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師父房間

“啪!”一聲重響,書卷被用力合上。

下一瞬間,漆黑之色的書卷迅速從青帝的手中飛至高空,書頁嘩啦啦不停翻動。

書中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居高臨下的不滿之聲:“是你問最快的方法是什麽。只要你肯讓她采補,別說練氣期,她一夜之間至少可以達到金丹境界。”

“天問。”青帝聲音驟然冷沉。

少年猶自說道:“而且,你的精元從未洩漏過。你很有可能還會因此領悟到什麽是生命的大和諧,成功飛升。”

“夜夜是本君的弟子。”一道月白色的光芒在青帝的指尖浮現。

漆黑的書卷內響起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語:“說得好像,如果她不是你的弟子,你就願意讓她睡,唔!”

一道靈力幻化的鎖鏈迅疾飛至高空,頃刻間将書卷纏繞其中,打斷了少年的話。

“一派胡言亂語。”青帝冷聲叱喝道。

他伸手接住靈力捆縛的書卷,繼續問道:“第二快的方法是什麽?”

詭異的安靜後,書卷內傳來少年明快的聲音:“答案依然很簡單。你幫她把魔君巫灼寒抓來。巫灼寒雖然比不上你,也挺補的。你既然不願意她睡你,就讓她把巫灼寒睡了。最好多睡幾次……”

“咔嚓”捆縛書卷的鎖鏈驟然收緊,書頁漸漸扭曲變形。

少年驚慌的聲音立刻響起:“你別被戳中心事就惱羞成怒。還有,打書不打臉!”

“啪!”一聲脆響,這一次是書卷自己主動合上的。

青帝凝視着依然處于漆黑狀态的書頁,正色問道:“除了這些采補之術,有什麽最快的正常之法?”

“正常?”少年語氣不解道,“采補之術不就是世間最正常的方法。你錯誤的教學方式已經浪費了自己徒弟半個月的時間。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你現在只有犧牲自己。只要你用色相去勾引她,她一定會……”

“天問,”青帝的聲音驟然低沉冰凝,“本君要的是普通人的正常之法。”

剎那間,山巅上變得極為安靜。過了片刻,少年悶聲悶氣道:“其他方法實在太無聊了,一點都不好玩。”

青帝神情嚴肅:“修煉之道不是供你玩樂之物。”

少年的聲音頓時顯得興趣乏乏:“你讓她脫光衣服去找那個病秧子。讓病秧子給她下點藥……”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裏帶着一絲困意:“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記得給我找點好吃的。那邊的破書,我不吃……”

“撲!”一聲悶響,書卷無力地掉落在地上。瞬息間,漆黑的書卷恢複了純白之色。

青帝撿起一旁的《練氣入門》,扔到天問書卷上面。他見沒有動靜,凝聚靈力的手指輕輕點在書卷上。剎那間,書卷被迫綻放出耀目的光芒,十分不情願地将《練氣入門》吞了進去。

喂完天問,青帝擡頭望向七星峰的方向。

要幫夜夜順利練氣,需要參商的幫助。

**

羽夜夜一溜煙跑到斜陽峰,意外沒有見到曲逐陽。·

“師父下山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曲逐陽不在,斜陽峰的弟子對她的态度透着一股明顯的疏遠。

羽夜夜沒有在意。自己病了一個月,完全沒有和衆人友好交流的機會。

她沮喪地離開斜陽峰,目光不經意望向雪冰峰。除了師父,玄天山上她只認識曲逐陽和霜凝長老。

當羽夜夜懷抱希望走到雪冰峰,看到的是緊閉的峰門。

雪冰峰的守峰弟子皺着眉頭,不耐煩道:“前幾天有師姐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斷了腿。目前雪冰峰正在排查一些險峻的山峰,不開峰門。”

羽夜夜望着透着一股寒氣的雪冰峰,擡頭仰望天邊悄然升起的月亮。她無奈轉身返回更加冰寒的星落峰,準備今夜繼續在山巅之上和星月同眠。

她剛剛回到峰頂,就看見正等着自己的青帝。

青帝神情平靜道:“夜夜,你随為師來。”

“師父。”羽夜夜心中不由惶恐,急忙跟上去。

忽然,羽夜夜神情凝滞了下。她悄悄瞄了一眼身邊的青帝,閉上眼睛輕輕聞了聞。師父的身上有很濃郁的草藥味。

她心中正疑惑,兩人走進房間。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個浴桶,裏面盛滿藥草,蒸騰着滿滿的熱氣。濃郁的藥味頓時充斥她的鼻腔,直接侵入她的心脾。

“咳咳咳……”羽夜夜立刻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不解問道,“師父,這是什麽?”

“參商的藥浴可以幫助你凝氣。你泡上幾日便可進入練氣期。”青帝一邊說,一邊将手邊的一盞星燈點燃。

“師父……”羽夜夜欲言又止。

青帝将星燈仔細安放好,沉聲道:“星燈一旦點燃不能随意移動,你要切記。”

羽夜夜一聽,臉色僵了下。她輕輕咬了下緋唇,直接問道:“師父,我要在你的房間裏藥浴嗎?”

“你回你自己的房……”青帝的話忽然頓住。他擡眼掃了一眼此刻身處的房間,薄唇微微抿起。

這裏是自己的房間。他習慣性将浴桶和星燈都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間內。

青帝的目光定格在微微搖晃的星燈上,沉默了片刻,正色道:“你在這裏藥浴,為師出去。”

說罷,青帝走出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間的門。

羽夜夜望着緊閉的房門,又低頭打量着浴桶內不停翻動的泡泡,喃喃道:“師父還不太習慣兩個人的生活。”

一聲微弱的嘆息聲在房間響起。羽夜夜低頭解開身上的衣帶。忽然,她想到什麽,急忙打開門,大聲喊道:“師父。”

青帝正站在庭院中,迅速回頭應聲問道:“何事?”

“藥浴需要好幾天,您可以在我的房間休息。”羽夜夜回首打量了下青帝的房內擺設,輕笑道,“正巧兩個房間的擺設和布置都一樣。”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從羽夜夜手心緊攥的衣帶上掠過。他迅速移開視線,冷聲拒絕道:“不必了。”

下一瞬間,他的手指微擡,羽夜夜面前的房間再次緊緊關上。羽夜夜怔了下,走回浴桶前,脫下衣裳進行藥浴。

羽夜夜一只腳正要踏進去,門外傳來青帝的叮囑聲:“夜夜,藥浴會有一些疼痛,你忍耐片刻。”

“好。”羽夜夜微笑着把腳放了進去。

下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她的牙齒打了個顫,頓時一頭摔進浴桶內。

“撲通!”一聲脆響,帶起陣陣水花。

青帝在門外聽見動靜,猶豫了一下,問道:“夜夜,你沒事吧?”

羽夜夜雙臂緊緊抱着身體,不住發抖。她的眼眶有些紅,額頭也撞出了一塊紅印。這不是師父說的有點疼,是很疼。自己要忍耐的也不只是一時三刻,而是好幾天。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才聲音僵硬道:“師父,我沒事。”

說罷,她緊緊咬住牙關,生無可戀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無事發生。

第二天,青帝依然站在庭院內靜靜等待。

第三天,青帝的目光不經意望向自己緊閉的房門。現在,夜夜應該已經進入凝氣狀态。最多再過兩日就可以出來。

可是,直到第六天,房門都沒有從裏面打開。

青帝不由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沉聲問道:“夜夜,你怎麽樣?”

房間內,眼神迷離的羽夜夜茫然地望向傳來聲音的方向,語氣微弱喊道:“師父。”

她想站起身,身體無力地搖晃了一下,又重重栽倒在浴桶內。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雙手扒着桶沿,探出腦袋。

她的目光仔細尋找了一番,懵懵懂懂地回答道:“師父,我沒帶幹淨的衣裳進來。”

門外一時之間極為安靜。過了片刻,青帝一貫清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夜夜,衣桁上挂着的是幹淨的衣裳,你可以用。”

“好。”羽夜夜費力地從浴桶內翻出去,腳步踉跄着走到衣桁前。

她望着映入眼簾的月白色衣袍怔了怔,不自覺問出口:“師父,你有女子的衣裙嗎?”

“沒有。”青帝的回答極快。

羽夜夜一瞬間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下一瞬間,她伸出手緩緩将面前的衣袍穿在身上。男子的衣袍有些寬大,縱然她雙手提着過長的衣裳,行走還是有些不便。

忽然,羽夜夜腳步一個踉跄,身體頓時搖晃着向一旁傾倒。

房間外,青帝久久沒有聽見羽夜夜的聲音。他輕聲喚了幾聲,裏面也沒有應聲。

青帝略一沉思,擡手迅速劃下數道陣法。熟悉的純白色書卷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最近怎麽這麽多問題?”天問一出口就是不悅的語氣。

青帝無視它的不滿,正色道:“天問,你看一下,夜夜在房間內發生了什麽事情。”

天問語氣懶散道:“你那麽厲害,用神識就可以将房內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幹嘛還要問我。”

“天問,答案。”青帝神情嚴肅。

純白的書頁頓時變化為漆黑之色。下一刻,翻動的書頁內傳來天問十分随意的回答:“昏過去了。”

它的話音還未落地,眼前的門扉“啪!”一聲被推開。

青帝疾步走進房間,目光飛快尋找羽夜夜的身影。當他的視線捕捉到她的時候,神情一凝,腳步不由頓住。

羽夜夜身上穿着他寬松的月白衣袍。她正側身躺在房間深處的寝床上,蹙着眉心正在沉睡。

漆黑之色的天問書卷緩緩飛至青帝的耳畔。少年含笑的聲音裏充滿戲谑之意:“她都主動爬上你的床了。你若是無動于衷,你還算是男人嗎?”

它的話還未說完,青帝已經快步走到床邊,向羽夜夜伸出手,飛快撩開了她的衣袖。

天問聲音裏的笑意更深:“你終于不再禁.欲,要品嘗下男女之事的美妙滋味了嗎?”

青帝徹底無視它,将手指輕輕搭在羽夜夜的手腕上。他望着她緋紅的臉頰,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天問終于發現有些不對勁,迅速飛了過來,不解問道:“她怎麽了?”

“你不知道嗎?”青帝語調微揚反問道。

天問立刻揚聲道:“我又不是無所不知。我只知道我知道的,她……”

天問的話忽然頓了下,吃驚問道:“她怎麽中毒了?天下間誰能夠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投毒?”

青帝将靈力凝聚在指尖,輕觸羽夜夜的眉心。剎那間,月白之色的靈力擁入她的身體,頃刻間将她體內的每一處角落都仔細探查了一遍。青帝的眸底逐漸籠罩上一層昏暗之色。毒已經浸染她的整個身體。

天問難得聲音正經道:“這不是皮外傷,你的代過之術不管用。”

過了一會兒,漆黑之色的書卷誠懇建議道:“要不,你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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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人是衣服馬是鞍!

沒想到,看別人打了一架,竟然還能學會新技能。

顏沖連忙又擺出了那套古怪的開啓動作,進入了芯片系統。

技能和專長還不太一樣。

專長就那麽幾種,只要解鎖了,就能使用了。

但是技能解鎖了,并不代表就會了,還得用潛能點進行學習,并且裝備到技能欄裏。

《蓄力重擊》只是最基礎的白色技能,只能學一級,消耗一枚潛能點。

效果是經過0.5秒的蓄力之後,下一次攻擊的傷害增加五成,冷卻時間十秒。

十秒的冷卻時間并不算短,高手之間過招,往往幾下就能分出勝負。

一場戰鬥之中,也就只能用一次罷了。

而半秒的蓄力時間,也給了敵人躲避的機會。

顏沖嚴重懷疑用了這個技能之後,還能不能擊中敵人。

要不然托尼也不至于先用勾拳把對方打成蝦米,然後才施放這個技能了。

反正顏沖現在手裏也沒有潛能點,于是他便退出了界面。

這邊托尼正在檢查保險箱呢。

“不錯,大約有兩千美金。”托尼高興地道,“還有些珠寶,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顏沖也跟着過去看了一眼,因為他解鎖了英語的語音包,閱讀能力也随之提升,保險箱裏的那些文件,上面的字他都認識。

有承兌彙票,有信用證,有承諾書,還有幾封信。

雖然顏沖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怎麽用的,但是上面寫着的金額都是萬元起步,甚至有幾十萬的。

而那些信裏面說不定還隐藏着什麽秘密,這對開發後續任務可能也有幫助。

“珠寶歸你,文件歸我。”顏沖說道,“現金咱倆平分。”

托尼不知道票據的價值,但卻有門路銷售珠寶。

他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賺了,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兩個人卷了保險箱裏的東西,快步離開了現場。

一直走了五條街,後面也沒有傳來警報聲,他們兩個這才輕松了下來。

“沒想到你跑步不快,拳頭卻不錯啊,很有力量!”顏沖誇贊道。

托尼也分不出顏沖是在笑他還是誇他,不過他心情好,不跟顏沖争執,只是提鼻子聞了聞,道:“什麽味兒?”

顏沖聽了頓時一臉的黑線。

因為剛才觸摸了垃圾,顏沖現在一身都是味兒。

于是他趕忙催促托尼帶他去洗澡。

不過與顏沖的認知不同,美國并沒有那種公共的大浴池,只能使用賓館房間內的衛生間。

他們倆就近找了一家賓館。

前臺的接待倒也客氣,在查看了一下登記後,微笑着道:“兩位是要一間情侶大床房嗎?”

顏沖:“!!!”

托尼:“!!!”

顏沖連忙解釋道:“不,我只是想洗個澡而已。”

前臺點了點頭:“對,誰還不先洗洗了?”

顏沖:“!!!”

托尼:“!!!”

他們這才發現,他們來的是紅燈區附近的情侶賓館。

兩個人都覺得菊花一緊,懷着互相戒備的心情,匆匆地離開了這家賓館。

托尼有案底,顏沖沒有身份證件,他們其實沒法去正規的大酒店。

最後還是找了一家只要給錢就行的汽車旅館,住了下來。

不過有了剛才的烏龍,他們倆連雙人間都不想住了,一人開了一個單間。

顏沖這才洗了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覺。

不管怎麽說,彈簧床墊也要比教室內的木頭桌子舒服得多了,累了一天的顏沖沾枕頭就睡着了。

這一覺醒過來,已經快十點了。

等他退房的時候,托尼已經先一步離開了,也沒給他留個聯系方式啥的。

一方面可能是他們共同犯罪之後防止互相牽連,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托尼覺得自己拿的是值錢的珠寶,而顏沖拿的是一堆廢紙,自己占了大便宜,怕顏沖再來找後賬。

其實就算托尼有門路銷贓,顏沖也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當然除了這兩個原因,托尼也怕顏沖晚上爬他的床……

解鎖了兩個專長,一個技能,還獲得了一千多美元以及一些可能有用的文件,顏沖的這個任務也算是順利完成了。

有了一千多美元的現金,顏沖覺得自己現在有錢得不得了。

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自然要進行一下不理智消費。

他先去商業街,找了一個門臉最大的專賣店,從上到下買了一身新衣服。

大頭皮鞋、牛仔褲、休閑襯衫以及一件略帶朋克風的皮夾克,襯衫上還有一個巨大的logo:G-Star。

顏沖的身材偏瘦,除了矮點,基本可以說是模特身材了。

穿上這身行頭,再配上他的那一腦袋綠毛,還真有點時尚、前衛、酷炫的感覺。

唯一的缺點就是更不像好人了……

顏沖覺得非常的合身,就去結了賬,将近七百美元。

如果換算成人民幣,就是四千多塊。

顏沖一年買的衣服,加起來也不值這個價。

這種揮金如土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走在街上,顏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看見有人過來,他自動保持距離。

別人身上穿的可能只是一件衣服,他身上穿的可是他一輩子的衣服啊!

碰壞了怎麽辦?

等他回到了基地的教室,趙一兩已經回來了。

看到顏沖的樣子,他明顯愣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氣,笑道:“你怎麽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兒了呢。”

“我昨天八點多沒見你回來,便出去找你了。”顏沖道,“還真碰到了點小麻煩,不過已經解決了。”

“沒事兒就好!”趙一兩點頭道,“費斷鴻昨天一夜沒回來,我還以為他把你給害了。”

“這麽說來,你懷疑他?”顏沖說道。

“蘇雁回在這裏沒有動過,如果你出了事兒,叛徒只能是他。”趙一兩道。

他說得很有道理,顏沖也覺得費斷鴻不對勁,但還是缺少證據。

顏沖便問道:“你的專長學得怎麽樣了?”

“學了,解鎖了。”趙一兩道,“不過因為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我只有三成成功率的醫學檢定失敗了。”

他失敗了,就只能花錢雇人了。

顏沖便拿出了一疊鈔票,對醇厚先生道:“先生,我們的鑒定費已經湊齊了,您還能幫我們鑒定嗎?”

“有錢自然能行。”醇厚先生自信滿滿地道,“你放心,我醫學專長已經加滿了。”

于是醇厚先生拿出了一套專業的工具,開始給呂香車的屍體進行“手術”。

不過那畫面,就沒法看了……

第 18 章 :老狐一炬

栖鳳湖上已落不進一滴雨。

萬頃湖水已然覆上了厚厚的冰,空中飄浮的水氣凝結,都化作了簌簌零落的雪雹。

覆着面具的劍谕天宗女子以劍支着身子,立在湖面上,那面具的下緣,有血滴出。

她仰起頭。

半空之中,那道妖狐的血影圍繞着那老人,而巫主同樣握着似燃燒般的古卷,苦苦地支撐着。

女子以手背抹去了下颚的血,輕輕吐氣間,足下冰面驟然崩裂,她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劍氣,朝着那道血影斬去。

叮——

那女子明明一劍斬到空處,卻如觸實質,發出金石之音。

空中傳來了老狐的輕咦聲。

它原本幻化的八十一道身影歸到一處,它猛地甩尾,将那斬中自己後背的一劍震開,與此同時,周遭的風雪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灌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填補着方才背心被斬出的缺口。

那劍雖被震開,她另一手卻以兩指并作,再斬出一道劍氣,那劍氣宛若圓盤,以極快的速度擊中那老狐的身體,随後驟然炸開,化作無數道眼花缭亂的弧狀劍氣,一齊切割着他巨大的身軀。

“如今這世間劍術倒是越來越花哨,只是劍上神意,比起五百年前,真可謂是江河日下。”那老狐冷笑一聲,眸光忽地變深,本該虛幻的身體一下堅若磐石,竟将那些劍氣硬生生彈開:“也不知你是師承何處,白白浪費了一副好胚子。”

話語間風雪大作,女子橫劍左右格開那些反噬而來的妖力,身形向後飄飛數步。

她望着那頭巨大的身影,冷聲道:“我學藝尚淺,與宗門無關。”

那老狐輕輕搖頭,“劍之神意高低不在修為深淺,五百年前,劍聖裘自觀尚是稚子時,有山鬼劫掠其村,他于半夢半醒之間斬出一劍,那些山鬼竟都俯首退去,那時他可還不曾修行。”

女子微微蹙眉,興許是五百年太過久遠,她從未聽說過歷史上有名為裘自觀的劍聖,更不信所謂的不修行者一劍退鬼神。

那老狐看了她一眼,道:“原本看你苗子不錯,想提點兩句,看來也是個不開竅的蠢貨,今日你若憑手中劍可以走出這片冰湖,老夫再考慮要不要放你一條生路。”

“休想亂我心神。”女子輕輕搖頭,摒去雜念。

這頭老狐貍雖然法相高大,道法更是高深莫測,但如今終究只是一縷殘魂,修為并不比自己高深。

她所思所想,自然不能是如何逃出此湖,而是求勝。

風雪裏,女子身形稍退,劍裳之間暴起一聲長鳴,那劍一起一落,快若閃電,長空之中,便有道白虹對着那老狐的法身當頭砸下。

而老狐身後,那已摔至冰面上的巫主短暫地調息了一番。

方才魔念纏身,若非有那女子劍氣解圍,此刻他可能已然身死。

一抹寒念自心神深處起,他再沒有任何隐藏,大喝道:“替我拖住他半刻!”

話語間,他再次攤開那與他心神一體的古卷,口中默念一道古老的咒訣,一道若有若無的蒼古氣息自他身上溢開,周遭風雪消散,手中的古卷無風而動,嘩嘩嘩的翻書聲間,那字一個接着一個飄出,于半空中拆解搭構。

女子心領神會,長劍直接脫手甩出,以靈馭劍去糾纏那道法身,而同時她雙手絞扣,靈海間靈氣噴薄而去,如一道道白龍于吞風吐雪間向着老狐撞去。

“劍鎖?”老狐神色稍異,他身形下墜,想要避開那白龍纏繞的軌跡。

這是他這場戰鬥間,他第一次主動讓步。

而他下墜的位置,便是巫主攤卷施法之處。

女子神色寒冷,三虹交彙,劍鎖将成,豈能容你輕松脫身?

漫天風雪都好似劍氣,那些劍氣又糾結成鎖,那些鎖首尾相連,攔住了老狐的去路。

她清嘯一身,身形于原地消失,那柄如雪如霜的長劍破開冰雪,随行而去。

“天地為鎖劍氣為鏈,好手段。”老狐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驚異,接着便是蔑然。“若肉身還在,這或許能困我半刻,但此時……”

話還未完,女子與劍已一并撞來,老狐的身影宛若一團火,此刻劍風撕過,瞬間四分五裂,而那三道劍虹向着老狐勒去,可那一刻,老狐本就裂開的身形忽如炸開的煙花,一下化作了無數的星星點點。

那些火焰不再似火,而像是流水。

大鎖橫江,又如何能攔得住流水東去?

老狐的神魂繞過那些劍氣鎖鏈的縫隙,一邊重新凝聚成形,一邊向着巫主直撲而去。

但巫主先前同樣說了謊。

他不需要一刻時間,在老狐神魂穿過劍鎖的那刻,他也已完成了那個儀式。

老人驀然開眼,精光懾人,口中振振有詞:

“大明樓,洪府,鎮山居,幽閣。”

一道道光影似虛似實,于老人的身畔凝彙而成,那是他口中那些高樓深府的樣子。

這些建築都來自趙國皇城,又被複刻在了這古卷之中。

此刻古卷文字中深藏的靈被抽出,即便朽木亦是熠熠生輝。

高樓如劍,府邸如山。

那老狐的身影落入其中,再次被震得四分五裂,如流螢般于那大陣之中亂竄。

老人高高舉起書卷,如朝聖者,口中依舊不停地念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想要乘勝追擊,以此将其鎮殺。

那老狐此刻是神魂的形态,而這些書中意象又非實質,恰好能将其壓勝。

而此刻,女子的劍亦是追至。

在那虛幻構建起的城樓裏,人影狐影,火光雪影,皆如激射而出的彈丸,碰撞錯開然後再次相撞。

下方的冰面被靈氣撕裂消解,半面湖水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這代表着那老狐的靈力也在急劇消減着。

而巫主如今年邁,這副身軀同樣難以撐起這古卷的消耗。

他與那老狐都在等着對方先行力竭。

此刻老人腳下踩着的已是一片浮冰,他捂着胸口,劇烈咳嗽了一番,接着嘶聲道:

“東宮,長香殿,摘星閣……”

那栖鳳湖上,那些虛影似海市蜃樓般飄浮着,卻俨然是浩浩湯湯的一片,百年古城便縮影此間。

“甲子殿,九靈臺,乾玉……”

老人話語一顫,那個殿字未能出口,化作悠悠嘆息。

乾玉殿已毀,不複存在。

這座雄城的道相,終究差了最後一筆。

嘩嘩的翻書聲也似嘆息。

因為差了一筆,所以這座古城終究已不完整。

那皇城的道相裏,老狐忽然停下了腳步,那些流螢般的火光附回他的身上,在這座古城裏,哪怕是他的巨大法相,也顯得有些渺小。

“便是如此了?”老狐口吐人言,輕聲發問。

話音才落,那女子之劍亦是銜尾追至,刺啦聲尖銳響起,老狐竟是直接伸手,抓住那刺來的劍刃。

那是一雙人形的手,十指上下握着劍身,将其死死扣住,而劍鋒之上激射出的劍氣同樣将他的手攪得糜爛。

那女子神色稍變,這一劍老狐選擇硬接,對于自己來說是徹底重創他的大好機會,但是不知為何,一抹不祥的預感忽然令得劍心警鳴。

巫主心中同樣有這怪異之感。

但他已無暇顧及其他,書已至最後一頁,大陣已動,那座介于虛無與實質之間的皇城向着老狐壓去。

那是真正的以一城為鎖。

任你是滔滔流水,遇之也只能繞行,更何況此刻置身其間,城門不開,你如何能出?

但這本該決定勝負的一刻,那女子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化作劍虹撤身而走。

巫主心神怪異,接着,他心中那抹不祥在下一刻便得到了應驗。

他渾濁而蒼老的眼珠裏,映出了一點光,接着那光急劇擴散,化作了一團火,那火勢亦非真實,卻兇猛滔天,蔓延向整座城池。

天空中高挂火海,老狐置身其間,身形驟然拔高數百丈。

“怎麽可能!”巫主與那白衣女子同時發出驚呼。

先前那老狐以神奧道法凍湖水成冰,他們都以為老狐的火焰之身不過欺詐,他的修行根本應是玄寒一類的法術。

而白衣女子觸及他火焰之時,也确實沒感受到溫度。

而此刻,火海高挂于天,他們都感到了灼燒心魂的熾熱。

皇城可以關住水,卻擋不住火浪肆虐,似唯有萬物焚盡,才會終止。

巫主手中的古卷受到牽引,其邊緣竟也開始卷起,隐有火焰灼燒的痕跡。

“冰火共具一身,這怎麽可能?”女子喃喃自語,若非面具遮掩,便可看見她近乎慌張的震驚。

那老狐于火海中閑庭信步,舉手投足間将那些高樓大院毀成灰燼,他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冷笑道:“你已半步紫庭,眼界怎還如此淺?這南州果然太小,以為占仙山為居閉門避世便是清修,呵,你今日若葬身于此,倒也不冤。”

白衣女子竭力穩住一顆搖曳劍心,那柄長劍懸停在她的身側,嗡嗡顫鳴,似有不平。

老狐似是被壓在城下太久,如今終于得以出世,酣暢一戰之後,也願意多說幾句,他回憶道:“五百多年前,我入那地心火脈,毛發灼盡遍體鱗傷,你可知我于那地心深處看到了什麽?”

老狐自問自答:“我看到了一片冰海,那冰海距離流經的岩漿,不過隔着一層薄薄的黏稠岩體,那之後,我于寒冷時入岩漿沐浴,于灼熱時入冰海靜心,數十年後終于自其間悟到了萬物均衡的法則,那日我破紫庭而入五道,甚至隐約窺見了其上三境,只可惜,當時求道的貪心差點打破了來之不易的道行,幸好……”

老狐說着,臉上露出了緬懷之色,他幽幽嘆息:

“幸好那時,我遇到了聖人……”

“聖人?”哪怕生死攸關,白衣女子依舊忍不住出聲質疑。

老狐聲音遲緩,似壓着五百年歲月的重量:“聖人與我講經說道,與我剖析天地法則,助我領略世間真正的不平與平,當時他與我說了一句話……那之後,我再不去想那三境,也幸虧如此,五百年前那場浩劫,我得以幸存至今。”

這是老狐真正的心裏話,他于地宮深處常常說與自己,而如今一朝出宮,不管聆聽者是誰,不管此刻情勢如何,他還是想要說一說,只因不吐不快。

“聖人……五百年前有聖人出?”白衣女子明知此刻是生死關頭,依舊忍不住出聲追問。

老狐沒有急于出手,耐心道:“那是真正的聖人,是要打破冥頑帶領世界走向大自由的聖人,只是天地法則如此,可惜……”

嘆息聲響徹皇城。

焰光吞天。

那海市蜃樓般的皇城終于付之一炬。

而大火無根之後也逐漸自行消散。

滿城焦土化作劫灰飄落。

白衣女子想要出劍,卻只覺得劍心飄搖,竟隐有畏懼。

巫主身形已然倒在浮冰上,他望着空空蕩蕩的上空,無法相信方才那恢弘無雙的氣象竟已轉瞬消亡,而手中的古卷靈氣消散大半,也已沉寂了下來。

那一身焰火的老狐落到了他的身前。

“城破家國皆不見,求仙問道一場空。”

巫主喃喃自語,老淚縱橫,他心中忽然閃過一過念頭——若是娘娘在就好了。

他不知道那一日之後,娘娘是否還活着,若她死了為何不見屍身,若她活着此刻又去了哪裏?

老狐身形帶起流火,經過他的身側。

焰火如劍,穿心而去。

那冰冷的魂魄,煥發出了真實火焰的溫度。

可巫主卻只覺得身體無比寒涼,于是這位幾乎與趙國同壽的老人,便帶着那個念頭,就此死去。

“那小丫頭與我說,壞趙國國運會有極大的反噬,本以為殺你我會耗損嚴重,不曾想原來你的心早已不在此國。”

老狐抓住了那本即将墜落的古卷,一口吞下。

地宮之中,那漆黑火爐間,神魂的本體驟然睜開了眼。

一道鐵鏈應聲而碎。

那老狐的神魂鑽入了巫主的身體裏。

老人的身軀便行屍走肉般直愣愣地站了起來,他轉過頭去,望向了半空中神色凝重的白衣女子。

視線交彙後,女子再無半點猶豫,禦劍而走。

“還算聰明。”被老狐附身的巫主松動了一番筋骨,那縷神魂也自地宮中掠出,彙入體內,他咧嘴一笑:“可惜晚了。”

第 17 章 :皇宮下的背影

陰暗的閣樓裏,宋側握着一個一尺多長、篆刻滿銘文的銅杵,快步走過皇宮幽暗的廊道。

因為取杵之時,皇帝屏退衆人,所以此刻外面的喧鬧一時間還未來到這裏。

因為他沒有皇血的緣故,那杵已将掌心灼燒得紅腫,只是宋側依舊緊握着,神色平靜得近乎淡漠。

他想起了方才皇帝看着自己震驚而慌張的模樣,不由地笑了笑。

“當了十多年國君,空學了些粗淺的帝王心術,沒一點長進。”

他嘴角冷冷地勾起,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倒是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血光。

他按着早已推算過無數次的路線,朝着皇宮的後方走去。

行走了數十步之後,他從襟袍中摸出一個圓環,那環上面挂着四把鑰匙,這些鑰匙可以打開通往後方殿門必經之路上的鎖。

今天清晨,他借着迎接仙人的名義,便在外城從暗衛手中悄無聲息地接過了這些鑰匙。

那時他看着這些已然複刻好的鑰匙,才明白這件事原來已暗中籌劃了許久。

只是那個年輕的陛下始終渾然不知。

只要無人阻攔,接下來的道路對于他來說便是暢通無阻。

直到他越過了第一扇門,混亂的聲音才終于從後方響起。

“宋側!你既無皇血,奪這焚火杵有害無益,別發瘋了!”

“陛下仁厚,此刻回頭,尚有餘地。”

身後傳來了渾厚的聲音,說話之人與自己相隔尚有很大一段距離,只是內功深厚,傳到了耳中。

宋側不為所動,走過幽閣,打開一扇門,通過之後反手将其拴上。

那些高手很多雖是皇宮的暗衛,但論對于這宮殿構造的熟悉,都不如他,這宮中許多暗門暗道設計精巧,恐怕連皇帝都不算清楚。

那大門之後,追殺聲遙遙地傳來。

宋側快步走過這條廊道,廊道的盡頭是一間屋閣,他打開屋門,然後快而精準地數了下地板的順序,用焚火杵的尖端翹起了某塊地板,走進了其中的暗道。

而此刻,皇帝正癱坐雨中,幾位宮女簇擁過來,将他從地上扶起,小心翼翼地攙入殿中。

龍袍被雨水淋濕,皇帝容顏蒼白,口中喃喃自語着。

對于宋側,他一直是信任有加,他為何要反自己?難道只是因為朕讓他去拔了一次杵?

不可能……難道說……

皇帝扶着額頭,只覺得腦袋一直疼痛,他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推開宮女,大喊道:“來人啊,把宋側抓過來,朕要親自審他!”

宮女連聲道:“回禀陛下,禁衛高手已然去捉拿,那反賊并無武功,應該很快便能緝拿。”

看護皇帝的高手也道:“宋側莫非是某位親王的私生子?要不然沒有皇血怎能驅動那物?”

皇帝怔了怔,随後連連搖頭道:“不……不,宋側,宋側不可能,他一定是順從于誰……”

“會是誰……”

皇帝抱着頭,神色痛苦:“那些高手平時不是說的一個比一個厲害嗎?如今怎麽都是酒囊飯袋,一個宋側這麽久也擒不住?”

皇帝大口地喘着氣,那種被人背叛的痛苦壓迫着他的心髒,他眼睛微紅,憤怒至極:“廢物……你們抓不住,朕自己去抓!”

年輕的帝王聲音嘶啞着直起身子,向着宮殿外面走去。

宮女想要阻攔,一位聞聲而來的大臣卻是壓了壓手,示意他們都別動了。

皇帝再次走到了宮門外,他轉過身,身後那些原本看着自己的人或低頭或移開視線,整個宮殿中似都回蕩着若有若無的嘆息聲。

皇帝終于清醒了幾分,他冷笑了一聲,衣袖飄蕩,道:“你們……不會也要叛朕吧?”

那臣子嘆息道:“臣等只是希望陛下可以冷靜,如今皇城內憂外患,我們絕不可自亂陣腳,那宋側雖拿了焚火杵,但絕對走不遠,陛下不該如此驚慌的。”

皇帝看着他,怒道:“若那杵落入其他人手中……若那杵落入朕的某位弟弟或叔叔手裏……唉,早該将他們殺絕的。”

禁衛答道:“今日戒備極其森嚴,皇宮附近絕對沒有其他人。”

皇帝冷笑道:“那宋側此舉為何?他是傻子嗎?”

皇宮中再沒有人應答。

皇帝看着外面的大雨,雷電驚起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照得一片慘白,接踵而來的雷聲裏,皇帝的呢喃聲弱不可聞。

“你們可知道那朱雀焚火杵究竟意味着什麽?你們可知道……這皇城底下有什麽?若是将朕逼急了,朕便将那個東西放出來,到時候什麽瑨國榮國,我趙……要與南州共亡!”

雷聲消逝,他的後半段話便清晰地回響在宮中。

他忽然發現,所有人都看着他,哪怕是宮女,也怯生生地擡起頭。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哪怕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也不該說這種話的。

他想要說些什麽彌補自己的威嚴,但是那一瞬,他的腦海中有靈光閃過。

“老妖怪……皇宮戒備森嚴……”他忽然大喊道:“誰說戒備森嚴?那裏,那裏就沒有任何兵衛把守!”

“陛下說的是……”

“正殿後面有口井!”皇帝篡緊了拳頭:“那裏可有人設防?”

其餘人愈發不解,“陛下是說正皇道上那口井?”

“便是那個!”皇帝斬釘截鐵道。

那大臣啞然失笑:“那井便在路當中,日日有這麽多人從旁經過,哪有什麽怪異之處?”

皇帝恢複了冷靜,他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你們知道個什麽?來人!随我去捉拿宋側。”

……

……

皇宮的後門打開,兩個杵戟而立的侍衛先是緊張地擺出對敵的姿态,随後撤了回去,恭敬道:“宋大人。”

混亂還未傳至這邊,他們并不知道宋側已然是皇宮中掘地三尺尋找的罪人。

宋側點了點頭,向着前方走去。

其中一個侍衛看着他,皺起了眉頭:“宋大人此去何處?為何會從這裏出來?”

宋側随便答了一聲:“陛下交待了些事,不該問的不要問。”

“宋大人,需要為您打傘嗎?”

宋側擺了擺手:“不必,繼續守崗,莫要多言。”

那侍衛連忙噤聲,另一人卻注意到了他的手,小聲嘀咕道:“你看……宋大人手中拿的是什麽?”

那人壓低了聲音,“應該是皇宮的重寶吧……”

“不對啊,這扇門已許多年沒有打開,當年統領交待過我們,這只有陛下持宮中的無上貴器才能打開,宋大人怎麽……”

“該不會有變?”另一個的神色立刻變了。

宋側對于他們小聲的交談置若罔聞,三言兩語之間,已然遠遠地走去,一直到那道路中間的古井處停下。

為防止宮女失足,那井井口很高,還圍有玉栅欄,因為這裏距離長香殿很近,所以宮裏的宮女們時常會來挑水,幾十年也相安無事。

這口井看上去可以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些。

這位平日裏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宋大人神色無比肅然,他在井邊跪了下來,雨水浸透雙膝,手中的銅杵雙手奉上。

那兩個侍衛終于察覺到不對,正當他們要去宋側那邊看看他究竟搞什麽名堂時,皇宮的側邊,馬蹄聲如雨水般驚響。

宋側擡起了頭,視線越過茫茫秋雨,看着那一隊趕來的人馬,微有詫異。

為首的皇帝一身龍袍,見到宋側之後,他拍手稱快,翻身下馬,怒視宋側:“好啊,你果然在這裏!”

“陛下果然英明神斷。”有人附和。

皇帝厲聲道:“別廢話,趕緊替朕将他拿下!”

緊随其後的人馬很快圍了上去。

皇帝冷笑着看着他,道:“宋側,你究竟是聽命于誰?呵,讓朕猜猜,趙世秋武藝雖高,但此刻遠在岷城,趙安雖有智才,朕始終派人盯着,并無情報傳來,趙石松是朕叔叔,自小待我很好,且也向朕承諾做一個富貴王爺……朕愈發好奇,你等的人究竟是誰?”

宋側看着他,笑了笑:“陛下能猜到臣來此,看來還不算傻。”

皇帝皺眉,瞳孔中噴薄怒氣:“殺了他,奪回朱雀焚火杵,你要等的人,朕替你等!”

無人動手。

皇帝轉過身看着他們,不解而憤怒道:“怎麽?你們也要反?”

“哎,趙複……”

秋雨如豆,噠噠的砸落凡間,激起一片嘈雜聲響。

一個聲音忽然想起,很清很淺,但那一刻皇帝卻覺得自己聽不到雨聲了,他木然地轉過身,看見那古井的井緣,不知何時坐了一位黑裙絕美的少女,她正幽幽地看着自己,輕輕地晃着裙下露出了一小截白暫的腿兒,細美的眉目間,笑容柔和。

“趙複,很小的時候我便說你是蠢貨,如今看來,當時的話确實傷到你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一直喜歡自作聰明。比起你那兩個弟弟,你除了生得早了些,還有什麽能耐?”

少女平靜地說着,語氣沒太大波瀾,不似質問也不似責罵,只是閑來一敘。

皇帝看着她,恍然又想起許多年前,他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小女孩,用一種天真而無辜的語氣說自己蠢。

他始終告訴自己,這位妹妹雖號稱神子的女兒,但還小不懂事,且童言無忌怎麽能當真?

直到這一刻,他發現這麽多年,他原來一直當真了,他始終想要證明,證明自己不比父王,也不比那兩個弟弟差半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猶自不解:“趙襄兒……你不是在國師府嗎?怎麽……”

他忽然想起了那口井的傳說,心底也罵了一句自己蠢。這些年他對于父王臨終時告訴自己的秘密,一直将信将疑,此刻想來,那些應該也不是父王将死時的胡言亂語。

趙襄兒對他眨了眨眼,好似在說這皇宮哪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宋側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苦笑道:“殿下,臣拿着這個,吃力的很啊。”

趙襄兒冷哼道:“二十多天前,你沒能救得我娘親,此刻讓你多跪一會又怎麽了?”

宋側嘆了口氣:“是,殿下。”

皇帝依然不明白,“宋側究竟是何時效忠你的?難道你們之前都是在演戲?”

宋側道:“陛下你錯了,這麽多年,我從未叛過娘娘,先前你們圍殺乾玉宮,我也只是有心無力罷了,如今殿下回來,自當效忠殿下。”

皇帝道:“朕派人盯你,巫主派你盯你,竟還是盯不住,此事如此周密,你們究竟何時開始密謀的?”

宋側答道:“數天前,小将軍府,殿下曾經來過,臨走之時,衆目睽睽之下,她替我理了理衣襟。”

那時,她将一張字條貼在了自己襟下。

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襄兒看着被大雨澆透的落魄帝王,微笑問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皇帝看着她,道:“你不會不知,唯有皇血可以驅動此杵,莫非你真是父王的私生女?”

“皇血啊……”趙襄兒眨了眨眼,她終究從宋側手中接過了朱雀焚火杵,握在掌心,目光注視着焚火杵的尖端,道:“你可知道什麽是皇血?”

皇帝一愣,他沒想到趙襄兒會有此問,他道:“皇血自然是我趙王室開國起傳承下的血脈。”

趙襄兒輕輕搖頭,以焚火杵的尖端劃過自己掌心,鮮血流出,滴在那銅杵上,那血滴在光滑的杵面之後,竟滲透了進去,接着,那銅杵亮了起來,每一個銘文都透着猩紅的光,仿佛那是一個迷你的中空銅爐,其中的炭火被她的鮮血點燃。

皇帝目瞪口呆:“這……怎麽可能?你到底是誰?”

趙襄兒看着手中的杵,滿意地笑了笑,她望向了皇帝,平靜道:“皇血是仙人賞賜你們趙家的血,我是仙人的女兒,皇血當然便是我的血。”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震驚無語,唯有宋側叩拜了下去,他終于消除了心中最後的疑慮,心悅誠服。

皇帝踉跄後退,顫抖地指着她:“你……娘娘難道真的是……我們殺了……”

皇帝捂着自己的心口,語無倫次。

趙襄兒握着燃燒着的焚火杵走了下來,她的背後,隐隐約約勾勒出了一對燃焰的羽翼,漫天大雨落在她的身邊皆被蒸成茫茫白氣,再沒有一滴可以落到她的身上。

“先帝當初早有廢你的打算,只是心仁……”她走過皇帝的身邊,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嘆息道:“這趙國,本就是娘親暫借給你們的,如今國厄當頭,你既無能為力,我便代她收回了,趙複,去你的長香殿好生歇息吧,別來煩我。”

大雨中他們擦身而過,皇帝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一身明黃色的衣袍在風吹雨打中愈顯悲涼。

趙襄兒停下腳步,看着那些尚立在雨中的衆人,問:“你們呢?”

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此刻沒有殘陽只有大雨,少女的衣裙也不見血。

但人們皆不由自主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趙襄兒自人群中經過,向着宮中走去。

“宋側願永随殿下之側。”宋側高呼一聲,額頭叩地,重重一拜。

那一幕像是霜風吹殺百草,面朝着少女背影的人們,蘆葦般齊齊傾倒了下去。

第 16 章 :一個小道士的故事

光線暗淡的天地間,皇宮在群殿深處顯得沉寂,那深遠的屋頂猶如鲲鵬延展出的翅膀,雨中的琉璃瓦片流着不靜不喧的色彩。

宮內的落地宮燈皆已亮起,年輕的皇帝陛下站在纏龍的金柱旁,眺望着雨色。

他回想起方才那頂青花小轎入宮的場景,自己身為一國至尊,那轎中女子卻連下轎一見的禮節都沒有,似看不見自己般朝着宮殿深處駛去。

幸好那些臣子或低頭或匍匐,應該也沒有人見到自己尴尬的一幕。

他嘆了口氣,回想起那白幔青花之間的那抹流光魅影,心中悸動,雖未謀面,卻也覺得自己後宮中那些女子都成了胭脂俗粉。

只可惜自己無緣仙道。

思緒之間,只見遠處臺階下,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地向這裏跑來。

“宋側?”皇帝眯起眼,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

那宋大人未打傘,提着有些累贅寬博的下襟,頂着秋雨跑了過來。

“宋愛卿今日來見朕,怎的這般匆匆忙忙?”皇帝将手按在身前,言語溫和地看着他,不慌不忙。

宋側跪地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将他扶起,替他撣落了撣衣服上的雨水,問道:“可是有大事?”

宋側焦急道:“方才得到密報,今日卯時,便有一批刺客潛入皇城,如今想來已散入皇宮之中。”

皇帝眉頭一皺,卻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可查到他們的來頭?”

宋側道:“大部分刺客皆來自宋國,其中一位極其招搖,有多位密探在不同的地方目睹了他,據情報,那是瑨國的第一刺客……彩衣鬼。”

皇帝心頭一緊,他看了看四周,強自鎮定道:“誰放他們進來的?他們進來是要殺誰?”

宋側立刻道:“已經查到,多彙集于國師府外!”

皇帝聽到國師府三個字,心中了然,很快松了口氣,表面上卻假裝不知,悲痛道:“國師雖已年邁,卻是我趙國的肱骨之臣,這些瑨國歹人,是想壞我趙國根基啊!據說襄兒妹妹如今也在國師府中……對于他娘親之死,我常心懷愧意,如今這般狀況……是朕無能了,如今朕讓宮中的高手一同圍住國師府,可否救得他們的燃眉之急?”

宋側立刻寬慰道:“陛下在趙國便在,臣今日來見陛下,便是希望陛下嚴防死守,千萬不能讓那些歹人滲入到這深宮之中!”

皇帝輕輕點頭,自信道:“如今我趙之高手盡集于此,廟院之中又有那仙宗女子坐鎮,今日諒他們也不敢來此送死,更何況……”

皇帝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身子微微後仰,語氣中透出了一絲威嚴:“更何況朕手握朱雀焚火杵,若他們真敢來犯,朱雀殺陣一起,朕在這皇宮之中便有若神明,又有何懼?”

宋側聞言,顯然也松了一口氣,附和道:“陛下所言極是,是臣多慮了。”

這是血羽君還未登城時,發生在皇宮之中的一段談話。

年輕的皇帝陛下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看着昏昏沉沉的天光下,那逾顯蕭瑟的秋雨,不由又回想起那頂青花小轎,心中的嫉妒與羨豔雜陳着,恨不得此刻便握起朱雀焚火杵,看看如神明高座皇宮中的自己,和那神仙女子究竟誰更勝一籌。

那世外仙宗,當真可以如此目中無人?

宋側立在他的身邊,小聲地禀告着什麽,此刻見陛下望着秋雨,神色蕭索,不由回憶起這二十日自己上下奔波,也覺得心力交瘁,那本該神采奕奕的臉,此刻也盡顯老态。

接着皇宮之外便有巨響,随着撕破長空的鳥鳴聲響起,血羽君臨城的消息如瘟疫般傳開。

隐藏在黑暗中的高手圍繞着皇宮,皆如臨大敵。

年輕的皇帝聽到這一消息之後,在短時間內還未反應過來,接着,他看到一道白虹平地而起,自皇宮的上空掠過,穿透茫茫秋雨而去。

那一刻,他忍不住渾身顫抖,一把抓住宋側的官服,道:“快,随朕入宮。”

宋側顯然也慌了神,那血羽君赫赫兇名在趙國流傳數十年,甚至成了許多婦人吓唬自己孩子的禦用妖怪,此刻傳說照進現實,心底深處的恐懼如幽深井口冒出的寒氣。

“陛下是要……”

皇帝神色堅定,“取朱雀焚火杵,朕要開朱雀殺陣!”

宋側更慌了神:“陛下萬萬不可啊,此物反噬極重,陛下萬金之軀絕不可犯險,不如找位有皇血的親王……”

宋側沒有說下去,因為皇帝轉過頭,看着他的目光裏已有噬人的怒意。

宋側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觸了他的逆鱗。朱雀焚火杵是趙開國以來,只有皇帝才能傳承的權柄,哪裏能旁落到他人手中,更何況,讓他人掌握了皇宮大陣,指不定會引發什麽狀況。

皇帝看着他,眼中的怒意緩緩壓下,他嘆了口氣,道:“朕知道宋愛卿也是為朕着想,但朕實在看不得萬民再為那些妖邪所累,今日那血羽君重來,背後定有大陰謀……朕心意已決,不必勸我。”

宋側深深一禮,動容道:“陛下不愧為趙國之君啊!”

皇帝輕輕點頭,道:“別浪費時間了,如今局勢尚能把握,快随朕去取焚火杵。”

宋側微愣,疑惑道:“陛下……此乃國之絕密,臣怎能随意踏入禁地?”

皇帝看着他,道:“那朱雀焚火杵雖是神物,但每取用一次,取杵之人皆會受到反噬……宋大人這數十年鞠躬盡瘁,朕不疑你,随朕來吧。”

宋側立刻明白,皇帝是希望自己替他取杵,而他說的不疑自己,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皇血,取杵之後也無法驅動罷了……

他心中冷笑,臉上卻一副視死如歸般的從容,他聲音慷慨:“臣願為趙國赴湯蹈海。”

……

……

這是一場暮秋的雨,雨勢再大再急也只是給人蕭瑟的感覺。

許多大樹枝頭的黃葉終于挂不住了,被打落在這場秋雨裏,滿地堆積。

親王府的別院裏,寧長久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雨,寧小齡斜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下墊着黑色的裘襖,身上亦是多裹了些衣物,整個人看上去圓圓的。

“師兄,我害怕……”寧小齡裹緊了身上的衣物,看着那場雨,眼中有深深的畏懼。

寧長久掩上了窗,問道:“怕什麽?”

寧小齡怯生生道:“這城裏肯定有什麽大事在發生着,都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們早些走就好了,不該趟這渾水的。”

寧長久道:“師妹,你有什麽願望嗎?”

寧小齡微驚,用身子挪了挪椅子,害怕道:“如今這皇城真這般兇險?”

寧長久笑道:“我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寧小齡哦了一聲,她仰起頭,咯噔咯噔地晃動着椅子,邊想邊說:“我想成為一個道士。”

寧長久道:“我們不就是嗎?”

寧小齡滿臉認真道:“我是說那種真正的道士啊,我當然是不夠,嗯……寧擒水也不夠,我想要劍鎮群妖,符敕百鬼……那樣的道士!”

寧長久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問:“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寧小齡抿着唇想了想,只是道:“以前只是随便想想,但是一年前,我結出了先天靈,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幻想清晰了起來。”

寧長久在她身邊坐下,同樣認真問道:“那我現在把你關在這裏,你會不會生氣?”

寧小齡問:“為什麽生氣?”

寧長久道:“如今皇城中有只大鬼,你既然想成為真正的道士,我應該帶你去看一眼的。”

寧小齡連連搖頭:“我也不傻,萬一把命看丢了怎麽辦?”

寧長久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師妹,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要有什麽困難,盡管告訴我便是,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寧小齡看着他,眸光閃動,欲言又止。

她窩在椅子裏,身體更屈緊了些,道:“我很好啊……師兄,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你究竟得了什麽機緣,現在變得這般厲害,以前你可是個呆子哩。”

“我沒什麽故事。”寧長久想了一會,說道:“要不我給你講個小道士的故事吧。”

寧小齡點頭道:“好呀。”

寧長久開始了這個故事的開頭:“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觀,觀裏有七個弟子,最小的那個弟子每天負責給觀裏關門。”

寧小齡問:“觀裏的師父呢?”

寧長久答道:“師父閉關閉了幾十年,從來不管弟子,在那個道觀裏,所有人都聽大師姐和二師兄的話。小道士便是二師兄領進觀的,他很小的時候便看過一份清單,上面将他未來十二載的修道生涯規劃得清清楚楚,包括入門時修習什麽,多少時間修成,什麽時候結靈,什麽時候破境,甚至什麽時候婚配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些都是那個師父寫的?人生無常,把一個人的人生安排得再清楚,也總是會有變化的呀。”寧小齡質疑道。

寧長久搖了搖頭:“沒有,那位師尊是真正的神仙,這個最小的弟子按着那計劃按部就班地修行,每一步都與那紙上的條條框框嚴絲合縫。”

寧小齡不相信:“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神仙?接下來呢?”

寧長久道:“接下來,那個小道士便照着師父的安排修行着,十六歲那年,他拒絕了師父給他安排的婚事,只願繼續潛心修行。”

寧小齡眼睛一亮:“這算是變數嗎?”

寧長久笑着搖頭:“不算,這是那十二年的最後一年,在那小弟子拒絕婚事之後,二師兄便又給了他一張新的單子,那是接下來十二年所要做的事,每一條,每一個時間點都無比清楚。”

寧小齡問:“那若是他同意了那婚事?”

寧長久道:“像那樣的神仙人物,無論你怎麽選,她自然都有她的安排。”

寧小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來呢?”

寧長久道:“後來那小道士便按着師父畫好的軌跡,認真修行,十二年後,大道圓滿,月圓之夜,随觀中六位師兄姐一道飛升。”

寧小齡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寧長久卻遲遲沒有開口,寧小齡訝然道:“沒了?”

寧長久沒有作答。

寧小齡很是氣惱:“這算是什麽故事?這麽無趣!師兄你就是存心糊弄我。”

寧長久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是啊,那樣的人生何其無趣。”

寧小齡不死心,繼續追問道:“那麽那個師父呢?這般神仙似的人物,那小弟子就一眼沒有見到?”

寧長久道:“見到了。”

寧小齡神色微異。

寧長久雙手扶着椅背,聽着外面的雨聲,道:“那小弟子飛升之際,師父破觀而出,一劍穿刺過他的心口,一劍斬碎了他本該圓滿的先天靈,然後那小弟子便被打落雲崖,生死未蔔。”

寧小齡看着他的眼睛,裹在裘衣下的手忽然絞緊了些,她道:“剛剛那個結局雖然無趣,但你也不必編這樣的來糊弄我,世上哪有師父殺……”

說着說着,她忽然沉默了,她看着寧長久,想起了自己和他也險些被師父殺死。

非至親血肉,又有什麽殺不得的呢?

寧小齡嘆了口氣:“那小道士真可憐,若有來生……”

寧長久輕聲打斷:“這世上哪有來生?”

窗外,皇城古鐘的鳴響傳了過來。

不多時,轟隆隆的雷聲也一陣陣響起。

秋風似被秋雷炸起,撞開未合緊的窗戶,雨絲裹着枯葉吹了進來,案上詩書漫卷。

寧長久沒有立刻去合攏,而是沉默地望着窗外。

寧小齡側過腦袋,認真地端詳着他的側臉,明明那麽近,卻像是人在原野上仰望的夜空的繁星,每一顆都是明亮閃爍的幽靈。

只能看見光,看不見皮囊。

……

……

雨勢更大,血羽君叼着紅傘可憐兮兮地蹲在湖邊,它為了節省力氣,甚至沒有以妖力遮蔽秋雨,此刻它渾身淋透,狼狽地像一只落湯雞。

此刻它正欲哭無淚地盯着湖面。

接着它發現,湖面似是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霜,那些霜随浪潮起伏,凝成了更寒冷更堅硬的冰。

天穹之上,雷光時不時照亮鱗片般的陰雲,鳴響聲震耳欲聾。

湖面上的三個身影已然撞在了一起,接着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秋雨裏,視線難以捕捉,唯見靈力掀起的風暴。

而皇城之中,年輕的帝王神色慌張地跑了出來,他再沒了帝王儀态,一個踉跄地跌進大雨裏,痛聲疾呼:“來人吶!來人吶……宋側,宋側反了!”

第 24 章 對戰

“雨媚,你真是太神了,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鏟除了內奸,這下總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天昊人還未到,聲音就先到了。

雨媚搖了搖頭道:“你啊你,總是粗心大意的,我們現在的處境就不用我多說了,即使內奸已除,也不能掉以輕心。”

“天昊,雨媚說的對,我們總麽也得想點法子吧,不能坐以待斃啊。”華亦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雨媚薄唇開啓,想要說些什麽,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不知道會不會辦成,還是不要讓他們期望太大。

“唉…..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我們除了這些還能做些什麽?”天昊聳了聳肩,非常輕松的樣子。

即使是死,有雨媚陪在自己身邊,已經是非常非常幸福了。天昊根本就毫不畏懼死亡,只是放不下雨媚而已,無論如何都要讓雨媚好好的活下去。

“現在我們的位置對我們非常不利,不夠隐秘而且很容易讓敵人攻進來。”華亦滿臉嚴肅道。

雨媚和天昊都紛紛點了點頭,這個地方的确不适合駐紮,本來這次駐紮只為了引出內奸,現在內奸已除,現在也該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打算了。

“現在我們就啓程吧,不能在這裏呆下去,多呆一秒,危險就多一份。”雨媚蒼白的臉,一雙大眼卻非常的有神韻。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天昊立刻否定,雨媚挺着這麽大的肚子,現在是深夜,可不能冒這個陷。

“這個未嘗不是上上之策,我們還是等天亮吧,沒有什麽大礙的。”華亦看着一片漆黑的外面,陷入沉思。

雖然內奸除去了,是一件好事,但是也意味着匈奴已經發掘到,安插在這裏的內應已經落網,行動也會加快,危險也會越來越近。

“等什麽,再等下去,我們都活不了了,趕緊通知大家,立刻啓程。”雨媚急忙說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天亮也許大家都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是……”天昊為難的看着雨媚。

在這裏多呆一刻逃命的時間就少了一刻,這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能讓雨媚冒險,不能啊。

“到底是我一個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這麽的戰士們的性命重要?”雨媚大吼着,關鍵時刻天昊怎麽就這麽糊塗呢。

“我去吧,你留下來照顧雨媚。”華亦說完就走出帳篷了。

“雨媚,你……”天昊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為什麽她就能自私點呢?為什麽就不能為自己多想一點呢?

“好了,別廢話了,趕緊收拾吧。”雨媚有點不利索的下了床,開始收拾起東西來了。再這裏有争論下去,誰也走不了。

見雨媚這般,天昊也不再說些什麽了,麻利的把一些重要的東西快速收拾起來,畢竟這裏是危險地帶,要珍惜每分每秒。

短短幾分鐘時間,大家都麻利的收拾好了,一個一跟着一個,踏着穩重的步伐,聽着雨媚的口令向樹林入口走去。

雖然士兵們有很多疑惑,但最終還是沒有猶豫,聽着雨媚的口令,向樹林走去。

“我們為什麽走這條路?”天昊有點不解,這可是非常漫長的一條路,裏面山無人煙,如果進去了,遲早會死在裏面的。而且都沒有戰鬥,就丢了性命,也太不值了吧。

華亦笑道:“天昊,我們現在無力與他們兵戎相見,只能來暗的了。走這條路,一可以讓我們隐秘起來,二有利于我們作戰。”

雨媚微微點了點頭,沒有想到華亦的頭腦如此聰明,難怪爹爹老是在自己面前提起他這個得意右手。

“這不是逃兵麽?”天昊嘴角抽噎着,自己什麽時候變成逃避了?為什麽自己都沒有發掘呢。

“這不叫逃兵,叫權宜之計。”雨媚對天昊扔去一個衛生球,關鍵時刻就不能說點好聽的?真是一個木頭,呆瓜。

“可是,我們還是逃跑了,這就是逃兵啊。”天昊琢磨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問道。

雨媚想死的心都有了,懶得去搭理天昊,對華亦挪了挪嘴,接收到雨媚的心意,華亦走到天昊身邊,拍了拍天昊的肩旁意味深長道:“天昊啊,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天昊揮了揮手,潇灑到:“管他是不是逃兵呢,只要能保護性命,一旦找到機會,就讓那些匈奴們,死無葬身之地。”

“會的!”雨媚露出寒冷的笑容。

“啊!”突然士兵發出慘叫。

天昊他們都非常戒備的看着四周,全都集中在一起,注視着周邊的一舉一動,看着倒下的幾個士兵,心都在滴血。

“所有人都把火滅了。”雨媚命令道。

一眨眼功夫,原本還有點星火,現在一片漆黑,只能感覺到身旁人的呼吸身,卻看不到身邊的模樣。

火一熄滅,士兵們都非常的恐慌,深怕自己身邊的不是自己的隊友,都紛紛推着對方,不讓對方靠近。

“都給我安靜,挨着對方,不要發出任何動靜,只要我們信任對方,就不會有任何事情。不要激動,定命令。”天昊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

經過天昊這麽一說,原本不安的士兵,一下子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紛紛安靜下來了,靜靜的觀察着四周的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很多的火光,可想而知,那些就是所謂的敵人,不想讓他們存在的敵人。

“現在怎麽樣?”華亦語氣中沒有一絲驚慌。

“把我分給你們的東西,都紛紛拿出來,現在手拉手的不停的向四周擴撒,等完全把他們包圍位置,再根據兩頭人的指揮,他們手一動,你們都相互的傳遞給地方,接着把那等下拉開向他們扔去。”雨媚不急不慢的接着說道:“東西還剩下兩只,就趕緊找個隐秘的地方躲起來,記住一定要結伴而行。”

“是!”士兵們異口同聲說道,接着快速的向四周擴撒。

“雨媚,你給他們什麽東西?”天昊非常好奇的問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自己怎麽不知道呢?

“我師傅發明的東西,等下你就知道了。”雨媚挑了挑眉,不想現在就透露給天昊。

天昊一直都鄙視自己的所有的師傅,這次一定要他見識到自己師傅的厲害,讓他知道不只有宮裏的人功夫了的,頭腦聰明,江湖中的人絕對比宮裏的人更高一籌。

“好了,我們找個隐秘的躲起來吧。”華亦看了看時間,對雨媚和天昊說道。

兩人都紛紛點了點頭,三人非常默契的手拉手,非常有節奏的一個跟着一個的步伐前進。

“啊……”雨媚肚子撞到一棵樹,發出痛苦的呻吟。

“怎麽了?”天昊和華亦急忙問道。

“在那邊,趕緊給我追。”身後不遠處一位人急忙說道。

接着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向雨媚的方向沖來,雨媚強忍着痛輕松道:“我沒有事情,我們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即使聽到雨媚親自說沒事,兩人也非常擔心,小心翼翼的把雨媚護在中間,接着快速的向另一邊走去。

三人加快步伐走着,走了一段路程,就聽見砰砰一聲聲巨響,只見煙火在那些匈奴的位置綻放着。

“這…..這不是大炮的成果麽?為什麽會這樣?”天昊好奇的問道。

蹭着也點點微光,華亦和天昊把雨媚帶入一個隐秘的地方,接着華亦解釋道:“這是雨媚師傅新發明的一種厲害的武器。他小巧便于攜帶,效果雖然也減弱,但是威力還是非常的強大。”

“我真是太崇拜你那些師傅了。雨媚,我為我以前的行為向你和你師傅們道歉。”天昊非常誠懇的說道。

雨媚笑了笑:“沒事,我不會和你一般計較的。”

天昊黑着臉,滿臉的不悅,華亦指着天昊,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聲。

看着那壯觀的場景,直讓天昊和華亦大開眼見,沒有想到這小小的東西,竟然有這麽大的威力。

“這個東西叫什麽啊?”天昊把炸彈拿在手裏愛不釋手的說道。

“這個叫炸彈!”雨媚自豪的說道,這個名字多麽的有震撼力,簡直全美的表達了它的威力。

“炸彈!炸彈!太有個性了,霸氣,我喜歡。”天昊點了點頭,連連稱贊。

華亦也不禁點了點頭,這東西即霸氣又富有震撼力,簡直是人類的一大突破啊。

“絲!”雨媚驚呼道,臉上不停的冒着汗水。

“怎麽了?”華亦和天昊都紛紛詢問着。

雨媚微微搖了搖頭,接着說道:“也許是剛才驚動了寶寶,現在肚子有點疼。”

“軍醫呢?”天昊急忙道。

華亦拍了拍腦袋,滿臉抱歉道:“我一時間沒有考慮到這個,軍醫也加入了他們當中,這下可難找了。”

“沒,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雨媚笑了笑道,接着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天昊和華亦雖然不忍,但也束手無策,只能默默地守護了。

第 7 章 月事

可是等她想起來還有衣服泡在盆裏沒洗時,那衣服卻不見了,她吃了一驚,心想難不成有賊?正待和林大磊說一聲時,眼角餘光瞥見院子裏繩子上挂的衣服不正是那件嘛。她走近瞧了瞧,果然是那件衣服,不是她洗的,那麽必然是那漢子了。

月娘有些不安,不讓她做這些,是體諒她身體不好呢,還是想趁早趕她走呢?她不好意思去問明緣由,只好默默的低頭努力做事,可是……

“我來吧。”如今已是深秋,這洗碗水還是很冷的,她身子初愈,林大磊不想她再受風寒,更何況她嬌嬌弱弱的,哪裏能和那些幹活幹慣了的粗糙婦人相比,于是便拒絕她的好意。

手中的碗被他拿了去,月娘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心中有些失落。咬着唇轉了幾圈,見林大磊開始生火做飯,她小心翼翼的挪過去,蹭到鍋旁邊準備燒火。林大磊又放了一點糖進去,轉身正欲生火,見那嫩生生的小娘子就坐在鍋旁的木凳上,柔柔弱弱的一小團,愈發的惹人憐愛。

“你……”林大磊有些不自然的側過臉去,“廚房有些髒,你還是去屋裏等着吧。”

又趕她走……月娘攥緊了手指,硬着頭皮小聲道:“不用了,我不怕髒的,我可以幫忙的。”不就是燒火麽,把柴禾填進去不就行了,很簡單的樣子啊!

林大磊暗自嘆了口氣,無奈的勸道:“火燒起來會烤的慌,還有,那些柴禾上有很多小木渣,那些小刺最容易紮進肉裏去了,還是我來吧。”

月娘聽聞,更加不動地方了:“萬一紮到你怎麽辦,我沒關系的,我會很小心的。”

林大磊皺起了眉頭,似耐心已經耗盡:“我皮糙肉厚的,自然不會有事。”說着,他又看了眼月娘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細白手指,這麽漂亮的手,豈能讓它變得如同村婦的手一般粗糙?

月娘也順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白嫩的手指,以前最是喜歡自己這雙手指的她,現在卻無比的想要隐藏起來。

最後林大磊還是不同意讓她燒火,月娘只好無奈的回了屋,卻沒有歇着的心思,她站在門內一直往廚房裏看着,見飯已燒熟,急忙走過去幫林大磊端碗。林大磊自是不願讓她接手:“剛燒好的粥,太燙,我來便好!”

月娘不想一直這樣勞煩他人,心想端個碗總不至于傷到她累到她的吧,遂壯着膽子從林大磊手裏接過一個碗,還說道:“無妨的,只這一小段路程。”然後便把碗拿了過去。

那碗确實很燙,因粥是剛剛燒開的,林大磊見她來奪不敢過度掙紮,只得被她接了過去,誰知道月娘從未碰過如此滾燙的熱粥,一時難以忍受,那碗便在她手中打翻,一小半的粥盡數倒在了她的手上。

月娘驚叫一聲,抱着瞬間變得通紅的雙手淚眼婆娑,委屈的不能自已。林大磊嘆了口氣,道:“都說了很燙了……”見月娘紅通通的眼睛很是可憐,只得先給她倒了盆涼水,把手泡進去,又去屋裏拿了以前剩下的一點燙傷藥。

白嫩嫩的小手,指若削蔥根,手若柔荑,故而那一大片紅印煞是觸目驚心,連林大磊看了都覺得定是疼痛萬分的,塗抹膏藥時力度輕的不能再輕,生怕給她痛上加痛。

月娘覺得十分的難堪和自責,本來是想幫忙的,沒想到自己這麽不中用,不僅沒幫了忙,反而還把粥打翻了,這都是他辛辛苦苦去集市上換來的呢。

月娘心中愧疚無比,見林大磊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碗,小聲道:“對不起……”

因鄉下的地都是土,所以并沒有打碎,林大磊把碗撿起去洗了,又重新舀了一碗,回到屋裏時,見月娘還站在廚房門口,滿臉的自責和內疚,于是只好道:“無妨,你也并非有意為之。”見她還低着頭不吭聲也不動地方,遂又道:“痛得厲害嗎?要不要請郎中看看……”

看郎中又得花錢,月娘急忙搖頭表示不用,見林大磊一直緊皺着眉頭望着自己的手,生怕他捉了自己去看郎中,只好快步走回屋裏坐下,默默地伸手拿起一張餅。

雖是抹上了膏藥,但那紅通通一片,看起來很嚴重很痛的樣子,林大磊有些懷疑的坐到了月娘的對面,怕那粥還是滾燙,于是把自己原先舀好的已經變溫了的碗與她面前的換了過來。

月娘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餅子,擡眼瞄了瞄林大磊剛毅的臉龐,此人不僅對她十分照顧,還很貼心呢!

林大磊卻沒想那麽多,吃過飯囑咐月娘好生照顧着傷勢,便去把碗洗了。月娘這次沒有再搶着做什麽,乖乖的待在屋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如今已近冬至,白天越來越短,林大磊給她買的布料倒可以做兩件棉衣穿穿,只是,過了這個冬呢?

林大磊怕她夜裏冷到,于是便在屋裏生了火,也能讓屋裏溫暖片刻。月娘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到他人高馬大的漢子屈身住在小小的一間廚房裏,遂脫口而出道:“你晚間睡的冷不冷?”

問完她便突然住了嘴,冷她又能怎樣,要他過來一起睡嗎?還是說把房間讓給他?

林大磊停下手中的動作朝她看來,月娘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頭,只聽得他低低地嗓音在屋裏響起:“我皮厚,耐凍,晚間還會熱出汗來,你不必擔憂。”

他既如此說了,月娘也不再多言,只是一點也不相信他還會出汗的話來。門窗都關的嚴緊,屋裏又生了火,身上還有兩床棉被,月娘睡的舒服極了。屋裏和被子上再沒有原先的潮濕味道,讓人格外的心安。

月娘睡的時候是挺好的,但是醒來卻是痛醒的。還未完全轉醒,月娘已是出了一頭的冷汗,腹痛如絞割,她蜷縮着身子不停地顫抖着,被子了已感覺不到熱氣了,渾身冰冷。

林大磊起床做好飯隔了許久不見月娘起來,他猶豫了片刻,只好上前喊醒她,卻無人應答,裏面似有低低地忍耐的呻|吟聲。

他推門進去,見床上露出的月娘一張小臉煞白如雪,連平時粉嫩的唇瓣也蒼白無比,當下也顧不得避嫌,急忙上去察看:“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月娘想開口回答他,無奈剛想說話,下身便突然湧出一股,她頓時紅了耳根,怎麽忘了這事?前幾日發生的變故太多,她又生了一場病,竟把這事給忘了,如今怎麽好意思開口解釋,又想着床上必是被她染了顏色去,便又羞又窘。

林大磊見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以為是上次落下的病根沒有治好,遂給她掖好被子,準備再去喊李朗中來。誰知剛欲轉身,卻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頭看去,那只手的主人有着白嫩如蓮藕般的玉臂,露出一小截出來,細細的手腕,仿佛一把就能折斷。

“你這裏……可有……不用的布條?”聲音如同蚊子一般嘤嘤,男子一向對于女子的月事一物感到肮髒和污穢,都是避之不及的。可是她如今不在府裏,無人給她準備,她只好問一個大男人要那些東西了,不然,她怕在等片刻,身下的被褥不知還能不能再用了。

林大磊聽她如此問,有些片刻的茫然:“布條?”

月娘見林大磊錯愕的表情,更加覺得難堪,手指緊緊攥着林大磊的衣袖,腹中的疼痛難忍,面目的表情已經有些扭曲,想來定是痛到了極點。

電光火石間,林大磊似是想到了什麽,那張黝黑的臉色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紅色,他扭過臉去,有些尴尬的說道:“布條……倒是沒有的,不過前幾日你洗了我的些許衣裳,倒可以拿來剪成,若是……你不嫌棄的話……”

用他的衣裳?月娘羞愧難當,這怎麽可以,就算他不嫌棄那污穢之物,可是他本身的衣服就沒有幾件,還要裁了給她做那物件,到時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多少了。再有,想到她那羞人之處墊着男人家的衣裳,總歸是不自在的。

林大磊卻是說幹就幹,他一個獨身漢子哪裏有那種東西,若是去借又怎麽開得了口,再說那小姑娘身子那麽金貴,怎能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嘶啦啦——”他沒有用剪刀之類的東西,直接拿手把衣服撕成一條條的,然後遞給床上的月娘,想着她痛得厲害,一時應該恢複不了,還是先去找李朗中來看看的好。

月娘見他出去,終于松了口氣,她扶着床頭支起身子,以前每次來月事的時候,也會有些疼痛的,但是忍一下便好了,從沒有像這次疼的這麽厲害。

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掀開,果然,床上已有一片紅跡,她咬着牙穿好了衣服。從前這些東西都是丫鬟們做的,她只記得要在布條裏面塞些草木灰,有時也會有棉花之物的。林大磊家裏自然沒有棉花,于是便支撐着兩條打顫的雙腿向廚房裏走去。

所幸林大磊燒鍋的材料都是草木一類,月娘便弄了些灰裝進小布條裏,兩頭用細線系在腰間,此時才稍微放下心來。她又強撐着身體把弄髒的被褥換了,放在屋內隐蔽的地方,記得奶娘說過,男人最忌諱這些東西了。

身上沒有力氣,小肚子一直在往下墜,只好再次躺回床上,閉着眼等着一陣一陣難耐的疼痛過去。

第 24 章 計劃

一豐不緊不慢地将計劃告訴馬斯坦和休斯:

“你可是東方司令部的紅人,和古拉曼中将關系密切,敵人一旦成功,這個國家大多數人都活不了,這個情況下,古拉曼中将是可以拉攏的。

而且,發動兵變的話,就不得不考慮善後的問題了。

直接向那個老狐貍許諾讓他繼任大總統好了,按照我們的計劃,如果他出兵的話,當上大總統本身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其實按照原著,這個老狐貍後來拖着不發兵,想要坐收漁翁之利,不過戰後還是當上了大總統。

畢竟軍政府,誰拳頭大聽誰的,在中央軍打殘了的情況下,東方司令部上位也是正常的。

至于說推馬斯坦或者阿姆斯特朗少将,這倆人一個等級才到大佐,資歷不行,另一個只是在北方出名,和軍方其他勢力關系一般,兩人都不具備一步登天的可能,不如蟄伏下來,立個功,等古拉曼退休了接任。

一豐沒有給馬斯坦反應的機會,繼續說道:

“還有一件事情,我估計這一段時間,你可能就要從東方司令部調動到中央來。”

一豐揮手制止了想要插話的馬斯坦後,繼續說道:

“這一次,瓶中小人可不是小打小鬧,現在的國土煉成陣可比幾百年前的古國大得多,而且他也不僅僅想要得到賢者之石。

瓶中小人本來就是煉金術從‘真理之門’中分離出來的碎片,他這一次意圖從‘真理之門’中得到更多的‘真理’,為此,他需要五名見到過‘真理’的人作為航向标,人造人把這樣的人成為‘人柱’。

類似人體煉成這類的事情,可以讓煉金術師見到真理。

而見到真理的特征之一,就是會被取走身體的一部分并且能夠使用拍手煉成的方式。”

馬斯坦的眼睛瞪大了:

“那麽艾爾利克兄弟?”

一豐點點頭:

“就是‘人柱’了。對于人造人來講,人柱是非常珍貴的,所以會在不觸碰底線的情況下盡量放他倆一條生路的,所以才會在第五研究所放過愛德華·艾爾利克的。

只有最優秀的煉金術師才有能力進行人體煉成,本來這樣的人就少,見到真理之後,會被取走什麽部位也不确認,如果被取走的是心髒、肝髒呢?死了就不能當人柱了。

每一個人柱的出現都是很珍貴的,而你這樣優秀的煉金術師,就是‘人柱後補’,越臨近他們的計劃,越會讓你們靠近中央。

像你這樣的人才,他們會盡力籠絡到中央,然後到了快要實施計劃的時候,逼迫你進行人體煉成的。”

馬斯坦一時間沉默了,這種命運被擺布的感覺非常不爽,不過一豐鼓勵道:

“其實這樣我們更有機會。

你這次回到東方司令部,就和古拉曼中将進行溝通,把情況告訴他。

然後如果你被調動到了中央,那麽我們就相當于在中央和東方司令部都有人了。

再溝通了阿姆斯特朗少将的布裏克斯,我們就又有了北方的力量,在軍事上,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就夠用了。

阿姆斯特朗這邊,恐怕也需要你負責了,我暫時沒有北上的打算。

不過你直接出面也容易被人懷疑,你這一段時間,最好假裝調查休斯的死因,但是要避開一切敏感的地方,別觸發了敵人的底線被滅口了,我可不一定能及時趕回來複活你。

我們的同盟之中,還有艾爾利克兄弟倆的老師伊茲米,據我所知,這兄弟倆已經去找老師去了,我已經安排伊茲米将主要信息告訴兄弟倆了,這兄弟倆也是我們同一個戰線上的。”

馬斯坦和霍克艾兩人欲言又止,沉默了下來,一豐也知道他倆的想法:

“不要小看這兄弟倆,我知道你們不想把兩個孩子扯進來,但是自從他們見到‘真理’之後,他們兩個就要已經沒有辦法從這個計劃中脫離出來了,與其被人造人擺布,還不如反戈一擊呢。

而且他們倆可沒有那麽脆弱呢。

再說,我比他們倆歲數還小呢,我才十二歲多呢。”

一豐報的是第二輩子的歲數,不過屋裏的幾人都不信。既然有從幾百年前活到現在的家夥和維持幾百年小孩狀态的人造人,眼前這個孩子是不是孩子還真不一定呢。

一豐對幾人懷疑的目光毫不在乎,繼續說道:

“具體計劃我們會在這幾天繼續商量,今天時間已經夠晚了,馬斯坦上校你們倆最好回去,這幾天你們估計還是會被監視,你們只要假裝仍然在調查休斯的死因就可以了。

我這幾天還是會在這裏,休斯也是,剛剛複活,需要休息。

馬斯坦這幾天我們先不接頭,你先整理一下焰之煉金術的資料,過幾天安全之後再見面。”

第 14 章 學習(下)

無盡的夜色就像是一個黑洞,登時就要把羽生給吸引過去,又像是層層疊疊的潮水,從四面八方給他壓力、讓他窒息。

只身一人站在隊伍的最前邊,羽生感受到的絕非孤獨,而是緊張。

不過哪怕他此時是緊張的,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失于冷靜和鎮定,恰恰相反,接下來他的動作絕不會帶着一絲慌亂……如果緊張導致慌亂的話,那麽毫無疑問,慌亂會帶來死亡。

羽生牢牢記下的、能夠把握住的,就是剛剛三筱交給他的術,此時他除了相信三筱教給他的知識之外,并沒有任何其他的依仗,他的選擇只有信任,因此也只能選擇信任。

當夜色之中的敵人邁出一只腳的時候,羽生的雙手就開始動了,他結下了第一個印。

盡管他的動作有些笨拙生澀,但他卻不急不緩,一個印,然後接下一個印。

正常來說,他們應該先判斷一下來犯的究竟是不是敵人才決定要不要動手的,然而羽生絕不會從容到那種地步,判斷來人的身份是他身後的人應該幹的事情,只要他們沒有叫停,那他就不會放棄先發制人的機會。

随後來人的動作,證明了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為對方并沒有任何的駐足停頓,也沒有任何的話語解釋,反而是直接以迅猛之态向着這片撲殺了過來。

這時候,在羽生注意不到的身後,三筱和宇智波鏡、水戶門炎的視線輕輕碰觸,三筱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後兩者也就明白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宇智波鏡的右手探向了自己腰間的忍具包,認真的看着羽生與來敵的動作,準備着随時出手,救下這個年輕人。

可對羽生來說,在這樣的考驗之中,自己有可能會得到幫助麽?他根本沒有辦法确定,所以他也只能選擇依靠自己。

敵人動起來的時候,羽生的印已經結了一半,當敵人接近到三十米左右的時候,他的印已經完成了。而這時候,羽生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這樣的距離,極大可能已經超出了忍術的最佳殺傷範圍了,不管他即将使用的是什麽樣的忍術,這麽遠的距離都很難取得殺傷效果。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十分正确,但是卻有些多餘,因為這術根本就沒有釋放成功。

施術失敗了?

再來!

羽生咬了咬牙,重新結印,但他依然沒有取得成功。

這時候,最先頭的敵人距離他已經僅剩十米了。

敵人奔襲的腳步聲,如同密集的鼓點,節奏愈發的緊湊,難以言喻的殺意蜂擁而至,眨眼之間,一雙嗜血的眼睛已然出現在了羽生咫尺之遙。

只見對方單手向着羽生遞出一支苦無,那動作并不刻意,但卻讓羽生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要看上一眼,任何人都能知道羽生是個連入門都算不上的忍者,随手一個動作就能夠殺掉他,因此敵人并不想在他這裏停歇,他需要沖進木葉忍者的隊伍中去,殺掉最有價值的目标——也就是他們保護在最後邊的那個女人。

當那支苦無尖刺上帶着的寒意已經觸及到自己脖子上的皮膚的時候,羽生感到自己周圍的時間仿佛遲滞了,這種感覺他有些熟悉,似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人類都會産生類似的感受。

或者把它叫做走馬燈也可以,無數的場景于回憶在羽生的腦海中閃過,而無比諷刺的是,他所回憶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幸福的時光,到零星的片段閃過之後,他腦海裏最終剩下的是上次自己遭遇相似狀況的片段。

那不過是幾天之前的事情,當時在他對面發動攻擊的人是二代目火影千手扉間。

随着他的回憶來到這裏,他受傷的肩膀上當時的感覺也随之被喚醒,查克拉的激流穿過他身體的感受,在這時間遲滞的走馬燈之中,被無限的放大了。

“原來,這就是水遁忍術嗎?”這時候,他才真正懂得了剛剛三筱教給他的忍術,也明白了施術成功的前提……是大量的水屬性查克拉,這個高等遁術要消耗大量的查克拉。

最強烈的水屬性查克拉是什麽樣的,羽生已經切身的感受過了,那麽他能夠“模仿”出來嗎?

羽生此時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可他那有些茫然無措的雙眼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了起來,猛烈的查克拉從他腳下爆發了出來,而後他的身體從原地向右生生平移了一寸。

鋒利的苦無,在他的臉頰上劃過了一道細長的血痕。

這時候,羽生不退反進,右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一頭搶進了敵人的懷中,他那瘦弱的肩膀猛地對對方當面撞了過去。

這個舉動完全出乎敵人意料,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跄着向後退一步,而與此同時,羽生手中的第三次結印終于完成了。

細密的水汽在他身邊凝結起來,轉眼之間就化作了澎湃的激流,它勢如雪崩、形如龍卷,就像是一杆粗大的騎槍一樣,正正的撞擊到了敵人的身上。

原來是水龍彈啊……當這個術出手之後,并不需要其他人的解釋,羽生自己就得知了它的名字。

突然奏響的激流,瞬間将那個敵人擊飛,然後将其拍在了十多米外的地面上……雖不至死,但斷個五六根肋骨是沒什麽問題的,這樣的正面命中,足以讓一個成熟的忍者在相當長度時間內失去作戰能力。

羽生死裏逃生,不免心情激蕩,他感受到了第一次釋放忍術的喜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帥的就像大海裏的波妞一樣。

然後……他就腳底下一歪,整個人啪的摔到了地上。确切的說是摔到了水遁造成的淺水裏。

怎麽回事,不是贏了嗎?

身上的脫力感很快就讓羽生明白了,剛剛的忍術已經抽空了他身上的查克拉。

雖然一個敵人被擊倒了,可第二、第三和第四個敵人卻踏着水浪向着癱倒在地的羽生沖了過來,這時候他已經無力反抗了。

但接着,一個矮小的身影飛快的從羽生的頭頂越過,徑直沖向了那幾個遠比他高大的多的敵人。

從對方的身影上,羽生判斷出了這個猛沖出來的人是隊伍裏最小的那個孩子,以對方的年齡,又有多少實力?這麽盲目的沖敵人,豈不是白給?

正當羽生這麽懷疑着的時候,漫天的銀光已經對着襲來的敵人當頭罩下,随後,大量的鮮血噴湧着染紅了地面……

那是屬于敵人的鮮血。

第 12 章

桃花一笑,眼睛眨啊眨的:“您這不是已經幫了妾身大忙了嗎?回報您一二也是應當。”

真有這麽好?沈在野是不信的,然而回府一看見滿桌的好酒好菜,再加上她捧過來的新袍子和鬥篷,他心裏還是不免柔軟了些,擁着她道:“你早有這麽乖巧,也不至于讓我生那麽多氣。”

桃花扁嘴:“妾身一直很乖巧的,您沒發現罷了。”

輕笑一聲,沈在野不打算同她這個問題,下巴點了點桌上菜的方向:“我要吃那個。”

桃花莫名其妙地抓起他的手在他面前揚了揚:“爺不會自己夾嗎?”

收回自己的手,牢牢地環抱在她腰上,沈在野一臉嚴肅地道:“我手沒空。”

姜桃花:“……”

這人幼稚起來,有時候也真的像個小孩子啊!

好笑地替他夾菜,再喂到他嘴裏,之後又讓他試穿了袍子和鬥篷,桃花撫着衣襟上精致的花紋,嘟囔道:“這次可是實打實地繡了兩個月!”

沈在野點頭,冷漠地道:“等會去賬房領賞。”

姜桃花:“……”

氣得轉身要走,腰卻被人一攬,沈在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柔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逗逗你罷了,別當真。”

擡腳就踩了他一下,聽他一聲悶哼,她才消氣:“爺再這樣,以後都不給您做了!”

輕輕應了一聲,沈在野從她身後擁着她,扯了鬥篷将兩個人都罩在裏頭,低聲道:“以後每年都給我做一件吧,要花色不同的。”

要求可真高啊!桃花抿唇,想想還是點頭應了,反正應下又不吃虧,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兩人相擁而立,氣氛甚好,沈在野卻突然問了一句:“李缙他們是不是該回趙國了?”

“是啊。”桃花垂眸:“既然聯盟已經勝了,他們自然也該回國,等開始分割吳國的時候,再派別的使臣帶國書過來。”

“那你到時候要不要去送送?”

“不去了。”桃花搖頭:“也不是什麽親近的人。”

沈在野颔首,正想再說兩句,卻聽見懷裏的人一聲驚呼:“下雪了!”

微微一愣,他擡眼,就見天上有細細碎碎的雪飄了下來。

桃花有些興奮,伸手就想去接,雪卻觸着她的手就化了。沈在野低笑,将鬥篷遮在她的手上,再擡着她的手去接,雪花落在鬥篷上頭,便還來得及看清形狀。

“好漂亮啊。”桃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六角的小雪花,忍不住好奇地擡頭看了看天上:“神仙們要做這麽精致的雪花扔下來,是不是很辛苦?”

沈在野失笑,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神仙這麽忙,哪來的時間做雪花?”

“可是您看,真的好精致。”桃花不服氣地把鬥篷上的雪花遞到他面前:“六個角,中間還有這麽多紋路,比珍寶軒最貴的那簪子還巧妙。”

一口氣将雪花吹掉,沈在野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冰涼的小臉:“太冷了,你還是進去吧,最近看你臉色都不太好,有空還是要找大夫來看看。”

“嗯。”桃花跟着他進屋,關上門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估計最近吃東西吃少了,頭總是很暈而已。”

“做什麽不好好吃飯?”沈在野皺眉。

桃花貼上去就撒嬌:“因為爺很久沒陪妾身用膳了啊。”

“……最近有些忙。”沈在野道:“今兒不是陪了?”

今日也是她提前準備好,他才勉強吃了兩口啊?桃花嘆息:“明日的晚膳爺也能陪妾身用嗎?”

“可以。”沈在野點頭,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有些涼了,便将她整個人塞進被窩裏去:“你把自個兒照顧好,別拖爺後腿。”

“知道啦。”蓋好被子,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桃花問他:“爺晚上還要出去?”

“嗯,還有些事要進宮處理。”沈在野道:“你先睡,可以不用等我。”

“好。”桃花應了,乖乖地閉上眼睛,沈在野坐在床邊守了她一會兒,瞧着她像是睡着了,才起身往外走。

房門開了又關上,桃花睜開眼,等了片刻,便叫了青苔進來。

“安排好了嗎?”

“好了。”青苔有些緊張地道:“多虧徐管事還念着您的恩情,願意幫忙。”

“那就好。”深吸一口氣,桃花道:“明日要是有任何意外,你都別管,只管帶着我去北門。”

“奴婢明白。”

趙國需要喘息的時間,只要他們肯高擡貴手,亦或是長玦能争氣,抵禦住他們半年,那都還有救。但,這說起來容易,幾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不能再留在這裏,成為長玦的顧忌、和沈在野的籌碼。

她得回去,說不定能成為沈在野的顧忌。

過了這麽久,她能感覺到沈在野是有些許在乎自己的,只是還不太肯定這在乎的深淺。若是在乎得淺,那她得回去,以免以後當真被他用來威脅長玦。若是在乎得深……那她更該回去,興許能換回趙國的一線生機。

穆無暇那孩子沒有沈在野那麽心狠,讓他立馬轉身攻打趙國,他定然是不會同意的。但他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萬一陽奉陰違,那情況也是不妙。她只要能及時趕到,勸住他,那起碼在借道趙國的過程裏,他們就沒那麽容易開戰。

與李缙約好在北門相會,只要她能順利與沈在野告別,不動聲色地逃走,那就萬事大吉。但,未知數也是甚多,姜桃花也擔心自個兒被他看穿,這最後的晚膳,萬一露餡了,那便是前功盡棄。

她本可以不冒這個險,直接跟着李缙走的。但……

苦笑一聲,桃花低聲喃喃:“好歹也快一年了,以後再見若是敵對,這回怎麽也該好生再給他做頓飯啊。”

青苔看了她一眼,無聲地嘆息。

第二天,一切如常,姜桃花從早上開始就泡在廚房裏,研究出了八個菜式,一一試着做出來。等她做得滿意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低聲問了青苔一句,桃花擡起菜刀就砍向鴨脖子。

青苔點頭:“一切都妥當了,只是爺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桃花一頓,有些不安:“他做什麽去了?”

“聽聞是宮裏出事了。”青苔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沒關系。”輕輕松了口氣,桃花道:“還早呢,再等等。”

傍晚的時候,她做好的菜全端上了桌,還熱了好酒等着,結果直到酒冷了,外頭也沒消息。

“主子,來不及了。”青苔皺眉:“宮裏還是一團亂,相爺估計要兩個時辰之後才能回來。”

兩個時辰?桃花嘆息:“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她起身,進內室去更衣,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無奈地道:“我擔心多餘了,這頓飯吃不成,那就萬無一失了。”

青苔不語,飛快地替她換好一身丫鬟的衣裳,然後拉着她便從争春離開,一路往相府側門而去。

在離開相府之前,桃花還是一步三回頭的,但在徹底離開了之後,姜桃花跑得比青苔還快!

“主子。”青苔哭笑不得地追着她:“您方才不是還舍不得嗎?”

“舍不得是一回事,現在是逃命的問題。”飛快地蹿上馬車,桃花冷靜地吩咐青苔:“什麽都不要管。使勁兒往北門跑!”

“是。”青苔駕車,馬鞭高揚,沒半個時辰就沖到了北門。李缙正等得有些着急,見她終于來了。神色一松,上前就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