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殺意

融融秋日斜斜的射入窗內,灑在窗前俏影之上,憑添了不少暖意。蘇洛汐放下手中的笸籮,繡了一半的金龍在陽光下活靈活現,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只見她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粉頸臂膀,目光不由的瞟向門口。

“主子可是等得心急了?”初夏方才入內,見蘇洛汐目光總是向外瞟去,不由得打趣道。“這時候皇上剛剛下朝,估計正在文瀾殿看折子,怕是主子還要等上一等了。”

蘇洛汐見初夏打趣,不由得臉上一紅笑道:“你這丫頭,一個上午都不見人影,一回來便拿我打趣。”随即促狹一笑,複道:“最近這段時間總是不見有些人的身影,每日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是去哪偷懶了,居然還打趣自家主子,真是找打。”素手輕揚,作勢欲打。

初夏臉上顏色略變了變,随即笑着躲開道:“有些人當真是有了情郎什麽都不顧了,可憐我這苦命的丫頭整日早出晚歸的為了你打探消息,竟然還要打我,究竟是何道理?待會兒咱們的萬歲爺來了,看我不去喊冤。”

蘇洛汐收起玉手,笑道:“你這鬼丫頭,誰要你去打聽消息了?當真是多此一舉。”

“既然如此,那就當我白操心。”初夏眼珠一轉,“我可是要走了。”尾音故意拉長,忍笑輕瞟着蘇洛汐。

蘇洛汐心中感動,自己這些時日恩寵倒是受了不少,可到外面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奈何每日忙于服侍聖駕,也無暇分身去料理這些瑣事,怕是更要得罪不少人了。初夏這丫頭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可關鍵時刻卻心細如發,未免自己無法于宮中樹敵衆多而多方奔走打探。

“好了好了。”蘇洛汐嬌聲道,“我的初夏姑姑,還不快說說,近日這宮裏又傳了什麽話出來,讓我也好有個防備。”

初夏笑意盈盈道:“卻也沒什麽新的話傳來,不過還是那些個深宮怨婦嫉妒主子的聖寵,在一旁嚼舌頭發牢騷罷了。寧妃娘娘和景妃娘娘都還沒說什麽,量她們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蘇洛汐聞言心中暗想,這景妃已與自己結盟,以她現在的狀況,巴不得自己多受聖寵,子讓是不會說些什麽。只是這寧妃…上次秋狩之事自己與七郎将她父女、兄妹三人盡數得罪,還不知日後會如何針對自己,只盼到時能借景妃與其腹中皇子之力保得自己平安無虞。

“只是…”初夏話鋒一轉突然道,“只是湘婕妤那邊近日來倒是與各宮娘娘走動頗為頻繁,也不知是否與這些流言是否有什麽關系。”

聞言,蘇洛汐心中一跳,難道這沈遺蝶還未曾原諒自己麽?随即想起那夜與楚墨之言,心中轉而又釋然,也罷,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這一切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

“你這丫頭,聽了也就聽了,莫要學人家亂嚼舌頭。遺蝶姐姐待我向來很好,況且她為人光明磊落,有如何會使這些下作的伎倆?”蘇洛汐岔開話題道,“前些日子皇上賜了不少名貴的補品,你待會兒撿上幾件最好的,給景妃娘娘送去。權當是我對娘娘的一片敬意,感謝娘娘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微頓,複言:“還有,告訴娘娘,這些都是皇上所賜,我也不過借着皇上對娘娘母子二人疼愛之意借花獻佛罷了,還請娘娘保重身體。”

初夏領了令,恭聲應下,轉身欲走。蘇洛汐似是想起什麽,朱唇輕啓吩咐道:“對了,路上小心,切莫讓他人看了去。免得那些好事之人又要說三道四,我這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與景妃結盟之事除她二人之外并無第三人得知,即便是初夏也未曾吐露半分。自己這般做法一是為了禮尚往來,可更多的卻是表示屈服之意,以穩住景妃之心,免的她對自己暗生疑窦。

待初夏離去後不多時,楚墨緩步而來。見蘇洛汐站在屋內發呆,便噤了聲輕步入內,自後将佳人環入懷中,溫言問道:“大白天的在這發什麽呆?”

蘇洛汐正暗自思忖着沈遺蝶之事,忽的被人一抱,心頭一驚。而後,陣陣熟悉香氣鑽入鼻腔,溫暖之意讓她大為安心,回身柔笑反問道:“大白天的怎的不去批折子?”

“那也不能餓着肚子批啊。”楚墨一癟嘴,像個小孩般的坐于桌邊道,“莫不是你将我的午膳忘得一幹二淨了?”随即又壞笑道:“若然你真是忘了,那我就只好把你吃了充饑,以免誤了國事。”言罷作勢欲撲。

見他那般小孩心性,蘇洛汐不由得掩嘴一笑,輕巧轉身避過笑道:“這般無賴的樣子哪裏還有一國之君的風範?讓下人看去成何體統。飯菜早已備好,若是餓壞了咱們的皇上,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萬萬是我這一屆女流擔不起的。”言罷命人傳膳。

“方才在來的路上,我看初夏帶着一行人匆匆而去,何事要她親自去做?”楚墨看着傳膳的宮女盡是些新面孔,不由得好奇問道。

“怎麽?還要初夏親自傳膳你才吃啊?”蘇洛汐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楚墨碗中,佯裝醋意道。

楚墨見她為自己醋意大發,心中不由暗笑,急忙道:“瞧你,又想到哪裏去了?初夏跟着你多年,不過是你用着順意罷了,誰給我傳膳倒是不打緊的,重要的是與你一同用膳。”

見他這般溫言柔語,蘇洛汐不由得醋意全無,笑答道:“其實也沒什麽,前些日子你賜的那些補品我也用不上,便叫初夏送與景妃姐姐,也算是借花獻佛了。”随即又道,“再說景妃姐姐懷着的也是你的孩子,我自然是想着她身體好些。”

“你倒是個細心的。”楚墨文雅的用膳,漫不經心道,“沒想到你與顏兒倒是這般投緣。”

蘇洛汐笑道:“怎麽,投緣不好麽?難不成你要見我們日日勾心鬥角才高興啊。”

楚墨淡然笑道:“怎麽會?有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後院着火,争鬥不休?”随即又道,“這樣,明日我再讓福喜給你送些補品來,你也莫要只顧着他人,不念自己。”言罷繼續用膳,也看不出适合表情。

與此同時,聚荷宮內。

“你可看真切了?”沈遺蝶素手支颌,一邊懶懶的翻着書卷,一邊漫不經心的問着一旁的書瑤。

書瑤立于一旁,恭聲道:“回主子的話,确是汐婕妤身邊的初夏無疑,只是不知主子如何打算,奴婢才未曾上前打招呼。尚且距離很近,瞧得卻也真切。”

“那她可瞧見你了?”沈遺蝶語氣雖是漫不經心,可柳眉卻微微挑起。

書瑤略一思忖,皺眉道:“奴婢所處之地較為隐蔽,況且初夏一行人匆匆而行,想來是沒有看見的。”

“唔,你先下去吧。”沈遺蝶淡淡吩咐道。

想前幾日自己與蘇洛汐頗有誤會,那日游園雖在氣頭之上未曾聽她解釋,可随即看她落水也頗有幾分同情,心中原諒了不少。但見她又頗為得寵,且近幾日七哥日日留宿與她那裏,心中雖有不甘,思來想去,卻也不得不與其重修舊好,以圖借她聖寵扳倒景妃。

午間本想派書瑤前去将她請來敘舊,可未過多久卻見書瑤折返而歸,細問之下才知書瑤路遇初夏。依書瑤所述,想必是送禮于景妃。

念及此處,心中不由的冷笑。前幾日尚且與自己想要抓景妃之把柄,沒想到這短短數日之內,便于景妃走的如此親近,如此一來豈不是将自己獨自留于景妃面前?枉費她落水那日自己尚對其憐憫,當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先是利用自己的身份不便剩了高位,又毫不念舊恩奪了七哥的寵愛,如今還要暗中算計自己。看來若是自己再不出手,當真是猖狂到不可一世了。如今可是你欺我太甚,也休怪我心狠手辣。

想到此處,不由得鳳眸輕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 90 章 疑重

見蘇洛汐有這般想法,楚墨便将此事先擱在一旁,也不再提起,不知心中做的什麽盤算。

晚膳十分,蘇洛汐笑問道:“馬上就要到你的壽辰了,可想要些什麽?”話剛一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對,楚墨貴為天下之主,有什麽沒有的?

若不是蘇洛汐提起,楚墨都不怎麽記得此事。過去兩年,由于天災連連,特下了旨,減免了兩年的聖壽節。今年風調雨順,自然後宮着手操辦了此事。微頓笑道:“還有你這般送人禮物的?怎的還問起收禮的了?”

“哪有。“蘇洛汐垂頭道,心中懊惱,暗讨自己也算是個伶俐的,怎麽在他面前總是這般不知所措。

“我知道這是你的一番心意。“看着蘇洛汐那窘迫的樣子,更覺可愛喜人,擁入懷中笑道:“送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你我有緣相遇,定是老天賜予我的福分,這才是最好的禮物。”

正待二人柔情蜜意之間,福喜入內通傳:“皇上,湘婕妤那邊的書瑤前來,您看…”

蘇洛汐聞言,自楚墨懷中起身,垂首坐于一旁,楚墨皺眉道:“就說朕乏了,回了吧。”

夜間,蘇洛汐沉浸溫熱的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些許花瓣,更襯得她肌膚勝雪。氤氲的霧氣彌漫着整個浴房,阖目後靠在制作精細的棗木桶上。

許是剛才書瑤來過的緣故,讓蘇洛汐不由得想起了景妃那日與自己說的話。難道,真的是她所做的嗎?難道,她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嗎?難道,真的要針鋒相對了嗎?

輕嘆一聲,想起游園之時的場景,心中不由得一寒一驚。雖然她知道二人并未真心相待彼此,可自己這一路也算盡心竭力,怎的平白就糟了殺身之禍?若說不是她所為,又有幾人會信?

本想着安于自身,可如今…若不是那日七郎相救,想必自己已然不在這世上了。

若是原先,可能這是種解脫。可如今,她不能死,她一定要為了晉兒,為了七郎活下去。

玉腿輕移,邁出浴桶,輕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披了衣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面笑意的走了出去。

入室,正巧福喜在與楚墨低聲嘀咕着些什麽,只見楚墨雙眉緊鎖,二人并未注意到蘇洛汐正站在門口。

見狀,蘇洛汐不由得唏噓又起。這般争來争去,也不知會落個什麽結果。

可是若是不争,那就永遠不會知道是什麽結果。

微微向後退了幾步,莺聲輕揚道:“七郎,你可見了我那紗衣?”

楚墨聽到蘇洛汐的聲音,示意福喜退下,起身自衣架上拿起紗衣,笑着走到門邊道:“方才自己放在這衣架上的,怎麽就忘了?”

“剛才自窗見今夜月色姣好,想邀七郎一同賞月,這才想要披件衣服。”蘇洛汐笑道。

“既然洛汐有此雅興,豈有不陪之理?”楚墨将紗衣披與蘇洛汐香肩之上,“初夏,把你們主子弄的桂花釀拿一壺來,這有月無酒怎可?”

落座于桂花樹下石凳,蘇洛汐拿起酒壺,為楚墨斟滿,笑道:“這桂花釀雖好,但入了夜,七郎少飲些為妙,可且莫貪杯。”

楚墨拿起酒杯,只覺陣陣幽香撲鼻,也不知是頭頂桂樹飄香還是酒杯之中的佳釀幽香,抑或是身邊佳人的陣陣幽香,只覺得心曠神怡,阖目深吸長嘆,飲盡笑道:“都聽你的,只是依我看來,醉人的并非這杯中之物,而是身旁佳人。”

蘇洛汐被他說得有些雙頰緋紅,微嗔道:“這般沒有正經,我可要回去了。”言罷起身,作勢欲走。

“是我酒後胡言,可莫要生氣。”楚墨急忙起身追上前去。

“知道錯了就好。”蘇洛汐強忍笑意,轉身坐于秋千之上,“知道錯了還不趕緊來給我推秋千。”

楚墨寵溺的看着蘇洛汐,作勢一禮,狡黠笑道:“汐婕妤您就瞧好吧。”

這一連番的動作不僅逗笑了蘇洛汐,就連一旁侍立的宮女也都忍俊不禁。一時間,蘭陵宮桂樹之下,充滿了歡聲笑語。

片刻之後,楚墨與蘇洛汐并肩坐于秋千之上。蘇洛汐輕靠在楚墨肩上,兩人共同看着天上的一輪滿月。

“七郎,謝謝。”蘇洛汐突然開口道。

這話聽得楚墨一愣,輕刮了蘇洛汐的鼻梁笑問道:“夫妻之間,謝什麽?”

雖然楚墨這話乃是随口而言,可他并不知道這“夫妻”二字,帶給了蘇洛汐多大的溫暖。

緊緊的抱着楚墨的胳膊,蘇洛汐輕道:“話雖如此,但若非得到七郎憐惜,洛汐只怕老死宮中,那将是怎樣的孤單啊。”

“怎會如此?”楚墨笑着安慰道,“我的洛汐這麽讨人喜歡,怎會老死宮中?前些日子不是還與顏兒暢談,看你們那麽親密,弄得我都有些泛酸。”

“這不同。”蘇洛汐道,“七郎疼愛洛汐,自然看到的洛汐都是好的。只是…”蘇洛汐咬了咬唇道:“只是這後宮之中總是要雨露均沾才能平衡,不如…”蘇洛汐擡起美眸,看着愛郎,“不如七郎一會兒去遺蝶姐姐那瞧瞧吧。”言語中充滿了不舍。

楚墨皺眉道:“我知道你與依依關系親密,可怎麽好到将朕推過去?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寵,你倒好,緊着往外推。”

“七郎莫要誤會了洛汐。”蘇洛汐急忙道,“只是…就當是洛汐求七郎了。”

“求?”楚墨更加納悶了,還是第一次有妃嫔求着自己去其他妃嫔那,這真是…聞所未聞。

蘇洛汐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什麽決心一般,凄楚道:“既然七郎方才說以夫妻之情待洛汐,那洛汐也自是不必隐瞞。上次七郎将洛汐召入文瀾殿之事,已然引起了遺蝶姐姐的不滿。七郎也知道洛汐在宮中真心的姐妹并不多,所以還請七郎成全。”

“你的意思是讓朕去了依依那,你們姐妹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了?若是你們之間真如姐妹一般,怎的不去自己解釋?竟将這難題扔給了朕。”楚墨輕笑道。

“洛汐并不是沒有解釋。”蘇洛汐凄楚道,“上次游園之時,洛汐與遺蝶姐姐解釋過,只是姐姐那般冷漠神色,當真讓洛汐心痛不已。洛汐真是懷念那段時光,那段與姐姐悠然暢談的時光,如今竟如仇人一般,真心不是洛汐所想見到的,是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聽完前因後果,楚墨挑眉道:“游園那日你與依依起過争執?”

蘇洛汐微帶哽咽道:“姐姐那日的目光,當真是比湖中的水還讓洛汐冷上三分,洛汐真的不想失去這個姐妹。”

輕眯起雙眼,楚墨看着面前梨花帶雨的人兒,怎麽看都不像是在說謊。既然如此,那日落水之事…應該不會,以自己對依依的了解,怎會做出此事?

不過,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會變呢?

蘇洛汐偷眼看楚墨微微有些發呆,心知其有些動搖,索性撲入楚墨懷中道:“試問天下女子,誰願意将自己的男人推向別人的懷中?可洛汐當真是怕了這深宮,不得已才做了這決定。”

這話說的太過模棱兩可了,一句:怕了這深宮。所指代的東西也太多了。不僅可以理解為在深宮之中,沒有知心之人,以後的路更加艱難;當然,還可以理解為…

奈何此時的楚墨一如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一般,雖然心下有些疑慮,可美人梨花帶雨,懷中溫香軟玉,這話又充滿了不舍與無奈。一時間一股保護之情油然而生,蓋過了一切疑慮和理智。

楚墨将蘇洛汐扶起,輕吻了粉頰之上的淚痕,柔聲道:“你可還記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別想着把我推走,我們互為一體,分不開的,知道了嗎?”

見蘇洛汐點了點頭,破涕為笑,楚墨重新将佳人擁入懷中。

第 89 章 再晉

待夜間回到營地後,跳躍的燭光下,蘇洛汐才發現楚墨的臉色原來那麽的蒼白。

“七郎,傳禦醫過來瞧瞧吧。”蘇洛汐擔心的看着楚墨道。

“萬萬不可。”楚墨急忙止住蘇洛汐,“看那人身手定是經過嚴加訓練,定非一般人所所為,依我看定是有人精心安排,若是我受傷之事傳了出去,恐要生變。”随即強打起一抹笑容道:“不礙的,歇歇便好。”

雖知道楚墨說的有理,但心中仍是焦躁不已。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只能眉頭緊皺的看着楚墨。

夜半,蘇洛汐再次朦胧翻身,習慣性的将手搭向旁邊,不料卻撲了個空。本來還是迷迷糊糊的她,一下清醒了不少。坐起身來,心中納悶,七郎受了傷,這夜深露重的能去哪裏呢?

正準備披衣起身,卻意外的發現,在清朗的月光下,兩個人影映在帳上。一人高大修長,一人躬身立于一旁,拉長的影子顯得有些可怕。

一眼就看出了那高大之人乃是自己枕邊之人,蘇洛汐起身,未免讓帳外之人發現,也未曾點燈,蹑手蹑腳的走了過去,輕輕的趴在帳上偷聽。

凝神側耳細細聽了片刻,可怎奈說話之聲太低,斷斷續續只聽到了“景妃”、“溶月”、“胡人”、“血統”幾個詞。蘇洛汐想要努力的繼續聽下去,可那邊人影卻動了起來,吓得她三下并作兩下跳回床上,面朝裏假裝熟睡。

楚墨掀開簾子,輕輕入內,将身上的披風放于一旁,蹑手蹑腳的上了床,枕着雙手靜靜的想着。自己這般做法是不是太不夠光明磊落了?一國之君,竟還要如此偷偷摸摸,實際上他大可以借刀殺人來解決此事。

一旁假寐的蘇洛汐心撲通撲通的跳着,生怕楚墨發現自己的異樣。好容易平穩了心跳,又細細的琢磨起了方才所聽到的幾個字,難道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是真如自己所想,那枕邊這個男人也太可怕了吧!想到此處,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感到身邊人的異常,楚墨只當是蘇洛汐覺得寒冷。為她掖了掖被角,緊緊摟在了懷中。也罷,上次示意的那麽明顯,顏兒那般聰慧,定當是心下明了不少。她若是當真愛自己,一定會理解自己的難處,有所作為的。

再說…也許真的是天意吧。

蘇洛汐感受着身後的體貼,可又想到自己那可怕的念頭。雖然被溫暖所包裹着,可卻又有一股寒意漸漸的從心底彌漫開來。讓她仿佛置身于冰火兩重天,內心糾結不已。

景妃如此隆寵,尚且落的這般結果,反觀自己,又會是個什麽下場?

轉眼已到了回宮之時,楚墨身上的傷還未好,便安安穩穩的坐在了龍辇之中。輕咳了兩聲,初夏急忙遞上一碗清茶,與福喜跪與一旁。

楚墨接過茶盞,輕抿了一口,目光仍然不離手中的折子。幾日未看,已經積案如山。一旁為楚墨輕輕揉肩的蘇洛汐看着他那緊皺的眉頭,不由的有些心疼,想要伸手去将它撫平,可想到景妃那事,寒意又起,生生的縮回了将要伸出的手,繼續輕揉着那堅實的臂膀。

忽然,禦辇停了下來,福喜輕聲回禀道:“爺,已經回了宮,您看您是去…”言罷輕瞄了一眼楚墨身後的蘇洛汐,微頓複言:“您是去文瀾殿還是去汐容華娘娘那?”

蘇洛汐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的停頓了一下,柔笑道:“七郎乃是一國之君,自當以國事為重。七郎與洛汐來日方長,何須在乎這一時片刻?”

放下手中奏折,楚墨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蘇洛汐的手笑道:“這話倒是沒錯,可一千年太久,只争朝夕,我與洛汐在一起,再長也是短。”随即對福喜道,“走,蘭陵宮。”

聽得這話,蘇洛汐心下自是歡喜的,可微微停頓了片刻道:“七郎不該先去太後那瞧瞧麽?”這話說的并不是沒有私心,想當初景妃若是能補的這麽幾句,也不會讓太後厭惡之情越來越深。

“難得你有這份心,就聽你的,不過我們得一起去。”楚墨狡黠的笑了笑道,“掉頭,慈寧宮。”太後的有些做法自己雖不認同,可到底還是養育自己長大之人,若是自己心愛之人能與太後相處融洽,自己當然樂見其成。

慈寧宮內。

“皇上許久都沒有一回宮就來看哀家了。”雖說母子二人有時争吵,但養育之恩到底是不可磨滅的,太後看到楚墨風塵仆仆的樣子,知道這是一回宮就來了自己這請安,心中一時感慨良多,自己那個孝順的兒子又回來了。

“說起此事,還得是洛汐的功勞。”楚墨笑着說,“朕原本是怕擾了太後的清靜,打算晚些時候再來,倒是洛汐,堅持着說,為人子當以孝道為先,朕拗她不過,都已走到文瀾殿的馬車,硬是掉轉頭走了回來。”一邊笑着說,一邊遞給了蘇洛汐一個眼色。

蘇洛汐深知楚墨有心在太後面前提攜自己,急忙垂首一禮道:“皇上言重了,皇上本是至孝之人,洛汐不過從旁提醒罷了。此次秋狩,皇上心中時時念着太後,還親手獵了幾條狐貍,說那皮毛鮮亮,待冬日之時給太後置件披風,給太後禦寒。”

太後見兩人一唱一和,雖然能明顯看出楚墨的提攜之意,可心中還是非常感動。

“這汐容華倒是個伶俐的,皇上身邊正缺你這麽個時時提醒的人。”太後笑道,滿意的看着蘇洛汐,這孩子,倒是比那景妃懂事得多,自己還真是沒看錯人。

楚墨見太後心中高興,趁機道:“洛汐這丫頭确實聰明伶俐,依兒子的意思,想要晉一晉洛汐的位分,母後意下如何?”

太後早料到楚墨會有此一言,心中暗讨,這蘇洛汐雖不似寧妃那般是什麽名門望族,卻也不似景妃那般是個異族。況且又是個聰明懂事的,最重要的是皇帝看着可心,若是能分走皇帝在景妃身上的注意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皇帝的妃子,當然是皇帝做主。”太後笑了笑,順水推舟道,随即看向蘇洛汐笑言:“只是這孩子到現在還未給皇上生個皇子或者公主,依哀家看也不适合太高的位置,變先晉上一位,做個從三品的婕妤,待到他日有功于皇裔,再晉位不遲。”

楚墨是個孝順的人,雖說身居九五,可後宮之中四品以上晉升,還是想依照太後的意思。僅有的一次破例,便是景妃。他沒想到太後這次這麽痛快的便答應了,笑道:“洛汐,還不快謝過太後的恩典?”

蘇洛汐仍有些懵怔,聽得楚墨之言,急忙拜倒道:“臣妾謝太後恩典,定會竭力伺候好皇上。”

“行了行了,快起來吧。”太後笑道,“皇上前朝事忙,膝下子嗣又不多。你若是能時常來陪陪哀家,最好再給皇上趕快填幾個皇子,這才是真正的謝了恩典。”

蘇洛汐聞言,雙頰微微有些緋紅,含羞道:“謹遵太後教誨,臣妾…臣妾定不負太後厚望。”

蘭陵宮內。

“方才你可聽到了,是太後着急,可不是我。”楚墨換了常服,喝了一口茶,挑眉忍笑道,“不過太後的話你可是應下了,我可是要拭目以待了。”言罷,忍笑瞟向蘇洛汐。

蘇洛汐剛從方才的尴尬之中緩和了些,聽了楚墨的話,不禁又有些雙頰緋紅,轉身輕嘟着櫻口,微嗔道:“你就只管拿人家取笑好了。”

放下手中茶盞,楚墨将蘇洛汐輕轉過來笑道:“不過是逗着玩罷了,怎的還真生氣了?我何時逼過你,再說這事也急不來。”随即又皺眉道,“這蘭陵宮離我的文瀾殿太遠了,不如換個地方可好?這樣我一想你便可以見到你了。”

“換個地方?”蘇洛汐皺眉道,“換哪裏呢?這裏不是很好,雖然遠了些,卻也免了人家閑話。我剛晉了位份,又換了地方,豈不是平白的招了人家的話柄。”

争鳴

第 88 章 遇刺

“這是哪裏?”片刻之後,楚墨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可轉而又嘆了口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哪裏,她一介女流又怎會知道?為了不讓她擔心,楚墨立刻笑笑,去一旁牽了馬道:“走吧。這裏的景色也不錯,好久沒這麽放松的看看景色了。”

蘇洛汐抱着白狐坐在馬上,任由楚墨帶着自己在郊外信馬游疆。心中卻在忐忑不安,看他走的完全不似在賞風景,明明就是在找路。可有不便出聲,怕更惹惱了楚墨本來就煩躁的心情。

兩人一開始還能邊走邊笑,後來都沉默了下來。日近黃昏,楚墨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七郎。”蘇洛汐小心翼翼的說了喊了一聲道,“不如我們下來下馬歇一會兒吧。”二人行至一片綠水之處,水聲清涼,蘇洛汐暗讨着能讓楚墨煩躁的性子自在一些,這才開了口。

“嗯。”見怎麽也走不出這片林子,楚墨早已焦躁不已,見到這片綠水乖巧可人,沉聲應了,翻身下馬将蘇洛汐抱了下來。

楚墨走向水邊,不知這是從何處落下的水,竟形成了一個小瀑布,嘩嘩的水聲拍擊着湖中的石頭,近前,一股清新之感撲面而來。二人找了塊石頭坐下,入了秋的傍晚,水邊的蘇洛汐覺得有些涼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沒有了滿心焦躁的楚墨也是個細心之人,見狀急忙解下披風護到了蘇洛汐身上。

目光掠過楚墨腰間那一抹黃色的穗子,不由得想起過年時的情景,雖然後面有着那麽多的坎坷,但回憶起來還是甜蜜不已。可随後又想了想,這蕭似乎他日日帶在身邊,必是那先王妃之物吧。想到此處,方才的甜蜜轉而變成了淡淡的憂傷。

楚墨見她看着自己腰間的蕭發呆,輕輕的解了下來,細細觀賞片刻。聽着耳邊水聲,心中雅興大發,笑道:“我給你吹個曲子吧,好久沒吹過了,不知還記不記得。”言語中帶着一絲無奈與一絲悵然。“好。”蘇洛汐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不自在,別過連臉去輕輕的靠在楚墨的肩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在和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争風吃醋的模樣。

秋日的夕陽中,日落西山,暮色輕籠,一一泓清泉,一管玉簫,一對璧人,一曲悠揚婉轉。

蘇洛汐只以為那簫乃是紀念之物,卻沒想到楚墨的音律造詣竟然如此之高。一曲終了,認識回味不覺,久久無法忘懷。

七郎,若是我們能就這樣遠離是非,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悵然山水之間,泛舟品茶,該當是如何的美景。

可沒等這話說出口,一點閃着寒光的劍芒正向着缱绻中的二人飛來。

營地內。

“放手,我要去找墨郎!”景妃從沒有如此的不顧形象,發髻微微有些散亂,雙目圓睜,狠狠的盯着面前拉着她的男人。

“找你的墨郎?呵呵。”那男人冷笑一聲,甩開了景妃的手,扶手立于門口道:“不許去!若是傷了身子怎麽辦!本王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肚子裏的那塊肉上!”

景妃撲上前去捶打着楚澈,大喊道:“你這個卑鄙小人,竟想着篡位謀反,當初本宮真是有眼無珠,才會錯信了你,答應與你合作!你還我夫君!”

楚澈抓着景妃的一只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景妃道:“小人?奪我發妻就是君子所為了?就是一國之君該有的風範?篡位謀反,呵,別忘了楚墨是怎麽才有的今天!”微頓,瞟了一眼景妃輕蔑道:“虧了你還一口一個夫君的稱他,你仔細想想,鹿肉的事他是真不知道麽?!”

這一句話就讓景妃安靜了下來,她不的不承認,楚墨這就是趁她孤身一人之時,要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啊!

她怎會不知?當她坐于席間就已經隐隐有所猜,可仍舊懷有一絲希望一絲僥幸,沒想到的是,他終究還是說了那句話。

這可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麽能?怎麽舍得?

可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呢?呵,當時在場的,無論是前朝官員還是後宮嫔妃,哪個不視自己母子為眼中釘肉中刺?當真是一步好棋,既顧及到了夫妻情分,又樹立了他英明君主的形象。

想到此處,景妃不由得輕嘆一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可…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楚澈冷笑一聲道:“醒醒吧,他于你,不過是貪戀一時歡愉罷了。你重要又如何?終究是入不得他的心!”看景妃平靜下來,也不想再多待,免得惹來閑言碎語,皺眉複道:“你現在所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把孩子生下來,剩下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也不是你能管得着的。”言罷,拂袖離去,帳外傳來他假惺惺的搜尋皇上的命令。

景妃倒在榻上,眼淚簌簌而落,卻沒有聲音,也不知這淚中所包含的是不是對楚墨濃濃的愛意。

亦或是深切的恨意。

“七郎,感覺好些了麽?”蘇洛汐一邊哭,一邊扶着楚墨緩緩前行。

不知方才是從哪裏來的人,手法高超,一看就是常年征戰在外的一撥人,訓練有素的殺向自己。幸好還有防身的匕首,對方也只有一人,這才堪堪保了二人性命。

“無妨。”楚墨輕咳了幾聲,方才為了保護蘇洛汐,自己結結實實的被來人踹了一腳。

“臉都白了,還說沒事。”蘇洛汐哭着道,一邊責怪自己沒用,一邊着急,這荒山野嶺的,該怎麽辦。

楚墨見蘇洛汐哭的緊了,急忙站起身來笑道:“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那有什麽事,別瞎擔心了。”

見楚墨能行動自如,談笑風生,蘇洛汐這才微微的放下心來,随即又愁道:“眼見着天就黑了,這可怎麽辦?”

強忍着胸口的疼痛,楚墨笑道:“沒事,我想他們正在派人尋找我們,估計一會兒就來了。”随即四下看了看道,“那有個山洞,我們進去等吧,你身子單薄,別着了涼。”

二人進了山洞,楚墨到底是帶過兵行軍打仗的人,并不似一般養在深宮之中的帝王,處變不驚,井井有條。待生好火,安頓好蘇洛汐的時候,自己終是沒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扶着山洞邊的石頭站好,待定了定神,用手帕拭淨嘴角才笑着走進洞內。

蘇洛汐抱着那只白狐,呆呆的坐在火邊。突然間,一個可怕的想法襲入腦海,若是就如方才那般死了也不錯,也許這樣才能讓七郎永遠的記住自己。

“在想什麽呢?”楚墨坐在她身邊。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沒…沒什麽。”蘇洛汐報以甜美一笑道,“七郎,我們給這白狐取個名字吧。”随便找了個話題緩解着其中的尴尬。

楚墨看着那狐貍,皮毛雪白,雙眼有神,靜靜的窩在蘇洛汐的懷中,即便是剛才那般情況,這白狐仍未有半點慌亂,當真是頗有靈氣。

“靈氣逼人,潔白似雪,便稱靈雪吧。”楚墨也沒太在意,卻也不忍掃了蘇洛汐的興,随口道。

可沒想到的是,蘇洛汐聽了以後,居然抱着小狐貍,溫柔道:“你以後就叫靈雪了,可是禦賜的名字哦,你這狐貍當真是修了幾世的福氣。”可随即又吐了吐舌低聲道,“可我還是想叫你小白。”

看着蘇洛汐那般俏皮的模樣,楚墨笑着學道:“狐貍啊狐貍,你這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才得我們容華娘娘親自賜名。”

正在二人談笑之間,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喊聲,相視一笑,熄了火抱着狐貍走出洞去。

第 87 章 白狐

“你們倆聊的倒是很投機.。”一陣朗笑傳來,二人回首看去,楚墨與楚澈兄弟倆不知何時已經打獵回來,身着勁裝,正笑嘻嘻的看着二人。

“臣妾參見皇上。”二人急忙下拜。

“行了,趕緊起來吧。”楚墨上前将蘇洛汐扶起,轉身看到景妃,覺得有些不妥,随即又将景妃扶起,笑問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別這麽多禮了。”

“臣見過景妃娘娘、汐容華,”楚澈在一旁抱拳行禮道。

“王爺有禮。”二人齊聲道。

“今日朕和六哥打了不少野味,晚上你們可有口福了。”楚墨笑着說,輕刮了蘇洛汐的瓊鼻。看着蘇洛汐微嗔的眼神,複道:“朕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會兒。”

景妃知道楚墨的意思,笑道:“瞧臣妾,到底是身子重了,這麽一會兒就乏了,不能服侍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見景妃如此知情識趣,楚墨心中隐隐有些不舍。輕嘆一聲,轉身看着景妃道:“身子不方便就多休息休息。”随即輕撫了景妃的肩膀,“郊外到底不比宮裏,入了秋夜裏涼,多穿些衣裳。”

這一席話,不僅讓景妃心中溫暖,就連一旁的蘇洛汐也為七郎這般有情有義而感動。雖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倒是為他的不喜新厭舊而略有些寬心。

不寬心又能如何,他是皇帝,三宮六院自是平常。

二人相攜回到帳中,楚墨拉着蘇洛汐坐下,笑道:“今日你沒跟着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好久沒放馬四處,今日當真是爽快。”

“你開心便好。”蘇洛汐轉身拿過幾上的茶盞,遞給神采飛揚的楚墨道:“跑了大半天,喝些水歇歇,夜間還要有宴。”

楚墨接過茶盞,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将茶盞放于幾上,阖目後靠,享受着蘇洛汐輕柔的按摩。片刻後,楚墨忽問道:“我方才見你與顏兒聊的甚為投機,在聊什麽?”

蘇洛汐手上的動作略微頓了一下,後恢複如常,笑啐道:“七郎何時變得如此好奇?連女兒家的私房話都要打聽。”

“我這不是關心你。”楚墨笑着起身,輕拍了蘇洛汐的手道:“方才打了幾只狐貍,毛色甚為鮮亮,心想着到了冬天給你做件披風可好。”

蘇洛汐心中一暖,雖然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一件披風算不得什麽,可難得的是情郎這份時時刻刻想着自己的心意,靠入楚墨懷中柔笑道:“你說的都是好的。”可想到景妃,遂又道:“不過我也不缺衣裳,何不留着給景妃娘娘的小皇子置辦些冬衣?也讓那孩子自小便能感到他父皇的疼愛。”

聽此言,楚墨放開摟着蘇洛汐的手。別過臉去,淡淡道:“現在就置辦,早了些吧。再說到時自有內務府的張羅。”

蘇洛汐正想接話,只見楚墨回過身來,笑道:“怎麽對別人的孩子這麽上心?若是喜歡,你也給我生一個皇子可好?不對,我要個公主,一定長得跟你一樣漂亮。”

聽他打趣,蘇洛汐不由的紅了臉頰,低頭喃道:“好好的怎麽又說道人家頭上?再說這說來說去還不是你的孩子,若是他人的我才不上心。”

楚墨見蘇洛汐雙頰緋紅,朗笑将其擁入懷中,帳內溫馨四溢。

是夜,營外熊熊篝火燃起,營中燈火輝煌,舞樂升平。

楚墨朗笑道:“朕今日與六哥追這頭鹿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大家來嘗嘗這鹿肉如何。”說着,夾起面前的烤鹿肉笑道。

見皇上發話,衆人無不紛紛舉筷品嘗,唯獨景妃獨坐笑看衆人。楚墨見景妃不動筷,問道:“顏兒怎麽不嘗嘗。”

衆人聞言,目光齊刷刷的投向景妃。景妃正欲開口,一旁的蘇洛汐開口替其解圍道:“這鹿肉乃是活血行氣之物,,景妃娘娘如今身懷龍裔,怕是不宜吃此物。”

楚墨看了蘇洛汐一沿,随即笑道:“瞧朕這父皇當得,真是粗心,既然如此,福喜,快給景妃換過。”

景妃笑道:“皇上身為男子,又日理萬機,自是在意不到這些小節,倒是臣妾掃了皇上的興,還請皇上恕罪。”

“什麽罪不罪的,不過是一塊肉罷了,何必放在心上。”楚墨看着景妃道,随即舉起酒杯笑飲。

翌日,一幹随行王公大臣整裝待發。楚墨一身勁裝,坐于黑色駿馬之上。一馬當先,王氣十足,可修眉卻緊皺在一起,沉聲問道:“景旸王怎麽還不來?”心中卻已然怒氣高漲,這楚澈,當真是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蘇洛汐昨日就沒随楚墨一同前去,今日說什麽也不好推辭了。身着楚墨特意為她所制的騎裝,與楚墨同乘一騎。紅白相間的騎裝更襯其嬌豔萬分,溫柔如水之中多了幾分飒爽。

這時的她已經感到身後男子的煩燥,纖纖玉手輕輕覆在手持馬缰的大手之上,回以一個安心的笑容。看着如花的嬌顏和柔若無骨的玉手,楚墨心中的煩悶也解了不少。

福喜一溜小跑,氣喘籲籲道:“啓禀皇上,景旸王妃晨起不适,王爺焦慮不已,特意留下照顧王妃,就不能前來陪皇上狩獵了。”

楚墨原本氣惱,但聽了這話心下寬慰了不少。看楚澈對王妃這般上心,想來之前的事已然淡忘了不少,随即笑道:“既然六哥六嫂鹣鲽情深,朕也不做勉強。福喜,讓随行太醫跟着,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務必保證王妃的健康。”言罷,策馬而去。

楚墨與蘇洛汐二人一路且行且笑,忽的一只白狐映入眼簾,蘇洛汐急忙搖着楚墨的袖子道:“七郎,快看。”

只見那狐貍通身雪白,毛色水亮,美麗異常,卧在前方的草叢中看着二人。楚墨見蘇洛汐那渴求的眼神,微笑着搭弓引箭道。破空之聲響起,可卻落了個空,那狐貍好不機靈,竟然能躲過楚墨的箭。

低頭見蘇洛汐滿臉失望的神色看着狐貍遠去的方向,楚墨一拉馬缰欲追上前去。蘇洛汐急忙道:“七郎莫要追了,前方太過偏僻,若是有危險可怎麽辦?”楚墨輕夾馬腹笑道:“哪裏有什麽危險?你喜歡的東西,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要給你摘下來。可抱緊了,別讓馬甩下去。”

蘇洛汐不谙馬術,聞言急忙抱緊楚墨,縮在他懷中。只聽耳邊嗖嗖風響,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擡眼看去,那狐貍正在前方,楚墨再次欲搭弓引箭。忽停蘇洛汐叫道:“七郎且慢。”

楚墨皺眉放下弓箭,問道:“怎麽了?”見蘇洛汐掙紮欲下馬,怕她摔着,急忙翻身下馬,将她抱了下來。

蘇洛汐快步跑上前去,一看,果然與心中所想一般,遂喚楚墨前來道:“方才你要發箭之時,這狐貍已然作勢欲跑,而這次卻一動不動,只管呆呆的看着我們,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如此。”

随着蘇洛汐的話,楚墨看去,原來這狐貍是落入了陷阱,後腿被夾入捕獸器之中,怪不得一動不動,遂笑道:“還是你細心。”

蘇洛汐皺眉道:“如今這狐貍的皮毛已然被毀,而肉又吃不的,于我們已無用處。”随即看向楚墨,眼中滿是乞求道:“看它也是個有靈性的,我們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它難逃一劫,七郎可否…可否讓我将其帶回。”

楚墨聞言一愣,這狐仙之說早已有之,是以自古都視其為不祥之物,宮中自是忌諱,如今要将其養在宮中,怕是要觸了太後的忌諱,但看蘇洛汐那祈求的模樣,心中又是十分不忍,遂道:“這樣,我們先将它帶回營中再做定奪。”

蘇洛汐對楚墨報以甜美一笑,二人合力将這白狐從捕獸夾中解救出來。

待蘇洛汐為其包紮好傷口,抱着白狐起身。二人卻發現一個問題,不由得面面相觑。

這…是哪裏?

第 86 章 蓄勢

“那個女子是誰?”

一輛馬車飛快的行駛在官場的官道上,帶起一陣塵埃。車內,尹家父女皺眉而坐,想着方才的事。尹重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是皇上的新寵,前不久被晉了容華。”說起楚墨身邊的女人,寧妃一向用淡漠隐藏自己的內心。

“新寵?”尹重冷哼了一聲,“今日小皇帝就是因為這個女子,讓為父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當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吶,先有景妃,如今又來了這個女子。”

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幾句話說的寧妃心中不是滋味,可也無濟于事,只得面色陰沉的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尹重看着自己這個寶貝女兒,當真是又氣又愛。自己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放在心尖上疼愛。可就是因為這份疼愛,讓這孩子肆無忌憚,做出那麽多讓自己生氣的事。先是不顧一切的嫁給了落魄王爺,然後又暗自幫助這小子起兵。

若是這一切能換回楚墨對她的真心疼愛,也算是值得了。

可尹重一想到這事就生氣,宛兒在家時深受萬千疼愛,自嫁了楚墨之後,受盡千辛萬苦不說,如今還得不到丈夫的疼愛。

“憲兒,昨日可是因為這個女子?”尹重懶得想那些煩心事,還不如先将眼前的事解決了,轉口詢問躺一旁的哼哼唧唧的尹憲。

本就犯了王法差點牽連了全家,如今還如何敢改口?聞得父親詢問,尹憲也收了聲音,不敢言語。

見尹憲不語,尹重便知其中緣由,臉色更加鐵青。

營地旁的草地之上,兩個俏麗的身影并肩而立,一個纖細婀娜,另一個雖然身懷六甲,卻一點沒影響到其絕世美感。

“娘娘真是好興致。”蘇洛汐笑着對景妃道。

下午楚墨前去打獵,本想是一起前去,可景妃突然說想一起出去走走,也不好推辭,加之自己也想與後宮處好關系,便留了下來。

此時的景妃已然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慈母的光輝漸漸的散發出來,身上的妖嬈之氣少了幾分。聽蘇洛汐的話,笑道:“一直悶在宮裏,難得出來呼吸這新鮮的空氣,在這草地間行走,覺得身心也舒暢了不少。”

蘇洛汐心中暗笑,這景妃與自己不過數面之緣,怎會平白找自己前來散步?定是有話要說,遂笑道:“話雖如此,可娘娘如今懷着龍種,還是不該太過勞累。這裏景色雖好,可風也大了些,還望娘娘保重身體。”

景妃一笑,果然是個聰明人,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妨開門見山。

“汐…容華。”景妃輕笑道,“想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還是美人,短短一年時間,竟晉升的這麽快,真是少有。”微頓,複道:“今日丞相與寧妃前來之事,本宮也有所耳聞。妹妹真是深得皇上寵愛,兩人游山玩水,讓本宮也不由得有些羨慕。”

“娘娘哪裏的話,若是論起寵愛,誰又敢于娘娘想必?”蘇洛汐仍然恭謹道,不知景妃到底要說些什麽。

“前些日子聽聞妹妹游園之時不慎落水,沒想到卻因禍得福。”景妃笑道,“本宮可是要恭喜妹妹了。”

蘇洛汐聽景妃說起這件事,神經不由的繃緊了些,低頭笑而不語,等着景妃後面的話。

“只是妹妹如今身在聖寵之中,難免有些看不清身邊的人和事。”景妃轉身看着蘇洛汐道,“你可知自己如今處于什麽境地?”

果然在這等着自己,蘇洛汐心中暗笑,面上卻恭謹而有些慌張道:“臣妾不知,還請娘娘點撥。”

景妃笑問道:“你可知丞相膝下無子,這尹憲乃是丞相唯一的希望?”微頓複道,“你可知,這丞相與皇上意見相左到何地步?你可知丞相手中握有多少兵權?”

“臣妾不知。”蘇洛汐據實答道。

“丞相與皇上之間的間隙由來已久,根深蒂固。如今皇上因為你親手扼殺了丞相後半生的希望,你可知皇上如今出處于怎麽危險的境地?”随後又輕笑道,“即便退一萬步來說,你覺得寧妃會饒了你麽?”

這正是蘇洛汐頭痛的一點,如今一個沈遺蝶還沒分清是敵是友,如今又與寧妃結下了如此深的梁子,當真是麻煩至極。

“再說…你上次落水…”景妃又輕瞟着蘇洛汐道。

蘇洛汐心頭一跳,上次落水之事陰影又在心頭泛起。

“本宮已然放下六宮之中的事情,轉而交由湘婕妤打理。如今看宮中大小事務井井有條,看來寧妃與湘婕妤合作的非常有默契。”景妃看着蘇洛汐的反應,心中十分滿意,繼續輕笑道。

上次的事蘇洛汐就懷疑是沈遺蝶因自己夜宿文瀾殿的事而有心加害自己,而現在又得罪了寧妃。這二人若是連成一氣,想必自己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的。

“不知娘娘有何良策?”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蘇洛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妹妹果然玲珑剔透。”景妃不由贊道,“如今我這情況你也看到了。”景妃無奈道:“這男人就是這樣,你日日看着還難保不會三心二意,日子久了不接近,更是…”言及此處,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蘇洛汐隐隐之中依然猜到一些,但還是問道。

“本宮想要的很簡答。”景妃笑道,“不知妹妹可願與本宮聯手,除去此二人。”見蘇洛汐疑惑的表情,笑着道:“本宮初為人母,定當要為孩子考慮,我與寧妃之間不和已非一日。”

“如今本宮只求能将孩子平安誕下,可這孩子注定是她眼中釘、肉中刺,本宮思來想去,若是想确保孩子平安,非要将此人除去,才能一勞永逸。”

蘇洛汐看着眼前的景妃,果然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沒什麽不能做的。

“況且妹妹與那湘婕妤…何不趁機将她們一網打盡,以除後患。日後我們姐妹二人不分彼此,盡心服侍皇上,共效娥皇女英,豈不是美事一樁?”景妃輕笑道。

景妃說的有道理。蘇洛汐心中暗自想到,如今景妃不能侍寝,就像一塊肥肉放在衆人眼前,誰都想上去一口将它吞下。景妃在宮中畢竟位高權重,以後難保不會母憑子貴,自然要将這機會留給自己人。

反觀自己,雖然看似有皇上的寵愛,可皇上到底是日理萬機,怎有時間管這些俗事,一次兩次還行,時間長了難保不會厭煩。自己如今已是四面楚歌,若是不投靠景妃,怕景妃産子之後,自己就當真樹敵衆多了。

與其将寶壓在那變數衆多的沈遺蝶身上,何不與景妃合作?

畢竟自己手中還握有景妃毒殺良妃母子的證據。

略微思忖片刻,蘇洛汐嚴肅一禮,恭謹道:“臣妾願以景妃娘娘馬首是瞻。”

景妃見蘇洛汐這般誠懇模樣,心中不由冷笑。如今這沈遺蝶與蘇洛汐已被自己離間,日後逐一擊破必然省力不少。先将這沈遺蝶與寧妃除去,到時落下這蘇洛汐一人,孤掌難鳴,除去她定是不費吹灰之力。

說到頭,這後宮還是自己的天下。

輕彎腰,将蘇洛汐扶起,笑道:“妹妹何須多禮,各取所需罷了。”

第 85 章 隐忍

翌日,陽光灑滿大地。初升的朝陽火紅的從地平線後悄悄的露出了半張臉,紅彤彤的,甚是可愛。

楚墨伸了個懶腰,看了看身邊熟睡的人兒,寵溺的笑了笑。輕輕的動了動,發現胳膊被壓住了,怕吵醒了身邊的人,想了想今天也不用上朝,這才又躺了回去。

福喜走入,低聲問道:“皇上,丞相大人來了。您看…”

楚墨還未待開口,就覺得蘇洛汐在懷中蹭了蹭。急忙将手放于唇邊,示意福喜低聲些。心中又想到昨日那些兵痞的話,氣憤再起,如今讓這丞相多等些時間也無妨。揮了揮手,讓福喜退下。

“福公公,皇上可起床了?”尹重坐在外間,輕抿着手中茶,漫不經心問道。

“回丞相的話,皇上…皇上許是累了,還沒起來,您在稍等片刻。”在這權相面前,福喜也不得不恭謹垂首而答。

尹重眯着眼看了看帳外,皺眉道:“這都日上三竿了,皇上怎麽還沒起?昨夜是哪位娘娘侍寝?這般不懂規矩?!”

平日間這權相好不嚣張,總惹得皇上氣郁于胸,福喜早就看不順眼。如今愈發的氣焰嚣張,不可一世,當真是要搓搓銳氣。

“相爺,這話問的就除了奇。且莫說這皇上的私事那是我們這些人能過問的,單說這後宮之中的差事也是由我們這些公公打點的。丞相雖然盡心竭力輔佐皇上,可這事…”福喜略笑了一聲,“難道相爺管理軍國大事累了,想感受感受我們太監的工作?”

尹重被福喜碰了個軟釘子,只好沉下心來等待。雙眼輕眯一笑,心中暗想,這小皇帝知道闖了禍不敢出來見自己,呵,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內裏的楚墨還不知已經大禍臨頭,輕輕的撫着蘇洛汐的秀發,看着懷中的人兒。片刻後,蘇洛汐悠悠轉醒,看楚墨正微笑的看着自己,笑着撫了撫他的臉頰,問道:“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若是每日能這般看着你醒來就好了。”楚墨笑道,輕刮了蘇洛汐的瓊鼻,“小懶貓,都日上三竿了,快起來吧。”

蘇洛汐看着窗外的太陽,伸了個懶腰道:“都這個時辰了,初夏。”

待二人收拾完畢後,福喜又進來,偷眼看了蘇洛汐一眼,也不知該不該說。楚墨見其為難,笑道:“無妨。”

“皇上,您快去吧,丞相怕是要急了。”方才還給了丞相軟釘子的福喜,語氣中也略顯着急。

楚墨笑道:“走吧,朕這就出去會會這只老狐貍。”

蘇洛汐沒想到楚墨會為了自己讓丞相苦等許久,早問其名,心中不由的有些擔心,手指微涼。楚墨感受到了她的異樣,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別怕,有我。”随即拉着蘇洛汐的手走了出去。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尹重負手在廳中走來走去,正欲發火,只聽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道:“丞相來了?快快請坐。”語氣中沒有一絲感情,拉着蘇洛汐轉身落座于主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尹重抱拳垂頭一禮道,還未及楚墨開口,便轉身坐下。擡頭看向主位,原以為是景妃狐媚了皇上,卻沒想到是一位從未見過的娘娘。

“老臣得皇上诏令前來,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尹重淡淡道。

楚墨拿起旁邊茶盞,輕抿一口道:“既然丞相已經得到了朕的诏令,想必知道是因為何事,素聞丞相剛直不阿,不知丞相認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理?”

蘇洛汐偷眼看着坐下的丞相,見他手握成拳,臉色陰沉,不由得心中緊張了幾分,為楚墨捏了一把冷汗。

尹重沉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是不知老臣的外甥哪裏得罪了皇上,竟然遭了宮刑。”

沒想到自己這一刀竟然闖了這麽大的禍,楚墨和蘇洛汐對看了一眼,沉下氣來道:“僅憑一條,他想行刺朕。”

憲兒雖然玩劣,可還不至于不論青紅便殺人。尹重心中納悶,不由問道:“老臣的外甥雖然不是棟梁之才,可也還不至于随意殺人。”

“那丞相的意思是朕随意傷了你的外甥了?”楚墨楚墨輕吹浮茶,淡淡問道。

尹重心中疑惑更重,話雖如此,可自己的孩子是個什麽德行自己心中最為清楚。想來想去,還沒等開口,只聽福喜來報:“皇上,寧妃娘娘和丞相家的表少爺求見。”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尹重心下着急,不由脫口而出:“憲兒來做什麽?!”剛一出口就覺得不對,急忙垂首而立。

楚墨皺眉看了丞相一眼,問道:“寧妃?”心中微轉道:“宣。”

寧妃照舊是一身茜色裝束,聽聞楚墨的傳令後,急忙入內道:“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墨瞟向堂下,見寧妃滿面憔悴之色,在看其身後,一個不似人形的人被五花大綁,蜷縮在地上。

“謝皇上。”寧妃起身道,“臣妾昨日在宮中聽聞皇上遇刺,心中忐忑,得知是舍弟之後更是羞愧難當,今日一早将舍弟捆好,飛馬趕來,還請皇上治罪。”

楚墨嘴角輕勾,笑道:“丞相,看來令愛倒是繼承了您的剛正不阿啊。”

這句話說得尹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又不得回嘴,只得讪讪道:“還是皇上調教的好。”随即轉頭對寧妃道,“不知寧妃娘娘這是?”

寧妃皺眉轉頭道:“父親,您可知皇上為何親手處罰憲弟?憲弟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随即又道,“皇上,念在家父為楚國三代盡心盡力,臣妾追随服侍多年的份上,還請您網開一面,饒了我尹氏一門。臣妾日後結草銜環,定當報答皇上恩典。”

楚墨冷笑不語,只關輕輕吹着浮茶,打算看上一出好戲。

尹重不知其中緣由,可對自己這寶貝女兒确實十分了解。這孩子素來沉穩細心,如今這般說,想來這事定然已經不如自己想象那般,一時間也不敢造次。可此事心下越想越覺得不對,遂上前幾步,作勢踹了地上的尹憲一腳喝道:“你個畜生,究竟做了什麽?”

只聽尹憲顫聲道:“父親饒命,孩兒…孩兒當真不知道他就是皇上。”

還沒等尹重說話,楚墨放下茶盞,冷笑道:“不知道?所以你就可以私設關卡,肆意折辱他人,甚至辱人妻子了麽!”楚墨厲喝道,“朕看你倒是比朕更像皇上!”

尹重一聽傻了眼,目光看向一旁的寧妃,只見寧妃略點了點頭,此時的他才知這逆子究竟為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別的不說,以上這三條若是給了旁人,吓唬吓唬,給些錢也就完了。

可這都放到皇上身上,依着大楚律,随意一條就能抄了他滿門!

眼珠輕轉,急忙在寧妃身邊跪倒道:“老臣教子無方,竟不知這逆子犯了這麽大的罪過,觸怒了聖顏,還請皇上定奪。”

楚墨剛想趁熱打鐵,給丞相一個教訓,讓他再不敢嚣張。正欲開口,只覺得袖子動了動,皺眉看向身邊的蘇洛汐。只見她雙眉緊鎖,臻首輕搖,已然到了嘴邊的話只得生生的咽回去,轉而道:“丞相為我大楚殚精竭慮,自朕登基以來更是宵衣旰食輔佐于朕。”

眼見大好機會溜走,楚墨卻為了以後,不得不輕嘆道:“這尹憲已然得到應有的懲罰,朕就不多做處置了,便帶回去吧。”話雖如此,心中到底不甘,看着丞相道:“若是再讓朕看到第二次,朕定依律辦事,決不輕饒!”

當初輔佐這小皇帝起兵登位,卻不想也有被他騎在頭上的一天。尹重心中憤懑,卻還無奈這逆子不争氣,只得鐵青着一張臉抱拳道:“謝皇上恩典,老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定不會有下次。”

第 84 章 急策

秋夜的天空如一段藍絲絨一般,幾顆明亮的星星閃爍其中。郊外的夜空更是迷人,那布滿夜空的星星似是能伸手摘下來一般。

營地旁的草地上,一抹倩影抱膝而坐,看着天上的星星發呆。

“大半夜的,出來也不說披件衣服。”略帶責備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愛意與寵溺。

蘇洛汐回身看了一眼,笑道:“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方才突然發現你不在,特意出來尋你的。”楚墨坐在蘇洛汐身後,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複道:“怎麽了?”

感受着身上是溫暖,蘇洛汐靠在楚墨肩頭,伸出玉手指着天上的一出,輕輕道:“七郎,你看那顆星星,多亮啊!”

順着那方向看去,楚墨笑道:“在宮中可是看不到這麽好的夜色。”

“七郎。”蘇洛汐悠悠道,“你說,人死了以後真的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嗎?”

楚墨微微一愣,眉頭輕挑,總覺得今夜的洛汐有什麽不對勁,微頓片刻,緊了緊手臂道:“老輩倒都是這麽說的。”

“要是真的就好了。”蘇洛汐在楚墨的懷中蹭了蹭道,“那樣爹娘就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和晉兒。”

“今夜這是怎麽了?”楚墨笑着問,“好好的怎麽說起了這些?”

“七郎,今日那匕首翻出的時候,真真是把我吓壞了。我到現在都不敢想象,要是那匕首傷了你分毫,我該怎麽樣。”想起日間發生的事情,蘇洛汐仍是心有餘悸。

原來竟是因為這點事,楚墨笑道:“我還當這是怎麽了,原來竟是為了這點小事。”随即輕刮了蘇洛汐白皙的鼻梁複道,“你家夫君可是帶兵上過戰場的,刀光劍影已然是家常便飯,怎的還會讓這點小東西傷了,當真是多慮了。”

看着楚墨那嬉笑的模樣,蘇洛汐卻是半點笑容都露不出。起身擡手輕撫了撫楚墨的胸口,無奈笑道:“這裏有一條傷疤,約有一尺長。”轉手撫到臂上,“這裏也有一條,還有這裏…”

連楚墨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一時間不由有些發愣,這個女子,竟然對自己這麽了解。

只聽她又道:“七郎,你可知這一條條傷疤既是顯示了你的功勳卓著,也是洛汐的傷心之處。每次當我輕輕撫摸這些傷疤的時候,都像有一把刀在心底刻了一遍,周而複始。我總想着,當時,一定很疼吧。”

楚墨将蘇洛汐緊緊摟在懷裏,笑道:“不疼,一點也不疼。若是沒了這些,也沒了我的今天,也就遇不到你。”

蘇洛汐感受着楚墨雙臂的力度與胸膛的溫暖,喃喃道:“七郎,無論何時,一定要保重自己。謹記,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曲岚城,皇宮,安寧殿內。

“主子,可是府裏出了什麽事?”晚膳用過,丞相就派人快馬送入宮中一封家書,寧妃看了許久,映雪擔心,不由得問出聲來。

“皇上傷了憲弟。”寧妃微頓道,“怕我尹氏一脈的香火從此就…”

映雪聽着不由的掩嘴低呼。說起表少爺,自己對這人倒是沒什麽好印象。為人輕浮,一無是處,自己在府中之時,若不是小姐發現的及時怕是早就遭了此人毒手。可自己到底深受丞相府大恩,丞相雄才一世,如今竟落個無後的下場,當真是令人唏噓。

“好端端的怎麽會遇到皇上呢?”映雪不由問道。

“父親家書裏也沒說是如何遇到的,只是說憲弟讓人打傷了,送回來的人帶了一枚扳指回來,說是傷人者留下的。”寧妃扶額皺眉道。

“那…怎麽就一定是皇上?許…許是別的王公貴族也不一定。”映雪仍抱着一絲希望道,她心中深知,若是皇上親自出的手,此時便非同小可。即便丞相權大,皇上不能将其如何,可主子日後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寧妃苦笑道:“那扳指就是父親進貢給皇上的,怎麽會認不出?”微頓複道,“憲弟自小便驕縱無度,如今由此一天也是意料之中。可憐的就是我那父親,他此生的希望怕是都被皇上毀了。”

誰說不是呢。丞相一生雄才大略,唯一的不如意就是膝下無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卻被皇上這一刀生生的抹了去。父親和皇上的個性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此番怕是難以了解。若是…一邊是養育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心愛的男人,該如何抉擇?

“主子也莫要太過多慮。”映雪在一旁安慰道,“如今還是先弄清事情的始末才是上策。”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寧妃,對,如今最重要的是得見父親一面。

可父親依然趕往郊區營地,自己如何得見?

寧妃起身踱步,沉吟片刻道:“走,咱們去慈寧宮。”

慈寧宮外。

“寧妃娘娘,太後已經歇下了,您這又是何苦?”南琴看着平日高貴的寧妃此時一動不動的跪在慈寧宮門外,心中不由的有些可憐這癡情的姑娘。

“這當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若是見不到太後,宛兒今日定是不會回去的,還勞姑姑再去通報一聲。”寧妃懇求道,平日飛揚的語氣也軟了不少。

南琴皺眉輕嘆,搖了搖頭,轉身入內通報。

良久之後,慈寧宮內。

“這大半夜的也不叫人安生,說吧,有什麽事這麽着急見哀家?”太後不耐的瞟着堂中寧妃,懶懶道。

“還請太後救命!”寧妃瞬間淚如雨下,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怎麽了?”太後聽到事關人命,不由得斂起方才那副神色問道。

“方才臣妾收到家書,說是今日舍弟遇到皇上,不知怎的,觸犯了天威,被皇上略施薄懲,以後怕是…怕是成了廢人一個了。”寧妃掩面而泣道,“太後您素來是知道的,家父膝下無子,就指望着我這表弟為我尹家開枝散葉。如今…家父已然受了皇上傳召到了郊外,臣妾怕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才趕緊來禀報太後,還請太後定奪。”

太後聞言一驚,這墨兒,從小到大竟給自己惹事,當真是一天不能消停。前幾日還說不能與丞相硬碰,如今就傷了人家子嗣,斷了人家香火,這可怎麽辦?

皺眉思忖片刻,太後皺眉沉聲道:“這事來找哀家有何用?皇帝乃是九五之尊,萬民所依,如非大逆不道怎會親手處置?”事到如今,太後也只得盡力護着楚墨。

“太後所言甚是。”寧妃道,“可如今家父已被召至營地,臣妾居于深宮也無從了解事情經過。再說家父是個耿直的性子,平素便于皇上政見相左,如今皇上可謂是抹去了他半生心血與希望,臣妾怕父親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太後想了想,皺眉道:“寧妃,你也算皇帝身邊的老人兒了,皇帝的性子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微頓,盯着寧妃的雙眼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看着太後的雙眼,寧妃恍然大悟。

“臣妾謝太後指點,臣妾告退。”寧妃言罷急忙告退。

待回到安寧宮後,寧妃也顧不上說話,提筆疾書一封家書,以火漆封好後遞給映雪,凝重道:“你連夜将這封信送出去,切記,務必親手送到我母親手中。”

映雪見主子如此神色,也不知剛才太後與主子說的話中究竟有何玄機,但看上去間不容發,遂道:“奴婢這就去,主子放心。”

待映雪走後,寧妃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不由輕嘆,只怕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墨郎,你定要等着我。

第 83 章 丞相

此言一出,三人愣在當地。

蘇洛汐第一個反應過來,急低聲道:“福喜,快把爺叫回來,咱們換條路便是。”語氣雖然沉着,心中卻十分着急。依着楚墨的脾氣若是不當場給他們一些教訓豈會罷休?可雙拳始終難敵四手,萬一出了什麽事情可如何是好?

衆官兵聽到蘇洛汐的聲音,齊齊投去目光,哄笑之聲更甚道:“沒想到你小子還藏着這麽個美人兒,看你們也是個知書達禮的,怎麽也不下來給軍爺們見個禮?”

懵怔在當地的楚墨聽這幾個兵痞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已是氣急,如今又這般出言無狀,手握成拳,憑着一絲理智,強壓怒火沉着臉道:“還請給位自重,行個方便。”

蘇洛汐示意福喜将自己扶下馬,上前躲在楚墨身後,輕輕的拽了拽楚墨的袖子,低聲道:“七郎何苦與他們一般見識。”

那幾個兵痞見蘇洛汐前來,歪念更甚。上前幾步,欲伸手調笑道:“小娘子,來給軍爺們請個…”

“安”字還沒出口,只見楚墨一個閃身起跳,一記窩心腳将那兵痞踹出七八丈,滿口鮮血。衆人未曾想到這看似文弱的書生竟還有這麽一招,不由得面相觑,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快去通知表少爺!”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華服男子腳步虛浮的走了過來。面色蒼白,兩只小眼睛散發着猥瑣的光芒在蘇洛汐臉上打轉。停步,看了看楚墨,笑道:“出手傷人的就是你?”

楚墨負手而立,冷哼一聲。

“好小子,倒是個硬骨頭。”那男子說道,“你可知打了我的人,要陪多少銀子麽?怕是你當妻賣子都賠不起!”随即又笑道:“我看你們也不像一般人家,也算是有點小財,若是你把身後的美人兒獻上來,就饒你一條小命也能保住祖上的産業。”

“呵,主上的産業?”楚墨冷笑一聲,“不瞞你說,在下祖上确實是有些産業,能有今日也算是拜祖上積德。”

那男子一聽邁進一步,上前笑道:“既是家裏有些薄産就更還守好,你說是不是,小娘子?”說着伸出手去。

只聽“啊”的一聲,那只手還沒伸出去,就被楚墨一手抓住胳膊,一手扼住咽喉。衆兵痞急忙呼道:“少爺!”

“你…你想幹什麽?”那男子臉色被楚墨掐的紫青,艱難的開口問道。

“幹什麽?”楚墨冷笑一聲,本想要了他的命,但想想這畢竟是丞相府的人,但心中又實在是不甘心。猶豫之間,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那男子見楚墨放松,眼珠一轉,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欲要刺出。

蘇洛汐眼尖,見那腰間寒光一閃,急忙驚呼道:“七郎,小心匕首!”

楚墨聞言低頭,将那匕首奪過,反手插入男子小腹之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衆兵痞見男子倒地,急忙上前攙,厲聲喝道:“小子,那條道上的?”

楚墨摘下扳指,抛給了他們道:“拿着這個讓你家老爺速來見我,若是不來,好自為之。”

言罷将蘇洛汐抱上馬,大搖大擺的走入關卡。

蘇洛汐靠在楚墨懷中,經了這檔子事也沒心再欣賞周圍美景,低聲問道:“七郎此番若是得罪了丞相…”

低頭看了看蘇洛汐,楚墨皺眉問道:“怎麽,你也覺得朕怕了丞相?”

蘇洛汐聽他對自己說話用了“朕”,頓知說錯了話,急忙道:“臣妾不敢,臣妾知錯。”

楚墨冷道:“丞相?朕遲早要讓他知道,這楚國究竟是誰在當家!”

曲岚城,丞相府。

說起這相府,無論是規模還是建築。在這去岚城中,皇城之下再無可與之相比。府內奢華寬大,尤其那花園,更是美輪美奂。下人也都恭謹有序,可見府規嚴謹,不敢逾越半分。

可今日的丞相府卻有人喧嘩,當真是鮮未有之。

“老爺,不好了,表少爺讓人打傷了。”書房之外,管家急忙道。

片刻,一個男子自內而出。約摸四五十歲的年紀,中等身材,衣飾華貴,頭戴銀紗網冠,鬓發略有斑白,留着整齊的胡子,膚色呈現古銅色。長得雖然不甚起眼,但雙目炯炯有神,散發出精明的光芒,不言而威,這便是當今丞相,讓楚墨也禮讓三分的丞相尹重。

“慌什麽慌?”尹重厲聲喝道,“到底怎麽回事?”

管家低聲道:“今日工地傳來消息,說表少爺與人争執,被人捅了一刀。夫人現下已經趕過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憲兒讓人傷了?”尹重一邊走一邊道,“可知那人是何來歷?知不知道憲兒是丞相府的人?”

管家急忙道:“回老爺的話,回來的人說表少爺已經表明了身份,那人還不知好歹,硬是将少爺傷了,您看這事如何是好?”

尹重腳步一頓,皺眉道:“說了還傷人?”心中暗自揣測,憑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這普天之下竟然還有人如此不怕死?看來這人非同小可,還是該問清事情緣由再做定奪。

入內,只見丞相夫人在床邊哭的如同淚人一般。說來也是,尹重雖然手握重權,可膝下無子。正巧丞相夫人的唯一的兄長得了時疫病故,只留下了個未曾滿月的孩子。丞相疼惜夫人,便将這孩子收養了回來。一來是為了保住夫人家最後一點香火,二來自己也膝下無子,遂将其改名為尹憲,以期傳了香火,聊勝于無。

夫人見尹重前來,急忙走上前去,悲呼道:“老爺要為憲兒做主啊!”

尹重将夫人扶起,問一旁的大夫道:“憲兒如何?可傷及了性命?”

大夫垂首戰戰兢兢道:“回丞相的話,這一刀并不至傷了少爺的性命,還請丞相放心。”

尹重聽了大夫的話,剛剛放寬了心,卻聽大夫又道:“只是…只是這刀插到了少爺的要害,怕以後…以後于香火便是無益了。”

“什麽!”尹重大喝道,“你的意思是…憲兒他…他從此就成了廢人?”

大夫抖如篩糠,不敢接話。

尹重雖然暴跳如雷,但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沉聲道:“你先下去開方子吧,盡力要醫好憲兒!”

大夫聞言,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尹重轉身落于主位,面色鐵青道:“誰把少爺送回來的?”

一個兵痞戰戰兢兢的走出來道:“是…是小人。”

“究竟是何人傷了少爺?”尹重沉聲道。

那兵痞急忙拜倒道:“小…小的不知。那一行三人,兩男一女,長得到都是斯斯文文的模樣,沒想到身上竟有兩下子,小的們不敵…”

“本相養你們何用!”尹重拍桌怒喝道,“竟讓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都打不過?!”

那兵痞急忙拜倒道:“丞相恕罪。”随即似是又想起了什麽,急忙自懷中掏出了那扳指,雙手奉上道:“小的們雖然不知那幾人适合來路,但那人臨走之時留了這個,說…”

“說什麽?”尹重一邊示意管家接過扳指一邊沉聲問道。

“說讓您立即去見他,否則好自為之。”那兵痞說完急忙拜倒在地。

尹重皺眉,剛一接過扳指,便大驚失色,随即又翻來覆去仔細看了那扳指幾遍,沉聲問道:“那兩個男子之中可有一個約摸二十四五歲,生的面若冠玉,英挺不凡?”

兵痞略一回想,急忙道:“正是正是,正是這人傷了少爺!”

尹重略一皺眉問道:“你們把此事過程與我詳細道來。”

第 82 章 茶寮

弘德四年,十月初一。

溫柔的清風拂過臉頰,頭頂上的天空湛藍的有些透涼,和煦的陽光播滿大地。

一隊浩蕩的隊伍自楚宮而出,往皇城曲岚城北邊的郊外走去。前方先是一隊浩蕩的步兵隊,手持楚國旗幟當先開道。其後是随行的皇家男子宗親及王公大臣,各個高頭大馬,好不威風。再後是一隊太監宦官,手持華蓋羽扇,恭謹前行。

中間的是一輛明黃色的華麗馬車,由大小一致的神駿的八匹馬兒拉着碌碌而行。車廂高七尺有餘,前後長約丈許,寬六尺有餘。以前年檀香木制成,周身所雕花紋精美華貴,覆以明黃錦緞。車四角綴滿金鈴,雖在行中,卻無響聲,可見馬車之平穩。

明黃馬車之後是幾個大小不一的馬車,按照內裏所坐之人的品級不同,顏色外形各有區別,乃是随行的皇家女眷。排在最後的是随行宮女,手中皆捧着各宮主子所需的小件物品,垂首而行,井然有序。

圍觀的百姓皆以為楚墨定是坐于那明黃馬車之內,見駕之人無不拜倒,一時間曲岚城上方彌漫着山呼萬歲之聲。

可無人知曉,楚墨并不在那馬車之中。

郊外官道之上。

一匹烏黑光亮的駿馬慢悠悠的前行,一人牽馬,二人坐于其上。

“爺,前邊兒有個茶肆,您要不要下來歇會兒。”牽馬之人轉頭問道,原來這馬童竟是福喜。他本就生得唇紅齒白,此時身着青衣小帽,更是透着一股靈氣。若是不仔細聽,誰會料到這就是宮中掌管幾千太監生殺大權的大總管?

既然這牽馬之人是福喜,那馬上之人自不必說。

楚墨身着一身月白銀線祥雲紋飾的雲錦長袍,外罩淡青紗衣。白玉發扣将墨發輕輕別起,俊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容。懷中抱着一個女子,正是蘇洛汐。只見她身着藕荷色曲裾,绾着發髻的青絲之下,露出一截白皙的粉嫩的脖頸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在楚墨懷中高興的四處看着,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樣的一行三人,似神仙下凡,惹得路上的行人連連側目。

“那就歇會兒吧,正好我也渴了。”楚墨笑道。

至茶寮前,楚墨當先下馬。随即将蘇洛汐抱了下來,福喜在一旁拴馬。楚墨略微整了整衣擺,撿了一張桌子坐定,笑着道:“老板,來三碗茶。”

蘇洛汐家中雖非高官,卻也是世代的書香門第,家教還是較為嚴謹的。再加上姿容秀麗,未出閣之時出門總是帶着面紗。今他三人這般打扮,再加上長相均是難得一見。如此坐于路邊的茶寮之中難免引得衆人矚目,讓蘇洛汐一陣別扭。

楚墨這月餘與蘇洛汐二人每日耳鬓厮磨,緊閉的心門逐漸被打開了不少。兩人郎情妾意,早已是心意相通。見她這般窘狀,輕拍玉手報以微笑,以示安心。

待得上茶來,那老板似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又猶豫不決,在楚墨身邊微微踟蹰。

楚墨乃是統帥過千軍萬馬之人,為人又是精明萬分,老板這點異樣怎會逃過他的眼睛?不由笑道:“老板生意可忙?若是不忙坐下一起吃杯茶可好?”

那老板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為人又甚為豪爽,想來是個好人,若是不說當真是心中過意不去,遂落座皺眉道:“那就謝過公子好意。”語氣中似是帶着一絲焦急。

楚墨笑道:“如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在下看店家也是豐衣足食,兒女繞膝的有福之人,為何還如此愁眉不展?”

老板皺眉道:“不過是一點小本買賣,混口飯吃,讓公子見笑了。”随即又道,“我看公子與夫人身着绫羅,談吐不俗,又生的這般俊俏,想來必是京中大富大貴之人。公子,聽我一句勸,您吃了這茶,帶着夫人趕緊回京吧,再往下也沒什麽好景色了。”

一旁喝茶的福喜好奇問道:“诶?我聽人說這京郊的景色不錯啊,尤其是那楓葉,更是一絕!我家少爺和少夫人也是聽說這個才慕名而來,老板怎的說沒有好景色了?可別是前面茶攤的茶比你家的便宜而且比你家的好,你在這糊弄我們。”

“小哥哪的話。”老板着急道,“我李老實一輩子本本分分做生意,清清白白做人,小哥可休要亂說。這山裏的紅葉卻是遠近聞名,只是最近不知京裏的哪位官爺爺來修宅子,不僅欺男霸女,還把我們都轟了出來,更是在那路上還設了關卡,讓我們有家歸不得。所幸我家裏還有點生意,尚能在這小茶肆裏挨些日子,要不也得像其他人那般背井離鄉。”

“哦?當真是奇了,楚國還有這等事。”楚墨放下茶碗一挑眉淡淡道。

蘇洛汐自知是個女子,坐于一旁不語,靜靜等着楚墨的決定。

“行了,在下知道了,謝過老板的好意。”楚墨将碗中的茶一飲而盡,起身抱拳道。

“公子當真是客氣了。”那老板看着楚墨笑道,“我見公子和夫人都像是積德行善的人,這才出言相勸。自古以來,當權的哪是咱們老百姓惹得起的?況且公子看着文弱尊夫人又生的這般美麗,公子又何必去冒這個險,與那些當兵的計較?”

“當權的?”楚墨冷笑了一聲,“我此生最不怕的就是那當權的。”言罷,轉身離去。

福喜笑着遞給了老板一錠銀子道:“我家公子可不是一般人,這世上還沒有他擺不平的事。您就莫要擔心了,還是去通知鄉親們準備搬回去吧。”也不顧老板的嘆息和阻攔,便小步跑着跟過去。

三人繼續前行,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一個關卡。那關卡周圍竟有身着楚國軍隊的士兵把守,看的楚墨氣不打一處來,是誰的命令竟能私自調動軍隊而自己卻仍被蒙在鼓裏?

蘇洛汐感到了楚墨的憤怒,握着他的手道:“七郎先別着急,問清楚了再說。”

只見福喜放開馬缰,小跑上前與那當兵的攀談。起初還好,可後來那士兵竟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不住的皺眉搖頭。福喜沒法子,只得跑了回來,說道:“原來是丞相府的人,丞相府的表少爺要在這修個宅子,所以征用了這地,封了這條路。”

楚墨心中冷笑,原來是那只老狐貍。

遂翻身下馬,走上前去。蘇洛汐一看不對,急忙讓福喜牽着馬跟了過,只聽楚墨淡淡道:“小生要陪娘子回趟娘家有急事處理,還請官爺行個方便,放我三人一條路。”

當前一個較胖的士兵一聽楚墨的話,不耐道:“剛才不是說了麽?不行不行,你們繞道吧。”

楚墨又道:“當真是耽誤不得的急事,您就行個方便可好?”

“我說你小子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着?”那士兵道,“你知道這是誰家修宅子麽?說出來吓死你!是丞相府表少爺的宅子!若是你們入內,丢了什麽,怕是你祖宗八輩子都賠不起!”

楚墨聞言,強自壓着怒氣道:“若是小生沒記錯,依着大楚律例,這官道之上私設關卡若是沒有朝廷的批令可是犯了王法的事,可最近并沒見到官府貼出來的告示。不知各位官爺在此設卡是依照那條哪例?”

此言一出,本以為能将他們震懾,沒想到卻引來他們的一陣哄笑,随後的話更是讓楚墨怔在原地。

“朝廷?王法?哈哈哈哈。”周圍的士兵一起哄笑起來,“小子,爺爺今天教你個乖,你記住喽,在這楚國,丞相就是朝廷,丞相就是王法!皇帝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罷了,到底還不是要看咱們丞相的臉色?要不是看在寧妃娘娘的面子上,怕是這小皇帝早就一邊兒涼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