陣陣撲鼻的桂香。這一切本是極美的意境,可不知為何,蘇洛汐覺得背後有些陰森森的發寒。

“汐嫔娘娘小心!”福喜突然對蘇洛汐大喊道。

後者聞言,本能的往一邊閃躲。回過頭去,只見一人衣冠零亂,青絲散落,面目猙獰,一手提着三尺青鋒,一手拿着酒壺,正朝自己撲來!慘白的月色下,那人衣角上的五爪金龍似是要騰空而出一般,活靈活現。

此人正是楚墨!

沒有了往日的溫潤與俊朗,白皙的面龐上有着駭人的猙獰,雙目圓睜似是要将人吃掉一般。目光中露着濃濃的殺意,空揮着手中青鋒,惡狠狠道:“昏君,你害我妻兒,我定當将你千刀萬剮,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以告慰她母子二人在天之靈!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殺!”

蘇洛汐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吓得輕掩櫻口。

這還是那個當然與她在梅林中相依相偎的如玉公子麽?想到此處,兩行清淚湧出眼眶。

福喜見蘇洛汐靠在樹上,一動不動,淚如泉湧。他深知楚墨此時已然陷入幻境,分不出周圍的人,很有可能就此一劍殺了汐嫔。急忙上前,一把将蘇洛拉到門邊,貼在門上,以備随時逃出去。

蘇洛汐被福喜木然的拉到一邊,此時的她仍然不相信眼前所見。她想不通,一個翩翩公子,如何變成了地獄修羅。

他到底經受了什麽樣的打擊,才會變得如此?聽他方才的話語,想必與廢帝有關。

蘇洛汐看着楚墨從一個溫文爾雅的帝王變得如此瘋癫,心如刀絞,淚如雨下。掩着嘴低低的哭泣,目光片刻不離楚墨。

只見楚墨如鬼魅般的身形突然走來,福喜慌亂逃竄已至摔倒在地。待回過身來,楚墨的劍尖已經指在了福喜的脖頸之上。急忙雙手連擺,大喊道:“皇上,我是福喜啊皇上!”

可楚墨似是渾然未覺,雙目之中的殺意越發濃重起來,提起手中寶劍,作勢就要狠狠刺下!

電光火石之間,福喜深知自己就要命喪黃泉了,雙眼緊閉,引頸就戮。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福喜納悶,睜眼看去,卻見汐嫔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

泛着凜凜寒光的寶劍此時正落在蘇洛汐的粉頸之間!

可楚墨此時已經不分人事,就在劍鋒要劃過的一霎那,她癡癡的看着楚墨,低低喃道:“七郎。”

雙目輕阖,一顆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流至下颌,滴在寶劍之上。她覺得即便是死在七郎的劍下,此生也是只得的。

福喜心中雖然在默默的求佛祖保佑,留汐嫔一命,可心知楚墨犯起狂起來需四五個壯漢才壓得住,如今一個小女子落在他的劍下豈有活命之理,随即擡手捂住了雙眼,只等血濺三尺的那一刻。

可等了許久還未有動靜,自指縫看去。發現狂暴的楚墨似是被定身一般,劍鋒遲遲不落,只是看着面前淚流滿面的女子。

“啪”的一聲輕響,楚墨手中的酒壺落地。不一會兒,另一只手中的寶劍也掉“當啷”一聲脆響,落在地上。

蘇洛汐本已準備赴死,可再睜眼看去,只見楚墨雙手抱着頭跪在地上,似是一只受傷的猛獸,嘶啞的低吼着。

心知這是楚墨頭疼之症又犯了,也顧不得方才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自己,喚起倒地的福喜,兩人将楚墨扶到樓中床榻邊坐下。蘇洛汐抄起旁邊的食盒,拿出凝神湯,輕輕的撩開他散亂的頭發,将碗遞到嘴邊,哽咽又着急的說道:“七郎快喝了吧,喝了頭就不疼了。”

狂亂中的楚墨哪知這是什麽東西,只是聞到了熟悉的香氣,下意識的大口大口的喝光了碗裏的湯藥。蘇洛汐急忙拿出帕子,在楚墨嘴邊輕輕拭去湯藥的殘渣。看着楚墨一動也不動,只是傻傻的看着前方發呆。

福喜見楚墨已經喝下湯藥,心知接下來應該再不會有什麽大事了。看着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想起皇上為這件事受了這麽多年的折磨,沒準兒這汐嫔當真是上天派下來解救皇上的。是以輕輕退出門外,站在一旁。

蘇洛汐看楚墨也沒什麽事了,跟着福喜走了出去,她心中有太多疑問。

福喜見蘇洛汐跟了出來,心知她要問些什麽。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開始說起。只是不住的嘆息,拜倒道:“奴才謝汐嫔娘娘救命之恩。”

第 67 章 頭疼

楚墨見太後不語,起身冷哼一聲道:“太後為了朕的心意,朕全都明白,否則也不會放任此事不說。景妃之事,朕自己有決斷,若是太後執意逼朕做出什麽決定。”微頓,看着太後冷笑道:“怕是難逃謀害皇嗣之嫌!朕也不想有那麽一天,正如太後所言,何必為了一個胡人傷了我母子之間的感情?”

言罷,抱拳一禮道:“朕前朝還有事,就不陪太後了,先行告退。”轉身,拂袖而去。

聚荷宮。

“洛汐恭喜姐姐,賀喜姐姐。”

蘇洛汐自上午接到楚墨曉谕六宮的聖旨之後,草草用過了午膳便急忙趕到聚荷宮。一來是為了探探沈遺蝶的口風,二來卻是為了昨日所商讨之事。

畢竟就目前而言,她倆是綁在一棵藤上的螞蚱。

“妹妹快快請起。”沈遺蝶笑着将蘇洛汐扶起道,“什麽喜不喜的,左右不過是為皇上分憂罷了。”面上淡淡,并沒有蘇洛汐所想象的得意之色。

沈遺蝶何等精明之人,聖旨一下心中便覺蹊跷。按理說這協理六宮之責是怎麽輪都輪不到自己頭上的,這聖旨當真是奇怪。

想自己這尴尬的身份,本應見的人越少越好。可如今卻要協理六宮,這不是盡将自己置于人前嗎?七哥這是怎麽了?

話又說回來,這宮中即便是別人不了解自己的底細,寧、景二妃豈有不知之理?景妃居然由着皇上如此,也不怕自己與寧妃結盟?也不怕自己趁機取而代之?

蘇洛汐看她神色淡然,心中不禁嘆道:好個第一才女,果然沉穩得當!要知這道聖旨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皇帝的肯定與寵愛,倘若給了旁人,想來這楚宮之中大部分的女子都會喜不自勝,畢竟為後不過是總理六宮。

而這沈遺蝶突然獲此殊榮,給了一般人想必早已欣喜若狂。但她仍能沉得住氣,不亂于心,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捉摸不定。當真是與楚墨一般的性格,怪不得二人能情投意合這麽多年。

“姐姐當真是過謙了,若是皇上不看重姐姐又怎會将此等重任交托與姐姐?”蘇洛汐一邊笑着對沈遺蝶道,眼角的餘光瞟過牆角擺着的各種賀禮。

“妹妹說的固然有理。”沈遺蝶笑道,“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如此一來,難免将我推倒衆人之前,我這又…”說到此處,輕輕嘆道。

“姐姐不必憂愁。”蘇洛汐拉着沈遺蝶的手道,“皇上這麽做想來定有他的道理。況且皇上既然能如此安排,想來也思慮周全。姐姐能有一個這麽不顧一切愛着自己的人,真讓洛汐羨慕不已。”

蘇洛汐這幾句話倒是肺腑之言,若是沈遺蝶之前的事公之于衆,定然引起軒然大波。既然皇上敢冒這個險,想必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此等大事,即便再如何準備怕也難逃悠悠衆口。可無論如何,都有心愛之人伴于身側。就是這份勇氣與真心,也讓蘇洛汐羨慕不已。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到如此境地,不知七郎會不會也這般對自己,無論什麽難關,都會攜手共度,一同面對。

這幾句話也說道了沈遺蝶的心坎兒中,她何曾想不到這一層?雖然有所顧慮,但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這麽多年沒有白等。

“不知上次妹妹所說之事…”沈遺蝶雖然心中暗喜,面上仍是淡淡,輕輕帶過了話題。

“洛汐今日前來也要找姐姐商量此事。”蘇洛汐微頓道,“說來也巧,昨日我們還在憂愁如何許我叔父以利益,讓他幫我們私下找人。今日姐姐便有了協理六宮的聖旨,想必日後辦起事來方便不少。”

“我不過剛剛獲此機遇,日後之事尚不好事。”沈遺蝶皺眉道,“況且這大權到底還是在寧妃手中,我不過是協理而已。”言語之中,将協理二字加重。

“那…”蘇洛汐低低道,“為保萬全,不如等姐姐打穩根基再說,切莫貿然行事。”蘇洛汐面上雖然如此說道,但心中深知沈遺蝶不會再等。她怎會錯失眼前良機而苦苦等待,再等怕是等景妃的孩子都已安然出世,到了那時更是不好對付。

正在沈遺蝶思忖之間,書瑤走了進來,恭聲道:“娘娘,麟趾宮的舒容華前來拜望。”

蘇洛汐心知不過是一些趨炎附勢之輩,也懶得看他們的嘴臉,遂起身笑道:“既然姐姐有客來訪,洛汐改日再來。”

沈遺蝶心中略有些詫異,舒容華?她怎麽來了?雖說自己掌了協理六宮之權,可這舒容華已然身懷龍種,只要安心保全自己,假以時日誕下腹中孩兒,即便是個公主也能讓她安穩的度過下半生,何苦來找自己?

轉念又想到,這蘇洛汐位分太低,也不甚得寵。若是這舒容華是個可造之材,又有皇嗣在身,無論從哪方面都強過蘇洛汐,對自己也有益處。想到此處,見見倒是亦無不可。

是以,聽蘇洛汐說要離開,也未多留,笑道:“那我也不多留妹妹了,妹妹若是的了空閑,多來走動走動才是。”

應負虛禮過後,蘇洛汐回到蘭陵宮之時,已然是月上柳梢之時。

剛進蘭陵宮,就看福喜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問小吉子道:“你們家主子怎麽還沒回來?”

“要不,小的前去打聽打聽?”小吉子陪笑道。

“算了算了,咱家還是再等等吧。”福喜不耐的一甩拂塵,回身看去,一個身影走來,不是汐嫔又是誰?

“我的汐嫔娘娘,您可是回來了。”福喜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道,“真真是急死咱家了。”

蘇洛汐見福喜這般神色,心中一緊,急忙問道:“看總管這般神色,可是七郎他出了什麽事?”

“可不是!”福喜急匆匆道,“今日皇上不知與太後說了些什麽,自慈寧宮出來之後頭痛病又犯了起來,越疼越喝酒,越喝酒就越疼,奴才看着心疼也幫不上忙。這不突然想起娘娘做的凝神湯能醫了皇上的頭痛,這才急匆匆的來找娘娘求藥。”

蘇洛汐本來還滿懷心思的計較與沈遺蝶之事,此時一聽楚墨頭痛病犯了,一時間心疼不已,什麽也顧不上了,急忙道:“煩請總管稍待片刻,洛汐這就去弄。”言罷,疾步走向平日為楚墨做吃食的小屋。

福喜急忙跟着前去,看着蘇洛汐忙碌的身影,幾次燙傷也不在意,那專注而着急的神色,不由的讓他在恍惚之間與一個身影重疊起來。

“總管,弄好了,咱們這就走吧。”蘇洛汐的聲音将福喜從回憶中又拉到現實。可此時的她滿心都是楚墨,饒是再精明,也無暇注意福喜的失态。

“好,好,咱們這就走。”福喜連聲說道,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外走。

文瀾殿內。

福喜提着食盒,推開殿門,着急道:“皇上,凝神湯來了,您喝了就…”

擡頭看去,主位龍椅之上空無一人,案上的酒壺也不見了。

福喜心中一驚,暗叫不好,該不會是去了…

想到此處,臉色刷白,轉身對着守門的兩個小太監厲聲喝問道:“皇上呢!”

蘇洛汐平日所見福喜從來都是圓滑而忠心的,何時見過他如此神色,驚吓之餘也感到了事态的嚴重性,心中不住的默念:七郎,你可千萬別出什麽事!

那兩個小太監吓的兩股戰戰,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道:“皇上剛才嚷着要出去,我們怎麽勸也勸不住…”

“勸不住不會攔麽?!你們一個兩個都是死人麽?!”福喜大吼道。

那兩個小太監吓得說不出話來,伏在地上不住的發抖,求福喜饒命。

蘇洛汐心中緊張楚墨的情況,皺眉上前道:“總管也莫要為難他們了,試問普天之下有幾個敢攔聖駕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七郎,把要送過去。”

福喜聽了這幾句話,也懶得與那兩個小太監發脾氣。臉色白如霜雪,久久不語,為難的看着蘇洛汐,似乎在考慮什麽。

片刻後,嚴肅道:“娘娘請随我來。”

第 66 章 逼迫

午後的楚宮中一片寂靜,各宮主子均在午休小憩。可宮中有兩個地并非如此,璟琮宮自不必說,打楚墨的聖旨下來之後,本就不甚冷清的璟琮宮連日來更是門庭若市。

而另一處确是慈寧宮。

宮內檀香之氣缭繞,宮女與太監均被打發了出去。只餘母子二人坐于屋內,兩人都是一臉嚴肅。南琴侍立在一旁,低着頭不敢言語。

“皇帝,哀家已然苦口婆心的說了這麽多。你要知道,這麽做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大楚千秋萬代的基業和皇家血統的純正!”太後收起了往日臉上的慈祥,言語間無不透着嚴厲。

楚墨皺着眉頭,俊朗的輪廓因為嚴肅的面容而更顯的線條清晰。昨夜景妃楚楚可憐的樣子當真是動搖了楚墨的心,想要饒他母子二人一命。可自己尚未決定,午膳之時就被太後叫來,已然說了一中午,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意思。

這母子二人一個都不能留!

太後見楚墨不言,面色僵了僵,稍微緩和了些道:“皇帝,你這皇位是你浴血奮戰而來,雖然是替天行道,誅除暴君。可到底是…”本想說篡位而來,但見楚墨一皺眉,跳過此言道:“再說你與曼荷之事,想必已然惹怒了楚澈。即便是他念在兄弟情誼上放你一馬,可別忘了還有一直虎視眈眈的丞相。”

太後皺眉道:“丞相膝下無子,一生不過就寧妃這麽一個女兒。你想想,丞相能讓寧妃受了半點委屈麽?這也是哀家為何一直勸你要多去寧妃那走動走動,要雨露均沾。皇帝登基不過四個年頭,根基未穩,實在不宜與之抗衡。”

太後說的這些道理楚墨豈會不知?早已在心中衡量了千萬遍了。楚澈已然是自己的心頭大患,若是再惹怒了丞相,到時內外夾擊,自己豈還能有活路?所以昨夜在璟琮宮那般對待寧妃也不是沒有道理。

寧妃為人不過與其父一般專權而已,雖然安排依依在她身邊協理六宮,可到底大權還是在她手中。如此對待與她,已然是仁至義盡了,為的不過是能安撫丞相而已。

楚墨微一抿唇,皺了皺眉頭,犯難道:“可…那畢竟是朕的親骨肉,況且顏兒對朕一直盡心盡力。再說…”

雖然利害在他心中已然翻來覆去權衡多次,可想到昨晚景妃那含淚的美眸,楚墨的心還是略有些動搖了。

太後看着楚墨的樣子,想必定是又受了景妃那狐媚子的蠱惑。這傻兒子,什麽時候才能放下這兒女私情?

太後看着楚墨,語重心長道:“哀家亦是人母,将心比心,豈會不知?可皇帝之前為了曼荷已然得罪了老六…”說起此事,太後心中一陣心酸,自己的兒子竟做出如此背德之事,當真是不知日後到了地下如何面對先帝,如今又要為了一個胡人開罪滿朝文武。

嘆氣複道:“此時皇帝已然先斬後奏,哀家若是繼續追究。一來駁了皇帝的面子;二來也難免将事情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可哀家不追究此事并不等同與默認皇帝胡來!做人都要顧全大局,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何況皇帝是九五之尊?!”

随即複又惆悵道:“若是老六當真是反了,皇帝還可求丞相看在寧妃的面上相助,不至于一敗塗地。可若是皇帝為了一個胡人将丞相和文武百官都得罪光了,倒是豈不是腹背受敵?即便這些都是多慮,可皇上也要為哀家為自己想想!皇帝将曼荷收入宮中已是違反倫理綱常,若是以胡人低賤的血統再混了皇室血統,你我母子二人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想自己含辛茹苦這麽多年,雖然不是親生,但與親生又有和分別?一心只想着給楚墨最好,為了能讓楚墨活命,她可以放下一切尊嚴在廢帝手下茍且偷生,可如今竟…不,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斷送了辛苦打拼來的皇位,斷送了一代明君。

更何況自己尚有把柄在景妃手中。雖然自己以前極力扶持寧妃是為了拉攏丞相,是為了皇帝好。可那巫蠱之術也是自己一時急切沖昏了頭腦才想得到,若是傳到皇帝耳中,讓皇帝今後如何看待自己?自己還如何坐穩太後之位?

所以,幾經考慮,趁這個機會除了景妃才是最為保險的,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

楚墨聽着心中煩亂,覺得隐隐有些頭疼。一邊是自己寵愛多年的女人和尚未出生的孩子,一邊是母親和一衆大臣,兩邊都不想割舍。心中不禁感慨,若是世間能有雙全法就好了。

楚墨輕嘆一聲道:“太後的意思朕知道了,朕會好好想想的。”

太後見楚墨又動搖的意思,心想趁熱打鐵,急忙道:“既然皇上明白了哀家的意思,何不就此做了決斷?趁現在還好處理,若是拖久了只怕越來越麻煩,夜長夢多啊!”太後心知時間越長,楚墨難保不再受景妃的蠱惑,更怕真的起了父子之情,到時就難以下手了。

不如趁現在一切還未有所發展之時将此事辦了,即便是日後楚墨回想起來也不會太過心疼。就算是偶爾想到景妃,就不信泱泱楚國還找不到比景妃更合楚墨心意的女子。

男人總是喜新厭舊的,除了骨肉親情,一切都會随着時間而淡忘消逝。

楚墨心中已然煩悶不已,被這些事攪得頭痛病又犯了起來,聽得太後急切的逼着自己做決斷,一股怒氣不知怎的騰的就升了上來。自己雖然對景妃雖然并未付出多少真心,更多的圖的不過是一時的歡愉。可景妃這些年對自己所作所為均看在眼裏,即便是木頭人也難免有所感動。

楚墨冷冷道:“夜長夢多?呵,太後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據朕所知,自去年後半年起太後便在景妃每日前來請安的茶中放了些許水銀,雖然用量不多,卻也足以至其不孕。朕已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如今走到了這一步,朕看也是有原因的吧。”

太後聞言一驚,楚墨所言非虛。自己卻在景妃每日晨起前來請安之時的茶中放了些許水銀,雖然不致要命,可為的就是防範今日之事。不過若非景妃每日恃寵而驕,請安之時總是晚了旁人不少,自己也不會有機可乘。但好景不長,敬檀寺之中的夜談,景妃攤牌以此作為要挾,便就此作罷。可誰知這半年來竟讓景妃将身子調養好了,莫非真是天意?

但讓太後更多震驚的是,皇帝竟讓監視自己?自己這麽做不就是為了他麽?他居然不信任自己,監視自己!

一旁的南琴深知太後這些年所作所為,雖然太後在這件事上操之過急,可都是為了皇上。如今皇上竟然如此對待太後,想必這當娘的心似刀絞。是以忍不住出聲道:“皇上,您怎麽能這麽對太後?”

“閉嘴!”楚墨回頭喝道。此時的楚墨已經是怒氣沖天,他想不通為什麽自己一向和善的母後竟然不願意放過一個跟随自己多年身世可憐的女子和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什麽将心比心,都是假的!

難道因為他們的血統,就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沒有麽?

最重要的是自己才是這天下之主,一言九鼎之人。即便當日起事之時都沒有這般猶豫過,如今卻要為這一點小事瞻前顧後,縮手縮腳。如今還要為了滿朝文武和所謂的列祖列宗殺妻滅子,有那麽一瞬間,楚墨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讨厭這樣的自己,非常讨厭!

南琴從未見楚墨發過如此大的脾氣,怔在原地一句話都不敢說。

第 65 章 求諾

秋天的夜空,幹淨的沒有一片雲彩。月華如練,灑滿大地。

寬敞而精美的雕花床上,兩個人影相依偎。讓略顯的空蕩的屋內,溢滿了溫馨之感。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景妃,怎麽也想象不到身邊的人與她同床異夢。

景妃柔軟的秀發披散在楚墨的肩上,緊緊的擁着楚墨,好像她一松手,楚墨就會消失一樣。這一天對她來說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直到現在她還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墨郎…”景妃輕輕道,細語之聲低如蚊蠅道:“這…是真的麽?”

這一句話當真是問道了楚墨的心裏,他也在問自己,這是真的麽?

“怎麽了?”楚墨笑着撫了撫景妃的玉臂問道。

景妃起身,伏在楚墨的胸口,調皮一笑道:“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還覺得像做夢一樣。”

“是真的。”楚墨笑着刮了一下景妃的瓊鼻道。

景妃伸出玉臂,輕輕的環着楚墨的鼻子,額頭抵着他的肩窩,枕在厚實的胸膛上,微微的抽噎了起來。

楚墨不知景妃為何突然如此,輕輕的撫着白皙的玉背,皺眉問道:“這是怎麽了?”

景妃拭了拭眼角,拉過楚墨的手輕輕的放在小腹上。感受到楚墨手心的溫熱,哽咽道:“墨郎,你知道麽?在我還沒出世的時候,我的父親就不想要我。”

楚墨第一次聽景妃提起自己的身世,也不說話,皺眉細細的聽着。

“我娘是胡姬,以賣舞為生,自小跟着班子四處流落,居無定所,因為是胡人,受盡白眼。”景妃幽幽道,“我娘說那是在一次慶功宴上,娘跟着班子入府獻藝,席間有個軍官見了娘的美色,意圖不軌。是爹仗義将娘救了下來,也就是那一次,爹英武的形象在娘的心裏深深的紮了根。”

楚墨聽着景妃的敘述,不難想象一個自小飽受欺淩的女子在絕望的時候獲得溫暖時的那份感動。

“自那以後,爹和娘便暗中有了來往。娘雖然是胡人,可自小生活在中原,熟知我楚國風俗,不僅有着美豔不可方物的姿色,更精于音律和舞蹈。那時的爹也剛剛打了勝仗歸來,是萬民心中的英雄,朝廷的功臣,正是英姿勃發之時。二人撫劍弄琴,飲酒賞舞,過了一段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景妃幽幽的訴說着。

“不久之後,娘便有了我,欣喜之下又十分憂愁。娘知道爹家中已有嬌妻美眷,自己的身份也配不上爹那樣的大英雄,是以從來沒有妄想過能有一天進入将軍府。可娘又怕委屈了我,左思右想,不知該如何跟爹開口。”

說到此處,聲音之中帶着凄苦。景妃雖說是将軍之女,可楚墨回想起認識她之時,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充滿憐惜。

只聽她繼續道:“娘本以為爹會接受我們母女,即便是不會接我們入府,也會将我們妥善安置,悉心照料。即使如此,娘覺得這一輩子也是值得的。可是…可是當爹知道有了我的存在之後,往日的恩情一掃而空,換來的竟是要将尚未出世的我扼殺在母腹之中。這一切,只因為娘是胡人。”

“娘為了保住我,連夜出逃,躲避在貧瘠而人煙稀少的小村落,将我生下。為了養育我長大,不得不重操就業,做起了四處颠沛流離的行當。”景妃想到幼時的孤苦,心頭泛酸,“好不容易,我和娘被爹接回了府中。可其他幾位姨娘從來都把我們母女當做下人一般,但娘為了能守在爹的身邊,為了能讓我有片瓦遮頭,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景妃的語速忽然急促了起來,似是觸碰了心中最不願意觸及的回憶道:“歲月磨蝕了娘的容顏,也耗盡了娘的身體。”微頓,美眸含淚道:“我十三歲那年,娘由于長期勞累,一病不起。直到油盡燈枯之時,她也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雖然說不出話來,卻仍然看着門口。”

楚墨聽着心頭一痛,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兒,看着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卻無能為力。那種恐懼和無助,這麽多年,她從未向自己提起,也為表露。

“我到現在還記着,那時的娘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剩下一把骨架,呼吸對她來說已經像是上刑一般。我不忍心看着娘再受苦,哭着對娘說我會照顧好自己,讓她安心的去吧,別再等了,爹不會來了。”景妃哭着說道,“可娘想是着了魔一般,還是不肯閉眼。”

“為了能讓娘擺脫這折磨,我一早就哭着去求爹見娘一面。足足跪了一天,晚上的時候,爹終于見我了。我滿懷欣喜,本以為爹會去見娘最後一面。”

景妃起身,淚眼朦胧的看着楚墨道:“可墨郎你知道麽,爹當時只是冷冷的告訴我:要死就出去死,如此低賤的血統,別弄髒了我的府邸,以後別再來煩我。還有你,若不是當年讓你娘逃了,我怎會留你這個恥辱在這世上!”景妃一字一頓道。

随即哽咽起來:“這就是我娘愛了一生的男人,連最後一面也不願意見她。沒幾天,我娘就過世了,我用爹當年送給娘的定情信物換了銀子,找人将娘草草的下葬。”深邃的美眸已沒有了往日的魅惑,輕輕阖起,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楚墨此時才明白,為何在将軍葬禮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可身為女兒的她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靜靜的跪在門前,呆呆的看着地面。當時自己還以為她是悲傷過度已經忘了哭泣,原來還有這些個因由。

心頭微微有些疼痛,但也不知該如何勸慰。輕輕的撫着景妃的脊背道:“莫要哭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沒想到景妃睜開模糊的淚眼,看着楚墨道:“墨郎可是也會因顏兒的胡人血統之事,而不要我們母子?”

楚墨聞言一怔,畢竟自己确實有這念頭。忽的讓景妃一語道破,一時有些發愣。

景妃見楚墨發怔,擡手撫着楚墨放在自己小腹的手,哽咽道:“顏兒自知有着胡人的血統,配不上墨郎。今生能得墨郎憐愛,如今又有幸孕育墨郎的子嗣,實在是三生修來的福分。如今滿朝言論顏兒也是有所耳聞,雖然心中氣惱,可那畢竟是實話。”

語至此處,擡頭看着楚墨道:“若有朝一日,墨郎覺得顏兒是個恥辱,但将顏兒這條性命拿去便是,顏兒定是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只是…求墨郎放過我們孩兒一條性命,他身體裏雖然也流着一些顏兒的血液,可到底是墨郎的親骨肉。還請墨郎念在父子之情,流放也好、削爵也罷,只求放他一條性命。”

景妃此言不過是為自己和孩子求一道免死金牌罷了。她深知自己的胡人血統,于争奪後位是致命的弱點。況且楚墨當年對司容華的心狠手辣又是自己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那已然要出世的孩子尚且差點遭了杖斃,何況自己?

司容華當年只不過錯聽他人挑唆,辦了糊塗事,便遭了如此待遇。自己如今懷孕,免不得遭了寧妃等人的妒忌。寧妃之父又是一朝丞相,百官之首,皇上尚且讓他三分。若是寧妃讓其父煽動群臣誅殺自己和孩子,為了皇位,皇上想必也是下得去手的。

擱在今日以前,自己也不怕。死了便是死了,反正自己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若不是幸運,怕連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可現在不同,就是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孩子打算。自己當年雖然凄慘,可爹卻不至于要了自己的性命。但孩子的爹可并不像自己的爹那般,難保沒有性命之憂。

楚墨怎會不知景妃心中所想?在那一霎那,他真的有些心軟了,想要放過他母子二人,他聽得出這是一個母親發自內心的請求。許是個女孩兒呢?楚墨在心中這樣安慰着自己。

第 64 章 削權

璟琮宮內。

“主子,您多吃些,您不餓小皇子也餓了,若是餓壞了可怎麽辦。”溶月高興的看着景妃道。

“哪有那麽嬌氣。”景妃雖然笑着,卻還是強自将手中的半碗粥喝了下去。

“怎麽就不嬌氣了?朕的皇子可不能有個閃失。”楚墨笑着飲盡杯中酒,看着景妃道。

“墨郎又不是第一次當爹,怎麽還跟溶月似的這般緊張。”景妃笑道,幸福的表情挂滿眼角眉梢。

二人用過晚膳有笑着說了會兒話,只聽溶月入內禀報道:“啓禀皇上、娘娘,寧妃娘娘前來探望。”

楚墨和景妃兩人對視一眼,随後道:“宣。”

“臣妾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妃早知楚墨會在此處,是以一入內便拜倒行禮。

“起來吧。”楚墨笑道。

“謝皇上恩典。”起身坐下,看着楚墨難得在自己面前帶着笑意,不禁有些發呆。癡癡的想着,若是皇上能夠每天都如此對着自己,那該多好。

“恭喜皇上,恭喜妹妹。”寧妃笑着對二人道,“不知妹妹身子可好些了?聽說妹妹有喜了,當真是我楚國的幸事。上次母親入宮時給我帶了些補血益氣的補品,我這便給妹妹帶了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妹妹笑納,給皇上生個白白胖胖的皇子才是。”

“有勞姐姐費心了,還讓姐姐帶着如此厚禮冒雨前來,顏兒怎受得起。”景妃笑着對寧妃道。

“丞相府中的東西定然都是珍品,這也是寧妃的一片心意。”楚墨看着寧妃道,随即回頭又對景妃笑道:“你就收下吧。”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顏兒在此謝過姐姐。”見楚墨如此說,景妃也不好繼續推脫,示意溶月收下。

“如今妹妹有了身子,自當好好休息,這中秋家宴之事由姐姐籌備便是,妹妹只管安心養胎。”寧妃又笑着道。

景妃聞急忙笑道:“不過才一個多月,不礙的。”随即又道,“妹妹也不想姐姐太過勞累。”

“妹妹千萬別這麽說。從未聽過皇上為了哪宮嫔妃有孕而封賞六宮的,別說是本朝沒有,自歷代看來,妹妹也是獨一份兒。”寧妃掩口笑道,“由此可見皇上對妹妹腹中的孩子是多麽看重,若是有個閃失,姐姐可擔待不起。”

面上雖笑,心中卻冷哼。如此一來,景妃便不得不放棄手中實權。

楚墨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拍着景妃的手笑道:“寧妃所言也不無道理,依朕看你就先把手中的事兒放一放吧,平安的為朕生下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景妃本來還想争辯什麽,但想到這孩子是自己如此辛苦才盼到,也生怕有什麽閃失。狂氣皇上也發話了,再争辯反而顯得有專權之嫌。

遂笑道:“既然如此,臣妾謹遵皇上旨意。”話鋒一轉,“可後宮事務繁雜,若是姐姐一人操持,定然分身乏術。倘若姐姐累病了,顏兒心中亦是不安,不若皇上自後宮另選賢能,祝姐姐一臂之力,豈不是兩全其美?”

景妃心中暗自冷笑,好個寧妃,想要削我的權。即便是我沒了權,也不能讓你一人獨大!

楚墨心中暗自思忖,當初放權于此二人也是想在後宮之中有所制衡。這兩人無論誰獨大,對自己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寧妃若是獨掌後宮之權,丞相定會逼自己立她為後。同樣,若是景妃獨掌大權,丞相定會煽動朝臣,進而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細細想了片刻,楚墨笑道:“顏兒說的亦不無道理,若是累壞了寧妃,丞相豈不是要找朕算賬?”随後面上帶着為難之情道,“可依你二人看,後宮之中有何人堪當如此重任?”

寧妃笑道:“依臣妾看,不妨讓傾昭儀一試。”微頓複道,“昭儀在宮中資歷深厚,且膝下也有二皇子,如若協理六宮,想必也是能服衆的。”心中雖知楚墨的想法,卻仍想一試,若是落權到聚荷那人手裏,才是麻煩。

楚墨略一沉吟,皺眉說道:“慕蕊跟随朕多年,為人溫婉賢淑。只是她性子過于柔弱,怕是遇事之時難以決斷。”

景妃心中輕笑,都說投其所好,她又怎會不知楚墨心中所想,還不如順水推舟。只是那人如今不知是敵是友,不過自己現在也無可用之人,如今也不妨一試。不過此一來實在是兵行險招,若是能趁機将此人收服也好。若是收服不了,想必也是留不得的。

景妃笑道:“既是如此,臣妾覺得倒是不妨讓湘婕妤一試。”

楚墨聞言回轉,看着景妃,微頓才道:“她?怎麽,你對她的脾氣秉性很有把握麽?”

景妃見楚墨如此,心中略一轉念道:“說起此事,也是臣妾的不是。湘婕妤入宮已兩月有餘,自當是早該前去探望。只是臣妾分身乏術,一直以來也未曾有機會與婕妤妹妹相交。”

楚墨聞言又笑道:“既是還不曾相交,你怎知她會有如此能力?”

景妃複言道:“臣妾雖然與妹妹無緣相見。不過自妹妹入宮以來,甚為讨得皇上歡心,想必能得皇上歡心之人定是知書達理,溫婉聰穎之人。”

微頓複道,“再者臣妾在閨中之時變對沈大人有所耳聞,沈大人乃一代忠臣,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婕妤妹妹既是沈大人的千金,想必自小的家教也沒的話說。據聞妹妹近幾年飄落在外,獨自一個女子能保全自身,這為人處世定是有過人之處。想必定是一般大家閨秀所不能及。”

楚墨靜靜聽完,微頓,笑道:“朕的顏兒真是蕙質蘭心,即便是素未謀面之人也能分析的如此頭頭是道。”

“臣妾不敢,說到底還是皇上的眼光獨到。”景妃急忙道,“顏兒不過是跟在皇上身邊久了,每日耳濡目染,學了些皇上的皮毛罷了,如今班門弄斧,當真是讓皇上見笑了。”一邊說着,一邊有意無意的瞟向寧妃。

這番話說得寧妃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若是說道跟在皇上身邊時間長,宮中無人能與自己相比。可自己幾次三番的違背皇上心意,是以到現在也不甚得寵,若是沒有娘家的勢力怕是連這個妃位都保不住。

楚墨笑道:“行了,也莫要奉承于朕了。”微頓複道,“既然如此,那就照景妃的意思辦吧。福喜,明日傳朕旨意,景妃有孕,不宜操勞,是以着湘婕妤協理寧妃處理六宮大小事宜,不得有誤。”

回首對寧妃道:“你若得了空閑多與遺蝶說說這其中的事宜,她雖是個聰慧之人,但到底入宮時日尚淺,還需要你多多引導才是。”

楚墨言雖如此,心中卻在暗喜。雖然景妃這個能與寧妃制衡之人走了,但依依乃是自己身邊的人,既無外戚之困,又對自己也忠心耿耿。她能協理六宮之事,當真是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景妃見楚墨眉目之間隐隐露出喜色,更堅定了自己這步棋是走對了,不若好人做到底,遂笑道:“如此一來便是最好的,只是婕妤不過是從三品之位,稍顯低了些,怕是也難以服衆。”

此言正中楚墨下懷,笑道:“還是顏兒思慮周全,那便升為三品的貴嫔,辦起事來也方便。”

寧妃見狀,急忙插嘴道:“景妃妹妹所言有理,但是婕妤妹妹剛入宮不久就是如此高位,已然引得衆人議論紛紛。如今尚于皇嗣無益,若是貿然再升,六宮衆人難免非議,到時若是弄得六宮失和,于皇上和妹妹都無益處。是以,臣妾鬥膽請皇上三思。”

楚墨略一皺眉道:“寧妃之言也不無道理,那此事就先放一放吧。”

寧妃心中暗喜,笑道:“臣妾遵旨,定當與湘婕妤一同管理好後宮,為皇上分憂。”微頓複道,“如今天色已晚,妹妹又需多休息,這便不打擾了。”随即對拜倒道:“臣妾先行告退。”

第 63 章 利害

随着楚墨的聖旨下來,這個消息飛快的傳到宮中各個角落。

安寧殿。

“臣妾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妃帶着衆人齊聲說道。

傳旨太監走後,寧妃轉身回到案邊繼續籌備中秋宴上所需的東西。面上神色平靜,似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

“娘娘,這…這該如何是好。”映雪看着自家主子氣定神閑的模樣着急道。

“如何是好?”寧妃冷嘲着回答道,“該如何就如何,難道景妃有了喜,日子就不過了麽?”

“娘娘說的有理,可…”映雪咬着下唇道,“可…若是讓景妃誕下皇子,這皇後之位還不就是她的了?倘若景妃為後,娘娘您的日子可要怎麽過?”

“那能如何?還能殺了她不成?我可沒這本事。”寧妃冷笑一聲,轉了個身,繼續看着眼前書冊,“再說後宮子嗣綿延,這該當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景妃為後?寧妃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除非是皇上這個皇位坐膩了,若是讓景妃這般有着胡人血統的女子為後,怕是自己還未開口,太後和文武百官就不會讓。

映雪看着自家主子如此氣定神閑,慌張的神色也略微平複了下來,皺眉在一旁思忖,沉默不語。

寧妃見映雪不言,笑着道:“依本宮看,這不是什麽壞事兒。”放下手中書冊,起身道:“景妃有了身子自是無法伺候皇上,需知這後宮之中一天跟一天不一樣,一月跟一月又不一樣,更何況一年?怕是待她産下孩子後,早已物是人非。”

“可…”映雪問道,“可景妃那般聰明之人怎會想不到這點?”

“想得到和做得到是兩回事。”寧妃笑着道,“人啊,都是以自己為先的。即便是她現在培養一人,可這人當真十個月後還會乖乖的把皇上奉還到她身邊?讓人嘗到甜頭容易,可若想讓人将已近到口的甜頭再吐出來,當真是難上加難。”

見映雪在一旁仍皺眉思索,又笑道:“再說培養人哪是那麽容易的?看她手底下,稍微能入眼的位分無非就是司容華和興嫔。司容華還是個有腦子的,也有三皇子作為人質,說起來倒是不二人選,可皇上當年沒将司容華處死已是仁至義盡,還指望寵幸于她麽?”

轉身笑着繼續道:“而那興嫔,姿色在後宮中平庸無奇,又是個無腦之人,皇上向來對這種人不屑一顧,想來也是沒了指望。再看去年新入宮那些,除了汐嫔升了嫔位。其餘的皇上連看都沒看一眼,更不必說。”

“但奴婢聽說景妃在汐嫔還是美人之時便有心拉攏她。”映雪低低道,“不過那已經是去年的事了,自那之後倒也再沒什麽動靜。”

“那汐嫔若是沒有聚荷宮那位在太後面前進言能有今日的位分?”寧妃嗤之以鼻道,“不過,這汐嫔倒是個玲珑之人,想必日後也不容小觑。”

随即又一笑道:“不過那是日後之事了。就目前而言,景妃手中一時間無可用之人,就算是現在培養,且不說來不來的及,就是來得及…”轉身看着映雪道,“想來也是沒用的,畢竟現在宮中最為受寵的還是聚荷宮那位。”

“所以,與其在這擔心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落地的孩子,還不如想想如何應付聚荷宮那位。”寧妃鳳眸輕眯,“若是本宮估計的沒錯,下一步皇上就該将景妃身上的權轉到那位身上了。”

這聚荷宮的湘婕妤說是什麽沈大人失散多年的女兒,那不過都是說給外界的聽的說詞罷了,定是已經宣稱過世的景旸王妃蔣曼荷無疑。

自己自小就與她相識,雖談不上熟稔,可關系也還不遠。嫁于皇上之後,逢年過節總能見到她。天下即便是有神似之人,也斷不會像到如此地步。

此女自小便深得先皇與太後賞識,如今又是舉國聞名的才女。抛開這些不說,就單單看她能讓皇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生生的從王妃變為皇妃,想來定是有着非凡的手段。相對于景妃而言,此人才是自己登上後位的最大障礙!

“湘婕妤倒是一直安分守己,入宮近兩月以來,一直深居簡出。”映雪見主子說起此人,于是皺眉回答道。

“深居簡出不代表不出。”寧妃踱步道,“這樣,你替我準備一份大禮,晚膳過後,我們去璟琮宮。景妃有喜,我自當出面前去探望,免得落人話柄。”

“那湘婕妤那…”映雪不解的問道。

“那邊先不急,如今形勢還不明了。況且…”

寧妃一邊說着一邊踱步至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況且她現在應該比我們還着急。”

誠如寧妃所想,蘭陵宮內,蘇洛汐與沈遺蝶二人靜坐不語,兩人愁眉不展,偌大的宮中只有初夏和書瑤兩人侍立一旁。

“剛剛摸到些頭緒,怎的就這麽巧?”蘇洛汐皺着眉頭抱怨道。明亮的燭光照耀着她那纖長的睫毛與秀氣的鼻尖嘴角,即便是沮喪之中也散發着動人心魄的美麗。

沈遺蝶坐在一旁皺眉不語,心中也暗自氣惱。本來想着今夜便将此事禀告給七哥,可沒想到再派書瑤去禦藥房打探之時,這小啓子就被接出宮去醫治瘋病了。想來定然是讓景妃快了一步,剛剛回宮就接到聖旨,當真是時不我與。

都說人證物證俱在,如今一來,就算是景妃沒有懷孕,自己也拿不出人證來揭發她,更別說物證了,看來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遂緩緩道:“妹妹也莫要喪氣。即便是沒有景妃有喜之事,咱們也拿不出充足的證據,到時再被她反咬一口,定個欺君之罪更是麻煩。”微頓,複道:“看皇上今日的聖旨,若非寵愛景妃到了一定地步,能如此封賞?是以即便咱們拿全了證據,有這孩子護身,咱們一時間也拿她沒轍。”

随即又嘆道:“若是一擊不成,讓景妃反撲回來,怕是你我都沒有了活路。今日之事沒成,也是天意。”

蘇洛汐聽着沈遺蝶的話,皺眉道:“姐姐所言甚是,照這般說來,咱們還是要繼續收集證據才是。”

“談何容易。”沈遺蝶輕嘆道,“你我費那麽大的勁好不容易從小啓子嘴裏套出話來,如今他這根線斷了,咱們再找證據也難了。”

蘇洛汐一笑道:“想必良妃娘娘當日生産之時定有禦醫在場,只要我們從良妃娘娘的死因入手,查來也不是難事。”

沈遺蝶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宮中禦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此多的人該如何找起?即便是找到了,這麽大的事他又怎敢說?”

“宮中禦醫雖然衆多,但不會各個都有機會進入後宮為娘娘們安胎。”蘇洛汐一笑道,“再說依着皇上的性格,出了這等事,那位照料良妃的太醫還能在宮中安然行走?不死已是萬幸,想必早已借口卸甲歸田了。”

“這倒是。”沈遺蝶皺眉道。“可你我二人在宮外均是無親無故,該當如何找人?”

蘇洛汐笑道:“若是說起無親無故,洛汐還真不是。不瞞姐姐,洛汐在進宮之前一直寄住在叔父家,雖然名為小姐,實則與丫鬟一般無二。想我那叔父與嬸娘不過是貪圖些蠅頭小利的勢力之人,我們大可以許以好處讓他們去幫我們找人。”

聽到此處,沈遺蝶一直緊鎖的雙眉剛剛放松,卻又收緊:“可我們能許什麽利呢?”

“這就要看姐姐的了。”蘇洛汐一笑,湊到沈遺蝶耳邊細細說道。

第 62 章 喜訊

“娘娘。”溶月低着頭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

景妃這幾日本就勞累異常,心中憋悶,一手支着額頭一手拿着詳單細看。正欲發火,擡頭卻見溶月臉色蒼白,壓下心頭怒氣,沉聲道:“你們都下去吧,這不用你們伺候了。”

待屋中只剩她主仆二人之時,景妃放下手中詳單,不耐問道:“又怎麽了?”

“回娘娘的話,奴婢聽聞昨夜禦藥房鬧鬼。”溶月盡量沉穩的回答道,但臉色愈發蒼白,像是真的見到鬼了一般。

“什麽?鬧鬼?”景妃眉頭皺成一團,臉上驚恐之色漸起,“難道…”雙目圓睜的看着溶月。

“小啓子已經被吓瘋了,奴婢已經帶了幾個人前去将他關了起來。”溶月盯着景妃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只是…”

“只是什麽?”景妃美麗的臉龐也變得愈發的蒼白,更覺暈眩。

“只是他一直喊着‘不是我害了你們母子’。”溶月說着,急忙拜倒在地。

景妃只覺眼前一黑,直直的向後倒去。

文瀾殿。

“皇上,不好了!”一個小太監忽然跑了進來。

“大膽!什麽叫皇上不好了!腦袋不要了麽?!”福喜厲聲喝道。

那小太監被福喜一吓,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奴才知錯,求皇上饒命。”

“到底怎麽了?”楚墨放下奏章皺眉問道。

“回皇上的話,方才璟琮宮那邊兒來人說景妃娘娘突然暈倒了。”那小太監顫聲說道。

“什麽?!”楚墨自座上忽的站起身來,“景妃暈倒了?福喜,去璟琮宮。”言罷便急忙往外走。

“皇上駕到!”随着福喜高聲唱喏,楚墨風風火火的走入璟琮宮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見皇上前來急忙拜倒。

“免了免了。”楚墨不耐煩的一揮手。

屋門前,卻瞧見太後滿面愁容的往外走。

“給太後請安。”楚墨微一抱拳,“不知景妃現在如何了?”

“皇帝自己去看吧。”太後欲言又止的看了皇上一眼道,“哀家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楚墨被太後這兩句話弄得心中頗為疑惑,卻也只得抱拳道:“恭送太後。”

回首看了看屋門,心中突然有個念頭閃過,眉頭皺的更緊了,負手入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屋內太醫、宮女、太監站了一片,饒是寬敞明亮的屋子此時也顯得略有些擁擠。

都起來吧,楚墨看着靜靜躺在床上的景妃,急切的走道床邊坐下。輕撫了撫那張美麗卻十分蒼白的面龐,回首沉聲問道:“景妃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說倒就倒了!”

太醫直起上身,面上帶着谄媚的笑容,抱拳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景妃娘娘這是有喜了。”

楚墨只覺得耳邊轟的一聲,看着太醫也不說話。

片刻後,問道:“你說什麽?”

衆人只道皇上是高興的懵了,太醫又似邀功一般,高聲道:“回皇上的話,景妃娘娘有喜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屋內衆人拜倒齊聲道。

怎麽就有喜了?楚墨心中暗想,眉頭卻皺的更緊。回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景妃,沉聲問道:“多久了?”

“回皇上的話,想是一月左右了,脈象還不甚清晰,但定是喜脈無疑。”太醫不知楚墨心中所想,仍谄媚的向楚墨禀報。心中暗自打着如意算盤,自己一直照料景妃的身體,如今景妃有喜,以皇上對景妃的寵愛。嘿嘿,今後算是榮華富貴喽!

一個月?楚墨回想着,定是那次!楚墨此時眉頭緊鎖,看着景妃輕阖的雙眼,久久不語。

再回過身來,面上卻是恢複了平日神色,低聲道:“行了,你們都退下吧,讓景妃好好休息,有朕在這就行了。”

待衆人退下後,楚墨負手站在窗前。天色陰沉了下來,想是要下雨了。

很顯然,這個孩子的到來是在楚墨的意料之外。也很顯然,楚墨并不期盼着這個孩子的到來。

景妃頗為受寵,可其身世一直為太後所诟病,也是楚墨心中的一塊石頭。即便是楚墨同意,太後讓步,想來文武百官也不會同意這楚國有一位身具胡人血統的皇嗣。

且景妃是大将軍庶出之女,雖是胡人所生,在将軍府地位卑微。但若是他日誕下皇子,難保大将軍的勢力不會再起。現在朝中已有一個景旸王一個丞相讓自己頭疼不已,若是再來一個大将軍,豈不是讓自己的皇位更加危險?

自己不能拿皇位冒險,無論這個孩子是男是女。

楚墨回頭,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景妃,目光中忽然透出一絲狠戾。

這孩子,留不得。

天空中一個驚雷落下,急促的雨點細密的打在窗棂之上。

床上的景妃被雷聲驚吓,似是被困在夢魇中一般。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起,似是在掙紮着什麽,喃喃道:“不要,不要,別來找我索命。”

楚墨正出神,聽得床上有響動。回過身去坐在床邊,正想喚醒她,卻聽她話語有些奇怪。

正在楚墨看着景妃發呆的時候,只聽景妃忽的大喊:“別來找我!”臉色蒼白,滿面冷汗的從床上彈坐起來,輕輕的喘息着。

景妃不知自己為何眼前一黑就再沒了知覺。只是她做了一個夢,是那麽的真實,真實的似是身歷其境一般。

懵怔片刻,轉過頭去,看到楚墨正微笑的坐在身邊,目光中正流露出溫柔和憐惜看着自己。

她從未覺得自己是這般的愧疚,面前的這個男人如此的深愛着自己。而自己呢?卻自私的謀害了他的親骨肉。鼻尖一酸,竟撲到楚墨懷中哭了起來。

楚墨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的輕撫着景妃抽動不已脊背。

片刻後,聽到懷中之人抽噎之聲漸小。低頭看着景妃泛紅的眼圈,輕啄了一下白皙而光潔的額頭,促狹笑道:“都是快要當了母妃的人了,怎麽還這般孩子氣,哭的像只花貓一般。”

“墨郎又…”景妃正欲輕捶楚墨胸膛,忽覺楚墨方才的話有些不對。杏眼圓睜,擡頭驚訝的看着楚墨,只見楚墨正微笑看着自己,輕輕的點了點頭。

景妃只覺得百感交集,一起湧上心頭。沒有人知道,她盼這一天盼了多久,她等這一天等的多苦。這麽久了,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她等到了。

這一刻,她覺得無論付出了什麽,一切都是值得的。心頭一酸,緊緊的抱着楚墨又抽噎了起來。只是與方才不同的是,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兩人缱绻了許久,景妃才平複了心情,緊緊的握着楚墨的手,靠在床頭。

溶月入內詢問楚墨晚膳的事,見自家主子已經醒來。滿面笑意,還未開口,只見楚墨朗聲道:“去把人都叫進來,朕有話要說。”

屋內燈火輝煌,衆人跪了一地,齊聲喜道:“恭喜皇上,賀喜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了,起來吧。”楚墨笑道,“朕今兒個心裏高興,去準備幾個好菜。福喜,去把宮中的珍釀拿來,朕今日要好好的飲上幾杯。”

“奴才遵旨。”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福喜和溶月也各自為自家主子高興着。

随即又道:“景妃有孕,實乃我楚宮之中的大喜之事。傳朕旨意,宮中衆人皆按品級賞賜,璟琮宮之人皆賜銀果子一個。”

衆人聞言,大喜過望,急忙道:“奴才謝主隆恩。”

楚墨笑道:“以後好好伺候你們主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