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錯亂記憶

(更新時間:2005-7-2015:14:00本章字數:5666)

當天下午,薩摩吩咐琉璃與兩只小精靈趁著夜色潛離葉都,前往丹頓市。琉璃盡管憂心,但也沒有多說,只将一只裝滿各式療傷藥的囊袋交給薩摩。

當天晚上,待琉璃離開之後,薩摩匆匆寫了兩封信,将之交給鄰居一名老農,順便交代一些事情,便再度回到三王子的宅邸。

他必須感謝裏爾公國的制度,尚未确定繼承身分的王子一律居住皇城之外。否則,薩摩想潛進三王子的宅邸恐怕沒有這麽容易。

一身黑衣黑褲的薩摩已經恢複了本來的發色和容貌。當然,這些都被小心藏在夜行衣下。

三王子宅邸的守衛嚴密,但對薩摩而言卻不成問題。略一思考,薩摩随即釋出神能,将自己化入夜色中。憑著如棉絮般輕巧的身手,即便在守衛身邊掠過,察覺不到人氣的守衛也只以為是夜風吹過,不以為意。

經過這段時間,薩摩對神能的掌握更加熟練了,但與此同時,薩摩對魔能也更加的好奇。

幸好,他始終記得蘇啰的話,絕不輕易去碰那本被他貼身藏著的書籍……

順著記憶,薩摩來到那間房間。屋內燭火高燃,像是害怕黑暗中的敵人似的。龐龐就躺在白天看到的那張床上,雙眉緊蹙,似乎睡得不甚安穩。

薩摩先是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将龐龐一掌劈死的沖動。

成功掌握神能之後,薩摩發現他對自己情緒的控制能力也大大提高了。

待情緒恢複到平靜無波時,薩摩才從暗影中現身。

白天透過雙生看到龐龐與蔭·多羅的相處之後,薩摩以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冷靜下了一個決定。

他不殺她,他只要她痛苦地活著……活得毫無尊嚴。

當然,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傷害龍人族,他必須動一點手腳。這個手腳是讓她更加痛苦更加卑微的關鍵。

為了這個手腳,他必須求助渥德。

“渥德……”薩摩在心中呼喚。

“是的……王!”魔眼渥德的聲音顯得相當虛弱。

薩摩疑惑了。許久沒有召喚魔眼,怎麽這次魔眼給他的感覺相當微弱,像是快要消失似的。想到這裏,薩摩連忙解開左手手套,卻赫然發現,左手上的黑紋顏色變淺了!有些紋路甚至只剩淡淡的黑線。雖說魔眼能力提高可以使這些痕跡隐藏起來,但薩摩很清楚,這段時間,魔眼根本是沒機會成長的,怎麽黑紋也會變淺?難道是……魔眼的力量減弱了?

“發生什麽事了?”薩摩問,語氣中透著自己沒有察覺的擔憂。

“魔眼……不知。自從不久前感應不到王之後,王身上的力量一直讓魔眼相當難受。”渥德無奈地道。

自從薩摩進入白塔,接觸神能之後,供應魔眼成長的魔能便急劇縮減,讓渥德痛苦不已。

偏偏若沒有薩摩的呼喚,導致魔能波動,魔眼都處于睡眠狀态,處于魔眼中心的渥德聽不到、看不到,也不能說話,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吶!

薩摩稍一細想随即知道原因。

魔眼本屬魔族之物,而現在他掌握神能,也難怪會對魔眼造成影響。掌握神能也不過短短時間,魔眼便已變得如此萎靡不振,要是再久一點,魔眼會不會完全消失?薩摩不由擔心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魔眼來得莫名其妙,即便失去了又如何?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薩摩內心深處似乎總有點不願失去魔眼。

“王……您身上的魔能……好像……減少很多。”薩摩沉吟間,渥德已經忍不住試探地問了。

稍稍一愣,薩摩不答反問:“如果有一天,我身上完全沒有魔能,你會消失嗎?”

渥德似乎察覺到什麽,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道:“魔眼會消失,我也會消失……”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薩摩腦海再度浮現那本入魔。他知道,要想讓自己體內的魔能再度複蘇,方法就在入魔當中,但他很快就驚覺,連忙将這個念頭甩到腦後。

魔眼渥德雖然沒有辦法知道薩摩心中究竟在想什麽,但多少也能察覺薩摩內心掙紮所造成的情感波動。這令渥德不解。魔族向來遵行自己情感的方向,魔王更是其中表現最甚者,按理講,這種矛盾的情感波動不應該出現。

這不是第一次了,在魔眼能參與的少數時間,渥德不只一次感覺到理該不屬于魔王的感覺,或許是仁慈,或許是寬容,或許是不存在于魔族的感動。渥德不只一次懷疑薩摩的身分,他真的是魔王摩拉嗎?但,渥德更清楚,他終自己一生,唯一效忠的只有魔王,若此人不是摩拉,為何他會成為魔眼?正因為他是如此相信自己,所以盡管有疑惑,渥德還是遲遲不願認定此人并非魔王。若此人不是摩拉,那麽……他成為魔眼,豈不是一場荒謬嗎?

但這疑惑越滾越大,滾到渥德已經完全無法忽視,何況,現在此人身上充斥著令人生厭的神族氣息?!于是,渥德終于鼓起讓他自己事後想起也會意外的勇氣,問出定義上算是無比冒犯的問題:“王……您……真的是王嗎?”

此話一出,薩摩一時說不出話來。若在見到薩斯之前,薩摩對此毫無疑問。他不是魔王。

但見到薩斯,得知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倚賴神王和魔王共同造就,而魔王和神王從此以後只能存在他的意識深處之後,薩摩反倒無法肯定說出自己不是魔王了。如今…,他在某個意義上已是神王,那麽,在另一個意義上,他又豈不是魔王?!

薩摩的猶豫讓渥德疑惑了。剛剛那些話一問出口,渥德就已驚覺,他以為薩摩會大怒,怎料薩摩竟是陷入沉思?難道說……薩摩當真不是魔王?

思及此,渥德突然感覺自己的信念搖搖欲墜。他……他的忠誠,難道不是專屬于魔王嗎?

就在渥德滿心彷徨之際,薩摩突然開口了:“我是魔王,但也是神王……”面對幾乎已經算是自己身體一部分的魔眼,薩摩第一次正視自己的身分。他的生命不就是以魔王和神王強大的魔能與神能構成?可以說,他生命的源頭根本就是神王和魔王的靈體,這已經不是薩摩否認可以忽視的。

薩摩的回答讓渥德愣了一愣。盡管薩摩的回答證明了渥德的忠誠的确只針對魔王,但……

渥德還是不懂,神王和魔王怎麽可能會是同一個人。

渥德的疑惑薩摩感覺到了,但他無意解釋,只簡單道:“重生時出了一點錯誤,但是我的确既是魔王也是神王。我身上有神劍、魔刀,不是嗎?至于為什麽……太過複雜的事情,還是別知道的好。”

薩摩這麽一說,渥德反倒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支支吾吾好一會才道:“但是,王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以前……”

薩摩知道渥德在疑惑什麽,因為蘇啰也曾經提過同樣的疑問。寄宿是不應該出現這種現象的。但薩摩自己知道,他的情形與一般的寄宿并不相同,光是神王與魔王的靈體無法脫離就大違常理,但是就連神王都不知道原因,他又怎麽解釋得清楚,他薩摩既是神魔王又不是神魔王的吊詭現象?

因此,當渥德問起時,薩摩反倒不耐煩起來:“所以我說出了問題。”說到這裏,薩摩頓了一頓,突然反問:“還是,你認為我不是魔王?”

渥德一聽,頓時啞口無言。若薩摩不是魔王,那渥德又怎會是魔眼?渥德被薩摩問倒了。

見渥德閉嘴,薩摩總算滿意了一些。被渥德這麽一耽擱,可浪費了不少時間,薩摩連忙說出召喚渥德的原因:“別提這些了,你先告訴我,記憶混亂術要怎麽做?”

為了讓龐龐知道的一切不再有利用價值,薩摩想到了這個方法,偏偏神族只有以新記憶取代舊記憶的記憶替代術,薩摩的目的是想讓龐龐在什麽都知道的情況下,搞砸一切,如此才能加深她的痛苦。

為了這個目的,神族的記憶替代術很顯然的是不能達到目的的,剛好在白塔時,薩摩曾經看過魔族有一種叫做記憶混亂術的東西,是以打亂記憶為主,剛好是薩摩現在所需要的,可惜在白塔時只看過有這種方法,卻不知如何使用,這也是薩摩為什麽要求助于渥德的原因。

聞言,渥德想也不想便問:“記憶混亂術有兩種,一種是片段混淆,一種是全面混亂。王需要哪一種?”

現在渥德多少已經猜到薩摩對魔族力量的運用所知有限,雖不知道為什麽,但薩摩是魔王已經由魔眼的存在證明,這卻是不争的事實。

什麽意思?薩摩雙眉一擰:“有什麽差別嗎?”

“簡單的說,第一種是随機打亂記憶,第二種是全部混亂,嗯……也就是人類說的發瘋。”

渥德簡單解釋,倒是讓薩摩立刻就懂了。

“第一種就行了。”薩摩想也不想,立刻回答。

“第一種比較難,首先利用魔能控制大腦,選擇幾個區塊以魔能挪移。”

渥德一邊說,薩摩腦中一邊浮現了清晰的影像,竟然是教自己如何引導魔能挪移大腦記憶區塊!這會,薩摩才真切體會蘇啰口中,許多魔族利用“吞噬”學習是怎麽一回事,大約是跟他現在的情形相當類似吧!

随著薩摩腦中影像飛閃,渥德不時加上解釋:“要讓這個人的記憶混淆到什麽程度,就看移動的複雜度。”

如此一來,薩摩算是學會了渥德口中的這種片段混淆法了。薩摩一時沖動,就想立刻實驗,但随即又想到,他現在全身都是神能,怎麽利用這種魔族秘法?

苦笑一聲,薩摩轉而對渥德道:“你來做吧!混亂程度你自己斟酌。”

沒想到,這下換渥德苦笑了:“王,如果屬下不是魔眼,絕對可以做得到。但是屬下現在是魔眼,而魔眼的本質是侵略……魔眼的魔能不能直接侵入人類大腦記憶區塊,否則這個人的記憶會全部消失,變成一個白癡。”

此言讓薩魔想起麻宓,想那麻宓只不過讓魔眼這麽一碰,便似乎喪失了大半記憶。看來的确是不能讓魔眼動手了。

苦惱了一會,薩摩猛然想起薩斯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神能和魔能的根源是一樣的……它們是一體兩面……

于是,薩摩決定冒險。

走近床邊,薩摩将手伸向龐龐額頭。也許是薩摩在這裏耽擱太久了,薩摩手才按上龐龐的額頭,龐龐便嘟哝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薩摩心中一驚。顧不得再猶豫,一下便将神能逼進龐龐大腦!

龐龐只覺腦際一震,這會當真醒了!一雙杏眼猛地睜大,第一眼便看到那雙如夢魇般的金色雙眸!這一看,龐龐直覺張嘴尖叫,沒想到喊了許久才發現,所有的尖叫只在她的腦中響起,事實上,她連發出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辦法。

見成功控制龐龐,薩摩心中大定,先是投給龐龐冰冷冷的一眼,接著便依照渥德教的,開始在龐龐的大腦中乾坤大挪移起來。

這一來簡直要将龐龐逼瘋,龐龐腦海中影像開始胡亂出現,毫無章法,完全沒有線索可循。一開始,龐龐還能辨識這些影像來自何處,到後來,龐龐只覺所有影像糊在一起,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最後,龐龐大腦轟鳴,終至無法忍受,白眼一翻,竟生生昏了過去。

薩摩并沒有因此罷手,又仔細挪動了一會才甘心收手。他本來還擔心神能無法達到像魔能一樣的效果,沒想到移動起記憶區塊來也是相當順手,只不知為什麽神族裏沒有這種方法。

達到目的之後,薩摩沒再耽擱,立刻沿著原路,潛離三王子邸。

一離開三王子宅邸,薩摩停下腳步,遙望暗沉沉的皇城方向,然後露出一抹冷笑。

蔭·普勒躲在皇城裏,薩摩暫時還沒有那個時間與這個那坦家的大仇結算。但是,他也不會讓蔭·普勒好過,很快的,他會讓蔭·普勒同時嘗到內憂外患的滋味。只要裏爾公國一敗,所有野心家就會擡頭,屆時,蔭·普勒便有得頭痛了。龐龐已經不可能再威脅到龍人族了,薩摩可以放心看著裏爾公國混亂!這就當做那坦家大仇的前菜吧!

薩摩若有似無地輕笑一聲,随即隐入夜色當中,只餘那聲輕笑,冰冷而殘酷地飄蕩在夜風中。

陽光透過馬車的布簾,照進馬車裏,映上一張清麗動人的臉龐,可惜美麗的臉上罩著層層憂愁,減了幾分顏色,即便如此,還是美得驚人。

馬車上除了這美麗卻憂愁的人兒外,還有兩抹綠色光點玩耍似的扯著不斷飄動的布簾尾端,正是兩只小精靈。

“嗳!小鬼,你也說說話吧!悶死了。”其中一抹光點一邊晃著修長的身軀,一邊埋怨地道。

“什麽?”琉璃有些茫然。

見狀,兩只小精靈對看一眼,然後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你要是這麽擔心,就停下來等吧!”火把皺皺鼻,嚷道。

“等?”琉璃一愣,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等大大哥啊!”木頭理所當然地回答。

自從離開葉都,琉璃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兩只小精靈再鈍也看得出來琉璃一顆心一直挂念著薩摩。

聞言,琉璃沉默了一會,還是搖頭了:“不了,摩哥哥要我們先走,要是在這裏停下來,說不定反而會跟摩哥哥錯開。”

火把翻翻白眼:“那你幹嘛一直往回看?”

“我……我有嗎?”琉璃一愣一愣的。

“沒有嗎?”火把攤攤手,誇張地大嚷。

“喔!那是我們‘四只’眼睛看錯了!小鬼都這麽說了,怎麽會有呢?”木頭照舊與火把一搭一唱起來。

琉璃臉上染上紅霞,知道定是因為自己挂念薩摩,才會老往來路看。

“我只是不放心讓摩哥哥一個人留在葉都。”琉璃吶吶地道。

“不放心?”木頭搔搔頭,滿臉困惑。

火把也跟木頭同樣迷惑:“不懂!不懂!”

見狀,琉璃輕嘆一聲:“你們不會懂的。”

對精靈而言,人類的情感實在太複雜,他們只能模拟,卻無法真正體會和感受。這種牽腸挂肚的感受,兩只小精靈怎麽會懂?在他們眼中,薩摩值得信賴,所以根本不需擔心。但在琉璃眼中,不論薩摩有多麽厲害,她還是無法讓自己不去擔憂。

兩只小精靈對看一眼,四只眼睛眨巴眨巴地。

“不懂就不懂吧!”木頭聳聳肩,倒是很能接受。

聞言,琉璃露出一抹笑容,揚聲對車外問道:“大叔,請問到丹頓市還要多久?”

“夫人,今天一天路程,晚上可以在西原鎮落腳,明天一早再半天就可以到丹頓市。”馬車外傳來蒼老的聲音。

這名老者是琉璃恢複原來容貌離開葉都之後,在附近小村雇請的車夫。

還有一天半的時間,以薩摩的腳程,應該半天就可以趕上,加上昨夜的路程,至多一天便已足夠。薩摩究竟何時趕上,大概就決定于讓薩摩留在葉都要進行的事情究竟需要多少時間。

第 235 章 似真似假

(更新時間:2005-7-2015:13:00本章字數:4523)

随著雙生回到體內,蔭·多羅的腳步聲也跟著傳來。

“還沒醒嗎?”蔭·多羅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還沒。大概是不小心打得重了,到現在都還沒醒。”那個老大的聲音戰戰兢兢的,聽起來倒是有些可憐。

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蔭·多羅似是坐了下來:“把他弄醒。”

那名老大應了一聲是,薩摩心中已有準備,連忙将全身放軟,任憑一雙手将他翻了過來。

接著,一陣刺鼻的味道從鼻孔嗆入。不用假裝,薩摩當場打了一個噴嚏,然後便故做茫然地睜開眼睛。

最靠近他的一名男子,長得獐頭鼠目,滿眼詭詐,一把小山羊胡子稀稀落落的,一看便是地痞無賴之輩。現在這名男子正拿著一個拇指粗的小瓶子,往懷中收去。這人大約就是那個老大了。

老大的旁邊是兩個粗壯漢子,橫眉豎目的,看起來很是兇狠。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稍有修為的人都可以看出這兩人只會幾手莊稼把式,根本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這兩人自然是辛苦将他擡到這裏來的那兩個倒楣人了。

這三人之外,是一名端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一身錦衣華服,表情高傲,就是沒有方才跟著雙生時看到容貌,薩摩也猜得出這人定是裏爾公國的三王子│蔭·多羅。

此刻,蔭·多羅悠閑品茗,身後站著三名表情嚴肅的魁武漢子,對照剛才那兩顆繡花枕頭,這三人內外兼修,似乎也是人類當中少見能武能魔的高手。

除了這些人,房間四周也或明或暗地布滿守衛。修為雖然不及蔭·多羅身後的那三人,但總算得上是高手了。

這樣的排場讓薩摩暗暗詫異。若是裏爾公國像龍人族一樣,只有一個王位繼承人,那麽這樣的排場還算合理,但,蔭·多羅充其量只是公國的三王子,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排場,難免讓薩摩有些驚訝。

當然,薩摩不會知道。若非蔭·多羅目前主持對龍人族開戰事宜,加上最近因為此事倍受蔭·普勒寵愛,隐隐有超越大王子的态勢,根本不會有這麽大的排場。

言歸正傳。就在薩摩迷蒙假象下,迅速打量過在場衆人之後,那個無賴模樣的老大突然出聲喝道:“大膽!還不跪下!”

薩摩心中打了一個突,臉上則是茫然更甚:“什麽?”

那個老大見薩摩似乎還在迷糊,又繼續喝道:“王子要問你話,還不跪好!”

薩摩身為兩族儲君,即便隐瞞身分,也不會對一個連王位繼承人都算不上的一國王子下跪,何況此人還是敵國王子!短短一瞬間,薩摩心中已有計較,聞言不僅不跪,還站起身,挺起胸膛,傲然道:“自從将一生獻給大神之後,在下只跪大神。”

薩摩表情嚴肅,姿态凜然,一時竟讓在場衆人心神為之一奪,說不出話來。

一片沉默中,蔭·多羅突然喝采道:“好!本王子賜你免跪。”

蔭·多羅本想以威脅利誘的方式讓這名小小的預言師屈服,現在見到薩摩态度極為強硬,立刻轉變方法,态度也跟著溫和不少。

蔭·多羅的反應讓那名老大一愣,但此人不愧是牆頭草的人物,聞言立刻語氣一轉:

“王子恩德,還不趕快謝恩!”

薩摩不為已甚,不再堅持,彎身一禮:“感謝王子成全在下對大神的奉獻。”

薩摩這回答極為巧妙,将大神與王子并列,蔭·多羅的恩賜反而成了理所當然了。

蔭·多羅當然也略有察覺,心中盡管不悅,但臉上卻滿是笑容:“哪裏!聽說大師精擅預言,且可與大神交感,本王子仰慕已久。”

蔭·多羅語氣誠懇,若非薩摩不久前才聽到蔭·多羅譏諷傳言是無稽之談,恐怕會以為蔭·多羅真的非常仰慕他呢!當然,現在薩摩壓根也不會相信蔭·多羅的客套話。蔭·多羅這番話恐怕試探他的意圖還多了一些。

當下,薩摩也不說破,故做惶恐地謙虛道:“這是誤傳,在下一介小小預言師,怎能與大神交感。”

薩摩的猜測沒有錯,蔭·多羅這番話說是客套,不如說是試探。凡是預言師,都對大神相當忠實,但因為大神而敢不對貴族下跪的,蔭·多羅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事實上,一般貴族邀請薩摩為他們預言,都是有求于薩摩,自然不會命令薩摩下跪,所以若說薩摩并未對貴族下跪過,蔭·多羅相信。但當貴族要求,薩摩卻敢拒絕,那又不同了。蔭·多羅覺得薩摩古怪,卻又想不出哪裏古怪,只好開口試探。偏偏薩摩的回答又和一般預言師無異。

或許,這人只是個古板卻又狂熱信仰著大神的預言師罷了。

蔭·多羅這麽一想,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試探了,話鋒一轉便道:“大師謙虛。本王子特地請大師過來一趟,實在是有事相詢。”

薩摩實在是很想知道蔭·多羅想問些什麽,但他也知道,過于急躁會使這個看起來心機很重的公國王子警覺,于是也不急著問,反而皺眉埋怨了起來:“王子有事詢問在下,明說即可,何必用這種方法,當街擄人?”

蔭·多羅聞言一愣,但随即笑了開來:“這是手下人不懂分寸,本王子深感抱歉。”說著,轉頭便對著那個老大斥喝道:“不是跟你們說要以禮相待嗎?誰叫你們動粗的?”

那名老大這會當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這擄人方式可是蔭·多羅交代的,目的是不想在那裏耽擱,以免讓左相人馬發現。現在薩摩出口埋怨,罪倒是全歸到他們這三個聽命行事的人身上了。

那名老大在街頭打混這麽久,還在貴族裏周旋好幾年,見風轉舵的把戲自然是再熟練不過,短暫一愣之後便立刻唯唯諾諾地道:“這……是,是!是屬下不好,沒有聽清楚王子的吩咐!”

蔭·多羅這麽一說,即便誰都知道錯不在三個地痞混混上,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麽。薩摩本就無意追究,此舉不過為了讓蔭·多羅認定他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因此待蔭·多羅與三名地痞混混戲一演完,薩摩立刻惶恐地道:“在下沒有責怪王子的意思,王子有事盡管問,在下之無不言,言無不盡。”

薩摩的反應讓蔭·多羅大為滿意,随即似真似假地道:“既然大師都這麽說了,本王子也不啰唆。據傳,昨晚左相與大師見面?”

“左相?”薩摩故做不解:“昨夜在下的确與一名老人見過面,但卻不知是否為左相。”

薩摩知道,最好的謊言必須以絕大多數的真實包裝,所以,若非必要,薩摩決定據實以告,至于囊·卡會不會怪他,那已不在薩摩擔憂之內了。

蔭·多羅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囊·卡會這麽小心翼翼,竟然不敢表示真實身分,這讓蔭·多羅更加好奇囊·卡究竟跟薩摩說了什麽?

“沒錯,他就是當今左相,不知左相與大師談了什麽?”蔭·多羅顯得有些急躁。

薩摩故做遲疑:“這……”

蔭·多羅何等精明,見狀連忙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最近正值公國與龍人族交戰,王上為了避免官員洩密,對所有接觸官員的人都要小心檢驗,雖然本王子相信大師和左相對公國的忠誠,但王上的命令還是必須執行,所以才會讓手下人将大師帶來。”

蔭·多羅這番話說來極為合理,兼且措辭極富玄機,只說自己奉命行事,既不得罪薩摩,也不得罪左相,就連薩摩也不得不佩服蔭·多羅的心機之深沉實在非常人能比。

牽涉到公國要事,就是一般預言師也不敢擅自隐瞞,何況是本來就不打算隐瞞的薩摩?

“王子英明,左相若非忠誠,也不會特地請在下替公國預言。”薩摩适切地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模樣。

“為公國預言?”蔭·多羅連忙追問。

薩摩點點頭,老實回答:“是的,最近我國與龍人族開戰,左相大人希望在下為公國預言。”

左相一向反戰,與主戰的蔭·多羅不合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就是因為這樣,蔭·多羅才會監視左相,然後在第一時間将薩摩抓來。至于追問薩摩和囊·卡的對話只是一個慣例,目的只是想多知道一點左相的動靜,然後趁機将其勢力徹底?除。這會聽到薩摩說囊·卡竟然要一個神殿沒有供奉的預言師,僭越職分為公國預言,心下頓時欣喜若狂,忙不疊追問道:“預言什麽?”

蔭·多羅表情固然沉穩,但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和劇烈跳動的心髒還是讓薩摩察覺了。蔭·多羅與囊卡應該是不合的,如果他猜測的沒有錯,蔭·多羅大有可能利用他來做文章,大大打擊囊·卡。雖然這擺明會将薩摩卷入裏爾公國的權力內鬥中,但此刻薩摩心中早有另一番計較,所以依舊故做不察地将老實回答:“預言我國此戰結果。”

聞言,蔭·多羅不覺一愣。囊·卡問戰争結果做什麽?橫豎這次戰役并不是囊·卡負責的啊!難道……囊·卡想要私下運作什麽嗎?

但不管囊·卡有什麽打算,聽到囊·卡問戰争結果,蔭·多羅也忍不住想知道。于是随即問道:“那麽,你預言到了嗎?”

不是蔭·多羅多疑,而是預言師若是能力不夠是沒有辦法預言大事的。蔭·多羅本來就認定薩摩的盛名根本是誤傳,也難怪會懷疑薩摩是否可以成功預言了。

薩摩也不說破,兀自回答道:“雖然不清楚,但是大神還是給了指示。”

“什麽指示?”蔭·多羅追問。

“合西方之力,不日即清。”薩摩煞有其事地道。

蔭·多羅聞言狂喜:“這是吉兆?”

薩摩點點頭,也表現出一臉喜悅:“是的。”

蔭·多羅喜得站起身,來回不停踱步,嘴裏還不停喃喃自語:“太好了!合西方之力,不就是指獸人嗎?果然沒錯……就這麽做。”

蔭·多羅的聲音雖低,薩摩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心知這番話已經讓蔭·多羅全然相信。

蔭·多羅興奮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重新坐回椅子上。轉念一想,又覺奇怪:“聽到這個結果,左相沒有其他反應嗎?”

以左相反戰的立場,薩摩的預言會不會讓他轉而支持自己?想到這裏,蔭·多羅更加興奮了。已經有了右相支持的他,若能再獲得左相的支持,那麽繼承大統已有九成落在他手中了!

薩摩猶豫了一下,接著便疑惑地道:“左相大人什麽都沒說,只吩咐在下不能将此事告訴任何人。不過,在下想,王子是奉了王的命令,應該不在限制的範圍。”

薩摩的回答就像一般标準的預言師,對政治上的角力一竅不通。

蔭·多羅聽了立刻陷入沉思。左相為什麽不讓預言師将預言內容說出?難道還怕人知道吉兆嗎?還是只是純粹不想讓人知道堂堂左相竟然求助于一個不在神殿供奉內的預言師?

蔭·多羅百思不得起解,又問了一些細節,發現再沒有其他發現之後,便派人送薩摩離開。

馬車上,薩摩也是思潮洶湧。

裏爾公國已經不能待了。左相囊·卡和三王子蔭·多羅不合,囊·卡在聽了他的預言之後,定會設法讓公國盡早退兵,而蔭·多羅肯定不願意,兩方的沖突已經近在眉睫。雙方争執之間,囊·卡為了取信國王,必定會将他拱了出來。如此一來,薩摩等于是直接暴露在公國鬥争當中,這不是他所願意的。更別說薩摩說給蔭·多羅聽的預言根本是另一回事!

薩摩很清楚,方才若他沒有将預言改為吉兆,以蔭·多羅的心機,薩摩幾乎可以肯定蔭·多羅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畢竟,預言出公國必敗,對主戰的蔭·多羅來說,實在是大大的不利。不過幸好他成功離開了,如此一來他就有充裕的時間好好安排下一步。

當然,離開之前,薩摩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畢竟,在裏爾公國浪費這麽多時間,沒有收點利息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第 234 章 愛與恨

(更新時間:2005-7-2015:13:00本章字數:4836)

雙生追蹤那名王子穿過重重廊道,哭叫聲逐漸清晰,接著是一片混亂景象。侍女團團圍在一間房間門口,臉上盡是惶恐,見王子一到,通通退了開來。

王子對這一切似乎一點都不陌生,表情木然地走進狼籍的屋內。

一進房,一名老者便滿臉無奈地迎上前來。

“王子,所有的止痛藥草都沒有效。”老者苦著臉解釋,深怕王子怪罪。

王子沒多問,揮手驅退老者,繼續向前,臉上已經換了一張憂心的表情。

內室,一個女人不停在床上翻滾哀嚎,聲音之凄厲叫人聽了毛骨悚然。女人臉上原本纏著布條,現在卻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張令人看了都為之卻步的醜臉。

一道巨大紅腫疤痕如蜈蚣般盤據在女人臉上,疤痕之外盡是藤蔓般的黑色紋路,兩者讓女人臉上沒有一吋肌膚完整。仔細一看,黑色紋路不只分布在女人臉上,手腳脖子,凡是露在衣服之外的部分,都可以看到這樣的紋路,可推想女人全身應該都是這副樣子。更可怖的是,那黑色紋路如今猶如活物,扭曲伸縮,看起來竟像活在女人皮膚之下似的。

神識随著雙生進入房間的薩摩看到這一切就懂了。

床上那人,不需看清楚,薩摩都知道是被自己逐出龍人族并施予嚴懲的龍人族前公主龐龐。現在的哀嚎必是受到一個月發作一次的龍神荊棘折磨所致。龍神荊棘一發作,從骨髓到皮膚,都會嚴重發痛,皮膚更是連一碰都像如長針刺入般疼,而且随著發作時間越長,痛苦還會加劇,現在龐龐還有力氣翻滾,晚一點,她會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全身痛苦。

王子腳步猶豫了一下,才又邁步向前。

“龐龐姑娘……”王子以溫柔而擔憂的聲音輕喚。

這一叫,本來在床上翻滾慘叫的龐龐停了下來,慢慢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凄慘的臉上布滿淚痕,這樣的神情已經沒有往日令她自豪的楚楚可憐,流淌在醜陋臉蛋上的眼淚只增添了可怖。

“多羅……”龐龐睜開紅腫的雙眼看著床邊的男人。

多羅?為了到裏爾公國活動,薩摩早便記清楚裏爾公國各個重要人物。王子當中,可以叫做多羅的,應該就是三王子││蔭·多羅了!

龐龐怎麽認識蔭·多羅,薩摩不知道,但到此,薩摩也猜得到,洩漏龍人族秘密的人十之八九便是龐龐。

這是最差的狀況,若是一般龍人洩漏消息,薩摩還不擔心,但以龍人族公主的身分,知道的事情,已經不是一般龍人所能比。至此,薩摩極端懊悔為何當時不追上去将龐龐殺死!

但他實在料不到,武功全失的龐龐被他淩空一掌打中背心,竟然還能存活!想來應該是蔭·多羅救了她,也許,那日在他眼皮底下救走龐龐的那批人根本就是蔭·多羅的人。

“痛嗎?”蔭·多羅滿臉心疼。說著坐上床緣,伸手輕撫龐龐的頭發。

蔭·多羅一坐上床緣,龐龐立刻撲進蔭·多羅的懷裏,號啕大哭起來:“多羅……多羅……

我好疼。”

蔭·多羅任由龐龐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你好好躺著,過一會兒就不痛了。”

說也奇怪,随著時間過去,龐龐身上的痛楚竟然慢慢退去,本來還在蔭·多羅懷中痛得發抖的龐龐,也漸漸安靜下來。只是,在場衆人卻沒有一個人放心,因為,根據之前的經驗,這短暫的平靜只是下一波災難的開始。

“你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了。”蔭·多羅聲音柔和,但臉上卻是露出一抹厭惡和不耐煩。

将臉埋在蔭·多羅懷中的龐龐錯過了蔭·多羅的表情,依舊哀哀泣訴:“不可能的,你不知道,龍神荊棘每一次發作都會越來越長。我……好痛苦……我不想活了……”

這些對話蔭·多羅似乎聽過了許多次,只見他表情毫不擔憂驚訝,兀自公式化地安慰道:

“你不是還要報仇嗎?怎麽可以死呢?”

龐龐有些自暴自棄,在蔭·多羅懷中猛烈搖頭:“沒有用的,他太厲害了,我永遠都報不了仇了。”

此話一出,蔭·多羅總算開始顯得有些緊張了:“怎麽不可能,我們現在不是在攻打龍人族嗎?”

聞言,龐龐喪氣地道:“不可能的,龍人族……有很多人……他們……”沒說完,龐龐便嘆了一口氣,不講了。

蔭·多羅見狀連忙又道:“別擔心,我一定幫你報仇。你再想看看龍人族有什麽漏洞,只要漏洞一多,我們一定可以打敗龍人族,把那個人抓來讓你報仇。”

聞言,龐龐興奮得雙眼發紅,随即激動起來:“真的嗎?我……我要親手報仇!”

蔭·多羅雙眼閃過算計的光芒:“當然,所以你要老實告訴我,那個人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這樣我的手下只要一發現他,就可以馬上把他抓來,讓你報仇啊。”

此話一出,龐龐臉色發青,劇烈地猛搖頭:“不行!我不能講。”

蔭·多羅雙眉一挑,不悅地道:“為什麽?每次我一問到那個人,你就什麽都不肯說!這樣你怎麽報仇?”

蔭·多羅的焦急不是沒有道理的。本來以為有龐龐的協助,奪得先機,起碼能搶過伴鎮,沒想到只奪了星鎮,大軍便硬生生被阻在伴鎮之前,不久前更吃龍人偷襲,弄得連他自己都受了傷,不敢繼續停留在北方大陸。不僅龍人族這邊的進攻出乎意料的困難,分兵流亡之島的行動也成效不佳,大批海軍開到流亡之島才發現,流亡之島四周的旋流範圍比以前大了很多,遠超出火炮能夠到達的距離,于是大軍只能隔著一片渦流區乾瞪眼。

兩邊戰事發展的狀況不盡理想,讓蔭·多羅壓力很大,甚至對內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流亡之島的攻擊根本毫無寸進。但即便如此,國內已經有不少反戰的聲浪,大臣們的反對意見也一一浮上臺面,其中又以左相最甚。

盡管王似乎掌握著某種确切的資訊,對巴耶帝國異常放心,但若戰事再沒有什麽足以振奮人心的成果的話,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地位還是相當不利。

蔭·多羅的苦處,龐龐卻不知道這麽多,她只想著自己,盡管想報仇,但前提卻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啊!想到那人的手段,龐龐苦著臉,聲音開始發抖:“你不知道,我不能想那個人的名字和長相,因為龍神荊棘會呼喚那個人。這樣那個人就會知道我沒死!他一定……

一定會來殺我的……”龐龐說到最後,竟像尖叫了。

薩摩一聽,恍然大悟。莫怪乎他一直沒有感應,還以為龐龐已經死了,沒想到竟是因為龐龐太過小心,完全不敢提及他的緣故。

蔭·多羅滿臉不以為然,但嘴上則是遺憾地道:“真是可惜,我知道那個人是龍人族的王子,可惜不清楚他的長相,否則不用等戰争結束,我就可以派人把他抓來,為你報仇。”

留在巴耶帝國的龍人族王子,多麽有利用價值啊!蔭·多羅是真心想抓住那個人,但那天救人時,匆匆忙忙的,根本沒看清楚。只要龐龐願意配合,說不定可以活捉此人,屆時,龍人不降也不行!

蔭·多羅當然不相信什麽龍神荊棘會呼喚那個人的說法,只當龐龐被那個人吓慘了,不敢說罷了!盡管這麽想,但蔭·多羅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把龐龐逼得太過,要是弄巧成拙可就不好。

龐龐頗為意動,但想到那個人的力量和身邊那六個人,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可能的……那個人……還有那六個人……不可能的。”龐龐越想越感絕望。

“那六個人?”蔭·多羅聽到新的訊息,連忙追問。

龐龐擡眼看著蔭·多羅,解釋道:“那個人有六個護佐,除了乾爹和八大龍神将,沒有人可以打敗他們。有他們在,沒有人可以接近那個人的。”

聞言,蔭·多羅仔細考慮起來了。他實在厭煩了打仗這種笨方法,如果可以不用浪費那麽多時間就讓龍人族乖乖就範,那麽他也不排除不計成本去做。

“那麽,那六個人現在在哪裏?”蔭·多羅問道。

“以前在學院,但是現在我不知道。”龐龐據實回答。對龍人消息的掌握,在她被逐出龍人族開始便等若斷了線。

聞言,蔭·多羅有些苦惱:“這個我再想想,你先想想有沒有辦法讓那些獸人再賣命一些,我看那些獸人最近動作很古怪,就怕他們要半途收手。”

這件事困擾他好一鎮子了。一開始動兵時,獸人族的攻勢猛烈,讓南線的裏爾公國輕松許多,但是好景不常,獸人開戰不到十天,攻勢就緩了,部分部落的獸人更是挑明不打,讓龍人有機會站穩陣腳,也讓裏爾公國失去趁機攻占鐵礦山的機會。只要闖過了伴鎮,鐵礦山便是囊中之物了啊!

龐龐一聽,當真認真思考起來,只是想了很久,依舊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名目可以用來挑撥,只好無奈地嘆道:“我已經把那件事寫得很嚴重了,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可以讓獸人更生氣了。”

在旁偷聽的薩摩,一聽到這裏,胸中一把怒火熊熊燃起。原來獸人會突然與人類合作對龍人動兵,根本就是龐龐搞的鬼。龐龐竟然因為對他的仇恨,而将整個龍人族卷入戰火之中!

幸好薩摩這時的修為大增,又有神能控制波動的情緒,才不致于在憤怒之際與龍神雙生斷了聯系。

龐龐究竟使了什麽詭計?薩摩仔細思考每個可能。只有知道龐龐動了什麽手腳,他才能想辦法瓦解獸人和人類的合作。

就在薩摩思索的同時,蔭·多羅也在沉吟。他在想,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龍人和獸人兩敗俱傷,保留己方的力量。上次伴鎮大敗讓他身受重傷,趕緊從前線退下,到現在還未恢複元氣,同時,這一敗也讓他看清了龍人的力量,他不能再貿然躁進了。

想了一會,蔭·多羅突然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沒有現成的好用,難道不會自己制造嗎?”

聞言,龐龐恍然大悟,登時喜得滿臉通紅:“對啊!我竟然忘了還有這種方法。”

蔭·多羅臉上得意的笑容更深了:“這讓我來安排,憑獸人那種腦袋,本王子要耍得他們團團轉還不簡單?”

心裏一高興,蔭·多羅面對龐龐更顯溫柔了:“你安心在這裏休息,一切都交給我。嗯?”

蔭·多羅的表現讓龐龐大為感動:“多羅……謝謝你。我變得這麽醜,只有你還對我好。”

龐龐心中感觸很深。過去,她有傲人的身分和容貌,也因此有著比一般人更高的自信和自尊。但是,薩摩同時奪走了她的身份和容貌,不僅将她打入痛苦的深淵,同時也将她的自信和自尊同時打碎。随著一天天過去,龐龐覺得她越來越卑微,越來越渺小,越來越低賤。她不能接受,本該如衆星捧月般的自己,竟然會落得如此境地。所以,她恨那個人,恨不為自己著想的圖蘇,也恨上了已經不屬于她的龍人族。恨的同時,她又開始渴望依靠。

蔭·多羅救了她,溫柔待她,甚至給她報仇的機會,在龐龐心中,蔭·多羅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

蔭·多羅雙眼詭異光芒一閃即逝,快得讓龐龐沒有察覺。只聽他深情款款地道:“那是當然了。我喜歡你啊!我才不會在乎你的容貌。等我們打敗龍人族,我就正式把你介紹給父王,到時你就等著風風光光地當我的王子妃。”

蔭·多羅的話讓龐龐雙眼光芒閃炙:“真的?你願意娶我?我……我這麽醜,你也會喜歡我?”龐龐的聲音劇烈發抖了,她還有機會得到那種身分嗎?

“我如果不喜歡你,怎麽會冒險救你?龐龐,不要懷疑我的真心,我是真的想讓你陪我一生一世。”蔭·多羅一字一句柔緩多情,當真是深情無限。

這番話當場令龐龐熱淚盈眶:“謝謝你,多羅。我現在……好後悔……真的好後悔。如果我一開始喜歡的就是你,那該有多好?假如沒有喜歡上那個人,我也不會變得這麽凄慘。

我好恨那個人,都是因為他,我什麽都沒有了!”龐龐語聲沙啞哽咽,身體又開始輕微發抖起來。

發抖是龍神荊棘發作的前兆,知情的蔭·多羅沒再多說,拍拍龐龐的背,匆促地道:“別想了,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不能陪你。”說著,對著一旁的侍女微一點頭。侍女立刻上前接過龐龐。

蔭·多羅匆匆離開房間,一離開房間,蔭·多羅便表情不屑地低啐一聲,快步離開,對身後逐漸提高的呻吟聲聽若未聞。

神識看到這一切的薩摩心中已有計較,現在只不知蔭·多羅将自己擄來此地,确實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針對左相囊·卡?還是為了他的預言能力?

第 233 章 鈎心鬥角

(更新時間:2005-7-2015:13:00本章字數:6425)

“成功了嗎?”老人一見薩摩眼睛睜開,連忙追問。

薩摩故做猶豫,才沉重地點一下頭。

老人何等精明,哪看不出薩摩的猶豫,心裏不免緊張起來:“這……有什麽不對嗎?”

“在下不知該不該說。”薩摩遲疑地道。

老人雙眼一瞪,微怒道:“預言到什麽就據實說出來。”

薩摩也不急,依舊是慢吞吞地拖著:“但是,我預言到的似乎有點不合理。”

“不合理?什麽意思?”老人不解。

薩摩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回答道:“我國對龍人族的戰争連連告捷,但是……”

薩摩話還沒說完,老人倒是猜到了,忍不住插口道:“但是情況并沒有這麽樂觀嗎?”

上勾了!薩摩心中一喜,表面上卻還是滿臉沉重地點點頭。

薩摩當然不會預言,為了讓這個年老成精的老人不對他的預言懷疑,所以才利用他有裏爾公國的人民“不應該”知道的訊息,先故弄玄虛,讓老人相信他是一個預言師。

老人怎麽也想不到薩摩會是龍人族的王子,對戰事狀況比誰都清楚。一見薩摩點頭,立刻心服口服:“你預言的沒錯!快!快跟我說結果。”

老人相信,如果不是預言,這個預言師絕對不會想到,前線的狀況根本不是公國裏所流傳的那個版本。其實別說尋常百姓,許多官員也不知道這件事,若不是他年輕時曾經領兵與龍人族交戰過,壓根不相信骁勇善戰的龍人會這麽好對付,所以悄悄派了人到前線了解狀況,恐怕這會他也被蒙在鼓裏。

他曾經不只一次建議國王退兵,與龍人族談和,偏偏國王相信,這種獸人配合進攻的機會難得,要是錯過了,恐怕從此與北方大陸絕緣。國王認為,龍人族同時對抗兩族,絕對無法長期抗戰,何況去年公國五榖豐登,國力正盛,兩相比較,裏爾公國要成就霸權就靠現在了。

裏爾公國國內鐵礦産量不足,國王對龍人族境內的鐵礦山是勢在必得。可以說,這一戰是裏爾公國稱霸的試金石,只要成功了,不用再依賴巴耶帝國鐵礦的裏爾公國,下一個目标将會轉向另一個人類強權││巴耶帝國。

國王的野心老人看得很清楚,這條路也許會帶給公國榮耀,但也可能帶給公國災難。比起注視著國土之外的國王,老人的雙眼凝注在公國本土。他不想著成功之後如何,他只想著這條路這麽多變數,萬一一步錯,公國将萬劫不複。在巴耶帝國在旁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老人完全不贊成攻打龍人族。卻不知為什麽,國王對巴耶帝國會不會趁機入侵,竟然抱持著一種奇異卻又篤定的信心。

薩摩對公國內部意見的歧異并不了解,但對大局的演變他卻比誰都敏銳。老人既然叫他說,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将已經拟好的說辭說出來:“我看到大雪、死亡和動亂。”

這不是薩摩平空捏造,事實上,他早就決定想辦法讓裏爾公國生生吞下慘敗,而那時機,便是模裏邦聯比裏爾公國早了兩個月的雪季。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

大雪一下,裏爾公國海上補給路線便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加上裏爾公國的士兵無法忍受比裏爾公國要來得寒冷數倍的雪季。只要大雪一下,龍人趁勢反撲,裏爾公國除了敗退,沒有別的結果。

現在唯一顧慮的便是獸人族,若是獸人持續牽制著龍人,裏爾公國盡可以在雪季來時,從容後撤,完全沒有損失。這約略也是裏爾公國不願退兵的原因,既可以掌握拓展領土的機會,又無敗退之虞,何樂而不為?更何況這回有星鎮這座堡壘,只要維持補給線,大軍盡可以駐守星鎮。

此話一出,老人臉色立刻一變:“你的意思是……我國會……戰敗?”

老人曾經想過這場戰役将會曠日費時,甚至引發其他外患,這也是老人之所以找薩摩預言的原因。即使知道也有可能戰敗,但老人拒絕去想,何況,以龍人族目前雙面受敵的情況,要想打敗裏爾公國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在下無法斷定,只能告訴大人,這是在下看到的。”薩摩很懂得掌握人心,他知道,模糊的預言在人類的揣測之下,準确性反而會比預言師挑明了講更高。

老人微一思忖,随即追問道:“知不知道原因?”

薩摩遲疑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更加模糊的答案:“形勢。”

這個形勢可以是巴耶帝國,可以是國內政治動蕩,更可以是他││薩摩!

老人一聽,愣了一下:“形勢會有變化嗎?”

薩摩沒有回答,倒是老人自顧自地陷入沉思。薩摩的回答事實上并沒有超出老人的理解,進攻模裏邦聯最大的困難便是漫長而寒冷的冬季,每一次都要在模裏邦聯降雪撤退。但這一回,有了同樣适應酷寒的獸人牽制,形勢應該不會再次因為大雪而改變才是啊!

老人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又繼續追問道:“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薩摩聞言,故做苦惱無奈地道:“……在下能力淺薄,大神只指示,大雪到來之後,形勢将變,死亡與動亂将随之而來。”

老人也知道,預言一向模糊,通常只能看到片段的影像,無法看清前因後果,所以當薩摩這麽回答時,老人也只好放棄追問,繼續推敲預言內容。

薩摩由著老人去想,自己則是暗中估量著老人聽到他的預言之後,對裏爾公國政策的影響究竟有多大。若老人有足夠的影響力,有沒有可能使裏爾公國因此退兵?薩摩很快便否定這個可能。先別說預言這件事的他只是一個尋常的預言師,光是蔭·普勒聞名全世界的固執性格,就不可能因為一個預言退卻。更何況,蔭·普勒要是真的相信預言,當初就不會發動那個陰謀,除掉所有妨礙他通往王位的人。說不定現在的那約·土靈,充其量只是用來安慰國人罷了!

薩摩撇開從預言著手的可能性,知道最終還是得靠龍人族。所以,他必須早一步揪出洩漏龍人秘密的人,然後趕回邦聯結束戰争。薩摩手中有一個重要籌碼,除非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動用,但若是龍人族的形勢已經相當險峻了,說不得,他還是必須動用。

其實,薩摩之所以急著揪出這個洩密者,一來是為了永除後患,一來則是想利用此人,将計就計。因為得到神王的能力,薩摩有把握在找到那名洩密者時,弄清楚那個人所有知道的事情,并利用來對付裏爾公國。他知道,只有智取才能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迅速解決其中一方敵人。

只是這個打算的前提是盡快找到那個洩密者。薩摩相信這個人一定在裏爾公國,因為只有留在這裏,這個絕對是龍人身分的人才敢安心洩密。但是,這個人究竟藏在哪裏?他可不能等太久啊!如今他已經成功誘出參與決策的老人,接下來就是要設法套出提議在那個特殊時機進攻龍人族的人是誰。

就在薩摩在心中想著如何套話時,老人突然大叫一聲:“是龍族!”

龍族!薩摩吓了一跳之後馬上一愣。

“一定是龍族!一定是龍族毀約了!”老人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

龍族已經好幾年沒有任何動靜,當初在讨論進攻龍人族時,也評估過龍族會不會插手,聞言,薩摩倒是不解了。

龍族毀約是什麽意思?難道龍族與裏爾公國協定不插手幫助龍人嗎?那為何龍族又遣使要求龍人歸順?現在掌握龍族的可是魔族啊!難道是魔族知道龍人不會歸順,所以才做個順水人情給裏爾公國,反正屆時,龍族會在後面接收一切。這個一想,可能性倒是很高。

不便追問的薩摩只能自己在心中揣測。

“這件事太重要了,我要趕緊回去。”老人想著想著,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說完便轉向薩摩,嚴肅地道:“多謝大師為公國預言。我有要事必須先離開,大師暫且回去休息,要是有必要,恐怕還得麻煩大師與我同行一趟。”老人看來是完全相信薩摩的預言了,連稱呼都變了。

以薩摩如今僞裝的身分當然不能拒絕,只好裝做惶恐萬分地道:“大人有何差遣都可直說無妨,在下當全力配合。”

老人點點頭,轉身便走,一腳踏出房外了,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再度叮咛薩摩道:“希望大師千萬別将今日之事洩漏出去,這是為了大師的安危著想。”

薩摩一愣,老人也沒等薩摩回應,回頭又走了。

為了他的安危?薩摩聽出點苗頭來了。有人會因為他說出戰事不利而對他動手?會是誰呢?

可惜老人跑得飛快,薩摩想趁機問出提出攻擊計畫的人是誰的想法也跟著落空。

馬車将薩摩送走,但卻沒送到住處,而是在離薩摩住處還有半刻鐘路程的一處偏僻民宅中停下,讓薩摩自己走回去。

送薩摩回來的男子再三道歉,說這是為了薩摩著想,現在絕不能讓人知道方才那位老人曾來找他預言。

緩步走在街道,薩摩心中不斷尋思方才那名老人的身分。行動這麽神秘,顯示老人的身分必定不凡。但會是誰?會是公國兩相之下的五司一端長(注)嗎?

就在薩摩心中思潮起伏不定之際,警兆突現!一股明顯的惡意從薩摩斜後方傳來。換做別人絕對無法感覺這種不含殺氣的惡意,但薩摩早已今非昔比,有了神王的力量,第六感極端敏銳,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還是可以感覺這麽明顯的惡意。當然,這也是因為對方修為不高所致。

薩摩速度不變,依舊不疾不緩地走著,但腦袋裏想的早就轉到那個惡意的來源上了。

凝神注意,那股惡意分離成兩個人。薩摩心中一動,神識再度飄起,往後望去。

薩摩不知道,此舉讓薩摩處在一種奇特的狀态中。兩個跟蹤薩摩的人在這一刻,似乎感覺薩摩在瞬間變得透明了。

早已鎖定目标的神識立刻看到了兩個衣著普通,背後挂著一只大麻袋,眼神閃爍的壯漢。

看清之後,薩摩立刻收回神識,身體也随即恢複原狀,快得讓兩名跟蹤的壯漢以為是自己被太陽曬花了眼。

薩摩不知道兩名壯漢的目的,但是藝高人膽大,薩摩只一瞬間便決定當只乖巧的獵物,一只可以随時變成獵人的獵物。

所以,當薩摩故意偏離人群,後方翻起明顯掌風之際,薩摩裝做不知地乖乖應掌倒地。

說實在話,那程度的掌力只夠給薩摩搔癢。

接著,薩摩被裝進了一只麻袋裏,麻袋裏有點悶,薩摩乾脆閉起氣。兩名壯漢将薩摩半擡半扛地走了好一段路,然後麻袋裏的身體摔上了一層軟墊。雖然這一撞不會讓薩摩受傷,但突如其來的撞擊還是讓薩摩微微皺起眉頭。

“輕點!”一聲低喝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看來似乎不是兩名壯漢。

“老大,你不知道,這個預言師看起來瘦,背起來卻是沉得要死。”一個粗豪的聲音喘道。

“是啊!才走多遠,我現在雙腳還在發虛。”另外一個沙啞的聲音同樣喘著道。

被叫做老大的聲音斥道:“胡說!我看你們是太久沒訓練了!搬個人也這麽不濟事。”

粗豪的聲音支支吾吾地辯解道:“我……我……老大……真的很重啊。”

薩摩一聽偷偷地笑了。兩名壯漢當然不是缺乏訓練,也不是薩摩當真有多重。事實上,這只是薩摩的一個小小惡作劇罷了。乖乖當獵物可是薩摩生平第一遭,還不知道值不值得,總要先收點利息,所以一路上故意将身體弄沉,讓兩個搬他的壯漢越搬越重。兩名壯漢想不出原因,又必須将薩摩搬走,自然是累得滿頭大汗,手腳發軟了。

老大聞言,更是不悅地哼了一聲:“不管怎樣,上面要的人你們最好像服侍爺爺一樣對待,掉了一根汗毛都要小心你的小命。”

此話一出,便聽得幾聲唯唯諾諾的答應聲。接著,鞭聲呼嘯一響,辘辘車輪聲傳來,薩摩身體跟著一颠一颠起來。不用說,薩摩現在肯定在馬車上了。

不知走了多久,總之是比方才薩摩往見老人更長的時間,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薩摩再度讓兩名大漢搬了下來,一路上薩摩感覺四周一直有許多人,但卻沒有聽到任呵喧嘩聲,就連呼吸也是沉穩悠長。這些發現讓薩摩很快便猜出,他這回被帶來的這地方必定不是尋常民宅。只是,擁有這麽多人類高手,這地方會是哪裏?

麻袋裏的薩摩揚起一抹淺笑。看來,這回當獵物似乎當得挺值得的。

終于,薩摩被放在地上,四周靜悄悄地,但薩摩卻可以感覺兩名壯漢和那名老大正規規矩矩地站在裝著自己的麻袋旁邊,再遠一點可以感覺約莫二十個人類高手在四周。

薩摩暗暗将自己的身體狀态維持在一個普通人類的水準,靜靜等待著。他現在昏迷著,而且也不打算太早醒,他知道,真正的隐密不會在他“醒著”的時候出現。

終于,輕巧的腳步聲傳來。從腳步聲音聽來,又是一個武功有一定水準的人,只是此人呼吸平順中有紊亂,倒像身上帶傷似的。

此人一出現,四周的人騷動起來,帶著薩摩前來的三個人的心跳更是立刻加快,所以薩摩知道,這人就是他們口中的“上面的人”。

腳步聲在薩摩前方三尺停下,那個“老大”立刻迎上前:“王子,這個人就是那個人秘密找去的預言師。”

這話聽來有些沒頭沒尾,但總算聽得出,這些人是因為那名老人秘密找了他,所以才會将他捉來這裏。沒想到竟然陰錯陽差地撞到王子這裏來了,只不知這名王子在裏爾公國行跡?

那名王子哼了一聲:“打開!”

于是,麻袋被打開,亮光透過眼皮照入薩摩的雙眼。薩摩一動不動,繼續“昏迷”。

王子也不急著叫醒薩摩,兀自問道:“這個人是誰?”

“他叫杜斯妥·安森,是小有名氣的預言師。”老大連忙回答。看來他還真去探聽清楚薩摩的身分了。

“他就是杜斯妥·安森?他可不只小有名氣呢!”王子語帶驚訝地道。說完便走近薩摩。

薩摩感覺一只手掌轉過了他的臉,兩道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不用說,就是那個王子正在觀察他。

“看起來是比土靈順眼一點。”王子淡淡評論,接著視線和手掌先後離開薩摩的臉。

“聽說他可以和大神溝通,這種無稽之談沒想到堂堂公國左相也相信。”王子嘲諷地道。

此話一出,薩摩心中暗自驚訝。從這番話聽來,方才要求他為公國預言的老人,竟是公國左相││囊·卡!

聽到這裏,薩摩幾乎可以推斷,此刻,他已經進入了裏爾公國攻打龍人族的決策核心了。

“但是小人母親說大師……不,是這個人的占蔔和預言很準呢!”粗豪的聲音像在為薩摩辯解,倒是讓薩摩為剛剛的惡作劇感到有些愧疚了。

大漢此話一出,立刻惹來老大的斥責:“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閉嘴!”

大漢立刻發現自己失言,連忙閉上嘴巴。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子!”來人在不遠處跪了下來。

“什麽事匆匆忙忙的?”王子的聲音有些不悅。

“那……那個,小姐想見您。”來人苦著聲音道。

王子哼了一聲,語氣很是不屑:“我不想見她。”

“這……”來人似乎有些苦惱了。

王子沉默了一會,這才又問道:“她到底又怎麽了?”

來人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小姐今天又發作了,內院吵鬧了一早,一直說要見您,屬下推說您公務事忙,好不容易才拖到現在,可現在小姐說見不到您就不想活了,所以屬下……”

聞言,王子氣怒地道:“哼!別理她!”

來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支支吾吾地道:“王子,她……還有用。”

這一說,似乎提醒了王子,王子沉默了好一會,最後怒聲一哼:“我去!”說完,挾著不耐煩的重重腳步聲離開。

薩摩心中一動,連忙命令雙生随後跟去。于是,淡淡黑色煙霧從薩摩身下飄出,一點一點在屋裏一角凝聚。一條黑色小蛇無聲無息出現,快速滑出房間。

注:裏爾公國的官制,國王之下設左右兩相,分掌五司一端。五司分別為:兵司、儀司、工司、教司、法司。兵司負責全國兵員調度、兵源掌控,其中包括公國人口調查事務。儀司責一切宗教及宮廷禮儀,重大慶典的舉辦也在其中。儀司設司儀長一人,一向由首席預言師兼任,不受左右兩相管轄,副長才由兩相監督派任。工司負責公國境內各項職業登記,并嚴格掌控物資流通狀況。教司負責公國歷史撰寫,大小教育機構的監督,及全國流通圖書內容監督。法司負責獎罰事務,公國境內各地常設的治安機構即由法司負責。一端則為考核端,專司人員升遷調派的資格審查。

第 232 章 神秘人物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028)

第二天,薩摩再度坐上一輛葉都随處可見的馬車。

處理完哈托·丹尼諾的問題之後,薩摩知道其他貴族将會陸續找上門,但他卻從沒想過,竟然會這麽快,而且神秘的程度還不下于哈托家的邀請……

淩晨,當葉都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時,兩個蒙面人造訪了薩摩化名的杜斯妥家,什麽也沒說清楚,只說邀請薩摩前往做客,于是,薩摩丢下憂心忡忡的琉璃,坐上馬車,在早晨灰蒙蒙的薄霧中離去。

“大師果然名不虛傳,您開門等候我們,想必是因為占蔔到我們會來訪吧?”一名蒙面人試探地道。

很平常的聲音,聽不出年紀……

以薩摩的才智哪會聽不出蒙面人的弦外之音?蒙面人挑在淩晨來訪無非是為了避人耳目,自然會擔心薩摩提早占出此事,洩漏了他們的行蹤。畢竟,自從收到來自神殿出乎意料的認證之後,杜斯妥·安森的一舉一動已經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這當中自然包括貴族各大勢力。

知道蒙面人的疑慮,薩摩儒雅一笑:“先生不用擔心。在下雖占蔔出兩位的來訪,但除了拙荊之外,并沒有告訴他人。”

薩摩根本不會占蔔,也沒有依賴占蔔的習慣,所以盡管有琉璃在身邊,薩摩也從來沒有主動要求琉璃為他占蔔在公國所有行動的吉兇。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薩摩一向抱持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觀念裏,若是事事依賴占蔔,行動反而會縛手縛腳,被占蔔或預言的結果牽著走了。更何況占蔔和預言的結果還可能會使人過度松懈或緊張,反而失去平常心。

事實上,薩摩會開門等候這兩人的到來無非是聽到馬車接近的聲音。

淩晨時分,安靜的街道出現馬車行進的聲音多少會惹起薩摩的注意,更何況這馬車行進的方向是他所住的地方?當然,薩摩什麽也不說破,順著蒙面人的邏輯走也樂得輕松。

薩摩此番話讓蒙面人放心不少,客套幾句之後,車內再度恢複安靜。蒙面人是受過訓練,平常多聽少問,所以沒有必要的話是不會開口的;至于薩摩,他從來便不是多言之人,若不是計畫所需,薩摩甚至很厭煩和人打交道,加上現在他忙著思索究竟是誰必須這麽神神秘秘地行動?自然是不會主動開口了。

車行辘辘,漸漸緩了下來。蒙面人讓他在一處民宅下車,接著便領著他在街弄間穿行,看那行走路線左穿右繞地,倒像擔心有人追蹤似的。

薩摩看在眼裏,心裏更是好奇蒙面人主人的身分,但他也知道,除非到了地頭,否則這兩名蒙面人怕是什麽都不會告訴他的。于是,薩摩沉默地跟在蒙面人身後,雙眼開始打量起四周的建築。

不同于他所居住的平民區,這裏的房子顯然更華美得多,盡管比不上貴族的豪宅,但顯然已是平民區當中少見的了。

裏爾公國階級分明,不僅遠遠超過國情自由的巴耶帝國,就連曾經以階級制度聞名的約塔公國,在貴族逐漸沒落凋零的情況之下,貴族與平民界線之嚴格也已經比不上裏爾公國了。

以葉都為例,以皇城為中心,四周是高官貴族的宅邸,往外則是富商以及沒有官位的貴族,再往外則依序是:沒有貴族血統的官員和兵丁、一般商人、農夫工匠,最後就是貧民和娼妓。薩摩剛到裏爾公國時,因為只是一個沒有認證的占蔔師,所以住的地方是農夫工匠集中的區域。

只看四周的建築,薩摩知道,這裏應該是一般商人所居住的區域。以蒙面人這般神秘的言行,行進間訓練有素的動作和言談間規矩嚴謹的态度,在在說明蒙面人的主人必定不是尋常商人,而是地位不低的貴族。既然是貴族,當然不會住在這裏,不用說,又是一個避人眼目的做法。

蒙面人将他帶到一間偏離大路的民宅中,丢下一句“在此稍後”之後,便走得不見人影。

薩摩也沒多問,尋了張椅子坐下,雙目微阖,靜靜地候著。

他早已抱定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加上一進這屋裏便發現有人窺視,反而更加沉穩了。如果這是考驗他的耐心,那麽,他也可以等到那人不耐煩為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外已經明亮得刺眼,薩摩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不耐,除了一開始曾經注視四面牆壁懸挂的圖畫之外,其餘時間薩摩就像老僧入定一般,悠然輕松地坐著。

終于,幾聲掌聲響起:“好!好!”

伴随著贊賞的聲音,一個約莫五十餘歲、氣度非凡的老者緩步從裏面走出。

薩摩站了起來,對著此人得體一禮:“杜斯妥·安森見過大人。”

只一眼,薩摩便肯定此人必在裏爾公國占有重要地位,因為那氣度只有官場打滾,長期歷練才有辦法造就。

老人在首位坐定,贊賞地看著薩摩,連連點頭:“你是我這一輩子看過第二個有如此耐心的人。”

“多謝大人謬贊。”薩摩維持一貫的謙虛。

薩摩的沉穩讓老者納悶起來,不由好奇地問:“你不想知道第一個人是誰嗎?”

薩摩看著老者,眼中平靜得讓老者幾乎以為眼前此人根本是七情六欲當前,也無動于衷的非凡人物。

愣了一愣,老者嘆了一聲:“本來我不想告訴你,但看你的模樣,我又忍不住想告訴你。”

頓了一頓,老者眼神遙遠地道:“我看過第一個這麽有耐心的人,是那坦·埃森。”

聽到這裏,薩摩眼神一動,但只一瞬,又恢複古井不波。

這個模樣是薩摩在裏爾公國最常見的模樣。這是神王擁有表象之一,平靜但卻不冷淡,疏離卻又不遙遠,完全不同于精靈人的孤離冷淡,也是最符合那坦家祖傳書籍中預言師的形象,只是薩摩不知道,預言師當中擁有這般沉穩氣度的,卻是寥寥無幾。

這也讓老者更加深信有關薩摩的傳言。

老者似乎沉浸在回憶當中,沉默了一會才回過神,微笑了起來:“不過,你的氣質比他更純。本來聽說你可以和大神溝通還半信半疑,現在我起碼六成相信了。”

老人經驗老到,絕不将話說得滿了,擺明還對薩摩抱持懷疑。

薩摩聞言,便知消息必是哈托家傳出來的,但他明明叮咛過哈托·丹尼諾不得洩漏,怎麽也會傳出?

卻不知當薩摩對哈托·丹尼諾施展漩神術時,哈托夫人畢竟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偷偷啓門觀看。哈托夫人看到的當然是薩摩施展出的迷障術,只是這迷障術結合了哈托夫人的想像,便成了薩摩與大神對話的景象。

雖然哈托·丹尼諾曾經吩咐哈托夫人不要洩漏此事,但哈托夫人怎麽也忍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還是偷偷向幾名貴婦人說了。這一說,消息立刻傳了開來,才會有今日老者與薩摩見面這件事。

對于老者對他的判斷,薩摩不便回應,僅是露出一抹儒雅的笑容,沒有說話。

“你不問我是誰?還有把你找來的原因?”老者見薩摩不說話,似乎有些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薩摩當然不急著追問原因,因為他知道,這人若是有求于他,總會主動解釋。薩摩看得出來眼前這人對他還有些疑慮,像這種情況,沉穩而不急躁才是最好的反應。

微斂雙目,薩摩得體地道:“大人有您的顧慮,您覺得可以告訴在下的,自然會告訴在下。”

聞言,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薩摩好一會,最後才回答道:“沒錯。我不能告訴你我的身分,今天你走這一趟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老人的口氣不是徵詢,而是全然的命令。

這樣的口氣若是讓皮喇聽到了不免又要氣怒,畢竟這天下要說有人有資格對薩摩這般說話的,也只有宇瀚夫婦、海因和圖蘇了。但即便是他們,面對薩摩也不敢以這麽全然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

薩摩嘴邊悄悄揚起一道不以為然的弧度,但說的話卻是在平和不過:“事情輕重在下省得。”

薩摩沒有直接回應答應與否,但老者直覺認定薩摩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在這個權勢就是一切的世界,老者很自然的認為,一個沒有官位的小小預言師怎麽敢違背他?所以,老者滿意地點點頭,又繼續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說廢話了,請為我國與龍人族之戰預言吧!”

此話一出,薩摩心頭一震,不禁擡頭詫異地看著老者。

“你做不到嗎?”老者皺起眉,有些不悅了。

對龍人族一戰,裏爾公國對內說得相當好聽,戰事穩定進展的說辭讓公國上下不知情的人都認定,裏爾公國未來将是人類第一強權。

但是薩摩有比任何人更第一線的消息,或許連蔭·普勒都不見得會比他更快知曉戰事的變化。薩摩知道,這場戰役一開始對裏爾公國而言也許可算捷報連連,但現在,絕對完全不能以順利形容。老者要為這場戰役預言,薩摩大可以随便編造,但……他得弄清楚,這老者面對這場戰役的态度如何。

先是一頓,薩摩遲疑地回答道:“為國家預言,這是首席預言師的職責,在下似乎不該。”

薩摩語意未盡,但那意思卻是任誰都懂。首席預言師在公國裏的地位超然,其他預言師大多是不敢公然僭越首席預言師的職責。

聞言,老人表情沉了下來,不悅地道:“要是找他有用,我何必找你?你只要回答我願不願意就可以了。”

找首席預言師沒用?約塔·土靈應該是與公國國王蔭·普勒同調,老人要問戰事結果卻不問他,難道是因為,老人對這場戰役的看法與他們不同?

薩摩的思索看在老人眼中成了猶豫,但老人熟知人性,知道強硬逼迫反而不美,所以态度突然轉緩,安撫地道:“放心。我既要你保密,也就表示今天這件事不會傳出去,就算你為公國預言也不會有人知道。”

意思便是既然無人知道,薩摩大可以放心施為。

猜到老人求助于他的原因,薩摩心中篤定不少,再聽老人口氣轉緩,連忙順著老人鋪的臺階下:“大人既然有命,在下自然遵從。”

老人似也料到薩摩不會拒絕,聞言立刻道:“那就進去裏面吧!我知道預言的事情越重要,越需要安靜的場合。”說完率先往屋內走去。

薩摩尾随老者,進了一間房間。房裏什麽都沒有,四面牆壁空空如也,家具雜物通通沒有,只有地板鋪著一張長毛地毯,上面放著桌面有著一個凹洞的小幾。薩摩見過這種桌子,這是預言師使用預言晶石必備的桌子,為了這個僞裝的身分,薩摩這些配備沒少買一個。

老人引著薩摩來到房中,回頭就道:“就在這裏,沒有人會來打擾。”說到這裏,老人突然發現薩摩雙手空空如也,不禁納悶:“你……你的預言晶球呢?”

一看到那張小幾,薩摩心中就不禁苦笑。他這預言師是個西貝貨,出門哪裏會記得帶上預言師從來不會忘記的預言晶球?

見老人追問,薩摩當然怎也不能說是忘了,只好鎮定地露出一抹淡然自信的笑容:“這幾年,我已經不常用預言晶球了。”

此話一出,老人表情明顯一驚:“你……你的能力這麽高,竟然會被埋沒到現在!”

要知道,尋常預言師是離不開預言晶球的,而且越是能力高的預言師,所需要的預言晶球品質越高,除非預言的能力極高,否則預言師與預言晶球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就是約塔·土靈為公國預言,為了謹慎起見,也從來不敢不用預言晶球。

“巴耶帝國對預言師,并不是那麽重視,加上在下對出名也沒興趣,只希望大人別将此事告訴任何人。”薩摩露出無奈的表情,煞有其事地道。

老者雙眼目光炯炯,逼視薩摩,像在審斷薩摩這番話的真實性。換成其他人在老人銳利的視線下,怕不要心慌意亂。但先不說薩摩一身修為難以測度,光是繼承神王的力量,精神的穩定度已是今非昔比,就是再十個老人以這種視線看他,他也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果不其然,老人看了許久還是看不出問題,好半晌才收回視線,嘆息道:“沒想到你不只味道像,就連能力也像。如果不是那坦·埃森沒有兒子,我真要以為你是他兒子了。”在他看過的預言師當中,只有那坦·埃森沒有随身攜帶他的預言晶球。

薩摩知道這是老者的感嘆,不便回應,只好微笑以對。

老人很快從感嘆中回神,轉而問道:“沒有預言晶球可以嗎?這回要預言的可不是小事。”

聞言,薩摩适時露出自信的笑容:“大人可以等在下預言結束再判斷預言準不準确。”

有了上一次在哈托家裝神弄鬼的經驗,薩摩這次可是信心滿滿。

薩摩自信的笑容讓老人安心不少,于是便在房間另一端坐定,不再追問。

知道老人等他預言,薩摩篤定地來到房間中央,盤腿坐下。雙手交握置于胸口,雙眼一閉,嘴裏開始煞有其事地喃喃自語。他雖然不會預言,但看久了琉璃預言,模樣态度可是學得十成十哩。

老人看著薩摩,雖然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但眼裏期待不安的光芒卻是不斷閃動著。

薩摩小心估量時間,約莫一刻鐘之後,薩摩才睜開眼睛,滿臉沉重。

第 231 章 真正的慈悲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4777)

薩摩收回神識,終于了解一切。噬巫災禍事件,從頭到尾,都是現今的國王,蔭·普勒為了奪得王位所策劃,與他合謀的便是右相,至于約塔家,這個那坦家旁支中的旁支,大約只是觊觎那坦家的力量,才依附在蔭·普勒之下。

想清了一切,薩摩心裏很沉重,他不知道該不該将這件事告訴琉璃。他早已決定為那坦家報仇,但是更讓薩摩在意的是,哈托·丹尼諾在火刑時聽到的話,究竟真的是那坦·埃森所說,還是根本只是哈托·丹尼諾的幻覺?

如果是真的,那坦·埃森口中的那個人會是誰?是他嗎?燒毀裏爾公國又是什麽意思?是希望裏爾公國徹底亡國嗎?

薩摩的視線落向睡夢中的哈托·丹尼諾。

這個愚昧的人,只是被懦弱和恐懼打敗,卻被折磨了十多年。

在心中長長嘆息,薩摩伸手喚醒哈托·丹尼諾。

哈托·丹尼諾第一次夢到當年的事。這十幾年來,他會夢到的都是一些片段,從頭到尾的,這還是第一次。沒有之前每一次作夢時的恐懼,這一次顯得很平靜。

睜開眼睛,哈托·丹尼諾迷惘地看著滿室迷霧。這是哪裏?

“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将裏爾公國徹底燒毀……”低沉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飄邈得尋不到聲音的來處。

哈托·丹尼諾聞言大驚。

“誰?”

“詹卡拉·納恩司铎。”這一次的聲音有了明确的方向。

“大神!”哈托·丹尼諾驚叫出聲,一對金色眼珠立刻塞滿了哈頓·丹尼諾的腦海。

“我的指示你已經成功傳遞了。”低低沉沉的聲音沒有情緒,卻充滿威嚴。

成功傳遞?哈托·丹尼諾不解,他這十幾年來,從來不敢将那些話告訴其他人,就連他的妻子也不例外,怎麽大神卻說他已經成功傳遞了。

“那個人已經聽到了。”低沉的聲音沒有解釋,只丢下這麽一句話。

哈托·丹尼諾很迷惑,卻不敢追問詳情。

就在哈托,丹尼諾內心忐忑不已時,低沉的聲音又道:“你的懦弱害我損失了我的仆人。”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恐懼漫天鋪地而來。

“你在恐懼?是的,你應該恐懼。我的仆人并不好尋找。”低沉的聲音帶著不悅。

哈托·丹尼諾渾身發抖,顫著聲音道:“大……大神……請原諒我。”他知道,大神所說的是那坦·埃森。所有首席預言師都是最貼近大神的仆人。

“我本來不想原諒你,但看在你這十幾年沒有違背我旨意,我原諒你了。”低沉的聲音又開始飄邈起來。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大喜。

“謝謝大神,謝謝大神!我……我等一下就馬上到神殿去感謝大神的恩賜!”

“別去神殿!”低沉的聲音似乎有些薄怒。

為什麽?哈托·丹尼諾迷惑極了。受到大神恩賜的人,到神殿去感恩是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神殿裏的人令我作嘔,我不會在那裏。”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道。

聞言,哈托·丹尼諾腦中浮現約坦·土靈的樣子。難怪那約·土靈的預言總是不準,原來是大神不喜歡他啊!

其實哪有什麽大神,這道低沉的聲音就是薩摩,利用迷障術的掩護,薩摩演出這出戲。但他不想讓哈托·丹尼諾到神殿去,因為要是被神殿對照出大神的樣子不同,那豈不是完蛋?

其實這是薩摩多慮了,首先,大神并無固定型态,更別說神殿裏的預言師根本沒人見過大神了。

“那我怎麽感謝大神?”哈托·丹尼諾問道。

“不用感謝,只要不告訴任何人我出現過。”低沉的聲音在四周回蕩的同時,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全身一熱,頭一昏,又倒回床上去了。

薩摩抹抹額上的汗珠,噓了一口氣。為了取信哈托·丹尼諾,薩摩不僅利用神能控制哈托·丹尼諾的情緒,還用光元素把哈托·丹尼諾亂七八糟的身體狀況整理了一次,估計他醒來感覺起碼年輕十歲。

一切完成,薩摩這才收回迷障術,緩步走出房間。

房外,貴婦人就站在門口,表情有些詭異,見薩摩出來,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大師,成功了嗎?”

薩摩裝出一臉疲憊,點點頭:“算是成功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貴婦人猶豫了一下:“大師不留下來讓小婦人好好招待您嗎?”

此話一出,薩摩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終于發現貴婦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剛來的時候,貴婦人的态度就好像他可有可無,怎麽一轉眼就變這麽多?

“不了。我的妻子還在家等著我。”薩摩搖搖頭,連忙拒絕。

說也奇怪,貴婦人也不堅持,立刻招來青年:“你送大師回去,一路上給我小心招待,一根寒毛都不能掉了。”

薩摩想不懂貴婦人在緊張什麽,但能早點離開卻是好的,于是跟著青年,離開這座大宅。

經過在哈托家的這番折騰,夜已深了。薩摩撘同樣一輛馬車回到住處,一路上許多住家已經熄了燈。遠遠瞧見住處,發現燈還亮著,他知道琉璃還在等他。

讓青年在巷口停車,薩摩徒步走回家,還沒進屋,就聽到屋裏傳來吱吱喳喳的聲音。

“我說,小鬼,大大哥不會回來了,我看你也別等了。”木頭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些煩躁。

“嗳……木頭,你要是累了,就跟火把一樣,先去睡吧!你這些話說了很多次了。”琉璃溫柔的聲音顯得很無奈。

木頭哼了一聲,尖起聲音,信心滿滿地道:“我才不像火把那麽差勁,就是一個月不睡我也不打緊。”

琉璃輕聲一笑,沒有回答,但聽得出來并不相信木頭的說辭。

“你不相信我?小鬼!你竟然不相信我!”木頭顯然也發現琉璃的懷疑,立刻喳呼喳呼地嚷嚷起來。

發現自己想法讓木頭察覺,琉璃更無奈了:“唉,你別大聲,小心吵了鄰居。”

“不行!除非你承認,我,木頭,一個月不睡也沒關系!”木頭氣呼呼地要求琉璃承認他的話。

薩摩聽著,不禁莞爾,推開門,戲谑地道:“今天如果不是輪到你保護琉璃,你也早睡了。

”一進門就看見木頭叉著腰站在琉璃面前,薩摩伸手就往木頭頭上敲了一記。

琉璃正坐在桌邊一針一線地不知縫綴什麽,見薩摩進門,臉上立刻湧上喜悅:“你回來了。”

木頭一見薩摩,嘴裏嘟哝嘟哝著,摸著頭,卻沒敢反對薩摩的話。

薩摩不理木頭,看著琉璃,回以同樣溫柔的笑容。走到琉璃身邊坐下,伸手就拿走琉璃手中的針黹,随手放在桌上,然後将琉璃拉進他的懷中:“都這麽晚了,以後你就別等我,早些睡。”

本來在屋裏來回踱步的木頭聞言連忙附和:“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麽說的。”

琉璃柔順地倚在薩摩懷中,解釋道:“沒關系的,琉璃一邊等你,還可以幫你縫制些衣服。”

薩摩知道琉璃只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會等到這麽晚,哪是為了縫衣服?想到這裏,薩摩雙手一緊,将懷裏的琉璃抱得更緊了。他……該告訴琉璃那坦家的事吧?

察覺了不對,琉璃疑惑起來:“摩哥哥,發生什麽事了?”在薩摩懷中擡頭仰望薩摩的臉,發現薩摩表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聞言,薩摩一醒神,連忙道:“沒什麽。”說完一頓,看著一旁兩顆眼睛盯著兩人看的木頭,眉頭一皺:“木頭,你先進去休息吧!”

此話一出,木頭如蒙大赦,臉上一喜,偏偏嘴上還兀自埋怨道:“其實我也不累的……”

嘴巴雖是這樣說,偏偏雙腳卻已往屋裏去了。

薩摩和琉璃見狀都有些啼笑皆非。其實精靈來自自然,同時也最遵循自然。随著自然界能量的起伏變化,精靈的狀态也會跟著變化。夜晚,能量元素活動減緩,精靈力量也會受到影響,這種時候,精靈就必須減少活動,這跟四周環境能量的變化有關,無關累不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精靈偏好居住在森林裏,因為只有森林才能在夜晚還保持一定的能量活動。

見木頭已經進屋,薩摩猶豫了一下,才道:“琉璃……我已經知道陷害那坦家的兇手了。”

琉璃身為那坦家的一員,有權利知道一切。

此話一出,薩摩感覺到懷中人兒身體一僵,暗暗嘆息一聲:“你想報仇嗎?”

雖然他已經打定主意為那坦家報仇,但不是立即,所以他必須知道琉璃對這件事的想法。

琉璃沉默了許久,最後沒有回答薩摩的問題,卻是開口問道:“兇手是誰?”

“現在公國的王,蔭·普勒。”薩摩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出這個名字,之後還不忘問上一句:“你想報仇嗎?”

琉璃又沉默了,薩摩靜靜等著,也不逼她。

薩摩并不急著為那坦家報仇,以他的立場,他必須先查出究竟是誰洩漏了龍人族的秘密,如果這時報仇,公國一亂,要想找出這個洩密者便難了。

但是如果琉璃急著報仇,那麽說不得他便要改變計畫,乾脆刺殺蔭·普勒,雖然這一來他們可能要有一段流亡的日子,直到遠離裏爾公國。

沉默了許久,琉璃終于開口了,只是琉璃的回答出乎薩摩意料之外:“琉璃……不想報仇。”

薩摩聞言一愣:“為什麽?”

琉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因為……就算報仇,爹爹媽媽還是回不來了。那坦家,早就已經消失了。那個人是國王,要是國王死了,這個國家一定會很混亂。琉璃不想為了已經消失的那坦家,讓這裏善良的人們受苦。”

“……琉璃。”薩摩聽著這番話,心裏感觸良多。

琉璃比他更像精靈人,慈悲而善良。若換成是他,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恐怕早就動手報仇。薩摩知道,在仁心方面,他遠遠不敵琉璃。他也許善良,但卻不慈悲。他的性格,從來都是冷靜,或者說是冷酷的。該殘忍的時候,他仍舊會殘忍。

他羨慕琉璃,因為她擁有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真正擁有的單純慈悲。

琉璃不知道薩摩心中的感觸,頓了一頓,便擡頭看著薩摩,真摯地道:“而且,摩哥哥到裏爾公國有更重要的任務,不是為了幫那坦家報仇。琉璃不要摩哥哥為了那坦家,耽誤了大事。”

聞言,薩摩感動之外又帶著激動。“琉璃……你……”你什麽呢?薩摩說不下去了,只能緊緊抱著琉璃。

他的妻子成長了,從那天堅持著跟他來到裏爾公國之後,薩摩已經有所領悟,他以為琉璃的成長會将她推離他的懷抱,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琉璃終究還是圍繞著他,為了他而成長、懂事。琉璃不僅看著薩摩本身,也看見了薩摩身後那層層疊疊的身分和責任。

琉璃感覺到薩摩的激動,連忙回身抱著薩摩,緊張地道:“摩哥哥……你怎麽了?琉璃……

說錯了嗎?”

薩摩搖搖頭,看著迷惑、緊張的琉璃,他突然開懷地笑了起來:“琉璃,你沒有說錯!我只是發現,我更愛你了。”

此話一出,琉璃一張臉突然轟地燒了起來,看得薩摩哈哈大笑,讓琉璃一張臉熱得幾乎快冒起煙來。

站起身,薩摩一把将琉璃橫抱起來,往屋內走去。

“摩哥哥……”琉璃緊抱著薩摩的脖子,迷惑地問,但迷惑只維持了一會兒,當她看到薩摩暧昧的表情時,她知道薩摩想要做什麽了。

發現琉璃羞得将頭埋進他的懷裏,薩摩笑得更加燦爛,低頭在琉璃耳邊呢喃道:“沒錯,你懂了。”

琉璃沒有回答,只是将薩摩抱得更緊。夜……還長著。

隔天,葉都流傳著,酗酒許久的哈托·丹尼諾突然恢複正常,樣貌也年輕許多,幾乎恢複當年英姿飒爽的年輕宮廷侍衛長的風采。

當天下午,神殿送來一份證書,上面認定杜斯妥·安森為高級預言師,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從占蔔師直接跳到高級預言師的位置,這項消息傳遍葉都的大街小巷。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說,必是哈托·丹尼諾做的,對此,薩摩也很無奈。跟随著消息而來的,是驚人的人潮,薩摩忙得焦頭爛額,心中更是不住暗罵哈托·丹尼諾。

但薩摩不知道的是,從這一天開始,貴族內部開始悄悄卻迅速地流傳著,葉都有一個可以與大神溝通的預言師。

第 230 章 逝去的回憶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6502)

同樣穿過回廊,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門虛掩的房間,領路的貴婦人才腳步一頓:

“這裏便是了。”說著,推開門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方才那間房間的誇張大門,但裏面的空間卻不惶多讓。先走過擺放著簡單而精致桌椅的前廳,一張豪華的大床出現在眼前。仆人們來來去去忙著,有人端水,有人倒茶,有人忙著清理滿地穢物。

大床上橫躺著一個男子,外衣已經脫下,只穿著內衣,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将男子在床上扶正。男子并不安分,嘴巴一邊不知所雲地大呼小叫,一邊手腳并用,将幾個仆人踢得東倒西歪。

貴婦人對這種狀況似乎很熟悉了,也不見驚訝,很快便指揮著仆人将一切收拾乾淨,接著來到床前,像哄小孩似的,一邊在床上男子耳邊柔聲說著安慰的話,一邊伸手輕拍男子胸膛。

這一走近,薩摩總算看清楚床上的男人。這個前宮廷侍衛長的男子││哈托·丹尼頓,兩鬓斑白,凹陷的眼窩,瘦削的臉頰,滿臉皺紋,看起來蒼老得驚人。若不是出現在這間大宅裏,誰能猜到這麽憔悴的男子,竟然會是一個生活富裕的貴族?

看來,就如貴婦人所說的,哈托·丹尼諾這十幾年被自己的心折磨得不輕。

看著貴婦人忙著安撫床上還在胡言亂語的男子,薩摩心中一動,緩步上前,輕聲道:“夫人,讓在下試試可好?”

貴婦人聞言,回頭看著薩摩,有點懷疑,但看薩摩似乎相當自信,再看自己的丈夫的狀況,終于退離床邊。

薩摩走到床邊,左手悄悄按著哈托·丹尼諾的手,右手則懸于哈托·丹尼諾額頭上方,嘴裏喃喃有辭地道:“在詹卡拉·納恩司铎的光輝之下,夢魇遠離,讓一切歸于平靜。”

這是裏爾公國很常見的小儀式,用來驅離夢魔。裏爾公國的人民一旦做惡夢,都會找預言師進行這種簡單儀式,據說便能換得好一段時間的好夢。為了僞裝成預言師,薩摩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喃喃念完一串儀式咒語,薩摩右手在哈托,丹尼諾額頭上一彈。說也奇怪,就這一下,哈托·丹尼諾突然安靜下來,不一會便發出規律而安穩的呼吸聲。

見狀,貴婦人呆了。這個方法貴婦人不是沒用過,她甚至是請神殿的頂級預言師來舉行儀式,但不論重複幾次,她的丈夫都非得鬧半個時辰以上才會慢慢安靜下來。頂級預言師表示,這是她的丈夫違背大神的旨意,儀式才會無效,這讓貴婦人更相信自己的丈夫的确惹怒了大神,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一個人可以成功利用儀式讓她的丈夫安靜下來!

貴婦人吃驚之後,緊接著是狂喜。這個占蔔師貴婦人對他本來不抱太多期待,但現在看到這一幕,頓時信心大增。果然就如傳言中所說的,此人雖只是占蔔師,但能力卻有預言師那麽高!

眼角瞥見貴婦人驚喜的眼神,薩摩知道他的策略成功了。他當然不是真的會驅逐惡夢,事實上,薩摩只是偷偷将神能送進哈托·丹尼諾的體內,直擊大腦。酒醉的人只不過是神經亢奮,薩摩用神能撫平腦中的能量波動,哈托·丹尼諾大可以好夢連連。薩摩費事這麽做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讓貴婦人更死心塌地地相信他。幸好,掌握神能之後的薩摩對能量的體悟已然今非昔比,否則還不一定能果斷地利用這種方法取信貴婦人哩!

打鐵趁熱,薩摩趁著貴婦人深受震撼的這時,薩摩立刻進行他的下一個計畫:“夫人,趁著大人安靜下來,我想試試聆聽大神的谕示。能不能請夫人暫且回避,并且暫時別讓其他人接近這個房間?”

貴婦人聞言立時省覺,忙不疊地道:“當……當然可以。你……大師盡量。”貴婦人這會連稱呼都變了。

待貴婦人領著仆人退去之後,薩摩環視偌大房間,思索了一會,終于決定動一點小手腳。

他必須預防他人窺視,發現他的舉動。于是,薩摩運起神能。在雙眼金芒大盛之下,薩摩雙手平托,掌心浮著一顆七彩光球,顏色在光球中流動,十分美麗。

“聽吾之命,跟随窺視者之心,幻化型态!”薩摩低聲呢喃。

随著聲音,七彩光球飄離掌心,在房間繞了一圈,停在薩摩上方,聽得“波”一聲,光球破裂,七彩光芒立刻往四周竄流而去。

這也是結界的一種,但是卻不是現今的人類或精靈能夠掌握的結界。這個結界使用了四周所有元素,是屬于神族的高等力量─迷障術。來人到此,便會被心裏的想像迷惑,以為他看到了真實,其實成現在他眼前的,只是心中的幻影罷了。這種法術,對于迷惑人類或是低等魔、神族效果顯著,但若是遇到與施術者同等級的神族或魔族人,迷障很容易便會被破去。

在裏爾公國,薩摩一點也不擔心這一點,所以他很大膽地使用這個神族法術,目的就是避免人們無謂的好奇心發現他的真正目的。不過,薩摩卻想不到,這個法術的确掩蓋了他的行動,卻也造成往後他莫大的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薩摩完成迷障術之後,才放心地看向床上睡得恁熟的哈托·丹尼諾。

伸手按住哈托·丹尼諾的頭,大拇指扣著哈托·丹尼諾的眉心,其餘四只手指則按在他的頭頂。白光一現,薩摩閉上了眼睛。

突然,薩摩發現自己騎在馬上,走在筆直寬敞的道路上,馬蹄踩在硬石板地面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薩摩知道,他已經來到哈托·丹尼諾的回憶中,他所看見的,其實是哈托·丹尼諾當年所看見的。眼前陌生中帶著熟悉的景象,應該便是當年皇宮外的都城大道,雖然有些不同,但還看得出來。

為了完整知道當年發生的事,薩摩用了最冒險的方法,也就是漩神術的其中一個方法。大部分使用漩神術,都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漩神術還有另一個施展方式,可以更完整地知道所有事情,那便是将意識潛入被施術者的記憶中。因為花的心力太大,加上被外界打擾時容易造成功力損傷,所以大部分神、魔族人施展此法,都不會使用後者的方式。薩摩為了得知一切,自然顧不了這麽多。

哈托·丹尼諾騎著馬,他剛交班,正打算回家歇息。這些日子宮裏不平靜,死了好些個王子、公主、嫔妃、侍女和執勤的士兵,許多高官也莫名其妙地暴斃,可真把他累翻了。

“大人,上頭有查出什麽嗎?”跟随在哈托·丹尼諾半個馬身之後的士兵壓低聲音問道。

哈托·丹尼諾搖搖頭:“能查出什麽?連死因都查不出來啊!突然口鼻溢血而死,沒有外傷,卻又不是中毒。唉……”

士兵沉默了一會,又怯怯地問道:“會不會像傳說的那樣,是……是那坦大人?”

“胡說!”哈托·丹尼諾斥道:“那坦大人已經預言過了,這是我國無法避免的災禍,跟那坦大人沒有關系。”

士兵還有些遲疑:“可是,預言是那坦大人說的,誰曉得他有沒有……”

士兵的聲音驀然中斷,因為哈托·丹尼諾已經狠狠地瞪住他:“預言也可以亂講嗎?大神會降下懲罰的!”

此話一出,士兵也無話了。

哈托·丹尼諾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環視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邊,這才道:

“你不知道,那坦大人的預言實現了,兇手一定就是那個人,只是找不到證據而已。”

聞言,士兵精神來了,連忙問道:“誰?大人已經知道了?”

哈托·丹尼諾長嘆一聲,喃喃道:“……狼子野心,動搖國本。”

八字一出,士兵立刻倒抽一口涼氣:“您是說……四王……”

這句話在貴族內部悄悄流傳,雖然沒有人敢大聲宣揚,但知情的都知道,這是那坦·埃森,對那名曾經傑出到八千寵愛集一身的王子,所下的預言。

“噓!”哈托·丹尼諾連忙示意噤聲:“要是傳出去,小心掉頭!”

士兵立刻驚覺,連忙捂住嘴巴,見四周沒人發現他的動作,這才又開口低聲問道:

“他……他怎麽敢做這種事,大罪啊!”

蓄意謀殺貴族,而且還是連續……

“我怎麽知道?”哈托·丹尼諾沒好氣地瞪了士兵一眼,才又無奈地道:“權位誘人吧。”

士兵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難道……王……王不知道嗎?”

哈托·丹尼諾翻了翻白眼:“你以為我這麽大膽,敢随便指誰是兇手嗎?”

士兵一愣,讷讷地道:“您……您是說……”

“當然是王說的,我只是在旁邊聽見罷了。”哈托·丹尼諾又嘆氣了。

士兵也跟著嘆氣:“要是當年聽左相的建議,把他殺了,也省下這些大禍,偏偏王心軟。

現在要殺,可要講求證據了。”

哈托·丹尼諾不語。如果王要殺死那個人,随時都可以,只是王還不想放棄那個他曾經那麽寵愛的兒子。

伴著喀啦喀啦的馬蹄聲,兩人沉默著。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又急又快的馬蹄聲,轉眼一匹馬超過哈托·丹尼諾。馬上之人一拉缰,馬身一扭,立刻橫著停在哈托·丹尼諾之前。在哈托·丹尼諾開口喝問之前,馬上之人已經跳下馬,跪在地上,一邊喘一邊發抖:“哈托大人,快!王……王駕崩了!”

“什麽!”這消息恍若晴天霹靂,将哈托·丹尼諾打得懵了。

“王在獵場突然駕崩,大臣們都慌了,那坦大人悄悄命屬下回宮通知哈托大人應變。”報訊的士兵以為哈托·丹尼諾沒聽清楚,立刻又補充解釋。

這會,哈托·丹尼諾總算回神,二話不說,勒馬回頭,往皇宮急馳而去。

一進皇宮,哈托·丹尼諾立刻直奔國王寝宮,從國王交代的地方拿出一只錦盒。

“丹尼諾,如果我也出了事,你就把這個交給左相。”國王在兩天前才說過這段話,哈托·丹尼諾還安慰他不要杞人憂天,沒想到……

這一定是國王的遺囑。哈托·丹尼諾捧在手上,突然覺得全身怕得發抖起來。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腳下卻一絆,捧在手上的錦盒掉在地上,跳出一片四周畫有王家花紋的長形木片。

哈托·丹尼諾不想看,但是朱紅色的字卻自動跳進他的眼睛:“誅四子,立五子為王。”

簡單的幾個字因為下面印著的國王印章,顯得特別沉重。

哈托·丹尼諾心頭一跳,連忙撿起木片放入錦盒當中,正想走出去時,突然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哈托·丹尼諾心髒幾乎跳出喉嚨,直覺奔入內室,翻過後窗,小心翼翼地躲在窗下草叢。

腳步聲進了國王寝宮,接著便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哈托·丹尼諾知道是誰了!所以他更恐懼了。王駕崩的消息剛傳回來,在所有都城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時,那個人已經早一步來翻找王的寝宮。這代表什麽?這代表這一切都是他計畫好的!

“找不到!”裏面傳來這樣的聲音。

“繼續找,等一下進來這裏的人,見一個殺一個。”冷酷的聲音随即命令。

哈托·丹尼諾聞言,全身盜出一身冷汗。幸好他早一步離開,否則……

看著手上的錦盒,哈托·丹尼諾猶豫了。看情況,四王子的勢力已經控制了宮廷,他若是拿了這錦盒出去,會不會反而遭禍?哈托·丹尼諾有些舉棋不定。

大臣們陸續回到都城,那坦·埃森護著王的遺體回到葉都。國王駕崩的消息傳遍公國,悲傷彌漫在這個國家的所有角落。

哈托·丹尼諾夾在百官之中看著護送遺體的行伍,內心很痛苦。他終究不敢将錦盒交給左相,反而将它埋在樹下,但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就這麽短短的時間,左相竟然被冠上謀逆罪,被右相命令司兵長在宮門前處死了!

哈托·丹尼諾這時才懂,左相一定是王托付處理遺囑的人,如果他立刻将遺囑交給左相,那麽不僅右相無法殺死左相,還可以經由左相的力量,将情勢逆轉過來。起碼,不會像現在一樣,所有官員一面倒地傾向四王子!

是他的錯啊!自從成為宮廷侍衛長之後,哈托·丹尼諾便小心翼翼地讓自己不犯錯,沒想到第一次犯錯竟是這麽大的錯誤!他後悔極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坦大人了。如果那坦大人可以撥亂反正,那麽他的錯誤便有補救的機會。

所有大小官員一回宮立刻進行會議,讨論下一任王位的歸屬。那坦·埃森也跟著進去了,直到入了夜,宮廷四處都掌起燈,官員才陸續走出會議廳。

哈托·丹尼諾一直在外面候著,好不容易等到那坦·埃森走出會議廳,那坦·埃森臉上沉重的表情卻讓哈托·丹尼諾全身涼了半截。

那坦·埃森也發現了哈托·丹尼諾的存在,停下了腳步。

“那坦大人……我……我對不起……”哈托·丹尼諾緩步上前,愧疚無已地道。

那坦·埃森,一向儒雅冷靜的男子,第一次讓哈托·丹尼諾聽見他的嘆息:“你沒有将王的遺囑交給左相。”

哈托·丹尼諾聞言心慌了起來:“這……我……王的遺囑我還留著……”

哈托·丹尼諾想告訴那坦·埃森,他随時可以把遺囑交給那坦·埃森公布,沒想到那坦·埃森卻舉起手阻止了:“沒用了。左相是唯一适合宣讀王遺囑的人。我雖是首席預言師,卻無權命令百官,王既已回歸大神懷抱,我就只能等著下一任王即位。”

說到這裏,那坦·埃森顯得憂心忡忡。

不用那坦·埃森說明白,哈托·丹尼諾也知道,會議的結果定是四王子了。沒有了左相,就算擁有遺囑,誰又敢與現在掌握大權的右相抗衡?右相支持四王子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哈托·丹尼諾的懊悔更深了。

對于這種結果,那坦·埃森顯得豁達得多。

“罷了!這終究是躲不掉的災禍。”說完,那坦·埃森翩然離去。

四王子即位了,第一道诏書是賜死那坦一家。

哈托·丹尼諾恐懼了……這段時間,所有偏向左相的大臣通通被羅織罪名,啷當下獄,就連偏向左相的富商也不能幸免。所有異議份子都慘遭橫死,公國上下,只允許一種說法,那便是,所有王室貴族的死亡,都是那坦·埃森的噬巫妻子,惹怒了大神,所降下的災禍。

诏書一下,一夜之間,那坦家大大小小死的死,逃的逃,那坦·埃森和他的妻子被捕時,全無反抗。押往皇宮途中,葉都人民夾道哭喊,比起國王的駕崩,支撐裏爾公國信仰的那坦一家的崩垮,壓垮了公國人民。

那坦·埃森是最接近大神的人,代表大神的所有思維,是不能亵渎的。

公國震蕩了!那坦家是公國的支柱,代代傑出的首席預言師,既為公國擋災避禍,又為公國出策治國。裏爾公國籠罩在前所未有的惶恐當中,各地神殿陸續傳來的不祥預兆更讓公國人心惶惶。

哈托·丹尼諾看到了這一切,內心的痛苦更甚。

但讓哈托·丹尼諾更加恐懼的是,他接到了命令。命他執行那坦·埃森的火刑!

燒死神的使者!這是多大的罪!死亡與接受命令,哈托·丹尼諾掙紮,最後還是遵循本能,痛苦地選擇茍且偷生。

火刑前一個晚上,所有收到命令的人聚在一起。誰都沒有講話,就這樣沉默著到天明。

火焰熊熊地燒著,除了奉命而來的官員,沒有任何人來看執刑的過程。所有人都集中在神殿裏祈禱,祈禱大神息怒。

綁在柱子上的那坦·埃森,從頭到尾都很平靜,讓蒙著面執行火刑的他們更加痛苦。他的妻子與他一樣勇敢,這個美麗的人兒曾經讓多少人迷醉?落難的她,依舊美麗,與他的丈夫一起受刑,卻仍是如畫般美麗。

哈托·丹尼諾雙眼無神地看著熊熊烈火,腦中則不斷響著方才将那坦·埃森綁上柱子時,那坦·埃森在他耳邊說的話:“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你必須活著,幫我傳遞消息。”

哈托·丹尼諾愣了一愣,這一刻,他知道那坦·埃森認出了他。

哈托·丹尼諾還在震驚時,那坦·埃森繼續道:“裏爾公國必須浴火重生,當那個人出現在你面前時,告訴他,請他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将裏爾公國徹底燒毀。”

明明話的內容非常驚人,但那坦·埃森的聲音卻沒有怨怼和兇狠,只有寬容和仁慈,這股暖流緩緩流過哈托·丹尼諾心中。

聞言,哈托·丹尼諾震驚地看著那坦·埃森,但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接著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當天晚上,負責行刑的衆人又聚在一起,但是這一夜,所有人都瘋狂地哭喊起來。有人說他看見了大神打下的驚雷,有人說他聽見大神的譴責。只有哈托·丹尼諾,他聽到的只有那坦·埃森的叮咛。燒毀裏爾公國……多麽令人痛苦的責任?

之後,随著同時執行火刑的同伴一一離開,哈頓·丹尼諾不只一次想尋求永遠的解脫,但每一次都是那熟悉的一股暖流流過,讓他繼續支撐著活下來。

第 229 章 傳說中的首席預言師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740)

門外等待的人松了一口氣之後,又有心情閑聊了。

“你們都不知道,剛剛大師看過來,我差點以為我的呼吸停了哩。”一名婦人摸著臉,有點害羞地道。

話匣子一開,衆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別說是你,你看剛剛那個人還嚣張得了嗎?大師不過講幾句,看!乖得像什麽似的!”

方才力主不願青年插隊的男子這會顯得有些得意。

此話一出,衆人深有同感,連連點頭同意。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大師這樣的人啊!看到大師,我就想,真正的大人物就是這樣啊!”一名老人嘆息地道。

“是啊!我都以為大師一定不會理我們了。”一名男子也跟著附和。

另一個老人咳了幾聲,臉上帶著懷念的神情:“我記得,以前也看過像大師這樣的人。”

聞言,衆人都好奇了,連連追問那人是誰。

老人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才壓低聲音道:“我們前一任首席預言師,那坦·埃森。”

此話一出,現場立刻鴉雀無聲,只餘幾聲錯落的嘆息。

那坦·埃森,因為噬巫事件而成為禁忌話題的前任首席預言師,曾經是公國的驕傲啊!雖然不能說,但是公國所有三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這個人。

“我還記得,有一年祭典,大旱災!作物都枯死了,沒有糧食,也不知道餓死多少人。那坦大人才當上首席預言師一年,他站在祭壇上,為我國祈雨。他說:請大神詹卡拉·納恩司铎将災禍降于他一人,将恩澤留給裏爾公國。話才說完哩!雨就下下來啦!看到雨,大家都哭成一片了……”老人低低地說著,不覺便流下兩行老淚。

不只老人,衆人也偷偷抹淚。那坦·埃森擔任裏爾公國首席預言師不過十年,卻被譽為歷代最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铎的人。精準的預言、慈悲的心腸,雖然成為禁忌話題,民間依舊有不少人偷偷懷念他。

老人嘆了一口氣,遺憾地道:“結果,第十年,才十年啊!那坦大人,那一家……死的、逃的,通通都散了……”老人的聲音聽來有些哽咽。

“我父親說了,那坦大人一家,為我們公國擋了一次災。”一名男子感觸萬分地道。

老人點點頭,似乎也認同這一點。

“現在約坦家雖然是那坦家的旁支,但是……差多了。”老人搖搖頭,無奈地道。

衆人無言,如今的首席預言師他們都看過,每年一次的祭典,站在祭壇上,雙眼只看著王位,卻從沒正眼看過大神和人民的那個人。

當薩摩終于可以跟著青年離開時,天色已經暗了。青年先是領著薩摩來到一處人家,輾轉搭上一輛一般有錢人家都會擁有的小型馬車。

馬車上,青年才說出此行的目的地:“家主人是前宮廷侍衛長哈托·丹尼諾,因為哈托大人被惡夢所苦,夫人特別命在下請大師前去為大人占夢。”

“占夢?”薩摩有些兒納悶。

占夢是非常初級的占蔔,哈托·丹尼諾雖已卸任宮廷侍衛長職位,但總還算貴族,難道不能求助于神殿的預言師?

據他所知,神殿中,除了首席預言師,還常設十名頂級預言師,一般王公貴族若遇上疑難雜症都會到神殿去。來到裏爾公國才五天,薩摩的目标雖然放在貴族,但也沒想過會這麽快。他本來打算先吸引一些富商,再經由這些管道接觸貴族。沒想到竟然是貴族先一步找上了他。

青年看出薩摩的疑惑,苦笑著道:“是啊!夫人是這麽講的。”

看來青年也覺得自己的主人找上薩摩,根本是舍近求遠了。

薩摩點點頭表示了解,便不再說話。是不是占夢,薩摩不能肯定,但不求助神殿預言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蹊跷,薩摩感到有些好奇了。

馬車走了兩刻鐘,估計已經快要抵達葉都核心的貴族區域時,終于停下來了。青年首先跳下馬車替薩摩開門。

薩摩下車,看到的是一座小門,馬車就停在門前。門後是滿園的花木和一條小徑,陰暗暗的,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一盞油燈挂在門邊建築物的牆上,顯得有些孤零零。

這情景跟薩摩的想像有些出入。在薩摩想像中,貴族的宅邸起碼要如同之前密直市人口販子交易的地方一樣,是一個奢華到極致建築。

想到這裏,薩摩凝目望去,敏銳的雙眼果然看到一棟大得驚人的建築物,建築物的另一邊燦亮亮的,像是燈火通明的模樣。

這裏……不是大門。薩摩終于發現這一點。

“……這是後門。對不起,夫人交代讓您委屈從這裏進去。”青年看著薩摩恍然大悟的表情,愧疚地道。

聞言,薩摩應該生氣,但他卻沒有。因為,這個青年口中的夫人越是小心謹慎,就表示薩摩可能得到的訊息越是隐密。

戰争時期草木皆兵,這名夫人這麽隐密行事,會不會跟戰争有關呢?薩摩心裏有著小小的期待。

青年領著薩摩穿過小門,掏出鑰匙打開雕花木門。木門之後明亮許多。一條又寬又高的廊道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懸著一盞油燈。青年領著薩摩走過廊道,又穿過好幾扇奢華的拱門,才停在一扇門前。一樣的雕花木門,不同的是,這扇比起方才那扇後門大了足足兩倍,上頭的浮雕精致華美,還鑲著銅飾。

青年規規矩矩地在門上敲三響,便躬身等著。

一會,裏頭慢悠悠地傳來一道女聲:“庫多嗎?”

青年聞聲,立刻揚聲回應:“是的。杜斯妥先生已經請來,夫人要立刻見他嗎?”

此話一出,裏頭立刻傳來焦急的聲音:“立刻讓杜斯妥先生進來。”

說完,兩片華美大門立刻打開,一間豪華的房間立刻落入眼簾。

房間寬敞,除了一扇已經以窗簾掩上的大窗之外,兩面牆壁挂滿畫作,每幅畫都以鑲著晶石的黃金框框著。畫作之前是雕花長桌,桌上擺著一個個晶石制品,有些甚至還是魔晶石。挑高的天花板上是一盞全以黃水晶構成的水晶燈。淡淡的魔法元素在水晶燈裏流動,水晶燈也因此泛出柔和的黃光。在這個晶石代表財富的世界,這滿屋子的晶石制品,突顯了這家主人即使從宮廷侍衛長的職位退下,依舊是財富驚人。

房間的正中央,橫擺著一個橢圓形長桌,光滑亮眼的晶石桌面,考究奢華的鑲金桌角。桌子正中央是一只花瓶,上面插著鮮豔的花朵。桌子外圍擺著十張鋪著軟墊的椅子,每張椅子旁還擺著一張小幾。現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名頭發高盤的貴婦人,一身絲緞長袍,脖子、手腕、手指,挂滿美麗而精致的首飾,略帶豐腴的臉,妝點得既豔美又端莊。婦人右手邊的小幾擺著一副茶具,淡淡花果香随著熱氣從杯子裏飄出。兩個同樣衣著的少女站在婦人身後,一人為婦人煽風,一人則替婦人随時斟茶。

薩摩的目光很快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眼前的三個女人,房中再無別人了。那名貴婦人,不用說,便是青年口中的夫人了。

就在薩摩思索間,那名貴婦人突然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跟杜斯妥先生說。”

此話一出,兩名少女一躬身首先離開,青年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離開,還順手帶上大門,将薩摩留在房間裏。

不想再去猜測,薩摩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邁步向前,在貴婦人前面三尺處停了下來。

“夫人您好。聽說您要占夢,不知是什麽夢?”

貴婦人仔細看著薩摩,好一會,突然嘆了一口氣:“聽說杜斯妥先生對占蔔預言相當專精,希望不會讓我失望才好。”

聞言,薩摩心中打了一個突,但未及薩摩深想,貴婦人又開口道:“其實,我找你既不是要占蔔也不是要預言。”

那……薩摩有些糊塗了。派人找回一個占蔔師卻不是為了占蔔或預言?

“請夫人明示。”薩摩簡單表達自己的不解。

貴婦人顯得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想知道,你能不能了解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谕示。”

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谕示?薩摩來到裏爾公國這段時間,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這麽問他。

盡管所有裏爾公國的人都相信,預言和占蔔是詹卡拉·納恩司铎賜予的力量,也認定占蔔師和預言師是受到神所眷顧的一群,但是,誰都不會認定,占蔔師和預言師絕對能夠了解大神的谕示。如果要說誰有資格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铎,那就非首席預言師莫屬了。貴婦人為什麽想了解大神的谕示?

“不知夫人想知道什麽?”薩摩語帶保留地試探道。

此話一出,貴婦人似乎生氣了:“你只要告訴我,你能不能?”

薩摩挑挑眉,乾脆豁出去:“在下并沒有嘗試過,無法保證。”

薩摩這句話似乎讓貴婦人大為喪氣,只見她突然站起來,來回踱步。

“難道…只能靠那約大人嗎?”貴婦人一邊踱步一邊喃喃自語。她已經找過不少人,但是卻沒有哪一個預言師或占蔔師敢向她保證。

雖然貴婦人的聲音相當小,但是薩摩還是耳尖聽到了。他聽得出來,貴婦人似乎有什麽麻煩不能經由那約·土靈解決。至于,那約·土靈?

“雖然不能保證,但在下可以嘗試看看。”薩摩決定不放過這次機會,他想知道,貴婦人不想讓那約·土靈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此話一出,貴婦人雙眼一亮:“真的嗎?你有把握?”

薩摩壓根不相信什麽大神,當然也說不上什麽把握,所以他不正面回答,反而反問道:

“您也必須試試看,不是嗎?”

貴婦人眼神一暗,反覆想著薩摩所說的話,良久,貴婦人突然雙眼銳利地看著薩摩,嚴肅道:“接下來的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我會讓你了解哈托家的力量有多大。”

貴婦人語帶威脅,更讓薩摩相信這個賭注下得值得。在心中對貴婦人的威脅嗤之以鼻的同時,薩摩表面也不忘裝得誠惶誠恐:“安森曉得。今日所聞必不傳第三人耳。”

看到薩摩惶恐的表情,貴婦人安心地笑了,這才又坐回椅子上,端起小幾上的杯盤,啜飲幾口茶,臉上漸漸浮上擔憂。

貴婦人放下茶杯,嘆了一口氣道:“你應該知道了,我丈夫本來是宮廷侍衛長,十二年前,我丈夫奉命去做了一件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忤逆大神旨意的事情。”

十二年前?一道靈光一閃而過,薩摩還來不及捕捉,貴婦人的聲音又繼續響起:“從那天之後,我的丈夫就變了。他以前是個好爸爸,天天準時回家,但是,那天之後,他不回來了,就算回家也是喝得大醉,睡覺也常常突然大呼小叫。他的脾氣變得很糟,亂發脾氣亂摔東西。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麽,我以為他只是暫時心情不好,沒想到他竟然辭掉了工作。”

貴婦人的語氣相當哀怨,畢竟宮廷侍衛長可是貴族擠破頭都想要的職務,她的丈夫竟然辭了它!

貴婦人沉浸在回憶中,薩摩靜靜地聽著。

“辭職之後,他還是一樣,每天出去外面賭博、喝酒,把我和孩子丢在家裏不聞不問。每次問他,他就發瘋似的摔東西。我去找大神祈禱,大神卻連一點指示也沒給我。我問了好多預言師,卻沒有人知道我的丈夫究竟怎麽了。直到五年前,我丈夫從惡夢中醒來,才告訴我一切。我聽完我丈夫說的話,我就知道,我們被大神懲罰了。”貴婦人說到這裏又嘆氣了,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卻發現茶都涼了,只好又放回桌上。

貴婦人撇了薩摩一眼:“前任的首席預言師你應該聽過吧?”

薩摩點點頭表示回答。他不僅聽過,還跟他關系匪淺呢!看來,這家人的秘密竟是和那坦·埃森有關哩。

“那坦家是大神眷顧的家庭,也是公國的支柱。當年,噬巫事件,王命令燒死那坦·埃森。我的丈夫就是負責執行的人。”貴婦人打了一個寒顫,抖著聲音道:“燒死那個距離大神最近的男人是多大的罪啊!盡管王說那坦大人犯了罪,大神不會袒護,但是每個執行的人都蒙著臉,大家都怕被大神懲罰。我想不到,這些人裏面竟然有我的丈夫!”

薩摩聞言,心頭猛跳。他本來就認為噬巫事件必有蹊跷,沒想到竟然會遇上直接參與此事的人,這倒是意外的收獲,只不知這個人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貴婦人說著,痛苦地蒙上臉:“我的丈夫說,執行任務完後的晚上,跟著他一起去的人就有三個人自殺了。我丈夫很痛苦,每一天、每一天,都有人自殺、發瘋,都是跟他一起去的同伴啊!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坦大人在火焰中盯著他看的那雙眼睛。只要一安靜下來,他就聽到許多人在責罵他。所以他才會喝酒麻醉自己…,才會辭掉工作。我知道,這是大神在譴責他,我丈夫也知道,他說,若不是為了我和孩子,他也想自殺……”貴婦人啜泣了起來。

雖然薩摩并不認為那些人的發瘋和自殺與大神有關,但由此卻可以看出那坦·埃森在裏爾公國人民心中的地位不是普通的重要。聽到這裏,薩摩已經可以猜出貴婦人究竟要他做什麽了。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知道詹卡拉·納恩司铎大神的旨意嗎?”

貴婦人從回憶中醒來,聞言立刻含著眼淚點點頭:“沒有錯。我想請求大神原諒我的丈夫,十幾年了,也夠了。”

薩摩對此相當不以為然,他認為哈托·丹尼諾之所以惡夢連連是因為良心譴責,而良心譴責應該不是十幾年可以沖淡的。

這話薩摩當然不會說出來,不但不說,薩摩還想趁這個機會突破哈托·丹尼諾的心防。他相信,真實參與噬巫事件的哈托·丹尼諾一定知道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裏,薩摩心中已有決定,假做沉吟思索之後才道:“我可以試試看。不過為了表示誠意,我請求大神谕示時,哈托大人最好在場。”

貴婦人聞言猶豫起來:“我丈夫不久就回來了,只是……他總是喝得醉醺醺才會回來。這樣不會對大神不敬嗎?”

薩摩心中一喜,連忙回答道:“哈托大人是因為大神的懲罰才會變成這樣,大神是不會生氣的。”他就怕哈托·丹尼諾太過清醒,這樣可就不利他動手腳了。

貴婦人對薩摩的解釋有些半信半疑,開口又想追問,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夫人,大人回來了。”是那個青年的聲音。

貴婦人一聽,顧不得再問,連忙揚聲對外面道:“快将大人扶回去房間,我等會就去。”

說完,貴婦人見薩摩在一旁聽,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我丈夫喝醉了,常常大吵大鬧,旁人拿他沒法,還是要我去才行。杜斯妥先生要跟我去看看嗎?”

當然是要去了!薩摩點點頭,煞有其事地道:“如果可以,看看大人的狀況應該可以幫助我判斷大神的旨意。”

貴婦人聞言,倒是急了起來:“真的嗎?那快些跟我來。”說著,拎起裙擺快步走出房間,薩摩自然連忙跟上。

第 228 章 占蔔師

(更新時間:2005-7-2015:12:00本章字數:5924)

當第一道陽光照在密集的營帳區,營區裏的衆人卻籠罩在低迷的氣氛當中。

為了受傷的蔭·多羅,所有的将領都留在中軍營帳裏。其下衆兵雖然因為訓練有素,所以盡管受到一連串的打擊,仍能維持巡邏警戒的任務,但那情緒卻還是不免有些不安。

一夜驚擾,衆人都有些疲累。但經驗告訴他們,越是疲累就越不能放松,因為敵人随時會趁機來襲。但他們真的衷心希望,敵人因為一夜忙碌,也無力再起戰端。只是這個期望,在戰鼓響起,地面震動的時候,完全破滅了!剛平息內部紛亂的營區又炸了鍋。

龍人族在這破曉時分,全軍突襲!十萬軍隊氣勢洶洶而來。沒有了魔法師,沒有列陣,中軍營帳內的重要人物又生死未蔔,狀況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戰役,公國此戰死亡數萬,傷者不計其數,是交戰至今最大的傷亡數字。

星鎮與伴鎮間的地區重歸龍人族懷抱,可惜星鎮直比銅牆鐵壁,易守難攻,加上駐守此地的近十萬軍隊并無損傷,龍人雖挾著勝戰的氣勢,依舊無法奪回星鎮。

盡管星陣依舊在裏爾公國的掌控之中,但此戰之後,裏爾公國高層開始出現反對聲浪……

兩天後,薩摩和琉璃化妝的中年夫婦,帶著由兩只小精靈化成的一對兒子來到公國首都││葉都。為了更有說服力,薩摩要求兩只小精靈必須再縮小一號,成為七八歲的小男孩。至于薩摩和琉璃兩人的身分已經決定。

他們││杜斯妥夫婦都是公國人,原來旅居巴耶帝國,因為時局不穩,所以回到裏爾公國。

丈夫,杜斯妥·安森是占蔔師,在葉都買了房子落了腳之後,便做起占蔔生意。

在葉都從事占蔔預言的人,十個就有四個那麽多,杜斯妥·安森在這種地方,只怕要被淹沒,但歸功于杜斯妥·安森一對惹人注目的兒子,和其本身儒雅氣質,一開始便吸引不少女性顧客。

不久,杜斯妥·安森更以驚人準确的占蔔,在占蔔師當中闖出名號。傳聞杜斯妥·安森每一占都精準無比,就連預言也精準得令人詫異,若不是長年在巴耶帝國,神殿無法認定(注),恐怕早就應該進入預言師的行列,哪會像現在還是一個占蔔師?

就因為杜斯妥·安森神準的預言和占蔔,加上只以占蔔師的價格收費,于是,杜斯妥夫婦那棟小房子前,每天早上天尚未亮,就有聞名而來的人在門外守候。

當然,杜斯妥·安森就是薩摩了。

薩摩并不懂占蔔,但他背後有琉璃,時常在占蔔時都是琉璃陪在身邊,暗中告訴他占蔔的結果。會這樣安排一方面是因為那坦一家在公國屬于禁忌,盡管現在易容而來,薩摩還是不想讓琉璃冒這個風險。另一方面,就是出于薩摩的私心。他不想讓琉璃直接面對詭谲的局勢。

而每當薩摩和琉璃在屋內為人占蔔時,兩只小精靈變成的男孩只好在房子四周閑晃。當然,以兩只小精靈的性格,來到這個繁華又心奇的地方,怕不早跑得不見人影。他們之所以還乖乖留在房子附近,不敢遠離,無非又是薩摩的吩咐……

“只要讓我發現你們離開房子四周超過十尺,我會立刻把你們關在房子裏。”薩摩說這番話時,語氣就像談論天氣一般的清淡自然。

早已與薩摩簽下不平等條約的兩只小精靈,除了乖乖聽話,實在沒別的選擇了。被嚴格限制不能遠離,兩只小精靈的心情實在極差,加上那些前來占蔔的人,不時騷擾他們,更讓他們更加不快樂了。就像現在……

杜斯妥夫婦屋外,一群有老有少的男女圍著兩名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

“嗳……可愛的弟弟,你幾歲啦?”一名中年婦人滿臉寵溺地抓著其中一名男孩問。

男孩││木頭翻翻白眼,沒好氣地道:“四百五十歲。”

雖然到底确實數字不是很記得,但總是差不多四百五十歲。

婦人聞言一呆,但是很快便笑了起來:“呵呵……你跟我開玩笑哩!阿姨的女兒看起來也跟你一般大呢!”

他才不是開玩笑哩!嗟!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木頭再度翻翻白眼,嘴裏則敷衍地喔了一聲。

婦人不管木頭冷淡的反應,兀自熱情地道:“阿姨的女兒今年剛滿八歲,玉女似的,很讨人喜歡哩!有空你來阿姨家玩,一定會喜歡她的。”婦人一邊說,一邊用滿意的眼神看著少年,幾乎看得他全身起雞皮疙瘩。

另一邊,火把也遇到相似的情境,另一名婦人抓著他,差點連祖宗十八代都問了,火把卻沒什麽理她。

“我看你爹爹人這麽友善,怎麽你們都不理人呢?”這名婦人有點抱怨了。

此話一出,火把有反應了,只見他瞪大眼,非常嚴肅地道:“你看錯了。我‘爹爹’一點都不友善。”

友善?沒有人知道他們現在身陷水深火熱當中,就是那個“友善”的人的傑作啊!

婦人一聽,當場一呆,接著莞爾一笑:“你怎麽這麽說你爹爹呢?一定是因為你爹爹太忙了,所以你不高興吧?”婦人自顧自地猜測。

火把一張嘴張得老大,滿臉詫異。他……他才不是為了這種原因哩!

“才沒有!他真的很壞!”火把非常認真地道。他覺得他有義務警告一下這些人。

不過,很顯然的,沒有人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一名老人摸摸胡須,用一種了然的神态道:“這孩子真有趣!等會輪到我,我可要提醒大師有空多陪陪孩子了。”敢情,他還是認為男孩只是因為父親冷落他而生氣哩!

火把聞言,大感忿然:“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為什麽不相信?”

一名婦人安撫地摸摸火把的頭:“別鬧脾氣啦!你爹爹的工作很偉大,你應該高興才對。”

很顯然的,衆人都當他在鬧孩子脾氣哩!

提到這裏,另一名婦人竟贊美起少年的父親來了:“是啊!你爹爹又會占蔔,人又長得端正,那是你爹爹娶妻了,要不我一定把我侄女兒介紹給他。要知道,我侄女兒可是葉都的一朵花哩!”

方才說話的老者看著排在隊伍中,人數不少的豆蔻少女,呵呵笑道:“別說已經娶親了,我瞧這裏的大姑娘哪個不是看上大師的模樣?只怕連小妾,都有人搶著當哩!”

歸功于薩摩過人的五官和身材,即便畫了妝,相貌還是不差。當然,說不上俊俏,只是三十餘歲,略有風霜味的男人,刻意卻顯得自然流露的儒雅舉止,配上那與生俱來的淡然高卓,就構成了一股獨有的魅力。更別說在裏爾公國,占蔔工作是多麽高尚了!那是只有詹卡拉·納恩司铎恩寵的人才能擁有的力量啊!好地位和不差的外貌加乘之下,也難怪會讓葉都裏的未婚女子這般趨之若鹜了。

木頭聞言有些茫然,忍不住問道:“小妾?什麽是小妾?”

衆人一愣,一時卻不知道怎麽解釋,最後還是方才那名老者開口解釋:

“小妾就是男人的第二個老婆、第三個老婆……”

第二個老婆、第三個老婆?火把瞪眼張嘴,相當震驚。這怎麽可以呢?大大哥有了小鬼,怎麽還可以有其他老婆呢?!正想開口為琉璃抗争,另一頭卻傳來騷動……

小屋門口,一群在門外等待占蔔的民衆擋在小屋的門前,怒氣沖沖地瞪著一名下人裝扮,但态度卻極為高傲的青年。

面對民衆的敵意,青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依舊高傲地昂起頭,揚聲道:“我必須見杜斯妥先生。”

“你要見也要按照規矩排隊!沒有搶先的道理!”守在門前的其中一名男子憤慨地道。

要知道,他們已經等了許久,要是人人都用這種藉口,那他們豈不是一輩子都輪不到,還需要排隊嗎?

青年皺皺眉,卻還是沒有放棄搶先的意思:“我是奉命前來,你們不應該阻撓。”

另一名守著門的男人似乎比較謹慎,聞言立刻問道:“奉誰的命?”

青年猶豫了一下,卻搖搖頭道:“請恕我不能透露。”

最先開口的男子一聽,立刻嗤聲道:“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你是沒耐心等,才編出這種理由唬騙人呢!”

此話一出,等在門外的衆人大嘩,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都要青年跟衆人一樣,一起排隊。

就在這時,門開了,議論的衆人同時安靜下來。然後就見前一個進去占蔔的老婦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走出來,嘴裏還喃喃念著:“幸好……幸好。”

衆人你眼望我眼,方才那位青年卻一言不發就往門內走。衆人一看,連忙攔住門口。

“不是換你!你應該去後面排隊。”男子很堅持青年不應插隊。

青年這時顯得有些發怒了:“你們再不讓,就別怪我動手了。”

聽青年口出威脅,男子愈感憤怒:“動手又待如何?大家在這裏起碼等了一個早上,憑什麽就該讓你?”

“沒關系吧!就讓他先進去好了!都等這麽久了,反正也不差一個人。”另一名男子見情勢緊張,想息事寧人。

男子卻不願妥協,依舊怒氣沖沖地道:“不行,要是大家都同他這樣,咱們還排什麽?!”

青年也怒了,高傲地哼了一聲:“不管你讓不讓,反正我是非進去不可。”

要不是上頭交代要以禮邀請占蔔師,他早就動手打人了,還由得這些人擋住他的去路?他已經退讓很多,他們再擋便由不得他了!

青年說完話,大踏步往前,一手揪著一名壯漢就待動手。突然……

“等一下。”一道女聲從屋內傳出。

随著聲音,一名少婦出現在門前。少婦穿著裏爾公國平民女子常穿的高領寬棉袍,短衣袖下戴著一對及肘手套,露出一截上手臂,半長裙只到小腿肚,其下便是一雙低跟小短靴。

腰間系著兩指寬長墜飾,頭發則全部攏高,以染花布巾包裹。

少婦一出現,兩個被團團圍住的男孩立刻破出重圍,一左一右纏到少婦身旁,甜膩膩地直喚媽媽。

青年知道這少婦必與占蔔師有關,立刻放下舉高的拳頭,躬身對著少婦道:“家主人有請大師,請務必前往。”

此話一出,不滿的議論聲随即從門邊往外擴散,有人更當場破口大罵。

掃了一眼門外大排長龍的人們,少婦臉上露出難色:“還有這麽多人等著,我家夫君可走不開啊!”

等待的民衆一聽,連忙七嘴八舌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們等好久了,大師不能走呀!”

青年見狀皺起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在下勸大師最好前往,大師若想揚名公國,就靠這一次了。若是大師不前往,恐怕以後一輩子都只能為這些平頭小民占蔔了。”

少婦聞言一愣,似乎有些吃驚青年竟然說出這番話。這是半利誘半威脅!

若說少婦是驚訝,那麽外面守候的民衆就是憤怒了。

“幫我們占蔔不好嗎?有錢人了不起嗎!”

“大師才不會被你們這種人騙了!”

“憑大師的能力,不用靠別人也可以名揚公國!”

群衆裏紛紛傳來怒罵。

少婦聽了一會,回頭對著青年,溫和地道:“詹卡拉·納恩司铎賜給我們的力量,不會選擇身分。”

言下之意便是,來自詹卡拉·納恩司铎預言占蔔的力量是神聖的,不能以身分地位衡量。

此話一出,青年臉上頓時寫滿尴尬,至于群衆們則是齊聲歡呼。

青年這會也發現自己說話的确失了分寸,連忙補救道:“在下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家主人命令務必将大師請回,焦急之下,不免有些口不擇言,請您見諒。”

少婦微微一笑,諒解地道:“不怪你。不知貴上是哪位大人?”

青年猶豫了一下,看看人群一眼,終究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只要大師答應與在下前往,在下必會詳細告知。”

“這……”少婦顯然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著外頭的混亂,疑惑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男子一身公國占蔔師的标準裝束,寬大的白色絲質罩袍,從肩膀蓋到地上,看不見手腳;

一頭棕色及膝長發以絲帶在肩上紮了起來;脖子上的項煉,鑲有代表預言能力的琉璃。

從事占蔔工作的人,為了不阻礙詹卡拉·納恩司铎的神力,裝束一向以簡單為原則。

青年見這裝束,知道主人所要邀請的人應該便是此人,果然,男子一出現,外面的人群便騷動起來:“大師出來了!”

确定男子身分之後,青年連忙躬身恭敬地道:“家主人心有困惑,因耳聞大師之能,故命小人務必邀請大師前往一敘。”

此話一出,人群裏又發出憤怒的聲音:“大師不要去!我們已經等很久了!”

聞言,依舊躬著身子的青年心裏大急,還真怕杜斯妥·安森會拒絕跟他回去,連忙擡起頭來就想解釋,沒想到一擡起頭,中年男子杜斯妥·安森竟對他搖搖頭,似乎希望他不要講話。青年一愣,到口的話不覺便吞了下去。

杜斯妥·安森滿意地微笑,接著轉向門外衆人,态度溫和儒雅地道:“只要來到這裏,就是需要幫助的人。你們別擔心,安森必會為你們解決問題之後才會接受那位尊貴之人的邀請。”

說到這裏,杜斯妥·安森轉頭看著青年道:“你願意等待嗎?如果不願意,那麽請恕安森無法應貴主人之邀。”

聽到這裏,在場衆人總算知道杜斯妥·安森的立場,心下大安。

至于青年,明明知道主人希望盡早将杜斯妥·安森帶回去,但在杜斯妥·安森詢問的眼神下,青年突然覺得,拒絕此人是相當冒渎的行為,于是不知不覺的,青年點點頭:“我願意等。”

話一出口,青年心中頓覺不妥。主人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了,要是等太久,說不定便要遷怒在他們這些下人身上了,想到這裏,心裏就緊張得七上八下。

就在這時,青年看見杜斯妥·安森對他露出寬容溫和的笑容,那個像是洞察一切的笑容莫名地讓青年的心情頓時輕松下來。

算了!一切就這麽決定吧!青年心裏浮上這樣的想法,一種解脫的輕松感立刻傳遍全身。

杜斯妥·安森對青年的反應似乎不感意外,揚聲便對門外叫道:“木兒、火兒,到外面去攔著,今天就到這些人為止。”

杜斯妥·安森,也就是薩摩,其實早在裏面便将外面的一切動靜聽得清清楚楚,斷定青年的主人必是不願聲張的貴族。這正好,薩摩要查的也是公國絕對不會聲張的秘密,既然有這機會,薩摩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即便如此,薩摩也不急,他知道,他的目的必須經過長期經營,遇到這種難得的機會更不能急,如此才能短時間內建立形象,吸引更多貴族上門。就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有方才的舉動。

杜斯妥·安森話一出口,門外衆人直覺将視線落向夾在黏在少婦身旁的兩個小男孩。只見小男孩嘴裏嘟哝了幾句,還是乖乖往外走去。

事情一解決,杜斯妥·安森和他的妻子再度進去屋內,等著占蔔的人群也開始依序進入屋內。

注:有關預言師和占蔔師的等級認定,必須經由裏爾公國的大神殿長期考核之後,才能認定,尚未經過認定的神學從業人員,一律只能稱做占蔔師。

第 227 章 兩刀的代價

(更新時間:2005-7-2015:11:00本章字數:6611)

第二天,龍人族五千精兵公然對公國叫陣。沒想到交戰沒多久,魔法師才剛剛就定位,五千精兵又以驚人的速度退回城裏,看得公國領兵的軍長們個個瞠目結舌,不甘被愚弄的公國将軍們立刻發起一場攻城戰。

只見魔法師們拚命試著讓魔法攻擊越過城牆,一般士兵則是忙著扛長梯,架上城牆,在同伴的掩護下不斷往上攀爬。

攻城戰對龍人并不陌生,裏爾公國自從完全掌握了伴鎮與月鎮間的地區,便隔三差五地發動攻城戰,有時是雷聲大雨點小,有時則是規模驚人。這一次攻城戰在兩方眼中并不特別,只除了這一回是龍人主動挑起的之外。

就在攻城戰打得如火如荼之際,後方森林突然竄起大火,接著離得較遠的兩邊森林也跟著燒了起來。

幾個領兵的将領這才發現,龍人挑釁根本就是為了吸引大軍的注意力。連忙命令停戰,回頭迎敵。

森林燒起來的原因是什麽?是為了截斷大軍?還是純粹為了燒掉森林?将領們沒時間讨論,只知道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任其發生。為了對外防禦,星鎮之外連棵樹也沒有,只有伴鎮與星鎮間還有,要是森林被燒了,建了一半的投石機沒有接下來的木料便等若廢物了。

大軍攻擊一停,伴鎮城門立刻打開,五千名龍人精銳分左右兩隊沖殺,打得公國士兵措手不及。

裏爾公國的軍隊反應不算慢,但龐大的軍隊反應就是再快也快不過兩隊以騷擾為目的的精兵。

這會,前中左右四軍的将軍總算弄懂龍人在搞什麽鬼了,大軍很快就站穩陣腳,前軍與右翼軍護著中軍守著伴鎮,持續有一波沒一波的攻擊,後軍與左翼軍則回頭滅火,順便揪出搞怪的人。

放火的人似是有備而來,火勢極大,加上各處不斷竄出火苗,直将後軍與左翼軍忙得焦頭爛額。這一撲火便用掉了大半天,幸好除了幾個兵員被火燒傷之外,沒有重大損傷。

說也奇怪,直到火滅了,後軍與左翼軍回到大軍之中,伴鎮裏的龍人除了防守,沒再有任何動作。

這麽一打岔,大軍也不攻城了,直接回師。将軍們聚在一起讨論這天發生的怪事,偏偏怎也猜不出來究竟怎麽一回事,整件事情就像龍人族故意惡整他們。龍人有這種興致嗎?他們也不确定。

大軍回營之後,附近森林又連連發生幾起火災。至此,衆人幾乎可以肯定,龍人族的目的是想将森林焚燒殆盡,讓他們沒有木頭蓋投石機。公國自然不能容許龍人的計畫成功,但光是被動撲火只會疲于奔命,于是乾脆出動一合(注)的士兵,連夜将完好的樹木砍回。

注:裏爾公國的兵制,五十人為一組,設組長一人,兩組百人為一排,設排長一人,十排千人為一小隊,設小隊長一人,五小隊五千人為一中隊,設中隊長一人,兩小隊萬人為一大隊,設大隊長一人,五大隊五萬人為一合,設合長一人,兩合十萬人為一軍,設軍長一人,兩軍二十萬為一團,設團長一人。裏爾公國四大軍團,總計兵員八十萬,包括直屬公國皇帝,負責宮廷安全的近衛軍,總共九十萬。若再加上在賀蘭學院內的學生和各地常駐的衛隊,裏爾公國眼前可随時動員的軍人,總計百萬。此數量早已超過公國境內任何一個大城的總人口數。以兵員總數而論,僅次于巴耶帝國。但巴耶帝國總人口比裏爾公國要多上一倍,故就軍人與非軍人的比例,裏爾公國遠高于巴耶帝國,其尚武之風由此可見一斑。

忙了大半夜,才終于告一段落。營區也逐漸安靜下來。

破曉前的黑暗,鬼魅般的影子悄悄卻迅速地移動著。守衛重要營帳的崗哨在交班時終于發現了異常。

前一班衛兵直挺挺地站著,但卻早已死亡!

營區亂了起來,火把燃起,人聲鼎沸,四處都在喊著抓刺客。外部崗哨一無所知,內部崗哨卻死得不明不白。暗夜的入侵者根本不知從何而來。就在火把燃起後的不久,住著魔法師的十個營帳,共計百名魔法師,被發現皆在睡夢中死亡。

營區所有士兵都動了起來,分頭在各個營帳搜索起來。就在搜查動作如火如荼地展開之際,制作投石機的後方營帳竄出火光,刀刃交擊和喊殺聲音跟著傳來。衆軍趕去一看,未完成的投石機骨架被砍斷,連夜搬回來的木材滿是火焰!魔武軍十幾個士兵纏著一名黑衣人猛打。

正在混亂之際,衆人都還來不及協助魔武軍抓住敵人,突然,遠處中軍營帳響起一片刺客聲浪,緊急號角響徹夜空!

中軍營帳中的人何等重要?衆軍急忙趕去中軍營帳支援,卻見,火炬的光影中,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穿出營帳,以驚人的高速和無人能敵的出手狠勁,穿出來不及包圍的士兵,揚長而去。

一回頭,那名破壞投石機的黑衣人,留下一攤鮮血和十幾個橫死的魔武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一件接著一件,完全叫人無法反應。轉眼間,倚仗來攻擊龍人的最大武器││投石機毀了,魔法師也沒了,率領他們的最高指揮官三王子蔭·多羅也受傷了。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命令及時而正确,他們完全落入來敵缜密的計畫當中。

伴鎮中,三個黑衣人先後飛身闖進一間營房。營房裏燈火通明,三人卻似沒半點顧忌。

營房裏圍坐著三個中年男子,見三個蒙面人進入,同時站了起來,迎将上去。

“你們可回來了。結果呢?”南方星鎮神将亞洛略顯緊張地問。

營房裏的三名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如今伴鎮的最高指揮官,南方龍将拿塔,神将亞洛,及由日鎮來援的東方神将赫威斯。

“有我們出馬,還會有差的嗎?”一名黑衣人呵呵笑道,一邊拉下蒙面頭罩,赫然便是耐達依。

另一名黑衣人也拉下蒙面頭罩,表情喜悅當中卻似有點遺憾:“可惜差那麽一下,就可以撈回大本了。”正是尼路。

“這話怎麽說?”拿塔不解地問。

“還用怎麽說?尼路摸到大寶哩!可惜摸得太遲,時間來不及。”耐達依聳肩笑道,只是看那模樣,卻有些興災樂禍的味。

摸到大寶?衆人不明所以。幸好尼路很快補充道:“我找到中軍帳,差點就可以順手殺了那個指揮官。可惜他身邊的護衛太多,耽擱了我不少時間,只來得及送他一掌。”說到這裏,忍不住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聞言,亞洛首先連連點頭附和:“是可惜啊!”

倒是拿塔豁達,反而開口安慰道:“既然時間來不及那便算了,人類指揮官死了一個換一個,有沒有殺死也沒多大關系。”

尼路轉念一想也是。方才時間雖短,但也足夠他看清楚那個“年輕”的指揮官,滿眼狡狯,估計是個好大喜功的纨褲子弟,這種人留著當指揮官,或許反而好。

見尼路釋懷了,拿塔正打算再問清楚細節時,少言的赫威斯突然以非常少見的擔憂語氣道:“兒子啊,過來爹爹看。”

此話一出,衆人同時刷地轉頭看向那個兒子││明斯克。只見明斯克還帶著頭罩,遠遠站在營房一角。

見衆人視線都轉到自己身上,明斯克顯得有些不自在:“我沒事,爹爹。”

赫威斯聞言,臉一沉,霎時冰冷寒風吹過衆人心頭:“要你過來便過來。”

赫威斯的反應拿塔和亞洛似乎并不意外,僅是露出一個苦笑,倒是尼路和耐達依還是第一次看到赫威斯“生氣”,這才知道,原來明斯克那股子冷勁不是沒來由的……

明斯克對父親的反應似乎見怪不怪,依舊站在原地,全身散出同樣的冰冷。

這兩父子同樣的冷,簡直像得徹底。這是在場衆人在看到赫威斯兩父子冰冷對峙時的同樣感想。

“別鬧別扭了,我知道你受傷了。”赫威斯眯著眼睛,不悅中帶著關心。

此話一出,衆人不由一驚,這才發現,從方才到現在,明斯克似乎都有意遠離衆人。看來還是赫威斯了解自己的兒子,這樣也能猜到明斯克受傷了。

被指為鬧別扭的明斯克聞言不語,但卻也不肯上前。

耐達依見狀眼珠子一轉,立刻嘻皮笑臉地來到明斯克身邊:“大冰塊,你真的受傷啦?”

明斯克見耐達依接近立刻皺起眉,微微往後稍退。不能怪明斯克老是對耐達依這般疏遠,實在是耐達依那滿眼的興致盎然實在是太紮眼了。

耐達依對明斯克的退拒絲毫不以為意,眯著眼睛笑了一笑,便一聲不響地伸手往明斯克抓去。

明斯克看到耐達依肩頭一晃便知不妙,正想騰身退避,卻猛地牽動肩背上的刀傷,忍不住悶吭一聲,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一慢,耐達依的手就扣上了明斯克的手臂。

“果然受傷了啊!”耐達依笑眯了眼,拖著明斯克就往赫威斯走去。

明斯克其實可以掙脫,但轉念一想,橫豎衆人已經知道他受傷了,再瞞下去也沒用,只好任憑耐達依将他帶到赫威斯面前。

耐達依臉皮之厚簡直天下無敵,只見他涎著臉,肉麻兮兮地道:“伯伯,你看小耐把小明帶來了喔。”

小耐?小明?

聽到耐達依這句話的衆人表情同樣古怪,赫威斯更是當場一呆,更別說是明斯克了,他簡直是全身汗毛直豎。

“耐達依,請你少肉麻點。”尼路無奈苦笑,還不忘投給衆長輩一個歉然的笑容。

赫威斯露出一個微笑,走到明斯克背後,拉起衣角運勁一抖,只聽得“波”一聲,明斯克背上的黑色勁裝衣料應聲而碎,露出背後兩道斜交的深長刀痕。

傷口很深,盡管以龍人優越的痊愈力直到這時仍未完全結痂,鮮血依舊汩汩滲出。

“哇!明斯克,你這兩刀重得很哩!”耐達依語氣雖然仍是吊兒啷當,但這會已收下了嘻皮笑臉,換上了一個還算嚴肅的表情。

明斯克木然地點點頭,沒多說什麽。事實上,他是差一點破不開包圍,挨上這兩下重的,可以換得任務成功,怎麽說還是合算的。

原來,尼路等人的計畫相當詳密,以焚林當作幌子,先是主動挑釁以趁機焚林,再于收兵之後焚林,讓裏爾公國衆軍以為己方目的在阻撓投石機的完成。

實際上,尼路等人早已趁著裏爾公國忙著砍伐林木時,潛入裏爾公國的軍營。

平時,軍營裏或許會有許多布置以混淆敵人探子,保護己方重要人物,但當許多士兵必須派出滅火與砍樹時,布置便會出現漏洞。

尼路等人便是藉此辨出幾座重要營帳,待夜深人靜,所有士兵疲累萬分之際,分頭行動。

衆人時間不多,畢竟軍營中輪班相當勤,若是費時過多,很容易因為行跡敗露而功敗垂成。

其中,耐達依摸中了魔法師的營帳。以耐達依一身輕功,加上一手暗器,抓滿把石子,盡可以把這些武功不高的魔法師全數結果,前後倒也不會耗費太多時間。

就是尼路沒這般幸運,他尋的那方可疑處正好是中軍所在,守衛布置更加嚴密,尼路耗費了一番功夫才得以接近。

本來三人的目标并不在中軍,尼路意外尋到只好潛進觀察。大營帳裏是空的,尼路又撲了空,見時間浪費了不少,只好作罷。正打算離開時,為了躲避出營帳小解的士兵,躲進一座小營帳中,沒想到剛躲進去便撞上了一名侍衛,這才鬧了開來。混亂中,侍衛吆喝著護駕,尼路才知道自己竟然誤打誤撞找到了正主子。

尼路本想橫了心将那個被團團護在中央的男子立斃當場,好不容易一掌打上男子,偏偏時間不夠,外頭人聲鼎沸,腳步聲雜踏接近,加上耐達依循聲跟來,扯著他撤退,尼路只得放棄。

至于明斯克,他倒是順利找到了未完成的投石機。三兩下砍壞了支軸,便引來了駐守附近的魔武兵,兩方立刻殺了起來。

明斯克知道此次任務不僅要毀壞投石機,更要确保投石機不會有再造的機會。但在被裏爾公國士兵纏住的情況下,明斯克只得冒險挨上一刀也要翻倒四周的油燈,将一旁堆放木頭一把火燒了,又為了不讓士兵去救火,明斯克簡直是拚了命地将二十幾個士兵通通引在他的身邊。這一來自然增加了自己的危險性,明斯克終于突破不了包圍。

幸好其他角落傳出的騷動使圍攻他的士兵不安,明斯克搶著這最後的機會,奮起全身真氣,又挨了一刀,終于突圍而出!

明斯克對自己驚險的脫困過程只是草草帶過,但熟知明斯克的衆人卻能想像出當時情況的緊急,一時間,營房裏彌漫著沉默,只有赫威斯拿出随身攜帶的傷藥,為明斯克清理傷口。

沉默中,依舊是耐達依的聲音首先響起:“真該死!早知道我應該往另一邊摸去,說不得可以搶幾個魔武兵來殺。”

耐達依的語氣遺憾,像是很可惜錯過了那場大戰,但尼路卻知道,耐達依是在自責自己提早完成任務還在各營房溜達,卻沒去支援明斯克。

“平安回來便好了,你又想這些做啥?”尼路安慰道。

耐達依愣了一愣,突然嘆了一口氣:“就你這鬼腦袋,總猜得出我在想什麽。”

明斯克也聽出兩人對他的擔心,猶豫了一會,終于嗫嚅著低聲道:“謝謝你們……”

這句話一出,衆人同時一呆,接著同時露出笑容,在所有笑容中,赫威斯的笑容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這是自從他的妻子過世之後他便鮮少露出的笑容。

赫威斯沒有比現在更慶幸王選了他的兒子擔任護佐,雖然這使他沒辦法時常看著他這自小失去母親的兒子,但才過多久啊?他兒子已經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了!赫威斯想到這裏,看著尼路和耐達依的眼神不由帶著感激。

是他們改變了他這不擅言辭的兒子吧!

耐達依卻沒注意赫威斯的眼神,他只顧著咧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小克,來,蒙著臉說謝謝算什誠意?”說著,耐達依伸手就拉下明斯克的頭罩。他敢打包票,這會明斯克的臉一定是紅的!

明斯克尴尬地直想躲,只是耐達依怎會讓他躲?一把扯住便拉!

頭罩拉下來了,可是衆人也傻住了,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明斯克的臉。

明斯克見衆人光瞪著他的臉發怔,大是尴尬:“你們……”

明斯克所有所悟,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臉,沒想到耐達依比他更快!只見耐達依兩手一伸,竟然捧著明斯克的臉仔細看了起來。

明斯克可沒有耐達依的厚臉皮,即便同樣都是男人,但耐達依那種“吃人”的眼光,實在讓明斯克忍無可忍。

正想撥開耐達依的手時,耐達依竟然喳呼了起來:“啊!也給我兩刀吧!不公平啊!”耐達依叫聲凄厲,活似死了爹娘。說完便抓著頭到一旁哀嚎去了。

明斯克皺皺眉:“你在胡說什麽?”

赫威斯本來在明斯克背後處理傷口,聞言也轉了一下身随意看了一下,沒想到一看也跟著愣了起來,然後确認似地伸手撫上明斯克臉上的龍鱗,眼中隐約閃現水光。

拿塔這會也回過神來了,看著自己從小認識到大的赫威斯眼中蓄著淚水,心裏也不由為他感到高興。

赫威斯失去妻子之後,神似妻子的兒子簡直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心靈寄托,現在明斯克有了這樣的成就,赫威斯也算苦盡甘來了。

“這傷……傷得好……孩子,你已經是高階龍人了。”拿塔雙眼有些發熱。

此話一出,明斯克一時不能理解,好一會才摸上自己臉上的龍鱗,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本來在明斯克臉頰上的銀色龍鱗,此刻已經閃現金光,雖不甚明顯,但已算邁入高階龍人的行列了。

龍人要突破階等是相當困難的,一般中階龍人要成為高階龍人,沒有五六十年以上的時間是做不到的。明斯克現在不過才十幾歲,卻因為生死間的執著,突破了中階龍人,也難怪赫威斯要感動,耐達依要瘋狂了。

“恭喜你了,明斯克。”尼路雙眼閃著歡喜的光芒,誠心恭喜這個一向沉默的同伴。

明斯克看看尼路,再看向耐達依。

耐達依現在不叫了,大大的笑容挂在臉上,自信滿滿地道:“呵!大冰塊,你等著吧!我會很快趕上你的!”

耐達依的眼中沒有不服,有的是和尼路同樣的誠摯喜悅。他們身為龍人,都清楚知道,跨越階等,那是半點都沒有僥幸的。

明斯克的視線一一看過衆人,最後停留在他的父親,赫威斯的臉上。

“爹爹?”明斯克困惑地喊。

赫威斯此刻雙眼含淚,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神情,是連明斯克都很少看到的。

“孩子,你真的做的很好。”赫威斯伸手摸摸兒子的頭,語句簡短卻蘊含無限的疼愛。

當初妻子過世時,這孩子才那麽丁點大,現在,孩子已經快要比他高了。赫威斯心裏又是感嘆又是欣慰。

赫威斯短短的一句話讓明斯克也跟著眼眶紅了。

亞洛最受不了這種感性的場面,偷偷擦了一把眼淚,道:“別再感動了!準備一下,等會打落水狗去吧!”

這個行動成功了!不僅成功,還有了意外的收獲。衆人帶著激動的心情,決心讓伴鎮外的裏爾公國士兵好好嘗嘗魔龍士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