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五毒無情12

第13章 五毒無情12

陳大和酸與的魂魄,終于回歸了各自本應有的位置。

缇嬰為确保換魂成功,逞強施展大夢咒,那一人一妖魂魄歸位之時,她身子也在半空中一晃,向下跌去。

江雪禾從後攔住她腰。

因靈力消耗過大而頭暈眼花的缇嬰軟乎乎的:“謝……”

江雪禾莞爾:“不必謝。”

聽到聲音,缇嬰意識到接自己的人是聰明強大又愛騙人的便宜師兄。

她炸毛:“我又沒說謝你!”

被壞脾氣的缇嬰甩臉,江雪禾一怔,若有所思地凝視缇嬰,但是缇嬰賭氣不看他。缇嬰鼓着腮,打量那對換魂成功的舊日好友。

真正的陳大,在自己的身體中睜開了眼——

他已習慣那個沒有瞳孔的妖身,驟然擁有了眼睛,少年獵人顫巍巍低頭看自己的手、身體。

他面上浮起迷惘、空茫。

陳大喃聲:“我真的是人……”

與他對比的,是歇斯底裏的崩潰——“啊!”

那酸與回到了自己的妖身,立即感應到力量的大量流失,發現自己是強弩之末,必然戰勝不了這對師兄妹。對死亡的恐懼讓酸與發抖。

酸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跌跌撞撞想繼續逃。

江雪禾手腕遞出,發帶纏住了妖。

缇嬰欲言又止:我的發帶……

我的!

酸與:“放我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陳大目光複雜地看着酸與。

即使加上做無支穢的壽命,陳大如今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少年。他的經歷因為與一妖結交而變得跌宕起伏,回首盡是滄桑。

陳大:“酸與,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酸與猛地回頭看這個人類。

大妖保持着人形,面容卻已經十分猙獰。

大妖狂笑:“為了活下去!為了活着!你不懂嗎?!呵,你一個凡人坐井觀天,不知壽數幾何,看不到天命,你當然不知道我在求什麽……”

酸與擡頭看無盡天穹。

他求“長生”。

求“得道”。

酸與本是天生大妖,生下便有神識,修行便知天命。凡是修行,無不慕長生,無不慕通天仙道。

可是酸與身為天生大妖,他一開始便知道此界仙路已斷。在很久很久以前,傳說中有一仙人為了魔,自隕以封印。從此世間沒有魔,可也沒有成仙路了。

酸與各方打探,得知玉京門似乎就是那位仙人當年所創的門派——如果進了玉京門,是不是有機會靠近成仙路?

酸與為此而接近那玉京門女弟子,卻不想,那女弟子不愛他,非但不會将他帶入玉京門,還要殺他。

那一日,酸與發現真相,已到絕路。他唯有與陳大交換靈魂,才能不死。

只有陳大徹底消失,酸與才能展開真正的新生。

陳大說:“你修仙已修得癫狂。”

酸與木然。

陳大聲音有些顫抖:“我以為你至少會對我說抱歉,你至少記得我們的情誼……”

酸與低下的無瞳眼睛動了一下。

他半晌說:“和修仙比,這些不值一提。”

事已至此,陳大無話可說。

少年獵人站在蕭瑟寒風中,慢慢背過身。他擡頭望着五毒林的方向——

山高水深,少有情誼。

物是人非,錯對半生。

被愚弄的人生與記憶,不知所雲。

缇嬰困惑地看着他們。

為了成仙?為了長生?

她想到那些追殺自己的人,也是想長生不死。他們誤以為她與前師父有能力複活人,便不肯聽他們的辯解,也要得到術法……

可是缇嬰知道沒有長生,沒有複活。

所謂的“複活”,不過是大夢咒的一個小把戲罷了……

缇嬰小小年紀,既不喜歡練這與鬼魂有關的大夢咒,也不想練什麽複活法術,去幫誰圓夢。而成仙,離她又足夠遙遠……

然這世上有妖怪為了成仙得道,這般殚精竭慮。

晨曦中,陳大的眼中噙了一滴淚。

缇嬰困惑中,聽到江雪禾在後徐徐道:“陳大落淚,不僅有傷心,也有感懷。滄海桑田,一錯再錯……你還年少,以後會懂的。”

缇嬰才發現原來自己将問題說出了口:“哦……”

她看着那一人一妖對峙,無聊地一動,突然發現江雪禾抓着自己的手。

她低頭,看到他粗糙的跟樹皮差不多傷痕累累的手。

缇嬰瞬間想到這個師兄怎麽扮豬吃老虎,又馱着一身吓人的鬼怪。

哼。

缇嬰一下子甩開江雪禾牽自己的手,往後蹦開,離江雪禾一丈遠。

江雪禾低頭看空了的手,擡頭,缇嬰警惕:“換魂是我換的!”

江雪禾一怔。

他沒應這個,他問:“師妹在五毒林發生了什麽,怎麽弄得一身傷?”

缇嬰登時生氣——

師兄戴着風帽,斯斯文文,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他看着儀姿很好看,可他越好看,她越是想起他那時元神與肉身一同戰酸與的風華。

如果不是他打傷了酸與,缇嬰此時不一定能撿漏子。

缇嬰垮下臉。

她很不願意分功勞給便宜師兄……可是,便宜師兄真的有功勞。

江雪禾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麽又不高興了。

難道是氣自己的隐瞞嗎?

江雪禾不太能弄清楚小師妹,但也不能把小師妹氣跑。

他心頭浮起些許古怪的情緒——

從來獨來獨往的他,往往為了殺人不擇手段。最近他卻經常用自己的手段,哄一個小女孩開心。

江雪禾正琢磨時,缇嬰冷不丁擡頭,圓眸瞪着他:

“你這麽厲害,為什麽還說我打鬥時的英姿,非你所能比?”

江雪禾回答得圓滑:“我無論什麽本事,都是萬萬不及師妹英姿的。”

缇嬰聽得呆住了。

她的一腔不高興,都因為他的溫柔,而短暫凍住。

缇嬰因為脾氣不好,因為總是任性使壞,她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斥責話語。連前師父養她養得那麽辛苦,面對她,都要搖頭嘆氣——

“小嬰啊……”

她當然知道前師父沒說出的話——你怎麽這麽壞?

前師父不說出口,是前師父心軟。

可是面前的風帽師兄,都不唉聲嘆氣,還……面不改色誇她英姿。

哼,不過他就算改了色,戴着風帽,她也看不出來。

缇嬰繼續沉着臉:“師兄!”

江雪禾:“嗯?”

他不動聲色地向她走,想不着痕跡地問出她身上傷的緣故,就聽缇嬰嬌聲斥他:“你這個大騙子!”

江雪禾怔愣。

他被人罵得多了,小女孩的“大騙子”倒是第一次。

此時,陳大眼中那滴淚順着臉頰流下,他深吸口氣,向旁邊的二人顫聲:

“請兩位仙人,送他最後一程吧。”

塵埃落定,缇嬰立即積極:“我來,我來!”

她怕江雪禾搶功,沖過去時,還回頭看了江雪禾一眼。

江雪禾倒是沒打算動。

畢竟小師妹如此提防他。

但是小師妹回頭向他看一眼時,江雪禾風帽下的面色微地一變,袍袖揚起縱向缇嬰:“師妹!”

缇嬰一片茫然,尚不知發生什麽。

待她被江雪禾抱住,驟然的疼痛感襲來,手腳痙攣周身冷汗,她才意識到腰腹處大量出血——

糟了,“毒麟陣”的時間過去,開始反噬了。

因為體質的原因,她倒是不害怕這反噬。可是、可是……雖然不怕,但好痛!

江雪禾要将她抱起,偏缇嬰堅強着要爬出去:“我要除妖……”

她用最後一絲力氣使出符咒,冷汗淋淋地殺掉了那安然待死的酸與。

缇嬰還要:“不愧是我……們!”

江雪禾将不安分的她橫抱入懷,問陳大說話時,語氣不那麽四平八穩了:“可有地方讓我師妹歇息?”

嬌氣的缇嬰被抱入客棧,被放在床上。

她窩在他懷中抽搐,痛得直哭。她淚汪汪的,江雪禾袖子在她身上一掃,封了她幾處穴道。

江雪禾低頭哄她:“別怕,師兄在。”

這并不好聽的聲線,讓缇嬰眼淚掉得更多了——嗚嗚嗚,“毒麟陣”的反噬怎麽這麽疼啊。

缇嬰迷糊中,拽住江雪禾烏袍下雪白的衣領。

江雪禾本要為她療傷,懷裏女孩一拽,他撲倒在榻上,只用雙肘撐住身子。

缇嬰勉力睜眼,劇痛之時,看到一道模糊清逸的身影抱着自己。

江雪禾伸手捂她眼睛:“師妹,睡吧。”

缇嬰:“不。”

她抽抽搭搭,爬起來,虛弱又昏沉:“我要去五毒林……”

處理追殺者的屍體。

崩潰小嬰,含淚堅持:“我要讓玉京門知道,我是美麗善良、溫柔勇敢的小仙子。”

還美麗善良、溫柔勇敢呢。

江雪禾被她可愛到了。

她鬧騰,江雪禾拆招。木榻一陣窸窣,男女身影相疊,江雪禾的風帽被她擡手掀開,扔到了榻外。

少女哽咽,少年喘氣,端着水盆巾帕進屋的小二不小心踩到風帽,趕緊退出:“抱歉。”

江雪禾頭痛:“……”

他低頭看懷裏一臉淚、一腰血的少女。

他終于無奈:“師妹要做什麽,為兄代你去。”

缇嬰眼睛一眨。

一帳之內,冷汗淋淋的少女摟着陌生師兄脖頸,疼得要死要活,還嘴硬:“那你發道心誓,必須幫我……我、我看着你,你要是耍賴,你就被道心反噬!”

江雪禾只好聽她的。

——師妹确實美麗。

但不善良。

但不溫柔。

但不勇敢。

第 15 章

林飄遙沒聽清楚,追問道:“懂得真什麽?懂得真多麽?嘿嘿。”他還沒來得及高興會,見得小倩的異樣,伸手便要朝臉上抹去:“我臉上又沒什麽,小倩你”正在說話,舉起的右手手肘猛的碰到一個人。林飄遙吃了一驚,心想:剛剛沒人坐我旁邊啊?正要扭頭去看,聽得右手邊一陣吸面的聲音傳來,那人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的道:“誰?誰罵、我是焉老頭?”

林飄遙這一驚非同小可,猛的跳了起來,果然見得那個大煙槍就坐在他身旁。林飄遙大核道:“你、你、你過來幹、幹什麽?”

大煙槍眼睛一瞪,說道:“有人在罵我,我能不過來麽?”

林飄遙跳到小倩那邊,緊張道:“焉老頭不是罵你!”

大煙槍雙眼一翻,繼續吃他的面,叽哩骨咕道:“你這不就是在罵麽?”三兩口扒完那碗面條,意猶未盡的朝廚房吼道:“小二,再來一碗牛肉面!”

林飄遙只不過是吃驚,倒也沒怎麽害怕,心想:這老頭既然是怪人,那多半我這個小怪人也合他胃口,而且看他也沒什麽歹意,倒是不用怕他。想到這裏,一屁股坐到小倩身旁,兩人齊唰唰的盯着這個大煙槍。

大煙槍連叫了幾聲,才見廚房門簾裏探出個頭,遠遠看去,正是店小二。那店小二伸着頭四處打量,再三确認門外沒了惡人,這才罵罵冽冽的搭了塊白帕在肩膀上走了出來。聽得這邊有人吆喝,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他娘的,剛剛可真是吓人。也不知怎麽就全都走了。”

林飄遙趕緊道:“這裏這裏,我們也要兩碗牛肉面!”店小二拿眼睛朝他看了一眼,對着廚房大喊道:“三碗牛肉面!”

大煙槍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兩人,點了一筒煙,突然伸手在林飄遙頭上敲了一記。

小倩本是看見他出手,想要幫林飄遙擋上一記,卻根本趕不上那老頭的速度。林飄遙莫名其妙的挨了一下,以他平時躲閃林嬸手刀練出來的功夫竟是逼不開去。只覺頭上微痛,摸着腦袋怒問道:“幹什麽打我?!”

大煙槍懶洋洋的道:“誰叫你先罵我來着?我剛剛在吃東西不想動手,現在閑了,自然便要和你算算帳。”

林飄遙怒道:“老子什麽時候罵你了?”大煙槍伸手又是一敲:“你看你看!這句‘老子’不是又罵人了麽?”

林飄遙可沒習慣讓除了林嬸以外的人敲他頭,心中自然不服,說道:“原先那會兒,那個黑披風不也是在你面前沖了老子麽?你怎麽不打他去?你這欺軟怕硬的老家夥!”

大煙槍又是一手敲來,林飄遙側身一躲,本以為閃開了,哪想到那只手半空中拐了彎兒,仍然是敲到了他頭上。只見他笑嘻嘻的道:“我是沒打他,我就只喜歡打你。”

林飄遙大怒,也知道這老頭是與他逗着玩,哪裏會怕?站起身來說道:“老子又不是你養的,你打你媽啊,原先你那麽愛裝傻沖楞,怎麽在老子面前你就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看老子人小好欺負麽?”

大煙槍随手又一是顆腦袋開花,再對着林飄遙臉上吐了口煙,直嗆得他咳嗽不已。大煙槍笑道:“我和黑披風裝傻,那是得到好處了的,至少我騙到了幾碗面吃。和你這傻小子裝傻,我有什麽好處?難不成你還請得起我老人家吃面?”

林飄遙一楞,鄙視道:“為了碗面你就肯自損身份去裝瘋賣傻,你也不是什麽大俠。”話一說完,料得他肯定又要來敲,雙手急朝頭上一擋,卻見大煙槍一楞,嘴角動了動,竟發起癡來。

林飄遙和小倩四目相投,均覺莫名其妙。林飄遙心想:當真是個怪人,怪得無與倫比之人!

大煙槍突然長嘆一聲,說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俠”

兩人見他說得凄慘,似觸動了他一些傷心往事,均是大感同情。小倩安慰道:“老爺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大煙槍呆了呆,拿眼睛朝她一瞪,說道:“你怎麽知道?說不定我就是個壞人呢?”

小倩認真道:“剛剛那幾人這般無禮,你本事又那麽大,竟都沒有和他們過不去,這就說明你心腸是極好的啊。”

大煙槍眉頭一挑,佯怒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和他們過不去?我不是還騙了他們銀子麽?在我眼睛裏,銀子遠比那幾個小東西重要得多。若是沒這錠銀子,說不定我便要了他們命了!”

小倩撲哧一笑:“你不會的恩,你就是裝壞人也不像。”林飄遙哈哈大笑出聲,竟拿手朝大煙槍肩膀上一拍,朗聲道:“大煙槍好樣的!眼光就是不同,比那些凡世俗人要好得多!換做是老子,那也肯定只要他們銀子不要他們命。恩恩恩,你這人不錯,我欣賞你!”

大煙槍一把拍開林飄遙的手,笑罵道:“你屁大點兒娃娃,懂什麽凡世俗人?照這麽說起來,你還是個仙界高人了?”

林飄遙正要接口自誇幾句,突聽得店小二大聲道:“三碗牛肉面來了!”噠、噠、噠三聲響,面已放在桌子上。小倩和林飄遙都是餓了,端起碗便狼吞虎咽起來。大煙槍慌道:“你兩個吃這麽快幹什麽?莫不是吃了就想跑,好把帳賴在我身上?”

林飄遙嘴巴裏塞滿了面條,支支唔唔的說:“你把老子看成什麽人了?最多是把帳賴在那黑披風身上,怎會來坑你?”

大煙槍一楞,心想:黑披風都走了,你怎麽賴?随即明白過來,這小子指的是自己身上那錠銀子呢。嘿嘿一笑,也不去點破,伸手在林飄遙背上重重一拍,說道:“你小子有點意思!”正在吞東西的時候,哪裏經得住這種打擊?林飄遙一嗆,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小倩急忙去幫他捂胸口,那煙槍哈哈大笑出聲。

外面的雨似乎越來越大,天色也更暗了下來。突聽得嘩啦啦的雨水聲中,有人在街上大喊:“下血了下血了!”人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鬧喳,似乎很多人都跑到了街上。

三人一楞,現在已是開春,雖說氣候溫度偏底,卻絕不至于到要下雪的地步。林飄遙最愛湊熱鬧,聽得叫喊趕緊端着面條朝窗口跑去。探頭一看,大叫出聲來:“哇!真的下血了!乖乖,紅紅的,天上的神仙打架啊這是?”

突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道:“這可不是神仙打架。”林飄遙轉頭一看,只見大煙槍正站在他身後,左手攤出,大拇指掐在幾根另外手指關節上飛快運動,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起來。

林飄遙大叫道:“原來你不是大俠,你是個道士!不行,老子經常遇到鬼,這門掐指頭就算的本事,你說什麽也得教教我。”話音剛落,大煙槍猛的伸手朝他臉上打來。林飄遙吃了一驚,想要躲開卻哪裏有那本事?楞頭楞腦的吃了一記耳光,捂着臉道:“你幹什麽又打人!”大煙槍繼續算他的,随手虛空微劃,在林飄遙臉前繞了幾圈。

只聽小倩說道:“飄遙哥哥,剛剛有只怨靈飛到你頭上,他是幫你忙呢。”林飄遙聽得怨靈兩個字,心頭一驚,幾步跳到小倩身旁問道:“你怎麽知道?”

小倩說:“我常年修習靈術,自然便看得到。看來這紅雨有些奇怪呢,天上飄着好多怨靈。”林飄遙驚懼的看了看四周,急道:“好多?那這店裏有沒有?”此時雖還是白天,但天色暗得吓人,倒好似夜前的黃昏一般,整個客棧裏涼風咻咻,顯得煞是陰沉。

小倩走到窗邊,伸手接了幾滴雨水,接着雙手一握,閉目念動口訣。手中微微發出一陣藍光,小倩把手往空中一抛,只見原本昏暗的店中下起一陣藍色花瓣,紛紛繞繞從空中飄旋而下。這美景固然好看,但林飄遙的臉上卻連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他瞪大眼睛看着店中,原本空空如一的客棧,在藍色花瓣的洗禮後,竟現出了無數的人形。

這些人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全都輕飄蕩蕩的游在空中,面孔雖說不上猙獰,但一個都是白蒼蒼的,卻是絕對的可怕。

林飄遙像貓一般猛的撲到小倩和大煙槍身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瑟瑟道:“這、這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

大煙槍停下了掐算,說道:“這是有人在城中做法,布下的大概是幡旗招魂陣,這些魂魄便是如此而來,看樣子似乎都是城內百姓的。”說到這裏,轉頭打量着小倩,說道:“原先就感覺你靈力不弱,沒想到竟還會使這招冰霜華舞。恩,這也是顯形咒的一種,不過威力不是很大,需要消耗的靈力也很高,現在已經很少見人用這招了”

林飄遙急道:“這當口工夫,你還有心情讨論什麽舞不舞的幹什麽?你、你,”他一邊說,牙齒一邊大顫:“你這麽厲害的,還不快點把這些鬼都弄死!”說着擡頭朝店裏看去,但見怨靈越集越多,全都無神失魄的緩緩飛向前方。他心中是越看越怕:我的乖乖,好得這些鬼倒沒來找老子麻煩,不然弄成個出道未捷身先死,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心中又是微微奇怪:難道這些怨靈看不見我們?也不可能啊,剛剛小倩不是還說大煙槍幫我打掉了一只麽?

大煙槍點頭道:“破是一定要破的,否則全城百姓的性命就該保不住了。不過這布陣之人狡猾異常,陣眼也不知安設在什麽地方。感覺像是在城內,又似乎不在城中”

小倩突道:“我、我倒有個法子,就是不知成不成。”大煙槍道:“說來聽聽。”

小倩道:“那人設此陣,似乎是為了收集無主靈魄,也不知是不在培養什麽魔物之類。咱們跟着怨靈集聚的方向追去便行了。”

大煙槍朝她看了兩眼,笑道:“小女娃娃懂得還不少,腦筋也夠好使,比那個呆小子可要強得多了。”

林飄遙雖是看着滿空幽靈飛舞心中害怕,但這惹到了自己頭上,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善罷甘休的。眼睛一瞪,說道:“小倩對付鬼怪厲害,老子是對付人厲害。這個叫各有所長!你懂得了什麽!再說了,你自己不是也不知道麽?還要我的乖小倩來告訴你,你也不比老子高明到哪裏去!”

大煙槍大笑,一把抓住小倩的手,從窗臺朝店外躍出。林飄遙大驚,急忙跟上,口中罵道:“你個老不死的東西,你要害死你小爺!”

三人跑到大街上,只見滿街都站滿了人,但一個個無聲無息,就好似全都被人施了定身咒般立在原地,雙眼無神。整個城鎮裏鴉雀無聲,一支陰魂大軍徑往東方飄去。那些魂魄似霧似幻,虛虛實實,在綿綿陰雨中,就像一陣濃濃的厚霧,讓林飄遙感覺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無聲世界裏。

林飄遙正在看,大煙槍一手朝他抓來。他只覺身子一提,整個人便坐到了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上。還沒反應過來,屁股下那東西一沖而起,竟飛到了半空中。林飄遙大驚,感覺屁股下坐住的那東西長長的。伸手緊緊抱住,仔細看去,才見得自己竟是坐在一杆超級大煙槍上。小倩從他後面伸個頭哈了口氣,笑道:“飄遙哥哥,這便是真正的飛行了,比上次老娘給咱們那種靈符要厲害很多呢,似乎是叫馭劍術的。”

林飄遙見了小倩也在一起,心頭微微放心,轉頭看去,大煙槍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林飄遙心想:不好,小倩這樣說,多半那個老家夥得損我無知了。趕緊道:“恩恩恩,不錯,這個确實就是上次我給你說的馭劍術,沒想到大煙槍還真有兩手!”說着臉上一紅,轉回頭來,正要心中自勉幾句,猛的看到幾張白蒼蒼的鬼臉就在自己眼前。他‘啊’的一聲驚叫,反手朝小倩抱去:“這些鬼追上來了,它們要吃我!”

小倩被他這一鬧,差點便跌了下去,趕緊道:“飄遙哥哥不要怕,這些靈魂飛行速度慢,跟不上老爺爺速度的。”

林飄遙勉強鎮定,閉着眼睛結巴道:“剛、剛剛我還看、看到了好幾張鬼臉!”

大煙槍站在後面槍把上,一直聽二人言語,心中感慨。此時聽林飄遙如此說,哈哈大笑道:“瞧你那點出息!也虧了你個大小夥子,膽子還沒個小姑娘大!原先我在你臉上畫過一道止靈符,一般的妖魔小怪是傷不了你的。”

林飄遙睜眼一看,只見四周景色不住倒退,一陣陣勁風挂到臉上,大煙槍架着三人越飛越高,急速朝怨靈大軍的源頭飛去。

林飄遙從未見過如此奇景,但見飛煙槍穿進雲層,眼前豁然開朗,原本汐汐陰暗的烏雲雨天全然不見,躍入眼簾的竟是一片層層晴朗白雲的天空,大雁成群在腳下飛舞,太陽高挂在遠處,身周雲層厚實且白徹,顯出無與倫比的幹淨、輕爽和明亮來。隐約中,林飄遙腦子裏似乎聽到琴蕭之聲,宛如天上仙樂一般,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唱道:“我欲乘飛車,東訪赤松子,蓬萊不可到,弱水三萬裏。白雲天地間,清風半程矣,仰觀初無路,誰信平如臺,縱情蒼茫限,仙界任逍遙。”似乎只有這歌聲,才能盡表翺翔飛空的那種逍遙之心情。

小倩與他一起看得昏昏欲醉,暗暗道:這等景色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大煙槍凝神看着下方,林飄遙不免在大呼小叫,直喊過瘾。小倩也是和他一般的感覺,只不過沒他那般放形與聲色罷了。林飄遙大聲道:“痛快痛快,過瘾過瘾!大煙槍,這招你一定得教給我!若是我這樣飛回村裏去,那還不得把小寶他們羨慕死?!”越叫越激動,猛的扭頭沖大煙槍咧嘴一笑,吼道:“開始那會說你是大俠,結果你變成了道士。等我相信你是道士了,現在你又變成了神仙!哈哈!”

小倩怕他跌下去,緊緊拉住他的衣服,說道:“飄遙哥哥,不要亂動,好吓人的,如果掉下去就糟了。”林飄遙伸頭朝下面一看,根本就看不清楚地面,那支怨靈大軍在他眼中也就只像跟面條似的粗細,暗暗吐了吐舌頭:乖乖,還是聽我好小倩的話不要亂動了的好,這一摔下去,那可就真得去訪問那個什麽赤松子神仙了。趁機再悄悄瞄了一眼大煙槍,見得他雙眼緊盯着下方,像是根本就沒注意到他一般。他悻悻的轉過身,嘴裏嘀咕道:“反正你得教我!”

話音剛落,突聽得大煙槍叫道:“看到了!原來竟是藏在那裏!”林飄遙和小倩還沒回過神來,只覺身子一慣,猛的朝前下方掠去。兩人到底是第一次坐這種馭氣飛行之物,速度比之上次林嬸給他們的風行符,那又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了。兩人微感緊張,均是緊緊抱住屁股上的煙杆,只管閉着眼随它飛。陡然一陣急煞,林飄遙坐在最前面,吃那股慣行便直朝前載去。身後一只大手抓來将他提起,慣性頓消,林飄遙暈暈糊糊的原地打了幾個轉,這才發覺已經落到地面了。大煙槍收了飛行法器,那飛行之物就是他手中的煙槍,只不過是飛行時變化了大小而已。

眼前是一片空闊之地,前面有巨石,那些怨靈一到此處便朝石頭上載去,瞬即沒了身影。小倩道:“這似乎便是源頭了,不過這石頭有些古怪。”她伸手朝石頭摸去,觸手無物,似同空氣,一只手竟直接就朝石頭裏面插了進去。

林飄遙一楞,心中暗道:原來是塊假石頭。他也伸手去摸,果然是感覺不到任何物質。大煙槍沉聲道:“這是五鬼搬運法的一種,也不知那施法人從哪裏搬了只石精的元神放在此處遮掩。石精倒是不會攻擊人,但它擋住了視線,我們便不知這石頭外形下藏着的到底是何東西。”

林飄遙嘿嘿笑道:“既然它不會攻擊人的,那還怕什麽?”大煙槍沉吟半晌,說道:“石頭掩蓋的東西可能是無底深淵,可能是萬箭機關,也可能是劇毒噴井,這是誰也猜不到的。”

林飄遙一驚,感覺拉着小倩的手一起退了出來,問道:“那怎麽辦?無底洞倒還好點,反正你是會飛的。但萬一是什麽萬箭齊發或者專門噴毒的陷阱,那我們豈不是只有死了?”小倩輕笑道:“老爺爺本事那麽大,要對付這只石精,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我本來也能對付,但就怕一個失手,驚了洞中妖魔,壞了老爺爺的大事。”

林飄遙聞言微怒,瞪眼道:“你兩個都那麽厲害,就知道唬弄我這不懂妖法的人。早點這樣告訴我不就得了?還害我幹着急!”

大煙槍嘿嘿一笑,說道:“倒也不是唬弄你,我不過是心頭在想,想這洞中到底會是什麽人,竟敢使幡旗招魂陣這等邪惡的法咒。”

林飄遙嘀嘀咕咕道:“反正都有你說的。”心中暗罵:老不死的,這洞裏有什麽人,你進去一看不就知道了麽?還在這裏瞎猜,這不是腦子鏽鬥轉不動了麽?奶奶的,鼈得你家小爺心頭慌!他生怕一會大煙槍到了洞中後報複他,那縱是沒有被整殘,被吓個半死還是十分正常的。于是此念頭也只敢在心裏頭想想,終歸不敢在這個時候罵出來。

大煙槍伸手在空中一陣虛畫,見他雙手陡擡,宛如抱了一個急速旋轉的球,半空突現一道巨大的黃色符紙。林飄遙不由瞧得呆了,但聽大煙槍一聲大叫:“玄黃天法!”随着一聲大響,那黃色符紙急速朝巨石上撞去。

兩物相接,發出一陣華光,小倩兩人只覺眼前空間如扭曲了一般,整個大地不住亂晃。巨石就像是塊面團一樣被黃符壓得變型,越來越小、越來越扁,但偏偏極有韌性,任憑怎麽壓怎麽扁,它就是不肯散架。

大煙槍跳身虛晃,大喝道:“不動明王咒!破!”雙手連連拍出數掌,幾道如先前一般巨大的黃符重疊而上,和原先那一張合到一起。

林飄遙暗笑道:瞧着老不死的,也不知到底是在使法術還是在跳舞,擺的姿勢要多奇怪就多奇怪。

心中的念頭還沒轉完,金光陡然大盛,似乎整塊土地都要被掀起來一般,兩人站立不穩,急朝後退了幾步,驚慌中只覺眼前一亮,一聲辨不出物種的厲嚎沖宵響起,接着又立刻平靜下來。林飄遙仔細一看,面前的巨石已不翼而飛,地下現出一個黑齲齲的大洞來,卻是絲毫沒見着什麽機關。

“大煙槍你、你、你還是人啊?”林飄遙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想:這不是神仙是什麽?記得老子小時候村裏也曾請人做過法、設過壇、捉過鬼,那些道士又是燒香又是磕頭又是念一大串不知所謂的咒語,其結果,最多就是打出一道光來。而且都弱得很,不仔細看還怕是看不到那光的。哪像這個老家夥,兩只手一亂揮,就地皮都被他給震得亂晃了!開始還以為他在跳舞,結果卻是跳的仙人殺妖舞!山搖地動舞!霹靂啪拉最厲害舞!

大煙槍瞪他一眼道:“我不是人是什麽?我倒也是想當神仙來着,就是資格不夠,不然早就升天去了,誰還肯待在這凡俗世界裏?”說完正要轉頭,突的想起一事,伸過手來狠狠的敲了他腦袋一下,喝道:“還有,我叫逍遙子,別老叫我大煙槍,聽着賊煩!”

林飄遙摸着腦袋,滿臉的委屈,心中大怒:就你這跌破樣還配稱什麽逍遙?老子就沒看出你身上哪裏來的一絲一毫逍遙氣!小倩在他兩個中間哪裏插得上嘴?看着林飄遙挨打,雖是心痛,卻也沒辦法。好在逍遙子只不過是與他逗着玩,縱是每天敲上個百十來記,也定不會就此把他敲傻敲死的。

三人站在那個破洞口,凝目下探。只見洞口四四方方,看不清楚裏面情形,灰蒙蒙一片,隐約似見有階梯直下。無數怨靈擠搶着朝裏面之鑽,一股陰冷的涼風從洞底冒起,吹得林飄遙混身直打冷顫。

“訛、訛我說大煙槍,我和小倩”林飄遙見裏面陰深深的,心中害怕,正要找個借口開溜,哪知道話沒說完,頭上一記敲打:“叫逍遙子!”

林飄遙氣得想要發飙,兩只拳頭捏得繃緊,朝逍遙子怒目而視。

“看什麽看?”逍遙子滿不在乎的回瞪過來:“是你自己老是叫錯嘛,如果你再叫錯,你就死定了!”

林飄遙雖見他一臉兇像,倒還不相信他真會讓自己‘死定了’,但若是和他做對,多半受些苦頭卻是難免的。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林飄遙最常念叨的一句話:“逍、逍遙兒子,我說我和小倩就不用下去了吧?你那麽厲害的,收拾什麽魔頭的任務交給你就好了,我兩人跟去根本就幫不上什麽忙,白白拖累你,這又何必呢?”他說話時,那句‘逍遙兒子’說得極快,楞是沒讓逍遙子聽出什麽不妥來。

逍遙子抽了兩口煙,眯着眼道:“也是,你确實也幫不上什麽忙,恩,那你就留在這裏吧。這小女娃兒跟着我去就行了。”

小倩楞道:“啊,這可不行,要是我們兩都不在,那萬一有什麽妖魔來了,飄遙哥哥又不會捉妖,那可怎麽辦?”

林飄遙知道逍遙子是故意捉弄他,料得小倩不會單獨跟他走,老神在在的道:“反正我留在這兒,小倩就肯定是不會跟你去的。”

逍遙子大笑道:“是嗎?”話一出口,猛的伸手朝小倩抓去。小倩哪裏弄得過他?被逍遙子一把抓住手腕,直帶着就朝洞底沖進。林飄遙大罵道:“你這老不死的東西,你賴皮!”話剛罵出,就見兩人已鑽了進去。那洞似乎很深,逍遙子帶着小倩又跑得快,地洞裏蕩起小倩的陣陣回音:“飄遙哥哥,他抓住我,我動不了。”才眨眼功夫,這聲音就已聽不到,顯然是跑遠了。

林飄遙插着腰把逍遙罵了個狗血臨頭,但剛才三人在一起的時候,他都仍是有些害怕,現在又怎麽敢單獨一人下去?心中在擔心小倩,暗暗道:老子還是不下去了,就在這裏等吧,反正我逍遙兒子本事大,也不怕小倩會吃虧。

站了一會,大概是兩個靈力者都不在了身邊,林飄遙覺得那滿天的怨靈都開始注意到他了。無數雙空洞的眼睛朝他射過來,看得林飄遙四肢發軟,心中把那《金剛經》、《法華經》、《般若經》、《波若波羅密多心經》的書名念了成百上千遍,卻似乎沒有絲毫效果。牙齒該打顫的還是在打顫,雙腿該抖的還是在抖,他心頭只覺自己又是委屈又是可憐:逍遙兒子不是個好東西,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你奶奶的!

四周越來越冷、越來越涼,雨下得更大了,那些怨靈大軍集得更多,林飄遙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朝地洞內鑽去。

階梯沿洞斜下,片片‘嗚嗚嗚’的哭嚎之聲在陰冷的洞內涼風吹拂下被飄散傳開,也不知到底是真的鬼叫,還是風吹在石壁上發出的聲音。洞中似乎有霧,濕氣頗重,好在不是全然一片漆黑,雖是無火無燭無照明,但總有一絲昏昏暗暗的陰光透過四周石壁處折射進來。林飄遙借着昏暗的微光,心驚膽戰的一路走下去。原先他本是看不到怨靈的,但有小倩用了那招冰霜華舞後,他身上便沾了些法水,因此一望去,入眼的全是些白布、白衫、白臉、白皮膚的幽魂。雖然那些怨靈沒一個停下身來找他麻煩的,但林飄遙心中總在打鼓,總覺得這成千上萬的眼睛都在盯視着他。幸好他先前就已經看夠了這些靈魂的模樣,不然早就已被吓趴下了。

他幹脆閉了眼,雙手摸靠着石壁一路前行,心念:老子都看不到你們,那你們也就別來看老子!大家行個方便,各走各的!

走了一截,仍是沒見到逍遙子和小倩兩人,他這才真正害怕起來。原先心想的是兩人肯定在下面不遠處等着他的,哪知道這個逍遙子竟真的是拉着小倩就跑遠了。又走了一截,林飄遙頭上冒出汗來,心中大罵:這個該死的逍遙兒子,原來是和老子玩真的!

地洞中的階梯又長又難走,就像是個沒底的洞一般。不過既然已經進來了,再要他退出去走上那麽一截,他又是怎麽也不敢的。林飄遙壯着膽繼續往前走,行不多時,陡然發現前面有一個折彎,折彎後面似乎有通道,發出點點微光。轉過那道彎,只見是一個出口,林飄遙大喜,急沖沖朝出口處奔去。

踏出地洞,原本以為是到了地面上,結果卻見這裏是一處很大的洞廳,四周插着幾只火把,到底仍是在洞中。

林飄遙大失所望,仔細打量,但見洞廳裏又分出無數小洞,每個小洞外形都生得一模一樣。無數的怨靈從右邊各條小地道裏集中而來,彙聚在洞大廳中,再從左邊小洞散出。

林飄遙大奇,站出身來轉了幾轉,再回頭一看,竟是連自己進來時的那條道也找不着了。林飄遙一楞,心下暗道:來時的那條路。靈魂是往裏面飛的,現在如果要繼續往前走,那只消跟着這些怨魂便可以了。

他先前有小倩和逍遙子照顧,心中便自然的産生了種依賴感,自己沒什麽主意。現在被逼得單獨一個人來面對了,卻也能強自鎮定下來。雖是心中對那些鬼魂仍然害怕無比,但已能勉強讓自己适應到這個環境來。

第 14 章 白素的故事!

第14章 白素的故事!

第14章 白素的故事!

夏陳浩是個典型的二世祖,好在心不壞,玩性未過,卻也還算識時務。

葉華是保安隊副隊長,普通人一個,因為知道夏陳浩有錢,所以才會聽從夏陳浩對洪陽出手…

在兩人的帶領下,洪陽進了副隊長的辦公室,并沒有多少奢華,就是一些簡單的辦公室擺設,但總比站外面守門要好很多。

他們很熱情,非要洪陽坐最舒服的辦公沙發,自己卻坐堅硬的板凳…

“做保安這麽輕松?”洪陽喝了口水,奇怪的說道。

“陽哥,保安是不輕松的,但要看什麽保安!咱們哥幾個都很願意代替你上班的!”一個年輕小夥子說道。

“是啊陽哥,以後你就每天在辦公室裏坐着就好了,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有咱們副隊長罩着呢!”另外一個小胖子說道。

“那不會扣我工資吧?”洪陽很關心這個問題。

“怎麽會?陽哥放心,該有的工資全勤獎都少不了你的!”葉華拍胸口保證道。

“行,那你們先出去吧,我休息一會兒。”

“得嘞!”衆人出去。

洪陽惬意的将雙腿架在了辦公桌上,望着天花板一臉滿意的笑容,原來當保安也可以這麽輕松,賺的錢還多!

“打打殺殺有什麽意思呢?”洪陽嘀咕道。

在戰場上拼個你死我活,好幾年過去了,他還是身無分文。洪陽決定有時間和老頭子聊聊,讓他幹脆退伍得了…

“陽哥?”夏陳浩的聲音響起。

洪陽吓了一跳,才發現夏陳浩和葉華沒走:“你們怎麽還沒走?”

“陽哥,我、我要在這辦公室裏工作。”葉華弱弱的說道。

“哦,倒也是。”

洪陽點了點頭,接着看向夏陳浩:“那你呢?”

“嘿嘿,小弟這不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陽哥你嘛。”夏陳浩讪笑。

“問吧。”洪陽撇嘴道。

“那啥——剛剛在外面,陽哥你說你有未婚妻了?是不是真的?”

“難不成你覺得我在撒謊?”

“不是不是,我就是挺好奇的,誰家姑娘這麽有福氣能碰到陽哥你這麽厲害的男人啊?”

“就咱們公司的總裁啊。”洪陽淡然道。

“……”

夏陳浩葉華兩人愣了一下,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這現實嗎?

且不說夏陳浩和李若曦還算的上是認識,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就是葉華完全不了解,都覺得不可能。

想想那坐在頂樓辦公室的總裁大人,再看看洪陽…一點都不匹配好嗎?

不過他們很機靈。

夏陳浩豎起了大拇指滿臉唏噓:“陽哥就是陽哥啊,厲害!沒想到咱們總裁這麽完美的女人就是你的未婚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我想這世上,除了陽哥也沒人能配的上總裁了!”葉華也跟風道。

洪陽瞥了兩人一眼,笑笑不說話,他知道他們不相信,他們會相信的話,洪陽也不會說,這是他答應過李若曦的事情…

“咳咳,陽哥啊,既然你已經有未婚妻了,那白素姐你看…”

夏陳浩幹咳兩聲,有點腼腆的說道:“我感覺白素姐人挺好的…”

“是挺好的啊,要是她喜歡你,我還能搗亂你們不成?”洪陽說道。

“……”

夏陳浩一愣,要是她喜歡…

得。

他懂了,陽哥這是暗示他別動念頭了啊!白素姐喜歡的人是誰他還不知道嗎?

“哈哈,陽哥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一表人才身手又過人,也只有你能配的上白素姐這麽好的女人了!哈哈哈…”夏陳浩笑中帶淚,他也不想,只是他知道,如果洪陽不幫他,他是絕對沒希望的…

“陽哥對人事部的白素有意思?”

葉華則是愣了愣,而後臉色忸怩的說道:“有些話,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啊。”

“有什麽不該講的?說。”洪陽皺眉道。

“那個白素…”

葉華嘆了口氣道:“她是好女人沒錯,也很漂亮,但是她離過婚!”

“什麽?”夏陳浩大吃一驚。

“怎麽回事?”洪陽也是有點意外。

“唉!這說起來白素也是運氣倒黴啊。”

葉華說道:“這些年她因為年紀不小,家裏時常催婚,幾個月前就去相了親,結果碰上一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兩人談了幾個月後,她估計是覺着那人還不錯就結婚了。”

“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又離婚了。”

“只是公司裏的人都知道,白素是個比較傳統保守的女人,為人也很不錯,結婚沒多久就離婚,多半是她前夫的問題。”

“但在咱們華夏,離過婚的女人可就…”

葉華沒有繼續說下去,大家都懂。

夏陳浩聽完一臉沮喪,離過婚的女人,他家裏肯定不會同意。

“看來只能放棄了啊!”他心裏無奈的說道。

洪陽則是皺了皺眉頭,沒想到白素還有這樣的故事。

他和白素萍水相逢,認識也不過昨天開始。

他不禁想起,昨天在給白素針灸的時候,因為需要他掀開了她的衣服露出小腹,上面有着一道貌似是被鞭子之類的東西抽打過的傷痕。

雖說已經痊愈,但隐約還是有些殘留的痕跡…

家暴?

洪陽搖了搖頭說道:“行了行了,我說葉華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就這麽八卦?不說這些了,該工作的工作吧。”

說完,洪陽便仰頭打瞌睡了,他也是一個比較傳統的華夏男人,但對于女人卻是只有好壞之分,有沒有離過婚他并沒有多少在意。

“恩?想多了吧?白素姐又不是我老婆,我老婆是李若曦啊…咳咳,我只愛我老婆!”洪陽在心裏一本正經的說道。

“如果白素姐願意的話也可以多一個老婆。”他又補充了一下。

第 14 章 宮闱禍(三)

小瑤聽得耳中嗡嗡一片,口中吶吶道:“不可能。”

人已面色蒼白,捧着肚子搖搖欲墜,一旁的徐嬷嬷趕緊上前扶她回房。

“鄉野女子終是上不得臺面,不懂禮數!”蕭母嘆道,“你雖是聖上親賜的姻緣,但月如亦是正正經經三媒六聘由國公爺作主娶進門的,是為平妻。耀軒乃珉楚大将軍自然不會只守着你一人,今日能讓你在這北疆府地占着正妻之位已是莫大的恩寵了,你休要不知好歹。”

“見過姐姐。”王月如帶着一對雙生子,奉着茶攔跪在小瑤面前,人規規矩矩地跪着,臉上的得色卻分外刺眼。

小瑤怒極,不顧七個月的身孕,一腳把王月如踹倒在地,“滾,這是我的家,誰給你的膽讓你出現在我面前便找誰去,來人,把這一幹人統統哄出去。”

話音剛落,便有十多個佩刀的親衛出現在廳內,亮着寒光閃閃的刀動手趕人。

蕭母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世家女子都講究風度儀态,哪有一言不合便大大出手如此潑辣的,心裏更是對這跋扈粗蠻的媳婦厭惡到骨子裏。

王月如抱着兩個孩子,撲倒在她面前喊:“母親救我們。”

聽到孩子的哭喊,蕭母怒道:“這是我蕭家的孫兒,誰敢動?”

侍衛未得主人之命,自是不為所動。一侍衛押着王月如,另一人抱起二個孩子,便往外走。

蕭母指着小瑤氣得直罵:“反了你!該滾的是你!你從未上過蕭家族譜,說穿了不過是我兒的一個外室!”

當夜小瑤便小産了,生下不足八個月的女兒。

女兒生下才幾個時辰,數百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闖入将軍府,見人便屠。

一夜之間北疆蕭将軍府內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蕭母和小瑤及義子蕭雲煦在這場慘禍中喪生。

唯徐嬷嬷與剛生下的孩子,在侍衛們拼死保護下,逃出北疆,不知去向。

蕭耀軒回來後,叛家而出,聯合江湖殺手,一夜之間瘋狂地将王家滅門。楚辰霄查明一切後将其囚禁在天牢十四年。并乘蕭家內鬥重創之機,借機立了長子旭為太子。

直到半年前,鎮國公垂危,蕭耀軒才被恩準出獄。一月前承爵,為新一任鎮國公。

……

一夜未眠。

天一亮,楚辰霄便攜皇五子楚晔一同上朝,诏告天下:太子楚旭與安王楚安及安王之子楚昊天遇刺身亡。并冊封楚昊天為郡王,即日便為他們三人發喪。

三日後,楚皇又是一旨诏書:立皇五子楚晔為太子,并于十五日後,二月二十六日舉行登基大典。從即日起由太子上朝,代行天子之職。

楚晔也由原來的乾元宮,搬入太子東宮。

入夜,楚皇寝宮書房內,楚皇躺在榻上,楚晔端坐在書桌前,批閱奏折,有不解,便輕聲詢問,每一次楚皇都詳細作答。

看着他疲累的樣子,楚晔不禁心生內疚。

楚皇擺了擺手,說:“晔兒,你已做得很好,甚至比父皇原本想的還要好。雖然你不在宮內,但你卻是父皇最花思培養的孩兒,文才武略,是幾個孩兒中最為出色的……”。

說到此,聲音低了下去,面色黯然,喃喃地自語:“朕有十個孩兒,七個早早地在宮闱內死得不明不白,朕不想蕭家一手遮天,在後宮放任妃嫔與皇後争鬥;在前朝放任旭和安争鬥,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自相殘殺,最後雙雙身死。我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皇帝……一生求而不得。”聲音漸漸低沉悲苦。

“父皇……”那樣沉重的刻骨傷悲,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開解。

楚皇倦得閉了眼,本以為他已睡去。突然間睜開雙眼,眼光犀利,緊抓被褥,指節泛白,手背青經直冒,恨聲道:“在朕去之前,一定讓蕭家為我陪葬。皇兒的命,朕的債,會一樣一樣地讨回來!朕的子孫會是真正的帝王,必不再受人牽制。珉楚會更強大,奪回被業占去的千裏江山!”

第二日,戍邊大将軍顧峰回京述職。

楚皇病重,于寝宮內召見。由太子楚晔與鎮國公蕭耀軒作陪。

顧峰生得人高馬大,膚色黝黑,目如銅鈴炯炯有神。

坐在床邊,握着楚辰霄手,滿臉疼惜地道:“老三啊,你怎麽病成這樣子了。以前你總是三分病裝成七分,引芙兒來為你治,現在明明是十分病卻說成三分。來的路上我還跟芙兒說你沒事,這回子她要是知道了,不定要怎麽罵我了。”

說完便四處張望,“高修遠呢?”

楚辰霄聽見慕容芙也來了,原本混濁的雙目,硬生生生出幾分神彩來,越過來人看向門口,顫聲道:“表妹也來了麽?怎麽不見她進來?”

顧峰臉上疼惜之色頓時少了幾分,生硬地道:“慕容芙一介臣婦,豈可輕易入宮。”

“快……快……咳咳咳……”楚辰霄咳得臉色彤紅,上氣不接下氣。

顧峰連忙拍他的背為他順氣。

“還不快宣神醫慕容芙進宮為皇上診治。”蕭耀軒對李得福道,見人躊躇不動,挑了挑眉問楚辰霄,“對麽?三哥?”。

見楚辰霄連連點頭,顧峰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差點把他拍下床。可那咳嗽卻因為這一記,奇跡般地好了。

順了氣,楚辰霄便目光灼灼看着門外。

顧峰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再不理他,轉頭跟楚晔行禮,“臣,把邊關守衛情況跟太子禀告一下吧。”

“好,二叔辛苦了。”楚晔把他帶到左室,這裏有一個大大的書桌,是平時楚晔批閱奏折的地方。

這些天,他只在深夜就寝才回東宮,平常都在楚辰霄寝宮裏,既便于盡快學會政事,也便于照顧病重楚辰霄。

楚氏宗親恭王爺和臣相李芮之都誇贊他孝順勤勉。漸漸地朝中提起這位新太子,也是一片贊譽。

這邊才半柱□□夫,楚辰霄就有些不耐,蕭耀軒便替他問顧峰:“嫂子啥時候到啊?”

顧峰黑了臉,“府上離得遠,我媳婦要是聽說她哥病了,定是要七七八八準備些藥丸之類的,等上幾個時辰也是有可能的。”

随後扭轉臉,太糟心,不再看這二人,向楚晔講起了珉楚國兵力分布情況。淩風閣雖有也有此類情報,但畢竟是江湖門派粗糙得很。

“現楚國兵權三分。皇上執掌五成,其中三成的兵力主要分布在楚都四周負責楚都與皇宮的守衛,北疆亦有一成。剩下一成和代表皇室宗親恭王爺執掌的另一成,一起散布在各地,負責地方防務。

還有四成在蕭家,蕭家世代功勳,以戰功起家,他們的兵力主要分布在邊防。現珉楚國與大業國的交界處兵馬是他們的嫡系。還有北疆,北疆雖是臣任大将軍,但這部分人其實有一大部分算是蕭家人,原是随蕭耀軒出生入死的手下。

二十年前老鎮國公蕭明意識到盛極而衰,便将蕭家虎符上呈,讓蕭耀軒遠走北疆。并從此以稱病為由不再上朝,鎮國公的隐退,并不能澆滅蕭家各人以及依附于蕭家人的野心,他們想借立安王為太子一事,左右皇權。十四年前因北疆之事……。”

說到這兒,顧峰瞥了眼蕭耀軒,“便是因此而起,當時蕭家重創,皇上借機立了太子旭。幾月前老國公蕭明過世後,蕭家兵馬又分裂成二派,以蕭耀庭為首的蕭家宗親占半數,蕭耀軒原來在北疆的半數人馬在他出獄後繼續追随于他,這部份兵馬現已被他從北疆調走。”

顧峰嘆道:“蕭家之勢不僅止于兵權,而是依附于蕭家這棵大樹的官員,盤根錯節,數不勝數,結成黨羽。一擔動手,不清理幹淨,會動搖珉楚的根基,珉楚便完了。”

說完見楚晔看着自己,扯扯嘴角,“扯得遠些了。”

随後又用紙筆畫出各要塞簡圖,細細講析了攻守時需要注意的事項,還告訴楚晔他所了解的其它各國軍事分布情況。

溯燕近年來國力不濟極少生事。

大業卻一直虎視耽耽。業國太子睿是一位難得的賢才,七歲便出入朝堂,在業雖為太子卻實行君王之權,業皇軒轅泰早已退居幕後,放權于太子睿。太子睿聲望極高,國民幾乎将他奉若神砥。太子睿也不負所望,大業國泰民安,如今的國力遠勝其它二國。

楚業交界之處玉峰山乃珉楚重兵把守之地,依近來大業與溯燕間的動靜,更應是重中之重,不得小觑。

兩人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

顧峰粗中有細,為人率直,視楚晔為君為侄,事無巨細知無不言。

約一個時辰後,慕容芙姍姍來遲。

楚晔原以為,慕容芙是個風華絕代的婦人,可沒想到,慕容芙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站在顧峰邊上雖嬌俏可愛,但在美女如雲的深宮決算不得出色。

來時自己背了一個大藥箱,一進門,第一眼看向顧峰,眼睛亮了亮,嘴角露出二個深深的酒窩。

顧峰上前随手接過藥箱。

慕容芙第二眼才看到半躺在床上的楚辰霄,笑容斂了斂,過去行禮:“臣婦參見皇上。”

楚辰霄匆匆看了來人一眼,便收回目光,垂下眼睑:“起來吧。賜座。”

太監搬來繡凳放在床邊,慕容芙坐下後,便為楚辰霄把脈。一搭上脈便哭了,“表哥,你怎麽……”話到嘴邊再也說不下去了。

“又不是馬上就去了,還能撐些日子的。”楚辰霄異常平靜。

“表哥……”

“哎喲,二哥,剛才李相說找你有事,在戶部等你。”蕭耀軒對顧峰說道,還拍着自己的腦袋,像是才想來。

“老四,你扯慌也扯個像樣點的,李相跟我跟本就不是一路的,會找我?你少扯淡。”

蕭耀軒哪裏管顧峰願不願走,,不管不顧地拉起人就往外,手上還用了幾分功夫,硬生生把人拖走。

“蕭耀軒,打小時候起你們倆就老是合起夥來欺侮人……你就是見不得人好。”

“是啊,老子就是看不慣你那春風得意勁……憑什麽就你一人能老婆兒子熱坑頭?!”。

“你這個不講理的瘋子……”。

“跟瘋子講理,你就是個傻的……”

“……”

“可憐這世道人心不古,傻子倒有傻福……”

“……”

第 12 章 五毒無情11

第12章 五毒無情11

缇嬰瞪大眼。

何止是她,那頹然垂臂落淚的陳大,與坐在地上的大妖酸與,都懵然地看着江雪禾。

酸與:“你在說什麽?”

陳大也幹笑:“仙人莫開玩笑。我是凡人,你們應該都能看出來。”

缇嬰歪臉打量着所有人——看看左邊的一人一妖,看看後邊長身如玉的江雪禾。

江雪禾再次溫聲:“小嬰,過來,站到我身邊。”

缇嬰心口一顫。

她發脾氣:“誰許你叫我‘小嬰’?”

可雖然如此,她仍是思考後,小心翼翼站到了便宜師兄一邊——

她想起師兄在林中殺酸與時的風華。

她嫉妒地想:那麽厲害的人,沒必要騙我吧?

被抵着的大妖酸與煩躁:“我才是酸與,我是無支穢,你們在鬧什麽?”

江雪禾不動聲色:“哦,你是酸與的話,為何你不記得你在被玉京門女弟子騙之前,你身上的所有故事?據我所知,無支穢是怨氣和穢息相結合的一種形态,并不代表不記得生前所有事情。”

酸與被他說得怔住。

江雪禾目光落到陳大身上:

“而你。從一開始見面,便告訴我與師妹一個好妖被仙門女弟子害死的故事。這個故事足夠心酸,也确實讓人動容。但我始終不明白,我與師妹來此試煉,酸與在此被困,你一個凡人,既然能頻頻上山,為何從不與你的舊日妖友相認?

“他被困五年,你說你想破陣,放他出來——自由的死亡。似乎是一個道理,可是困在五毒林,活;離開五毒林,死。正常人都會選擇好友茍且偷生。

“你破了陣,追出來,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戲——也許是我情感淡漠,不太理解正常人類的感情。師妹,你說,你若辛辛苦苦救出一人,目的會是想讓他死在仙門手中嗎?”

缇嬰:“……”

哼,什麽正常人類的感情。

她也沒有呢。

但是缇嬰理直氣壯:“我自然舍不得送我朋友死了。”

陳大的眼神冷了下去。

坐在地上的酸與茫然擡頭。

江雪禾輕聲:“師妹雖調皮,卻聰慧。師妹曾說陳大講的故事不通,我如今才想清楚哪裏不通。若是這故事換一種相貌,便會正常很多——

“酸與早就後悔了。

“在酸與被玉京門女弟子騙成親、進入五毒林那日,酸與已然發現自己被騙。酸與不想死,他和自己的人類朋友,玩了一個魂魄互換的游戲。”

天将将亮。

玉京門中,戒律堂的弟子們剛打着哈欠準備開始一日的行程,就在院門前,看到了一亭亭玉立的紅衫少女。

那少女如釘子一般定在戒律堂外,一見到裏面有人出來,就向他們走過去:“我要求重查五毒林中被困大妖酸與之事——我認為被困在五毒林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酸與。”

日光緩緩爬出雲翳,一層金色薄光照下,固執的少女容貌豔麗,卻眼神倨傲,目下無塵。

戒律堂出來的弟子們齊齊色變。

有剛回山的小弟子詢問:“這是誰啊?師兄們你們怎麽都怕她?”

躲在後面的弟子便介紹:“喏,花時,花長老的愛女。”

小弟子敬畏:“那我們該叫師姐對不對?”

大弟子踟蹰:“……算是吧。”

小弟子:算是?

于是大弟子介紹——花時,是花長老的愛女,可她沒有拜入玉京門,不算玉京門的正規弟子。

原本五年前,花時就應該拜入玉京門。但是那時,花時第一次去歷練,去參與玉京門的入門考核時,惹到了一個叫酸與的大妖。

最後花時殺掉了那大妖,玉京門借助花時的騙局,将酸與鎖在五毒林中。

這本是兩相生歡的好結局,可是花大小姐回山後,一直要求重查——

花時認為,她騙的那個大妖酸與,不是五毒林中被變成無支穢的酸與。

假成親那日,酸與狀态不對,死得過于輕松。

花時:“酸與召來洪水殘害百姓,做了做事要受罰。可是五毒林裏被困住的不是他的話,懲罰便是錯的。”

然而其他人認為——無論五毒林裏被困着的東西是誰,都已承擔因果。

玉京門要保證一個會為禍四方的酸與離不開五毒林;玉京門并不在乎這個酸與是什麽。

花時與他們争了五年,人們認為她是舍不得那大妖,想悄悄放走大妖。

她爹躲着她,掌門躲着她。他們都哄她,說這事歸戒律堂管,花時便天天來戒律堂鬧。

她天天做這件事,錯過了加入門派的時機。如今弟子重新選拔,花時還在鬧酸與一事。

戒律堂的每個人,都怕見她。

今日,小姑奶奶再一次來磨他們。

花時堵着人,振振有詞:“我當年與酸與見過,他很狡猾……”

衆人頭疼。

被為難的大弟子正搪塞,忽然,屋內陣法傳來震動。

弟子們一驚,齊齊進裏面去看。

他們出來時,目光複雜又茫然地看着花時:“你說的酸與……逃了。”

花時一怔。

花時當即化身流光,向山下縱去。

弟子們紛紛:“快!追上師姐!看看怎麽回事!”

江雪禾給故事換了一個新模樣。

酸與在與玉京門女弟子成親當日,進五毒林時,便發現自己被騙。

情與愛瞬間在心中化為煙雲,酸與仇恨女弟子,但酸與更重要的,是如何在五毒林這個專門為困他而設的陷阱中活下去。

酸與有一個人類好友,叫陳大。他與陳大關系極好,他知道陳大的生辰八字,可以鎖魂。

在陳大年幼時,酸與經常與陳大玩這種游戲。

當日,五毒林中面對玉京門陷阱的酸與,用了一個換魂法來對付五毒林的困局——

他自己的魂魄到了凡人陳大的身體中;陳大的魂魄到了酸與的體內。

酸與懷着愧疚心,害死了自己的人類好友。

可酸與都沒想到,進到自己妖身的陳大,并沒有死——怨氣、不甘、穢息,融合之下,誕生了無支穢。

怨氣與穢息過于強大,吞噬陳大的人類魂魄……魂體不全,陳大喪失了為人時的記憶,只記得自己是酸與,自己被女弟子騙,自己被困在五毒林中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從這時開始,五毒林成為了變成無支穢的陳大的噩夢。

五毒林也同樣成為變成人類的酸與的噩夢。

做了人的酸與日日害怕:五毒林的鎖鬼陣,在玉京門弟子們一年年的試煉下,會讓裏面的大妖修為越來越高。

酸與擔心五毒林終有一日,會困不住陳大。

酸與擔心陳大找自己複仇。

五年來,酸與日日監視五毒林——他一直在想一個法子,真正殺了無支穢。

只有大妖徹底死,變成人類的酸與才真正安全。

而在玉京門的眼皮下搞這些小動作,酸與真是小心翼翼。

如此小心翼翼,卻還是躲不過江雪禾的眼睛。

林風徐徐,天泛銀白。

坐在地上的大妖震驚地看着那個方才還在抹淚的人類:“你才是我……我是人……”

陳大冷冷地看着江雪禾。

江雪禾聲音沙啞,隔着風帽,聽着讨厭:“你不是想救妖怪,而是想借我們的手,徹底殺妖。”

陳大:“我哪裏露了破綻?”

江雪禾溫聲:“不提你一個凡人如何知道鎖鬼陣,只說你怕我與師妹殺不了大妖,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戲。可你是妖,不是人,你不完全了解人類的感情——你多走了一步。”

真正的酸與,必須出現在假酸與死的現場——他得确保再沒有一個玉京門,讓假酸與活着。

缇嬰在後偷偷看江雪禾:好聰明。

如果他不是一身傷的話,必然是明潤秀澈的美少年……哼,讨厭。

陳大臉色鐵青。

他掉頭就跑。

江雪禾未動,腕間發帶揚飛,飛出去纏住逃跑的人。

缇嬰在旁幹着急,生怕江雪禾動手,把所有功勞搶走。

她靈機一動,撲到地上大妖面前:“陳大,快說你的生辰八字,我才能把魂魄換回來。”

坐在地上的大妖結巴:“我、我、我不記得……”

缇嬰脾氣很差:“那就死吧。”

大妖瞪眼,見這個少女心狠手辣,突然就掐訣,向自己殺來。大妖本就受了傷,剛得知這般震撼消息,免不了慌亂。缇嬰一個小丫頭,竟然打得他屁滾尿流。

大妖在地上滾:“你、你不是要殺妖的麽?為什麽還要殺我!”

缇嬰嗤之以鼻:“誰說我是殺妖的?我明明是來殺無支穢的!”

大妖呆住。

而缇嬰此時十分厲害。

“毒麟陣”讓她的法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她還沒打夠,收拾一個受重傷的大妖綽綽有餘。

師兄的發帶纏着陳大,她就追殺大妖——她總得有一個功勞吧!

缇嬰的狠辣,讓大妖逃得狼狽。大妖終于逃不了,他最後撲倒在地,回頭仰望,見少女自半空中飛下,長裙翩跹,一指點向自己額頭——

電光火石、生死存亡之際,大妖大腦空白,忽然湧入了許許多多雜亂的記憶。

幼時的孩童在山上跋涉,被一個化身為青年的妖怪救了,那妖說自己叫酸與;

酸與陪孩童長大,孩童教他人間常識,酸與教孩童靈魂互換的法術;

長大後,孩童到了可以成親生子的年紀。酸與為了救旱災,不小心召來了洪水。

酸與和仙門女弟子走得近,和舊日好友日漸淡泊。有一日,酸與說自己要成親了……

坐在地上的大妖睜大眼。

他空洞沒有瞳眸的眼睛,在日光從雲翳照來時,突然有了瞳仁。

他喃喃:“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酸與成親的那日,五年前本應是他死的那日,就是我的生辰!”

話音一落,被江雪禾困住、拚命掙紮的真正的酸與扭頭,和妖怪對望。

時間靜谧。

萬籁俱寂的天亮之時,林外飓風陣陣,只聽到缇嬰嬌脆聲音:

“三尺微命,敬請上蒼。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四方魂魄,五髒玄冥,急急如律令——歸!”

大夢四篇,歸字訣起。枝葉無風而揚,托拂少女纖纖腰肢。

藍色道光自她眉宇間流動,烏發亂揚,染血的衣裙跟着飛揚。

當她磕磕絆絆地施法時,天地萬物親昵歸依,一重肉眼看不見的光,籠住陳大和酸與……被愚弄的魂魄歸位。

此一刻的缇嬰,立在幽暗與光明相交的天地間,如同螢火。

夜盡天明,螢火微微。

晨曦中,江雪禾仰臉,看得專注——

哼哼怪原來也有如此美麗的時刻。

第 31 章 藥王山之行

沖着院中的七夜,阿貍輕喚:“主人…”

眼看阿貍又要向七夜沖過去,想起她對星覺那一番行為,我下意識将她攔住:“阿…阿貍,剛回來,定是餓了吧?”

“我才吃了東西,一點都不餓…”

這時,七夜湊了過來:“這是…”

“主人,我是阿貍啊…”

七夜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只淡淡一笑:“呵…還挺快…”

看阿貍一陣傻笑,沒有了要向七夜沖去的意思,我才松了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自服下雲淙給的那藥之後,對于七夜的感覺,怎麽越發的模糊…

連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都讓我十分疑惑…

我對他,昨日是什麽感覺…

今日…怎麽不同了…

我帶阿貍在我右側一間房參觀:“阿貍,以後,在我右側,便是你的房間。”

阿貍皺眉:“為什麽?我不能跟你一起睡了嗎?”

“阿貍,你現在已經化作人形,不再是一只小貓了,當然要有自己的房間…”

“可是…落兒姐姐的被窩更暖和一些…”

聽到它這話,我沒止住噗嗤一笑。

“如今你可不是一只貓了,個頭同我一般大,我那床怎麽擠得下你啊?”

她點了點頭:“哦…”

“你既化作人形,當知道的我也要與你說一說。”

她疑惑問道:“什麽?”

“阿貍,男女有別,你可知曉?”

“什麽男女有別啊?”

“你化作人身,是個女子,便不能再同以往做靈獸時一樣,言行舉止,不得太過荒唐,否則,會落人話柄。”

阿貍一副懵懂的模樣:“嗯?”

“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是了…”

“哦…”

今日怎麽感覺渾身不自在…像是缺失了什麽東西一樣…

頭怎麽也有些暈…

可我似乎好幾日都沒去迷霧森林看看了…

紅羅殿中,是否已經堆積成山…

不行,我得去看看…

今日,紅羅殿的侍婢比起往常少了一半,大殿中冷冷清清,似乎也沒什麽要緊的事。

“落落,你這是怎麽了?”

我撐着力氣,才發覺蘇妜在扶着我。

“沒事…”

待緩慢坐下後,頓覺舒坦了許多。

“還說沒事,你這身上好燙啊…”

我下意識用手碰觸額頭,才發現自己竟發了高燒。

“落落,你今日這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就是…今晨服了雲哥哥給的藥,就覺着渾身不對勁,頭暈目眩,腦子也十分混亂…”

蘇妜一下愣住了神,似有些慌張:“落落,你…覺得…是何處不對勁?或者…是對何人…有什麽…不同的感覺?”

“除了…我對夙堯的感覺越發的模糊之外,其他也沒什麽…”

“夙堯…”蘇妜自言自語念喚着這個名字,突然就握住我的手:“落落,你……”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突然止住了口。

“怎麽了?”

她頓了頓:“額…沒事…你應是感染了風寒,休息幾日便好了,那藥……也不用…服的過于頻繁…”

怎麽奇奇怪怪的…

“雲哥哥這般為我,我當不負他的苦心,好好用藥,争取這頭痛之症早日好起來…”

她突然不語,顯得有些憂郁。

究竟是怎麽了…怎麽越來越怪了…

莫非,都是在為我的頭痛之症憂愁…

“對了妜兒,我這幾日沒來,怎麽也不見有奏折…”

“哦…靈界沒什麽大事,便是夙堯仙上在幫着處理,說是…讓您多注意休息…”

沒想到,這個七夜,還挺厲害的…

這些時日,他都與我在一處,還能餘下時間幫我處理靈界事務…不錯不錯…

“既然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睡一會兒…”

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我…要不要找慕楓看看…

不行…我不能這樣下去…

趁着身旁無人,我孤身來到這久違的藥王山。

藥王山與天族并不算太遠,山腳處有一層結界,非經許可,便會在這山腳迷霧下來回繞上一圈。

少時,我常來藥王山于慕楓老頭聽聽琴聲,對這藥王山再是熟悉不過。

“靈主大人?”

山腳兩個守山少年見到我,笑面相迎。

“慕楓可有在?”

其中一個少年回道:“醫聖在後山竹林,可容小仙進去通傳一聲?”

“不用了,我去找他就是。”

六界傳聞中,他慕楓冷傲,連親兄長天帝戎桀都得不到他一張笑面相迎的臉,可于我卻是不同,在我眼中,他便像是一個叔伯…

竹林深處,白衣飄飄,周圍聚着些許霧氣,當感覺到我的來臨,他一個轉身…

伴随竹葉散落的聲音,那張世間難得一見的臉…

一雙劍眉襯托他深邃無盡的雙眼,高挺的鼻梁為他那張毫無瑕疵的臉錦上添花。

一笑宛若畫中客,所到之處皆沉淪。

“丫頭,五百年沒見,總算也記得,來找我敘敘舊?”

我随性似的翻了個白眼:“怎麽?想我了不成?”

他抿唇一笑:“你若要這樣想,那也不是不可以…”

慕楓這個人,比起天帝伯伯更為随性,卻也如天帝伯伯一般,待我如一的好。

“老頭,我今日找你是有事要問你。”

慕楓挑眉:“就知道你沒事不會來我這無塵宮…”

我調侃道:“你若想作我是來看你的,也不是不行…”

“算了算了,說吧,是哪裏不舒服了?天族的醫神治不了?”

“天族的醫神要是治得了,我還能來找你了?”

慕楓輕笑:“這裏涼,入宮吧。”

無塵宮是慕楓的居所,建在藥王山頂,嚴格來說,這裏,應該是屬于人間,有着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晝夜之分。

無塵宮外如深冬般沁冷入骨,宮內卻如春日般四季常溫。

原先,慕楓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名喚安子逸,是慕楓最為得意的弟子,二徒弟名喚江岳明,是一個凡人修煉得道,三徒弟名喚百裏莫,是慕楓游歷之時救下的一條黑蛇。

藥王山伺候慕楓的倒是不少,真正能陪他說話的卻是不多。

本來有了這三個人,無塵宮也不至于太過冷清,也不知慕楓是哪根筋搭錯了,五年前,将三個徒弟紛紛派去人間歷練,至今未歸。

第 5 章

千百眉不悅地皺眉,跟着她跑了幾步,便停下來道:“我愛殺人是我的事,他們有本事就殺回來,沒本事就是來給我送命,又與你有何相幹?”

楊萬青氣得跺腳:“好,與我沒什麽相幹,那我去告訴姜桃花!”

“你站住。”千百眉眯眼:“活膩了?”

“您要麽直接連我也殺了,要麽就說說,您殺人做什麽。”楊萬青皺眉:“還以為您來大魏看見二公主之後會高興,結果怎麽如此暴躁?”

伸手拂了拂袍子上的血,千百眉淡淡地道:“我不暴躁,是他們先動的手。”

楊萬青眉頭皺得更緊,低頭就看見他手背上的一道口子,連忙道:“先回驿站吧,正好李缙也在,咱們還可以商量點事,順便将你這傷口包紮了。”

李缙?聽見這個名字,就想到某件無望的事,千百眉擺了擺手:“不去了,這傷口我自己會處理。”

不去?楊萬青驚訝了:“是關于桃花的事,你也不去?”

“沒必要了。”随手将長劍扔遠,千百眉轉身,揚起衣袍就往外頭走。楊萬青震驚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之後才想起來跟上去,問:“什麽叫沒必要了?你先前不是還跟李缙合作,要取呂氏手裏的解藥嗎?我們才離開幾個月,怎麽就沒必要了?你已經拿到了?”

“沒有。”

“既然沒有,那為何不繼續合作試試?”

煩躁地甩了袖子,千百眉懶得同她多說,直接飛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呂氏手裏沒有解藥,這是他找了這麽久之後得出的結論。那女人手裏只有制抑制蠱毒的藥的方子,卻無法完全将蠱毒解開,五年期滿,姜桃花必死無疑。她一直騙人說有解藥,就是為了拖住他們這群想給姜桃花找解藥的人。要不是他在桃花走後殺進皇宮,這消息可能要直到她死才能知道了。

蠱毒無解,時間還剩三年,他這麽急忙過來,就是想帶她去昆侖山,延長幾年的壽命。

然而……她竟然對這裏的人動了心,那便不會安心随他守在那冰洞裏了。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千百眉嘆息,心裏沉得厲害,也不知是因為知道小家夥命不久矣,還是因為她愛上了別人。

心煩意亂之中,他也沒察覺自己惹上了大麻煩。

自古以來就有強龍難壓地頭蛇一說,大魏的武林畢竟人還是多的,被外人闖進來攪天弄地了一番,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于是千百眉就被人跟蹤到了客棧,夜幕一深,殺意四起。

沈在野收到消息的時候,楊萬青也已經來告訴了姜桃花,兩人都想去看情況,正好在門口撞上。

“爺。”桃花皺眉:“妾身要出去一趟。”

“我去即可,你老實呆着吧。”沈在野道:“聽聞已經打得厲害了,刀劍無眼,你去了有害無益。”

桃花搖頭:“是妾身的師父出事,妾身不可能在院子裏呆得住的,您若是不允,那等會妾身翻牆出去。”

“……”沈在野皺眉:“他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桃花沒好氣地道:“你爹對你來說重不重要?”

臉色一沉,沈在野涼涼地道:“不重要。”

管他那麽多呢!桃花徑直就拎着裙子沖了出去,跳上馬車使勁抱着車廂邊兒不松手。

沈在野抿唇,只能跟上去,吩咐人往天香客棧去。

一陣風吹過來,血腥味兒撲滿臉。來之前沈在野就想過可能是修羅地獄,但沒想到當真看見的時候,場景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可怕。

屍體殘骸到處都是,看得姜桃花捂住嘴不停幹嘔,沈在野皺眉,伸手将她拎到懷裏抱着,把頭埋進自己胸前,低聲道:“給你兩個選擇,一,回去車上,二,抱緊我,跟我進去。”

桃花二話不說就伸手将他抱得死緊。

沈在野咬牙,吩咐官府的人在外頭守着,清理屍體,然後帶着她跨進去。

整個客棧沒有哪兒不沾血的,空氣裏的味道簡直讓人無法呼吸。沈在野找了許久,才順着聲音找到還在與人打鬥的千百眉。

或者說,是在單方面殺人的千百眉。

他脫了那身牡丹袍子,一頭銀發混着血,看起來沒了先前的溫和,就像是剛從地下爬出來的閻王,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在切掉最後一個人,轉頭看見他們的時候,千百眉愣住了,眼裏的紅色慢慢地就褪了下去。

沈在野上前,正想給桃花說人找到了,卻見千百眉跟鬼魅一樣,瞬間就從房頂上消失了。

“爺不用着急。”埋在他懷裏的桃花道:“給師父一點時間,讓他洗漱幹淨,他自己會過來找我們的。”

“你怎麽知道是他?”沈在野皺眉,她分明都埋着頭沒看的。

“聽聲音就知道啊。”桃花悶聲道:“他殺人最爽快了,一劍揮過去,除了骨肉撕裂的聲音,一點雜音都沒有。”

聽得他毛骨悚然,沈在野皺眉掃了四周一圈,道:“你師父這樣殺人,恐怕是逃不掉的,會被嚴懲。”

“哦。”桃花道:“師父身上的人命成百上千,的确是該嚴懲的,但前提是你們得能抓住他。”

這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态度是怎麽回事?沈在野不悅地道:“你連你師父是個殺人狂魔都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桃花道:“但是他畢竟是我師父,況且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這些人想必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那也怪不得他。”

還真是了解啊,沈在野冷笑。聽見空中有些動靜,擡眼一看,果然是千百眉回來了。

“把她帶來這兒,也不怕熏壞了?”伸手就将桃花搶了過去,千百眉轉身就走:“要說話也得換個地方。”

懷裏一空,沈在野皺眉,立馬飛身跟上去。

天香客棧裏血氣沖天,整個國都今晚都被籠罩在恐懼之中。然而罪魁禍首卻溫柔極了,抱着桃花小聲問:“你這是擔心為師?”

桃花點頭:“自然是要擔心的,好端端的,怎麽又開了殺戒?”

低笑一聲,千百眉道:“大概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所以被人尋仇呢。你說他們都送上門來了,還口口聲聲要取我性命。我站着不動也不像話吧?”

不動的确不像話,但他這動得也太厲害了……

在上風口站着,四周的血腥味兒總算少了點,沈在野追上這兩人。伸手便将桃花拉回了自己身後,看着千百眉道:“大魏已經很多年沒發生過如此血案了,你打算怎麽辦?”

千百眉挑眉:“什麽怎麽辦啊?他們要是有能耐,就來抓我好了。”

真是嚣張至極!沈在野冷哼一聲,看着他道:“你一個人是沒人能奈你何,但萬一被人發現你是桃花的師父,連累了她,你又當如何?”

“不是還有你嗎?”千百眉輕笑,睨他一眼:“堂堂丞相,若是連我徒兒都護不住,那我就當真該帶她走了。”

“同樣的話多說便沒什麽意思了。”沈在野涼涼地道:“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能護住她,但你也不能做事完全不考慮她。”

眼瞧着這倆又得吵起來。桃花連忙跳到中間舉起雙手,一邊擋一個:“停!”

兩人一頓。都低頭看向她。

桃花先扭頭看向沈在野,一本正經地道:“我師父就是這性子,大魏沒人能把他怎麽樣,有你在,也沒人能把妾身怎麽樣。所以這事兒也用不着怪我師父,畢竟是別人找上門來要殺他的。”

說罷,又扭頭看向自家師父,就說了四個字:“下次輕點。”

第 19 章 不勞而獲

鴿子直接将藥酒缸拎過來,從中取出藥酒給方蕩擦身子,好為人師的他,自然好好的誇了誇這藥酒的神效,教方蕩如何擦洗才能完全發揮藥力。

方蕩原本在周圍這些人身上感到敵意很重,但是現在,氣氛緩和,這些人身上就只剩下猶如一家人般的親近了。

方蕩的目光定在鴿子身上被荊棘摩擦出來的血痕上,鴿子畢竟練過,方蕩渾身上下猶如血人,鴿子身上的血痕只有幾十個,但方蕩眉頭不由得皺起。

約莫一刻鐘之後,鴿子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摸了摸腦門,竟然燙手。

鴿子搖了搖頭,走到院子邊上的水缸前,舀了一碗水灌下去,初春季節的水,拔涼拔涼的,不過這使得鴿子感覺好受一點,鴿子随後看向身後的方蕩,呵呵一笑道:“你老跟着我幹什麽?還因為我抓你肩膀一下怨恨我呢?哦?難道是因為我剛才拍了你一下?哈哈,你個小氣鬼……”

鴿子話都沒有說完,正咧着嘴大笑,方蕩忽然出手,雙手猛的一推,直接将鴿子推進了水缸中。

鴿子那裏想到看上去憨厚的方蕩竟然驟下毒手,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推進了冰涼的水缸裏。

此時正是初春的季節,水寒如冰,鴿子嗷的大叫一聲,從缸中竄出,紅着眼睛去找方蕩,卻不料方蕩竟然已經跑遠,暴怒的鴿子放開雙腳狂追方蕩,兩人在場中你跑我颠,上蹿下跳,四周的鄭守等人笑得前仰後合。

此時的鴿子那裏還有半點發燒的狀态?簡直龍精虎猛。

遠處的靖公主和三個火奴對練完畢,扭頭看向這邊,看到方蕩奔跑急速,滑溜如同泥鳅一般,連身輕如燕的鴿子都有些追不上,不由得想起方蕩當初和嘟伽戰神你來我往原地打轉的情形來。

早管事也眉開眼笑的惜才道:“這家夥武功一般,但跑得卻不慢。”

鄭守笑過後點了點頭,“明天開始我着重教他輕身的功法,可惜,這方面我也不大擅長。”

早管事低頭看了看鄭守的短粗腿兒,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鄭守大怒:“今天晚上我要點頭牌如花!”

早管事哎呦一聲,用手捂住心髒……

早管事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擰起,看了眼方蕩,然後低聲道:“這小家夥該不會是那邊派來壞咱們公主的吧?”

鄭守聞言眉頭也是微微一皺,雙目收窄,看向方蕩,随後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像,他才多大一點兒?若是這家夥能夠裝的這麽像,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

早管事也覺得鄭守之言有理,不過鄭守依舊還是低聲道:“你想辦法摸摸這小家夥的底兒,小心總是對的,已經出了一個王火,咱們公主府,經受不住再來一次了,況且搞不明白的話,黑叔回來要發脾氣的。”

早管事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因為方蕩驟然出手報複鴿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方蕩有了另外一個名字,除了靖公主外,沒有人再叫他好運,而叫他蔫壞兒!

長桌旁,方蕩坐在最末尾,桌子上擺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大盆,盆中是冒着滾滾香氣的大鍋炖菜。

方蕩在城中的這一個月都是偷些東西吃,還是首次有人将飯菜擺在他的面前,方蕩咽了口口水,看着鴿子等人都拿着一個如同臉盤一般的大鐵碗排隊盛飯,盛飯的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一張大黃臉,頭發也跟火燎了一樣,一張臉上沒有半點好顏色,看着就吓人,方蕩都覺得吓人。

方蕩聞着香氣卻不敢上前,正琢磨着自己什麽時候去偷點吃的的時候鴿子端了一盆飯菜回來,他此時頭發還濕成一片,打了個噴嚏後瞪了方蕩一眼道:“壞家夥,你怎麽不去打飯?”

方蕩一愣驚訝的道:“我也可以去拿飯?”

憨牛此時端着飯菜笑道:“公主府中的侍衛難道還不管飯?”說着憨牛将一個大空盆遞給方蕩。

“新來的?”那五大三粗的女人瞪着一對銅鈴大眼上下打量方蕩,氣勢十足,猶如兩軍陣前要斬殺對方将領的大将一般。

方蕩偷東西偷習慣了,不由得縮了縮手中的盆,那五大三粗的女人一把奪過方蕩的大盆,用大勺敲着銅盆嗓門極大的嚷嚷道:“今天可不知道多出一個人來,你們一個個都少吃點,給這娃子勻些。

憨牛等墊腳看了一眼大桶還有那盛菜的大盆,內中的飯菜果然不夠鄭守等人再加上方蕩的了,當即走回去将自己大盆裏面的飯菜撥些到方蕩的大盆碗中。

鴿子一臉苦瓜模樣,也将自己的飯菜撥了出去。

“小娃子,以後叫我苦嫂,我可告訴你,好好做人,別學那個王火,你要是學他,別叫我見到,不然我手中的大勺子可饒不了你。”說着苦嫂将手中的大勺敲得菜桶當當作響,不過明顯給方蕩多加了一大勺菜。

王火是誰,方蕩不知道,他現在就看着盆中的噴香米飯還有一塊塊浸着湯汁的大肉,方蕩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到了不勞而獲的感覺,和在爛毒灘地之中為了一口吃食需要拿命去拼不一樣,現在只要端着盆就有飯吃,方蕩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事,現在看來,這火毒城果然是人間仙境,世間最美好之地。

方蕩擦了擦眼角,不勞而獲的感覺真好。

方蕩有些忐忑的坐在桌子角落裏,看着別人都動口吃飯了,才不太習慣的用筷子吃飯,這一個月來方蕩學了許多,尤其是看到人們都用筷子吃飯,只不過方蕩用筷子還是有些生硬。老實說,方蕩還不習慣和這麽多人一起吃東西,在爛毒灘地之中,吃東西往往都要避着同類才成。

不過方蕩吃得快,幾乎等于是将如盆大碗往嘴裏灌,一張臉和筷子都擋在了大鐵盆後面,筷子在他手中和耙子差不多,誰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鴿子才吃了幾口,方蕩便将自己的大碗放下了,随後将腦袋伸進盆中舔裏面的湯汁,蹭得滿臉都是髒兮兮的。

鴿子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嗓子眼兒比水缸還粗啊?”

眼瞅這方蕩還在跟碗中的湯汁奮鬥,鴿子眼神黯淡了少許,想起了自己死掉的弟弟,微微一嘆,将方蕩的大碗拉過來,從自己的碗中倒了一半的米飯還将幾乎所有的肉都挑進方蕩的碗中。

方蕩愣了愣,擡頭看向鴿子,鴿子那張消瘦的臉上呵呵一笑,露出滿臉的褶子,道:“看你是新來的,只此一次,下一次吃不飽活該!”

方蕩在爛毒灘地從來都是他将食物給自己的弟弟妹妹,除了臨走之前幾天外,從沒有人将食物送給他。

方蕩看了看大半碗飯菜,随後将自己的飯碗堅定的推了回去,還給了鴿子。

鴿子一愣,方蕩已經站起來,找了個牆角蹲着去了。

鴿子撇了撇嘴,冷哼不止,将飯菜重新倒回自己的碗中,随後卻不由得搖頭笑了笑。

鄭守吃飯慢條斯理,一只手還在轉着那一對核桃,在旁邊看了這一幕後,嘴唇微微一彎,随後扭頭對苦嫂道:“苦嫂啊,晚上給加盅酒吧,今天高興。”

“喝酒?你們不是要去喝花酒麽?去去去,喝個屁!”說着黑着一張臉的苦嫂大勺子敲了敲大桶,房頂上簌簌落灰,鄭守連忙伸手擋在飯碗上。

一塊土皮砸在憨牛腦袋上,憨牛一邊吧嗒嘴,一邊擡頭看着房頂道:“公主府的房子七八年沒翻修了……”

憨牛說到一半,便不說了,其他人似乎也一下沉默了,開始埋頭吃飯。

第 13 章

第13章

希望基地的那批人一共有9個。

他們全部擠在徐若謙開來的車上。

所有人都同意加入。曙光基地畢竟在絕對的實力(牛肉餅)面前,根本沒有猶豫的必要。

“只要加入曙光,我們就可以吃到牛肉餅?”陳山舔了舔舌頭,他餓得快要發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陳嘉詠回答,“要對天神大人絕對信仰。”

“天神大人?”這個字眼陳山剛剛就聽過。

這倆人說牛肉餅就是天神大人賞賜下來。

按他們的意思,這個天神大人是個神仙。

陳山無可避免地想到現在基地的自封為神的異能者們。

那些異能者打着神的名義幹出慘絕人倫的事,曙光基地的天神大人,也是這樣嗎?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陳嘉詠将牛肉餅遞過來。

衆人立馬伸手哄搶。

連帶着車子都有點開不穩。

徐若謙不得不出言勸道:“都別急,等到我們基地,還有牛肉餅可以吃。”

陳山也搶到一塊餅,他立刻猛地塞進嘴裏,這牛肉餅可真香啊。

想到他這會已經顧不上考慮曙光基地的天神大人是好是壞,有何目的。

反正能讓他做個飽死鬼就夠了。

車子在曙光基地圍屋大門前停下。

車上的九人看着眼前高大的建築,一時之間沒回過神。

還是徐若謙催促過後才都愣愣地走下車。

他們茫然跟在兩人身後。

走進圍屋發現裏頭,十分熱鬧。

張三海帶着人在做碗筷,一地的木屑。

李姨也在做牛肉餅。

幾個小孩從2樓嬉笑打鬧跑下來。

這極具煙火氣的一幕恍若隔世。

“不對,我的天哪,他們的房子裏面居然有燈!”

“真的是燈!會亮的燈!”

“這個圓圓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吹出來的氣是暖的?該不會是空調吧!”

辦公室裏的暖氣正朝外流着。

穿着算得上單薄的幾人着魔似地沖了進去,暖氣将所有人包裹起來,冰凍的四肢漸漸恢複知覺,他們終于再次體會到活着的感覺。

“這個房子也是天神大人賜予我們的。”徐若謙給他們介紹,“房子有空調,還有燈,你們一共9個人,三個人一間房如何?”

這些人都沒回應。

“如果你們現在反悔也還來得及。”徐若謙見他們都不說話,于是緩緩補充。

那幾塊牛肉餅就當做好事了。

陳山等人終于回過神來,立馬道:“我們願意留在這!”猶豫一秒,都是對這房子還有對自己的不尊重。

開玩笑,這條件有什麽不願意留下的?

他們傻啊?

陳山心想:“從前覺得希望基地特別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這小小的曙光基地竟然還能通電,而且有房子還能吃得上牛肉餅……”

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痛得直呼出聲,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對了,你們說的天神大人在哪裏?”陳山左看右看。

徐若謙指了指天空:“天神大人在天上。”

陳山瞪大眼睛。

還真的在天上?

陳山好奇死了:“那這房子天神大人是怎麽給你們的?直接變出來?你們是怎麽跟天神大人溝通?”

“等加入曙光基地,你就知道。”徐若謙神秘莫測地笑了笑,“現在來給你們分配房間。”

這九人一聽趕緊排好隊,生怕曙光基地的人以為他們不懂規矩,拒絕他們的加入。

回到家裏。

林思羽先将棚膜剪成小塊,又拿出兩把消冰器跟種子。

一個巴掌大的包裝袋裏裝着許多小種子,雖然種子很小,但對于小人們來說也需要兩只手才能擡起來,整包放下去肯定不現實。

林思羽每包裏抽出兩顆種子,然後在光腦上新建一份文檔,用最小的字體打出每個種子的名字,複印出來後,剪成紙條,按分類包住種子。

操作完畢,将弄好的種子放到一邊,又翻出一個無線尖叫鈴铛。

林思羽摁了下操控器,尖叫鈴铛立馬刺耳地發出尖銳動靜。

她趕緊摸了摸耳朵:“不錯,這個動靜夠大。”

小人們遇到危險系統不會再提示她,那只能靠這個尖叫鈴铛,讓小人有事的話,可以通過按下這個按鈕來提醒她。

她特意買的最小號,操控器只有指甲蓋大小,林思羽打開冰櫃門,将其小心翼翼放在神臺之上。

用食指推開小門的動作雖然已經足夠輕,但對于小人們來說還是不小,他們在聽到動靜後,立馬放下手裏的動作跑出去。

“天神大人降臨了!”

所有人虔誠地朝着天空朝拜。

這樣看過去,烏壓壓一片,畫面還是十分震撼的。

陳山等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一個小孩子拉了拉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瞳看向他:“你要對天神大人行禮才行。”

在曙光基地裏,就算是年紀尚小的孩子,也是天神大人最忠誠的信徒。

在孩子的提醒下,陳山等人回過神來,也随着他們的樣子,雙手捧于胸前,對着天空行禮。

陳山眼珠子圓溜溜轉着,心中十分疑惑,這天神大人究竟是什麽人?他左看右看,想要找到對方的蹤影,

視線正搜尋到一半,耳邊突兀的出現一道聲音。

他甚至無法辨別出這聲音的來源。

天空、地面、四周,或者說整個世界……

“這是消冰器,只需要将前端對準冰塊,按下後方的三角形,就能讓冰層消融。”

伴随着神音降落的,是兩個黑漆漆的大東西。

這完全是憑空出現的啊,難道真有神明?

陳山震驚地擡起頭四處看。

“還有這個靈器,有急事的時候按下它,我聽到後會趕過來。”

一個紅色的圓形之物占據半個桌面。

陳山眯起眼睛努力去看,卻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材質所作。

“這些是種子,我希望你們可以自己種植出食物。”

……

陳山覺得自己的腦袋在一瞬間炸開,只剩餘空白,豆大的冷汗順着他額頭落下來,打濕了臉龐跟脖子。

——原來這就是天神大人。

之前的懷疑在這一刻消失得幹幹淨淨,所有質疑只剩下膜拜。

“多謝天神大人。”

異口同聲,重重疊疊地交織在一起,感謝之音逐漸回蕩開。

陳山也跟着他們直呼:多謝天神大人。

林思羽臉色瞬間有些紅。

李姨将兩份剛剛出爐的牛肉餅放在神臺之上。

陳山好奇問旁邊人:“這是做什麽?”

旁邊的人本來不想在這個時候理會他,但考慮到他所問之事跟天神大人有關聯,于是耐心達道:“那是奉給天神大人的貢品,你這都不懂嗎?”

陳山心想他哪裏懂這個,末世來之前……哦不,應該說加入曙光基地之前他完全都不信神的好嗎?

可現在不一樣了。

“曙光基地得天神大人庇佑,我又剛加入這裏,得向天神大人傳達我的真心才行啊。”陳山想了想,将長時間背在身上、肩帶都快要磨破的登山包放下來,打開拉鏈,裏面金光閃爍。

一旁的人眯起眼:“這是黃金?”

“嗯。”寒災剛來之前吧,他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災難,可能過幾個星期就恢複正常,所以趁着那會混亂時偷了不少金首飾。

原本是打算等秩序恢複正常,再拿出去賣,發一筆橫財。

結果現在世界變成這鬼樣子,黃金根本沒什麽用,還有一個土豆值錢。

但他也不舍得扔,一直帶在身上,終于到今天派上用場。

陳山決定将自己所有的黃金都獻給天神大人。

在得到徐若謙的同意後,他将黃金首飾擺在神臺上,并恭敬道:“天神大人,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林思羽看着那堆金光燦爛的東西,好奇地拿起來,攤落在掌心裏打量:“這是黃金嗎?”

古時候将黃金做得可真好看。

林思羽将黃金放大後收起來,接着又把兩塊牛肉餅拿出來。

比起黃金,她現在确實更加在意牛肉餅多一點。

用“放大鏡”将牛肉餅放大,油香肉香瞬間讓她着迷,林思羽立馬拿起牛肉餅開吃。

她臉上露出陶醉神情:“這也太香了吧。”

絕對秒殺美食軟件上排名第一的店鋪。

要不是她嫌麻煩,都想讓小人們給她做餅,然後她拿去賣,口碑銷量絕對杠杠的。

而且材料錢還特別便宜。

完全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這不比畫漫畫賺錢多?

不過開店太麻煩了,林思羽也就是感慨一下而已,并沒有真正要行動的打算。

小人國裏。

陳山看着神臺上的東西突然消失不見,對神明大人是愈發敬佩。

神臺一旁的消冰器一共有三臺。

三臺。

對于林思羽來說,這是小孩子的玩具,但對于小人來說,這東西依然很大。

需要好幾個人合力才能擡起。

幾個成年人将消冰器擡到外面,按照天神大人留下來的指示,将頂端對準一處冰塊,拍下按鈕後,那處冰塊竟真的直接融化一部分,大概融化了20厘米後。

張三海十分激動:“有了這個,我們找起物資來就很方便!”

徐若謙的心情跟他是一樣:“沒錯。”

他們之前物資缺乏,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寒災中冰層越來越厚,所有東西都被深埋在冰塊之下的廢墟裏,但是手頭上能處理冰層的工具又不多,而且根本對冰層造不成什麽傷害。

但現在有了這個消冰器,只要把冰層融化掉,就能拿到裏面的物資。

徐若謙迫不及待想知道這個想法到底可不可行,于是直接派張三海,帶着幾個人前去外頭收集物資。

自己則回到土屋裏,又叫來一批人:“天神大人剛剛還賜下種子,我們不能讓天神大人失望,一定要種出東西來!”

範悅悅疑惑:“但我們現在沒有土地,要怎麽種植呀?”

第 10 章 章

第 10 章

到了晚上,沒等杜斯年拿枕頭過來,謝曉影就先去找他了。

“嘿嘿,我來給你講故事。”謝曉影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杜斯年心想,她這是把我當小孩了吧,睡前還要聽故事,于是說道:“今晚不用了,我已經習慣了。”

“這就習慣了?”

杜斯年肯定地點了點頭,“你走吧,”留在這裏,還會導致他做奇奇怪怪的夢。

“你确定?”謝曉影又問了遍。

杜斯年嫌煩,将她往門外推,“确定,确定。姐姐你怎麽這麽啰嗦。”

謝曉影被他推着往前走,轉頭說道:“我這還不是關心你呀。”

知道她是出于好意,杜斯年嘴上嫌棄,心裏卻是暖暖的,故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行了吧。”關上門前,還不忘叮囑要謝曉影明天早起。

謝曉影本想說,沒必要起那麽早。對,她就是想多睡一會兒,可還沒等她開口,杜斯年的門已經關上了,她揉了揉鼻子,心道,“這小子……明明就很想去嘛。”

*

出發之前,謝曉影給自己和杜斯年噴了很多花露水,但還是覺得會被山上的蚊蟲叮咬,關鍵是杜斯年穿了條短褲,白皙的小腿來到鄉下後不僅曬黑了不少,腿上紅腫的包就沒消失過,現在穿成這樣子無疑是送上門喂蚊蟲。

謝曉影拿了頂草帽戴在頭上,對杜斯年說道:“斯年,你換條褲子,換個長的,你這樣子上山,不被叮少了幾斤血,也容易被藤蔓拉傷。”

杜斯年聳了聳肩,道:“我只有短褲,沒帶長褲。”

謝曉影心想,這不行,眼珠子一轉,道:“你等我一下。”

兩分鐘後,謝曉影回來了,手裏拿了條褲子,“吶,這是我姥爺的,你換上吧。”

杜斯年皺了皺眉,謝曉影以為他是嫌棄,便道:“總好過被蚊蟲叮,快點換上。”

杜斯年嘆道:“我不是嫌棄姥爺的褲子,只是這對我來說,有點長了。”

謝曉影拿着對比了一番,确實。杜斯年現在還小,個子也就跟她差不多,一米六五這樣,她姥爺一米七八的身高,對杜斯年來說,手裏的褲子确實長了不少,穿着非常寬大,容易絆着。

“那……我給你拿條我姥姥的?”謝曉影小心翼翼說道。

果然就見杜斯年眉頭皺得更深了,咬牙切齒喊道:“姐、姐!”

謝曉影舉手投降,“咦……要不你直接穿我的吧?”

“你……”

“等等,等等,我沒開玩笑。你看咱倆個子差不多是不是,你又那麽瘦,我拿條牛仔褲給你穿正合适呀。”謝曉影覺得自己考慮的很有道理,可是杜斯年依舊不滿意。

“算了,我還是穿姥爺的吧。大不了把褲腳卷起來點。”說完從謝曉影手裏快速把那條褲子拿了過來。

“這也可以。所以你要好好吃飯快點長高呀。跟我差不多的個子,小心以後……”

“以後讨不到老婆的嘛。這話你要說多少遍啊?”杜斯年打斷了謝曉影的唠叨,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後去屋子裏換了褲子。

謝曉影心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特別是要改掉這臭脾氣。

杜斯年很快便換好了,謝曉影也給他找了頂草帽。杜斯年戴上後看起來又俊又可愛,她笑道:“啧啧,好一個鄉間美少年啊。”

杜斯年倒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知道我好看,用不着你多說。”

謝曉影捂着嘴笑,“行行行,咱們快跟李嬸出發吧。人家都等我們好久了。”

山上不好走,謝曉影的姥姥姥爺已經很久不上山了,村裏也沒多少戶,餘下幾位裏願意上山采摘點東西的便有住得不遠的李嬸一家。

李嬸一家也是可憐人,一生無兒無女。雖然村委會也提議讓他們搬出去住,國///家也會給補貼會幫助他們,但是李叔李嬸不願意,就覺得待在這大山裏挺好的,自給自足,也不用看別的人臉色吃飯。

其實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的權利,只要他們自己覺得開心、滿意就好,別人怎麽看一點兒也不重要。人生短短幾十載,說到底,沒有什麽比自己高興更重要了,所以謝曉影很能理解願意生活在大山裏的他們。

她也經常在新聞頻道裏看到,說有的地方交通不便利,生活也不方便,為什麽那些人還要留在那裏?且先不說,每個地方的環境、政//策不一樣,或許有的人就是很想留在那一隅小天地呢?

永遠不要想當然地去覺得別人應該怎麽怎麽樣,學會尊重和理解,世界會有愛很多。

謝曉影給李嬸介紹完杜斯年後,三人便一起上山了。

剛上山,走得是一條羊腸小道,謝曉影疑惑,“李嬸兒,村裏有人放羊嗎?我怎麽沒看見呢。”

李嬸道:“不是咱們村的,是附近的,一走就走好幾座大山,所以咱們這邊也被羊走出了一條小道。”

謝曉影道:“原來如此。不過走小羊走過的路還挺方便的,沒那麽多草。”

李嬸道:“是啊,不過也就這麽一段路,再往前面走走,草木就多了。你倆得當心點,咱們不走快,得保證安全。”

謝曉影和杜斯年齊齊點頭。

不過再怎麽不走快,對于從城市裏來得孩子,走這種路還是困難了許多。李嬸甚至給杜斯年和謝曉影一人找了一個粗壯的木棍,讓他倆杵着走,以防摔倒。

兩個小家夥都有些不好意思,覺得給人添了不少麻煩。

謝曉影道:“抱歉啊,李嬸,我和斯年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兒丫頭,”李嬸突然停了下來,謝曉影和杜斯年互相望了一眼,總覺得李嬸有話要跟他們說,果不其然,就聽她說道,“其實我很高興你倆能跟着過來……”

謝曉影:“嗯?”

李嬸往山下看了眼,偶有幾縷炊煙,她嘆道:“你知道我和你李叔一直都沒有孩子,這些年我們一直生活在大山裏,有時候就在想,怎麽老天爺就這麽不公平,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倆也有個孩子呢?”

說到這裏,謝曉影和杜斯年沉默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已快五十的婦女。

“不過大多數時候,我們也很開心,覺得二人世界也挺好的。總歸是這樣了,不如順其自然。但是看到你回來了,還帶着一個這麽俊俏的小孩,能陪我一起上山,我非常高興,真的。所以你們不用覺得給嬸兒添麻煩了,但還是要提醒你們兩個,得千萬小心!”

謝曉影能聽得出這是李嬸的真心話,她笑着點了點頭,“嗯,我們會的。”

李嬸也笑了,眼裏盡是溫柔與慈愛。

謝曉影看了眼杜斯年,自打李嬸說完那番話,杜斯年就一直沉默着。杜斯年雖然跟他父母嗆,跟她也鬥嘴,但不至于在一個關心自己的人面前甩臉色。現在一句話也不說,謝曉影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她小聲問道:“怎麽了斯年?”

杜斯年搖搖頭,道:“沒什麽。姐姐別管我,看着路。”

杜斯年不想說,謝曉影也就沒再多問了,只是在爬一塊大石頭時,朝他伸手,“來,手遞給我。”

杜斯年看着眼前的手,眸色一瞬間沉了下來。

謝曉影催促道:“快呀,手給我。”

“不用……我可以。”

說着可以,還是不小心摔了下。

謝曉影撇了撇嘴,“有時候不要那麽逞強嘛。我是姐姐呀,照顧你是應該的,懂不懂?等你長大了,換你照顧我,不就行了。”

謝曉影也就随口這麽一說,卻讓杜斯年聽見了心裏,他借着謝曉影的手站了起來,“姐姐是認真的嗎?”

“當然呀,所以你能不能偶爾聽聽我的話?”謝曉影挑了挑眉道。

“……可以。”

謝曉影笑了,趁機捏了捏那漂亮的小臉蛋,趁着關系不錯的時候,得報報仇。

她這一捏,倒讓杜斯年臉跟着耳朵一起紅了起來,只是這回他沒有再嗆謝曉影,反倒眼色往別處看了看。

謝曉影心想,怕是給孩子熱得,她看了看頭頂上的烈日,好在山上樹多,不容易中暑。只是得加快步伐了。

又走了約半小時,終于到了一處棗林。

李嬸兒告訴他倆,“這是山棗,也叫酸棗,但熟了的山棗其實也不酸,你倆可以吃吃看。”

杜斯年摘了一顆,拿自帶的水簡單洗了洗,遞給了謝曉影。

謝曉影有些受寵若驚,但又很開心,伸手接過,吃了一口,然後道:“好吃,好吃。”

杜斯年自己也摘了個,卻沒有洗了,直接往身上蹭了蹭就吃了,味道确實不錯。

謝曉影問他:“怎麽不洗洗呀?”

杜斯年道:“我沒那麽矯情。”

謝曉影:“……”

李嬸在一旁笑道:“我發現斯年這孩子有點口是心非啊。”

謝曉影看着李嬸,道:“嬸兒,你也看出來了哈。”

“怎麽看不出來?好歹你嬸兒我也活了這麽大了。”

杜斯年想要阻止她倆繼續說下去,卻又張不開口。

“斯年明明就是為了省點水留着下山時喝,自己吃的棗兒才不洗的。不過也沒事,這山裏的水果都沒農藥、化肥,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叫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放心吃,沒事的哈。”

謝曉影聽了哈哈一笑,覺得李嬸說得很有道理,索性邊摘邊吃。

不過李嬸也叮囑了句,“但也不要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謝曉影表示明白。

沒過多久,三人帶的袋子就裝得差不多了。但謝曉影的手卻被棗樹上的刺刺了好幾下,即便戴着個手套也沒什麽用。杜斯年也不能幸免。李嬸兒見倆娃兒曬得臉通紅,手又傷着了,便帶着他倆往山下走。

又是走了好一陣兒,總算要到山腳了。

謝曉影覺得自己元氣大傷,心道:再不能來了。可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的杜斯年喊道:“等等,姐姐……”

見杜斯年面色難看得很,謝曉影以為他吃壞肚子了,趕緊跑了過去,“怎麽了斯年?”

李嬸也聽見聲音,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杜斯年疼痛難耐,把褲腳往上卷了卷,他被蛇咬了……

謝曉影驚呼,“……怎麽會這樣?!斯年你別動別動別動!”

雖然在電視上看了無數次人被蛇咬,但現實裏這确實頭一次遇到。謝曉影自責不已,臉上的汗流得也比平時快了。

杜斯年反倒安慰起她,“你別緊張,暫時還死不了。”

“你胡說什麽!”謝曉影吼道,杜斯年被她吼得有點懵,兩秒後,杜斯年勸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冷靜點。”

“對,冷靜冷靜。”謝曉影是學過這種野外遇險的急救知識的,只是事發突然,她太過于緊張了一時忘記,越是緊張越是容易出錯。

這時李嬸也走了過來,見狀也是擔心不已,但她仍舊安慰道:“小年不怕啊,咱們這裏醫院有抗毒血清,沒事的哈。”

杜斯年有點感動,他道:“李嬸,我不怕。您別太擔心了。”

此時謝曉影總算冷靜了過來,她拿出身上帶的繩子結紮在杜斯年傷口的上部,阻止靜脈血的回流,減少毒液的擴散。甚至要給杜斯年把毒血吸出來,被杜斯年阻止了,“別……別……姐姐還是趕緊打電話吧。”

“對,對!”

還好他們已經到山腳下了,杜斯年很快被送到了醫院,只是路上多少已有些神志不清晰了。

謝曉影內疚得很,如果不是她要帶杜斯年來鄉下住,還撺掇他上山摘棗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差點讓杜斯年送了命啊,杜斯年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是用自己的命替也沒用。

謝曉影越想越自責,坐在醫院的地上,哭了起來。

李嬸走過來抱了抱她,安慰道:“曉影也別太難過了,斯年不會有事的,你也不想這樣的,說到底,嬸兒也有錯……”

見李嬸也跟着自責,謝曉影心裏愈發難受,道:“對不起嬸兒,這不關你的事。算了算了,咱們都不要難過,眼下斯年也沒了生命危險,咱們就不要這樣了。”

謝曉影實在不想李嬸跟着自己一起難受,便勸她回去,剛好姥姥姥爺這時也過來了。李嬸架不住三人的勸說,便先回去了。

李嬸一走,看到倆老人家,謝曉影又哭了出來,“姥姥……我對不起斯年。”

姥姥把謝曉影攬至壞裏,溫柔地拍了拍她,道:“沒事了沒事了啊,小年不會有事的。你已經很棒了,醫生都說是你及時阻止毒液擴散呢。”

姥爺也跟着安慰道,可是任兩老人家怎麽說,謝曉影心裏那坎兒就是過不去。

她擦了擦眼淚,走至一邊先打給了謝愛國,告訴了他這件事。

謝愛國本想責備她兩句,但他自己的女兒他了解,眼下最難受的就是她了,“斯年沒事就好,但這事我還是要跟你杜叔叔說一下。”

謝曉影吸了吸鼻子道:“嗯,爸爸你說吧。杜叔叔怎麽說我,我都不介意。”

謝愛國道:“你杜叔叔怎麽可能會說你。好了,我給你杜叔叔打電話了,你去看看斯年。”

“好,那我挂了。”

電話挂了沒多久,杜斯年便醒了過來。醫生說,杜斯年身體素質還不錯,沒什麽大礙。好好休息一會兒,基本上就沒什麽事了。

看着唇色蒼白的杜斯年,謝曉影剛才收回去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了,“行了,姐姐,你別哭了。我看你哭,就煩躁。”

杜斯年還能怼她,看來是沒什麽事了。

謝曉影道:“好,我不哭了……”

“也別跟我道歉,求你了。”知道謝曉影想說什麽,杜斯年先把話給截斷了。

謝曉影無奈地露出了個苦笑,醜得很,又是被杜斯年一通損。

把杜斯年接回去後,謝曉影就更像個伺候少爺的丫鬟了。只是她很疑惑,為什麽杜叔叔遲遲沒有打電話過來。

直到快要吃晚飯時,杜斯年才接聽到杜淵的電話。

“沒事了吧。”電話那頭的杜淵問道。

“嗯。”

“你說你……讓你不要添亂!就叫人跟着一起擔心。”

謝曉影不知道謝愛國是怎麽和杜叔叔說的,但她相信她的父親絕不會偏袒她,可杜叔叔電話打過來,二話不說就這樣責備杜斯年,卻叫她更難受了。

可杜斯年什麽表情也沒有,好像習以為常,就等着什麽時候能挂掉電話。

謝曉影小聲道:“能讓我接嗎?”

杜斯年挑了挑眉,而後把手機遞了過去。

“怎麽又不說話?”杜淵的聲音傳來。

謝曉影拿過杜斯年的手機,尊敬說道:“杜叔叔,是我,曉影。”

杜淵剛準備繼續責罵,立馬改口道:“哦曉影啊,弟弟又給你添麻煩了吧。”

杜斯年在旁聽了冷笑一聲,晚飯也不吃了,直接走回了屋子裏。自打他來到這裏,很少有這麽甩臉色、不禮貌的時候,謝曉影看他走路走得還有些艱難,心頭更難過。她喊了聲,“斯年?”

杜淵一聽,“這小子又幹嘛了?”

杜斯年沒回頭,繼續往屋子裏走。

謝曉影重重呼吸了一口,嚴肅道:“杜叔叔,您請聽我說。斯年……斯年他來我家這幾天一直都很乖,也沒有給我們添麻煩。今天若不是我,斯年也不會被蛇咬。”

杜淵在那邊沉默了。

謝曉影繼續說道:“杜叔叔,我是晚輩,或許不該這麽和您說話。但是斯年他今天差點沒命,您……您或許應該多關心關心他,而不是責備他。當然,最大責任還是在我。可是您是斯年的父親,我相信,您是愛斯年的,只是您教育他的方式,是不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呢?”

謝曉影這一番話,屬實有些越矩了,她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來跟一個父親說怎麽教育孩子。就是謝愛國他也不可能這麽跟杜淵說。

可杜淵沒有生氣,他嘆道:“曉影你說得對,是叔叔的責任。在教育斯年這塊,我一直不得其法,他的性子随我,剛烈又固執。你今天說的,叔叔會好好想想的。現在把電話給斯年吧,他媽媽擔憂得很。”

謝曉影覺得杜斯年現在根本不想接他父親的電話,但杜淵話都說了謝曉影又不好不照做。她敲了敲杜斯年的門,就聽裏面傳來悶悶一聲,“進來吧。”

杜斯年躺在床上,又在翻看他那本小漫畫,見謝曉影拿着個電話過來,他翻了翻身,面對着牆。

一時間,謝曉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斯年。”

杜斯年輕嘆了口氣,他不想讓謝曉影為難,“給我吧。”

謝曉影把手機遞給杜斯年後,便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杜斯年來找她,問道:“你跟我爸爸說了什麽?”

謝曉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話,他和杜叔叔又吵了起來,她張了張嘴,支支吾吾道:“我……我就讓杜叔叔多關心關心你,沒說別的……”

杜斯年笑了笑,難得露出了那顆小虎牙。

謝曉影發現了,只有當杜斯年發自內心的開心時,他那顆小虎牙才會露出來。

然後就聽杜斯年道:“姐姐,你真是比我親爹還關心我。”

謝曉影被他說得有些尴尬,她想說,她可比不了他親爹。

可還沒等她說出口,杜斯年就湊了上來。

謝曉影看着他無限放大的臉,心想這是要幹什麽?

只見杜斯年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又快速站好,“姐姐,你要一直對我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