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豬頭蟒

方蕩早就聽說洪正王手下四個幹兒子,分別是禽獸不如,禽首、獸貳、不叁,如肆。

這四個家夥在火毒城中是叫人聞風喪膽的存在,比幾個王子都可怕。

方蕩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卻又轉過來道:“或許我還會去一趟京城。”

靖公主卻似乎并不奇怪,甚至好似早就知道方蕩有可能去京城,開口道:“你最好不要去,那裏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要是你,就帶着你娘你的弟弟妹妹去一個偏遠的小城,平淡一生未嘗不是好事,京城水深,你一腳踏進去,恐怕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靖公主仿似在勸方蕩,卻又好似在對自己說,說到後來,神色黯淡,自言自語。

方蕩沒有多說什麽,去不去京城,不是他現在要想的,回到爛毒灘地,父母無恙,那麽他就有多遠走多遠,若是娘親出了半點差池,別說是京城,就算是火毒仙宮他也一腳踩進去,不踩個大窟窿決不罷休。

方蕩走出靖公主的房間,卻見黑叔沒走,此時站在院子裏面擡頭看天,方蕩可不想招惹黑叔,當即小心翼翼的繞着圈想要從後門溜走。

黑叔背後猶如長了一雙眼睛一樣,淡淡的道:“你姓方吧。”

準備悄悄溜走的方蕩雙眉微微一皺,扭頭看向黑叔。

“這家夥知道你姓方,說不定知道害你父母的仇人是誰!”方蕩爺爺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方蕩的父母就是方蕩爺爺的兒子兒媳,他怎能不激動?

方蕩雙目陡然一亮,開口道:“你知道我父親母親的事情?”

黑叔扭過頭來,冷笑一聲道:“方家號稱十世大夫,雖然一直都是大夫,并未更上一層,但在京城之中,提到方家,誰不稱一聲隐相之家?方家數百年,施恩天下,方家的事情,老輩人都知道。”

聽到這話,方蕩的爺爺似乎比較受用,給方蕩解釋道:“我方家你的祖宗們曾有三次能夠成為夏國相,不過因為祖宗曾有嚴令,子孫不昌,不可越大夫位,所以都被我方家辭去了。隐相之家,就是這個意思了。”

“你知道是誰将我父親關進了那座石牢中?”這才是方蕩最想問的話,至于方蕩爺爺講的那些家族榮耀,方蕩完全不在意,根本聽不進去。

黑叔默然片刻後道:“你實在沒有必要知道這些,公主說的對,你應該帶上你的弟弟妹妹走得遠遠的,以你的能力和力量,根本不可能報仇,甚至想一想報仇兩個字都是一種奢侈。”

方蕩尚是首次找到關于自己父母的線索,如何能夠輕易放棄,當即邁步上前,急切的追問道:“告訴我!”

黑叔雙目微微一眯,大袖一擺,一股驟風轟然炸開,直接将方蕩炸飛出去,重重的撞在一堵牆上,牆壁都給撞出一個窟窿來。

這聲音仿若平地旱雷,立時驚動了整個公主府,鄭守等人紛紛跑來,黑叔卻已經走了,他們看到方蕩躺在磚瓦之中,艱難的爬起,連忙上前,将方蕩拖出來……

與鄭守等人告別後,方蕩并沒有說自己要走了,只是說晚上不能和大家一醉方休,鄭守等人都是看得開的,也不在意,倒是早管事嘆息不止,心事重重。

方蕩離開了公主府,因為那位原名嚴方,現在叫如肆的家夥已經在等他了。

此時正是中午,豔陽高挂,澄澈的天空碧藍如洗。

如肆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一張臉看上去相當古板,對,就如同一塊石板,冰冷沒有半點生氣。

或許是因為他的嘴角上有一道極深刀疤的緣故,所以,他總是抿着嘴,這使得他的嘴巴微微翹起一些,略略沖淡了一點他那一臉的冰寒。

如肆帶着一百個黑甲劍戟軍士禦獸出城。

火毒城這裏很少有馬匹,一般的軍用坐騎都是爛毒灘地中變異的各種猛獸。

方蕩也分配到了一頭猿獸。

爛毒灘地原本還是一片蒼翠的時候,猿猴衆多,嘯聚山林,但随着藥渣不斷堆積,猿猴們上蹦下跳的空間越來越少,現在猿猴在爛毒灘地之中幾乎滅絕了,這種猿獸是猿猴變異後的産物,雙臂粗壯有力,渾身鋼毛,身形極大,壯碩得猶如野豬一般,行動如風,力大無窮,兼且靈智不差,所以是軍中極願意馴化的獸類。

只不過,坐在這東西背上卻并不舒服,方蕩必須雙手死死地抓住這猿獸脖子上的項圈,不然随時都會被甩飛出去。

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和方蕩之前見到過的略有不同,他們更加精銳,從始至終都少有開口,一個個身上散發出濃郁的彪悍氣息,顯然都是百戰精銳。

一行百人速度極快,兩刻鐘左右就下了山,到了爛毒灘地邊緣。

到了這裏,如肆勒住坐下虎獸的脖子,虎獸前爪蹬空,停下腳步。

其餘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也紛紛停下來,整齊劃一,光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就能看出這些黑甲劍戟軍士非比尋常。

方蕩駕馭猿獸并不熟練,所以沖出去十幾米後才調轉回頭。

如肆依舊緊抿着嘴唇,如肆旁邊的一個黑甲劍戟軍士開口道:“此行目的,獵殺豬頭蟒,取其蛇膽,此蛇極為兇殘,平時蟄伏地下,輕易不露頭,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誘餌,好運,你來做誘餌,其餘人伏擊莽怪!”

那軍将顯然是如肆心腹,看起來等級不高,說話卻有着不容質疑的威勢!軍中的命令就是命令,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方蕩一愣,此時方蕩的爺爺在方蕩腦中道:“借刀殺人,這如肆估計和二王子四王子有些牽連,洪正王沒有必要要你死,就算要殺你,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段,當然,也沒有必要事事都牽扯上陰謀,也有可能是這如肆看你不順眼。”

豬頭蟒,方蕩太熟悉了,這東西在爛毒灘地上的兇獸中都算得上是一種兇獸。

豬頭蟒是爛毒灘地上的深淵,沒有火奴願意招惹這種怪蟒,每每有豬頭蟒出現,爛毒灘地上的火奴部落們都想辦法躲避,實在避不開了,只能咬着牙和豬頭蟒鬥,每一次都會死很多人,豬頭蟒吞沒一個火奴部落的事情,方蕩都是聽過的。

如肆依舊沒有開口,那軍将說完之後,如肆便駕獸繼續前行,踏上了爛毒灘地。

方蕩沒有反駁這條叫他去送死的命令,因為根本沒必要,既然要他當誘餌,他就有了自由行動的可能,到時候他拍怕屁股走人就是。

甚至方蕩還對成為誘餌感到相當開心。

想要找豬頭蟒并不難,這東西的習性是盤踞一處再四處獵食,安穩之後,更是輕易不會離開,并且這東西盤踞的地方不允許有任何生命存在,不論是火奴還是其他野獸,甚至連螞蟻都沒有,豬頭蟒存在的地方,只要翻翻土,就能看出來。

方蕩很好奇,不知道如肆要那豬頭蟒的蛇膽有什麽用,可惜沒人告訴他,在這個隊伍裏,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的在排斥方蕩。

方蕩悶着頭跟在隊伍之中,此時的方蕩已經完全沒有興趣去管身邊的這些家夥了,他現在滿心歡喜,就想着一會就能見到弟弟妹妹,對于方蕩來說,這件事比天還要大。

第 85 章 跟我走

方蕩走出王府的時候朝陽漸暖,方蕩邁步就朝着靖公主府走去。

方蕩打算跟靖公主還有鄭守等人告別,那位太監叫他和一個叫做嚴方的家夥去爛毒灘地,正是他方蕩脫身的大好時機,雖然方蕩也有些舍不得公主府上下的衆人,但相比正在受苦的爹娘弟弟妹妹來說,公主府的遭遇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大難,并且,方蕩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幫靖公主做些什麽。

方蕩正走着,就見鴿子迎面小跑過來,方蕩微微一愣,鴿子也看到了方蕩,連忙加快腳步,兩人碰頭,鴿子喘了口氣後道:“公主說了,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

方蕩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情,鴿子也有些奇怪的道:“剛才黑叔回來了,我和你說過黑叔,對吧?”

方蕩點了點頭。

鴿子繼續道:“然後一直沒有出屋的公主就從房間裏走出來,特意叫我來告訴你,叫你不用再去公主府了,魔,莫名其妙的。”

方蕩轉念間便明白了,靖公主估計是怕黑叔看到他,識破他的火奴身份。

以往靖公主還想要跟黑叔解釋一下,留下方蕩,但現在靖公主要離開火毒城了,靖公主一走,黑叔也不會再留下來,方蕩火奴的身份也沒有什麽必要再和黑叔解釋了,方蕩只要不和黑叔見面就成了。

鴿子拍了拍方蕩的肩膀道:“我和鄭老大等人商量過了,我們都跟着公主去京城開開眼界,反正我們幾個都是光杆一個,爛命一條也不怕什麽,你小子運氣好,強到天上去了,轉眼間就是大都統,再一轉眼現在都成了偏将了,啧啧,說起來要不是得跟着公主,我都想投奔你了,你小子好好混,混出個模樣來,到時候咱們在京城也有的炫耀,至少咱也有一個當大官的朋友。今天晚上鄭老大擺酒,咱們不醉不休!”

鴿子說完就急急走了,靖公主要去京城,準備上的事情相當繁雜,公主府上下人太少,一個人得當成三個來用,鴿子自然忙得打轉。

方蕩站在原地,想了許久,掉頭朝着自己的住處走去,但猶豫了一下後,方蕩轉過神來,還是決定去見一見靖公主,方蕩不理解靖公主的選擇,他想問個清楚。

方蕩沒有走正門,直接在後院翻牆進了公主府,方蕩現在對于公主府已經相當熟悉了,輕車熟路。

方蕩轉了幾圈就到了靖公主的房間外。

方蕩屏住呼吸,閉目傾聽,房間內悄無聲息,不過方蕩知道裏面有人。

方蕩四下看了看,整個公主府都在忙活,所有的人不是在收拾東西就是在擡着那些還能賣點錢的家什出去變賣,忙得不亦樂乎。

反倒是靖公主這裏最清淨,這個時候,誰都不願意來打擾靖公主。

方蕩輕輕推門,門內傳來靖公主的聲音:“不是跟你說,叫你不要來了麽?”

方蕩推門進入,正準備随手将門關死,卻赫然發現黑叔竟然也在房間裏,坐在公主對面的椅子上背對着大門。

這叫方蕩背脊上鑽出一層白毛汗來。

“早上我就認出你了,不過,我現在懶得殺人,公主,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把!”黑叔說完站起身來,嘆息一聲後,走出靖公主的房間。

“你來幹什麽?你不是要跟着我去京城吧?”靖公主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坐在椅子上雙目有些呆滞。

方蕩從未見到靖公主這個樣子,整個人完全沒有了朝氣,好似暮年的老妪一般。

方蕩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和靖公主去京城。

靖公主不知為何竟然笑了一下,嘆息一聲後,便不再開口了。

房間中陷入一片沉默中,方蕩忽然打破沉默道:“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帶着你去找我弟弟妹妹還有我娘,然後一起離開這裏。”

萬念俱灰的靖公主愣了一下,詫異的扭頭看向方蕩,眼神之中充滿疑惑,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一個火奴要自己跟他走?

“你說什麽?”這句話靖公主脫口而出。

“我說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跟我走吧,我這次離開火毒城後發現世界好大,在不算太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易城,那裏是個能掙大錢的地方,并且那裏都是修仙者,到了那裏就沒有人能阻止你修仙了。”方蕩瞪着那雙純淨的大眼睛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

靖公主心中雖然并沒有太深的等級觀念,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将等級看得非常重,方蕩的話,簡直可笑,要不是她對方蕩還算比較了解,知道方蕩這話裏面沒有別的念頭,就只是純粹的想要帶她離開的話,靖公主說不定會抽劍殺了方蕩這個心懷不軌的家夥。

看着方蕩那雙純淨如同寶石般的眼睛,靖公主想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你願意離開火毒城?要知道你剛剛成了偏将,你明白偏将是什麽意思麽?”

方蕩點了點頭,背書般的道:“我夏國偏将月俸三十兩白銀,掌三千兵馬,奴一十九人……”這都是方蕩的爺爺告訴給方蕩的,方蕩記憶力還不錯,全都記下來了,此時就都背出來了。

靖公主看着方蕩将偏将的待遇說了一遍,好奇的問道:“你知道這些東西代表什麽麽?”

方蕩點了點頭,然後覺得自己表達不夠清晰,道:“當了偏将以後,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每個月還能得到三顆百草丹,用來修煉,境界若是夠高的話,還能得到一顆玉貝石。”

靖公主繼續追問道:“這些你都能放棄不要?”

方蕩咧嘴一笑道:“我在爛毒灘地中雖然也曾經餓肚子,但卻拉扯大了弟弟妹妹,我走到那裏應該都不會餓死,唯一可惜的就是百草丹了,那東西不好弄到,不過總有辦法的,易城是個好地方,那裏能弄到百草丹。”方蕩對于易城可以說是念念不忘。

靖公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半晌沒有開口,搖了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易城我聽說過,裏面有個易區,只要躲在裏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伸手進去抓人,确實是我的一個容身之處,黑叔剛才也在勸我,他可以直接帶我去易區,不過我不能走,父母之恩大過天,雖然我十分讨厭我爹,但我這一輩子總得為他做一件事,這件事算是我報答他的養育之恩,這件事一了,我和他再無半點關系瓜葛,這就算是我刮骨割肉來報答生養之恩了。”

“原本若是我修煉有成,登入仙門,這門婚事也就自然作罷,誰都說不出什麽,若我無故逃婚的話……”靖公主說到這裏,便不再開口。

說到父母之恩,方蕩便能理解,如果是為了娘的話,別說京城,就算火海他也願意去。

“你不走,那我就走了,今天王爺叫我去,說要我跟着一個叫做嚴方的人去爛毒灘地辦事。”方蕩沒有繼續勸靖公主,他也不習慣去難為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在他樸素的觀念中,對方拒絕了,那就是不想這樣。

靖公主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道:“你既然想要離開,那我送你的蛇皮劍鞘呢?”

“弄壞了,你叫我藏鋒,我是明白的,不過,我這把劍,不喜歡劍鞘,劍鞘被他撕爛了。”方蕩将手中的千葉盲草劍舉起來,撇清自己。

靖公主恍然,随後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她此時才想起來,雲劍山的劍都是不帶套的,那些劍不喜歡那種被束縛包裹的感覺,因此雲劍山的劍還有根劍之稱,想到這裏,靖公主心底呸呸兩聲,順便狠狠地罵了雲劍山弟子一頓。

心中這樣想着,靖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又看了方蕩舉在自己面前千葉盲草劍一眼,随後說不出的厭惡這把流氓劍。

方蕩那裏知道這麽多,見靖公主不說話,還以為靖公主生氣了,方蕩連忙将千葉盲草劍再靠近靖公主一點,解釋道:“真是他弄壞的,不怪我!”千葉盲草劍雖然疲憊,但也閃爍了一下,證明方蕩的話。

眼瞅着千葉盲草劍朝自己的臉貼了過來,靖公主駭得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拿走這把劍。”

方蕩舉着手中劍,一臉莫名奇妙,千葉盲草劍似乎也明白自己竟然那被靖公主嫌棄,清高如他,自然相當不悅,嗡嗡閃動兩下。

靖公主見方蕩将劍收起,這才重新坐回椅子,“嚴方這個人你要小心一點,這是他的本名,他現在叫做如肆,禽獸不如,這四個家夥之中,數他最小,也屬他最兇殘,不過他應該也不會跟你過不去。”

“如肆陰冷性子,城中官員們都管他叫做拆骨,不過他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你,一旦你招惹了他,他必會用最殘忍的手段來誅殺你,碰上這樣的家夥,敬而遠之是最好的,你要想在他身旁逃走,不大容易,但你應該對爛毒灘地相當熟悉,而他不經常進入爛毒灘地,這或許是你的機會。”

第 84 章 王爺的面子

這是方蕩在殺掉了雲劍山弟子之後,首次被洪正王召見。

如果可以的話,方蕩真不想去見洪正王,在如洪正王還有黃奴兒、子雲山這樣的存在面前,方蕩渺小得幾乎要陷入地下,即便擡頭仰望,都看不到這些存在的全貌。

對于方蕩來說在他們面前相當的不舒服,因為總是會有種自己的生命被別人牢牢掌握的感覺,習慣了用雙腿來奔跑,用拳頭來保衛自己的生命的方蕩,相當害怕那種喪失了奔跑和戰鬥能力的一動不動任人宰割的狀态。

此時方蕩深切理解了為什麽靖公主不想去京城,卻依舊還得去的感覺。方蕩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嘆,覺得靖公主有些可憐。

方蕩再次來到洪正王所在的大殿外,大殿外面依舊空蕩蕩的,鴉雀無聲,這裏好像是個生命的禁區,一切活物都不存在,方蕩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

大殿門口站着的兩個黑甲劍戟軍士也依舊如同石雕一般,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沒有生命。

這一次方蕩沒有立即走進大殿,因為前面帶路的侍女站在原地,微微低頭,恭謹的靜靜地等着。

方蕩朝那如同墓穴、洞口的大殿正門望去,黑洞洞的,寒澈的冷風從大門中緩緩溢出。

方蕩站在這裏等了接近半個時辰,大殿門口才走出一個心事重重,悶悶不樂,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來。

方蕩一見到這人,雙目不由得微微一閃,或許是感受到了方蕩目光的異樣,那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當即朝方蕩望來。

方蕩連忙收回目光。

那中年男子看着方蕩,目光灼灼,眯了眯後,就沒有再看方蕩,一臉凝重的離開了。

等那人徹底走出了宮殿前面的巨大院落後,方蕩才敢扭頭看向那個中年男子消失的地方。

方蕩長出了一口氣,對方竟然沒有認出他來,看來淬血之後,方蕩确實已經面目大變。

這個人曾經想要殺了他方蕩,當初在雲镌丹爐下,這個中年男子和靖公主一起,隔空将他拎起,要不是靖公主的話,方蕩當時就會被他捏碎脖子。

方蕩後來從鴿子等人口中得知,這個中年男子名叫黑叔,身份超然,算是洪王府的客卿,這位黑叔從小看着靖公主長大,對靖公主極為關愛,甚至完全可以當靖公主的父親,靖公主是個心中主意很正的女子,認準了方向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夠勸說,唯一能夠叫靖公主聽話的就是這位黑叔了。

據說黑叔前段時間去了無盡妖洞邊緣,尋找一種叫做綠鹿的靈獸,一直未歸,在公主府的時候,方蕩就一直都在擔心這位黑叔回來要殺他,後來披上一層厚皮,反倒不怕了,再後來,方蕩都忘記這位黑叔了,沒想到此時又見到了。

方蕩正在愣神的時候,前面的侍女低聲道:“偏将大人,您該入殿了,切莫讓王爺久等。”

方蕩抖擻精神,邁步朝着墓穴般的大殿走去,迎面撲來陰風陣陣,刺骨冰涼。

方蕩曾經進入過一次這座大殿,所以這一次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等着再次看到那巨山一般的高大身軀。

然而,當他一步邁入大殿之後,那大山般偉岸的身軀卻并沒有出現,出現在方蕩面前的場景平常無比。

大殿之中空蕩蕩的,距離方蕩最近的是一張大圓桌,越過大圓桌,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座椅上堆坐着那位肉山般的洪正王。

洪正王身前的桌子上擺放着吃剩下一般的整牛,碩大的牛頭正對着方蕩。

焦香四溢,洪正王雙手捧着一只肥大的牛腿,撕扯一塊肉下來,嚼一嚼滿口流油。

不過,此時洪正王的目光沒有放在牛肉身上,而是半眯着在看着方蕩,上下打量方蕩。

出奇的,被洪正王如此審視,方蕩卻并沒有感覺到太多的不舒服,至少這說明洪正王沒有殺他的想法。

方蕩甚至在這個時候看了一眼站在洪正王身後,捧着一個盤子伺候的太監,這個太監一張臉膚色白皙,模樣稱得上英俊二字,神态安詳端莊,和水公公的尖酸刻薄相貌完全不同,看起來似乎比較敦厚,一雙眼睛也在上下打量方蕩。

對于火毒城中的人來說,見到方蕩都要好好打量一下,畢竟方蕩可是殺了雲劍山弟子的人物,所以方蕩對于對方的目光并不怎麽在乎。

洪正王淡淡的開口道:“吃早飯了沒?”

方蕩本來是打算去靖公主那裏混吃飯的,但尚未出門,就被洪正王傳喚,當然沒有吃飯。

所以方蕩搖了搖頭。

“一起吃!”洪正王說了一句後,就開始繼續撕咬手中的牛腿,目光也從方蕩身上挪移到了牛腿上,專注認真的和手中的食物搏鬥着。

方蕩是個實惠人,當即就要上前去吃,對于一般人來說,大清早實在是吃不下去烤牛肉這樣的油膩食物,但對于方蕩來說,吃什麽永遠不是問題,完全不存在任何障礙,方蕩最怕的是沒得吃。

不過方蕩剛剛邁步,就感到一陣異樣,方蕩循着異樣望去,就見那樣貌敦厚的太監正眯着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允許他繼續向前。

與此同時,方蕩的爺爺也開口道:“蕩兒,萬萬不要去吃,長幼尊卑,人倫大道,絕對不容冒犯。”

方蕩不解的道:“可是他叫我去吃啊?”

方蕩的爺爺道:“蕩兒,人間狡詐,處處都是詭計,洪正王是王爺,你的身份不過是偏将,他叫你去吃,是一種姿态,一種禮賢下士的手段,你真的去吃,必然叫他不快,你看那洪正王吃東西的時候,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連伺候的太監都站得遠遠的,再看看這大殿,還有大殿之外,空蕩蕩的,就知道這個家夥疑心極重,對人猜忌之心更重,所以,你若貿貿然去他的桌子上拿食物,他非得咬你一口不可。”

方蕩非但不傻,反而非常聰明,一點就透,當即道:“就如同爛毒灘地中的豪狗,他們吃東西的時候任何東西都絕對不能靠近,一旦靠前就會激起他的兇性,不死不休?只不過他們可不會打招呼叫我去吃東西,然後再來咬我。”

“孺子可教!”方蕩的爺爺點頭稱贊道。

“那個太監人還不錯,知道給你眼色,你若有心仕途,有機會可以跟他攀談一下。”方蕩爺爺趁機傳授道。

方蕩和爺爺之間的交流,是最純粹的思想交流,電光火石的剎那就完成了,表面上看去,方蕩只是看了眼那用眼神警告他的太監,便立即停下了腳步。

“蕩兒,人活在世有些時候不得不低頭,對付這種家夥,我比你更在行,接下來的對話,我來教你,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果然,方蕩沒有去吃洪正王桌上的牛肉,洪正王也完全沒有任何表示,然後,整個大殿上就只能聽到洪正王大口咀嚼的聲音。

不久之後,洪正王将整條牛腿都吃進了肚子,身後一直沒有半點聲息的太監恭敬上前,手中捧着的托盤中多了一碗冒着騰騰熱氣的鮮紅色液體,方蕩輕輕抽動鼻子,應該是血,是牛血。

洪正王咕咚咕咚的将整碗熱牛血喝下去,那敦厚太監用毛巾輕輕擦拭着洪正王的雙手和胡須嘴角。

大清早,太陽都還沒有完全升起,就吃這樣油膩腥膻的東西,一般人是完全沒有辦法消受的,恐怕看看都覺得惡心難受。

此時洪正王才再次看向方蕩,卻并沒有說話,開口的是正在給洪正王擦拭手掌的太監。

“好運,王爺封賞你成為偏将,這是莫大的榮耀,昨日京中傳訊,當今聖上親口禦準,只要你進京将偏将鐵令取回來,你就算是正式的偏将了。”

“恰好,此次靖公主進京完婚,乃是一件大事,你就陪在左右,保護靖公主的安全,順便将聖上給你的偏将令牌取回來。”

這太監提到炫龍皇帝的時候,半點恭敬都沒有,相反的,甚至顯得有些傲慢和不開心,顯然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雖然不明白太監說的是什麽,但方蕩還是恭謹的點了點頭。這是爺爺教給他的,方蕩不過是個提線木偶。

那太監擦幹淨了洪正王的手臉,随後道:“此次王爺要我與你同行,這一路上,你萬事都要聽從我的安排,明白沒有?”

方蕩再次點頭。

太監将毛巾疊得方方正正重新放回托盤中,直起腰來,看了方蕩一眼,又道:“若此次進京面見皇上的時候,皇上要留你在京中任職,或去邊疆戍衛邊疆的話,你該如何?”

方蕩略微頓了下後道:“我就辭官不做。”

太監呵呵一笑,嘉許的點了點頭,開口道:“你且記住,王爺一手提拔你,你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臨走之前,你随嚴方去爛毒灘地之中挑選一些火奴,下去吧。”

方蕩聞言臉上表情微微抽動了一下,随後直接退出這座大殿,從始至終洪正王就說了一句話。

上次方蕩退出大殿,渾身濕透,這一次卻相當輕松,完全沒有半點壓迫感。

方蕩最後的那句話也都是爺爺教給他說的,方蕩其實根本就沒想要去京都,本來他就打定主意,出了王宮就逃出城去,只要跑進爛毒灘地,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方蕩卻沒想到那太監竟然叫他和一個叫做嚴方的家夥一起去爛毒灘地,這對于方蕩來說,簡直就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太貼心了,方蕩此時認定這個太監是個大好人。

方蕩一出了大殿,就看到原本他站着等候的地方此時站了九個太監,其中就有當初叫他去押運寶貨的水公公。

水公公看向方蕩的目光不善,在九個太監之中兇性畢露。

方蕩其實根本就沒将水公公當成一回事,甚至早就忘記了水公公叫他押寶的事情,只不過水公公這樣在官場上浸淫了幾十年的家夥眼中,他已經和方蕩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天底下最大的距離就是,我根本沒把你當成一回事,你卻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了。

方蕩沒有理會水公公的犀利目光,從這九位太監身邊走過。

除了水公公外,沒人太在意方蕩,之所以看方蕩兩眼,完全是因為好奇罷了。剩下的八個太監現在一個個愁眉苦臉,眉頭不展,似乎在想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九個太監魚貫進入大殿,洪正王的桌子上的烤整牛已經扯下,換上了一盆銀耳粥。

洪正王正用一個巴掌大的勺子喝粥,不過看得出,他不怎麽喜歡這銀耳粥,喝一口就停一停。

十常侍彙聚在一起,往往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進行讨論,他們十個非常自覺,大殿上那唯一一張桌子就是給他們準備的,他們紛紛落座直接開始讨論起來,似乎洪正王完全不存在一樣。

“三皇子這是要拉我們下水,要我說,咱們就應該拖延幾天再送靖公主入京,至少也在路上耽誤一段時間,待京中局勢明朗再作計較。”一位太監直奔主題。

“拖延?咱們這裏距離京城也就是月餘光景,若是加快速度,二十天也能到,就算再怎麽拖延,能夠拖延兩個月,拖延到炫龍皇帝續命出來結果?”另一位太監當即反駁道。

一衆太監沉默片刻,那有些敦厚的太監開口道:“目前,整個天下都在盛傳炫龍皇帝續命必然失敗,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間的争鬥也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程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這種時候,是大家站隊的最佳時機,選對了,那麽皆大歡喜,若是站錯隊,也怪不得別人,洗幹淨了脖子,等着家破人亡就是。”

“這個時候能不站隊,最好不要站隊。畢竟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甚至炫龍皇帝,不到最後關頭,三個都沒有絕對的勝算。”

“對,京中的那些官員是被迫站隊,但咱們王爺根本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誰當了皇帝,都動不了咱們王爺。只不過沒想到三皇子竟然在這個時候來強迫咱們王爺站隊,這三皇子的心思還真是毒辣。”

“三皇子也是沒有辦法,現在京中亂成一鍋粥,大皇子和三皇子掰手腕,三皇子勝算最大,在這種時候,來不得半點猶豫,當然要将能夠動用的力量全都動用,最好能将大皇子幹死才好,兄弟阋牆,從來沒有仁慈之說,當初二皇子聰明伶俐,炫龍皇帝寵愛無比,不過是稍稍動了改立二皇子的心思,第三天,二皇子便一命嗚呼,到現在究竟是誰下的手都說不清楚,大皇子因此被投入冷宮,再未啓用,受益者卻是三皇子,皇家之争,權術、智謀、勇氣、狠心缺一不可。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說到勝算,似乎還是三皇子更大一些,這幾年大皇子被炫龍皇帝棄用,三皇子獨攬大權,在各個地方都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若是此次炫龍皇帝真的續命不成,三皇子幾乎可以說直接碾壓大皇子。”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皇子被當成皇儲整整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時間,有太多的人投奔大皇子,足夠大皇子經營,三皇子成氣候也不過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表面上自然是三皇子占據絕對優勢,但在根基上,三皇子定然還不穩固,不然他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逼着王爺做出選擇,要知道他這可是一招臭棋,咱們王爺從來不是受逼迫的存在,炫龍皇帝都未曾逼迫過咱們王爺,三皇子這小毛孩卻來招惹王爺,搞不好,就将咱們王爺推到大皇子那裏去了。行如此險招,必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三皇子現在是不得不将王爺亮出來,來給自己撐腰。”

“依我看,炫龍皇帝此次續命只有一成把握能夠成功,大皇子終究是昨日黃花,就算根基雄厚也畢竟十年不曾入朝,若最後沒有炫龍皇帝欽點,三成問鼎皇座的機會都沒有,而三皇子不同,此子狼子野心,心思歹毒善于經營,當初幼年之時何等乖巧?騙過了多少人?現在又是什麽模樣?程家滿門鮮血,人頭亂滾,號稱十世大夫的方家,炫龍皇帝歷朝皇帝都不曾動過的方家都給他投入爛毒灘地的石牢之中,前段日子石牢異動,軍士探瞧,才發現,方家兩口已經化為幹屍了,十世大夫,數百年清名毀于一旦,三皇子下手之狠,僞裝之妙,至少已經有了六成帝王之相,我算定此子至少有六成可能登頂龍座。”

“京中該站隊的都站隊了,外面的那些守将大臣們,也都差不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剩下的恐怕也就只有王爺這樣的存在才不開口,我盤算來,盤算去,還是覺得三皇子勝算更大一些,若三皇子真的登基成了皇帝,咱們此次沒有将早就定下婚約的公主許配過去,恐怕就是一個大疙瘩,王爺當然不懼那小屁孩,但有些時候,不冒點風險,成不了大事,三皇子那裏能拖最好,若是不能拖了,反倒不如投身進去,免得瞻前顧後,反倒失了方寸,丢了良機。”

“不成,王爺獨占火毒城,誰都動不了王爺,就算是炫龍皇帝要咱們王爺送女兒入京,咱們王爺一樣可以不加理會,憑什麽要給三皇子那小兔崽子面子?他要王爺的女兒入京完婚,咱們王爺就得将女兒送入京中?這口氣不能就這麽咽下去!這不是道理之争,這是為了維護王爺的尊嚴,要知道三皇子尚未登基,就如此慢待王爺,若是登基之後,豈不是要用腳來踩王爺了?”最開始就反對靖公主進京的太監聲音越來越大。

桌邊其餘九個常侍此時沒了聲音,道理大家都懂,算賬大家也都會,任誰都知道現在三皇子勝算最大,要是押寶的話,當然是押在三皇子身上,但之前的話說得不錯,現在不是道理之争,而是尊嚴之争,三皇子若是不給個交代就這樣一句話将靖公主娶走,王爺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面子二字說起來似乎相當幼稚,但有些時候,面子絕對不能丢,丢了,別人就會蹬鼻子上臉,踩着你的腦袋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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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這一章,大章節5500字。

第 83 章 天塌了

早管事站在門口,焦慮的來回徘徊,公主不開門,他總不能推門進去,敲了一次門,靖公主仿若未聞。早管事也就不鞥繼續敲下去了,現在的他只能走來走去,雙手用力的搓着。

他從未見過靖公主這個樣子,在早管事眼中,靖公主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并且認定的事情總是能夠堅定不移的一路向前,幾乎很少受到外物的影響,或者說,就算靖公主受到了影響,也往往将自己包裹在一個罩子裏面,在人前的表現,永遠是雲淡風輕,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靖公主變成這樣子,一定是受到了極重的打擊,使得靖公主心若死灰徹底絕望。

鄭守站在院子裏,吱吱嘎嘎的轉動着手中的核桃,一張臉上神情陰晴不定,時不時的做出嘆氣的模樣,只不過,只有動作,就是沒有出聲。

鴿子還有方蕩等人則聚在一起,站在遠處,望着靖公主的房間滿心憂慮。

方蕩從來沒有将自己當成是外人,所以一直在并不富裕的公主府蹭吃蹭喝,公主府中的人也從未将方蕩當成外人,甚至因為方蕩不忘本,已經成了偏将還來公主府吃飯,一向黑着臉的苦嫂都對方蕩不是那麽兇了,甚至盛飯的時候往往勺子少抖兩下,多給方蕩一兩塊肉。

鴿子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憨牛則一個勁兒的叫糟,豹子沉默不語,王胡子手中攥着一塊小小的磨刀石,在一把匕首鋒刃上輕輕地來回蹭着,娘娘腔則坐在門檻上,低頭看着地上因為下雨而忙忙碌碌爬來爬去的螞蟻,時不時的吹口氣,将螞蟻掀翻。

一直到天黑,方蕩的爺爺開始催促方蕩離開的時候,靖公主的房門打開,靖公主從中走了出來。

所有的人同時屏住了呼吸,齊齊看向靖公主,等着靖公主開口,如同等着閻王爺對自己生命的判決一樣。

每個人都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只不過,這個事情大到什麽程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猜測想法。

夕陽隕落,月亮蹒跚升起,雲镌丹爐的大火,将院子染上了一層淡紅。

“三天之後,我就要進京,嫁給三皇子為妃,早管事,你準備一下,看看咱們公主府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給大家分分吧!京城對于旁人來說,或許是繁華一片,但對我來言絕對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們跟我去京城,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我不想帶着你們一起去遭罪,你們每一個人都有本事,若不是在我這頹廢的公主府,肯定能夠過得比現在好幾倍,這幾年,是我耽誤大家了。”說完,靖公主轉頭回了房間。

公主府的天塌了!

早管事瞪大了眼睛,嘴中喃喃自語:“不是說要一年之後麽?三天?怎麽這麽快?”

“趕緊想辦法叫黑叔回來!”鄭守的聲音在早管事身後響起。

早管事捏了捏拳頭,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能夠管得了的,或許只有黑叔能想點辦法。

公主府上下愁雲慘淡。

方蕩卻完全沒有這個覺悟,走出了公主府,這一路上他全都在傾聽爺爺給他解釋什麽叫做王妃,皇家的各種關系,各種禮儀,對于一個完全沒有接觸過這些的人來說,要叫他明白那麽多的東西,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直到方蕩走回自己的住處,月上正空,半夜時分,方蕩才大體上搞明白了,原來成為皇妃,就是進了牢房,就不允許再繼續修煉了,從此之後,靖公主就只能深鎖宮中,對此方蕩相當的不理解,“公主既然不願意去,那就不要去好了。”

方蕩的爺爺苦笑道:“天底下的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即便是皇帝都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說皇帝,哪怕你是凝聚了金丹的仙人,也一樣不能随意妄為。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頭頂上都有一個罩子,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罩子,所以,凡人都想當皇帝,而煉氣修士都想成為金丹修士,金丹修士也想更進一步成為元嬰修士,不過天道籠蓋,哪有超脫之人?除非你不在這個世界,否則,你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規矩。”

方蕩眉頭皺起來,之前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對于靖公主的表現不大理解,現在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方蕩隐約間開始明白一直都表現得相當執着的靖公主為何會一下變成這個模樣了,靖公主一定非常的絕望。

方蕩的爺爺開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修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靖公主若是嫁給三皇子,成為王妃,未必就是壞事。”

“三皇子小時候我還抱過他,相當懂事伶俐的小家夥,靖公主嫁給他離開了火毒城,雖然也是從一個牢籠之中蹦進了另外一個牢籠,但顯然,另外那個牢籠比火毒城這個強上百倍。”

方蕩沒有說話,皺眉沉思,片刻後又問道:“那我師父鄭守他們呢?他們也去京城?靖公主似乎不願意帶着他們。”

方蕩的爺爺深悉人情世故,分析道:“皇城是天底下最複雜人心最險惡的地方,我看靖公主雖然是個聰明的丫頭,但在勾心鬥角這方面未必在行,她遣散了奴仆,算是出自善心,免得耽誤旁人前程,同時,她也是想借此來将那些不願意追随她遠赴京城的人留下來。”

“此去京城,如船入海,人多有時候并沒有用處,最重要的是,忠心。或許明天,公主府就會有人離開,有人留下,反正這個世界上離開的人總是最多的,留下的人總是最少的。”方蕩爺爺似乎已經親眼看到了,公主府樹倒猢狲散的場面。

方蕩對于這些話并不理解,也懶得費心思去想,一頭倒在床上,雙目眨啊眨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方蕩的爺爺問道:“蕩兒,你該不會也想跟着靖公主去京城吧?”

方蕩搖了搖頭道:“不,我要去找我的妹妹還有弟弟,還有我娘,我要帶他們離開爛毒灘地,我要帶他們過上好日子,所以,我不能跟靖公主去京城。”

“你有這個想法就好,那靖公主原本一心修道,就不是做媳婦的料,現在又成了三皇子的禁脔,你可萬萬不要想去染指,靖公主這小妮子就是一把劍,誰碰就割裂了誰的手,弄得一身是血的時候就晚了。”

方蕩猶豫了一下,問道:“我這樣會不會和那個王火一樣了?”方蕩聽到鴿子汗牛等人罵了太多的王火,心中對于自己變成王火充滿畏懼,他不想鴿子等人如罵王火一般的罵他。

方蕩爺爺呵呵一笑,随後收斂了笑容道:“當然不一樣,王火是賣主求榮,你離開靖公主并非是要害她,相反,是她自己遣散了你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現在是火毒城的偏将,不再是靖公主的侍衛,你留在火毒城做偏将天經地義,就算你想跟着靖公主去,靖公主都不敢要你!堂堂偏将去做侍衛?當朝只有屈指可數的五個人有這個資格。”

“還有,比最重要還要更重要的是,你是我方家的兒孫,你姓方,你不是任何人的侍衛,不效忠于任何人,甚至皇帝,也不是我方家效忠的目标,我方家只效忠于自己心中的理想!”

前面的話,方蕩聽懂了,後面的話,方蕩完全不懂,若是以往,方蕩會追問什麽是心中的理想,但是現在,方蕩完全沒有這個興致,在床上翻了個身後,方蕩轉過頭去,用背脊牢牢靠住牆壁,身體蜷縮起來,閉上眼睛,不再說一句話。

這是爛毒灘地之中的習性,只有後背靠上堅硬的石牢,方蕩才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早,方蕩準備再去公主府的時候,一個傳令官敲響了方蕩家的大門,宣方蕩觐見洪正王。

第 82 章 公主失魂

方蕩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睡着,腦袋裏面不斷重複放映着鬥子的那一劍,別看方蕩已經贏得了勝利,一腳踏爆了鬥子的腦袋,将鬥子的理想踐踏得變成一堆爛泥。

但鬥子那一劍如同一場驅之不散的噩夢一樣,萦繞在方蕩心頭,方蕩只要一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一劍,叫方蕩無法休息,時時刻刻處于一種繃緊狀态,似乎那一劍的劍尖依舊還懸在方蕩的腦門正中一樣。

那一劍方蕩當時只是感覺可怕,但是現在,方蕩才知道,那一劍直接掠奪了他的心智。

一個擁有要成為仙道第一強者夢想的家夥,那怕死在了半路上,也絕對不簡單,天底下誰都能嘲笑鬥子的不自量力,但方蕩絕對不會嘲笑鬥子。

方蕩腦海中、将那一劍反複的回放,每一次回放,方蕩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要不是奇毒內丹之中的毒力順着他的血脈鑽入千葉盲草劍中,又通過兩劍相交的契機度入到了鬥子的身軀之中,使得鬥子身軀一剎那的麻木的話,死的百分百将是他方蕩。

就是這麽一剎那,就決定了勝負,分出了生死。

方蕩用舌尖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碰撞牙齒,發出咯叻一聲,這聲音總是能夠叫方蕩心安不少。

方蕩伸手摸着千葉盲草劍,這把劍劍身上崩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豁口,深度透入劍脊,千葉盲草劍基本上算是被廢掉了。

就如同一個高手胸口上插了一把劍,劍下是血淋淋的傷口,只要有人能夠戳中這個傷口,高手立時就會死掉。

這把劍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等待他的就是回爐再造或者丢棄路邊。

但方蕩實在舍不得,這把千葉盲草劍對于方蕩來說,同氣連枝。

就算手上少了幾根手指,也沒有人會丢掉自己的手掌,方蕩和千葉盲草劍之間已經不完全是工具和主人的關系了,方蕩只要觸摸劍柄,血脈就會和千葉盲草劍接駁在一起,兩者水乳相溶難分彼此。

此時的千葉盲草劍劍身上的鏽斑幾乎已經崩光了,露出來的是秋水般的劍身,要不是那一個碩大的豁口的話,這絕對是一把叫人垂涎欲滴的寶劍,但現在,這把劍,方蕩送人或許都沒有人要了。

不知為何,方蕩竟然能夠感受到千葉盲草劍的那種不甘心,就如同鬥子臨死之前的不甘心一樣,這把劍也不想死,不想就這樣變成一把廢鐵。

方蕩手指輕輕摩擦劍鋒,自言自語般的道:“我不會抛棄你的,哪怕你斷成兩截,也不會。”

聽到方蕩的話語千葉盲草劍猶如秋水一般的劍身陡然間變成了灰白色,這把劍劍身上秋水般的顏色竟然是在硬撐。

千葉盲草劍生怕被方蕩嫌棄,所以用盡僅剩的力量來将自己表現得鋒芒依舊,此時聽到方蕩的言語,安定下來,揭去了僞裝,露出了疲态。

方蕩的情感質樸,喜歡的就是喜歡,他說不會遺棄千葉盲草劍,那麽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遺棄。

方蕩手指輕輕拍了拍千葉盲草劍,如同在拍着一個嬰兒。

方蕩習慣開窗睡覺,即便是即将進入冬天都不曾改變,關上窗戶方蕩會覺得喘不過起來,父母被關在狹小的石牢中,所以狹小的沒有大窗戶的空間對于方蕩來說,是相當危險的地方。

窗外繁星點點,有些冰寒的風吹入房間,方蕩的頭發微微擺動着。

這叫方蕩想起了在爛毒灘地上那些照料弟弟妹妹的夜晚。

那時候,方氣還小,只有手臂那麽長,而方回兒只有兩個巴掌大,方蕩就是這樣輕輕拍動他們,将他們送入夢鄉中的。

方蕩忽然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沖動,想要從城中逃走,回到爛毒灘地去,找到自己的弟弟妹妹,找到自己的母親,他不可遏制的想念自己的親人。

方蕩騰的一下就從床上彈起,推開門,直接走出這空蕩蕩的房間。

這座宅院,是洪正王賜下的,雖然比不上公主府,但也着實不小了,裏外七八間房屋,後面還有一個練武場。

這裏原本也是一位偏将的府邸,只不過那偏将前些年征調到了無盡妖洞邊緣牧守一方,結果一去不歸,偏将也沒什麽家人,一人死全家滅,這裏也就順理成章的空落下來,被洪正王收回。

因為是臨時賞賜,所以這裏空空蕩蕩,只有兩個老奴守着,這兩個老奴在這宅子裏面呆了幾十年,據說有這宅子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在了。

不過方蕩卻不怎麽喜歡這兩個老奴,因為方蕩覺得他們身上有種怪怪的氣息。

方蕩此房間中一跑出來,兩個老奴竟然就迎了上來。

現在已經是半夜時分,一般人早就睡了,這兩個老奴卻雙目放光,如同夜貓子一樣,倍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這樣的瞪着眼睛守在門外。

其中一個老奴滿口牙都沒了,卻還笑得如老橘子一般,“将軍,您要去哪裏?小的這就給你扛轎子去。”

這老奴少說也有六十五開外了,瘦骨嶙峋的,本就瘦小的衣衫穿在身上都飄飄蕩蕩的。

扛轎子?一根轎杆都能将他壓趴下。

“蕩兒,這兩個老奴有可能是專門監視你的行動的,你出手殺了雲劍山弟子,洪正王自然會對你已經生出懷疑,這個時候,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回房間躺着,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方蕩目光閃了閃,随後對着兩個老奴道:“我要去公主府,你們不用跟着我。”

老奴之中的一個,恭敬的道:“将軍,現在還是半夜,您可不能往公主府跑,你現在不是公主府的侍衛了,您若是半夜三更往公主府鑽,明天一早,閑話就得傳遍整個火毒城。”

“蕩兒,這老奴說得不錯,這個時候确實不适宜去公主府。”

方蕩對于男女大防之類的事情完全不理解,但爺爺若是這麽說,應該不會是假的,方蕩看着眼前這一對瞪着光芒閃爍的大眼睛的老頭,最終還是退入了房間,一頭倒回床上。

“蕩兒,我和諸位祖宗們商量了一下,我們一致認為,你這小子并非是真傻,只不過是從小學的東西太少,從現在開始,我們教你識文斷字,教你飽攬群書,要知道不論是當官還是修仙,都需要有知識,通宵天地,才能屹立無邊!”

方蕩好像一下想起了什麽,忽悠一下坐起來,一臉鄭重的問道:“死字怎麽寫?”

被人嘲笑不會寫死字,這叫方蕩覺得這個死字一定非常有魅力,他無論如何都要學會。

方蕩的爺爺眨了眨眼,用手指頭扶額使勁揉了揉,道:“你進來咱們聊!”

方蕩覺得身子一蒸,随即就重新進入了那座大大的書房,遠處大鍋水汽翻滾,房間中茶香四溢。

十個白頭發老頭一人一盞茶,正慢慢的喝着。看到方蕩進來,紛紛擡起眼睛,十雙眼睛立時将方蕩無死角的觀瞧了一遍。

“蕩兒,以往沒有跟你說是因為跟你說了也沒用,現在不同了,不管是虛職還是實職,你現在都擁有了一定的身份能做一些以往根本不敢想的事情,所以,若是碰到一些上好的茶葉,記得幫我們這些老家夥弄來,我們在這裏沒有旁的消遣,就只能品茶解悶。”

方蕩看了眼那口沸水滾滾的大鍋,然後點了點頭。

方蕩爺爺伸手召喚方蕩,方蕩走到寬大的桌幾前,桌幾上擺了薄厚不一的十本書,其中有幾本書方蕩認得名字,《蒙學》《開悟》等,其中竟然還有一本《方家家訓》。

方蕩爺爺笑眯眯的道:“這些書用來給你開蒙最适合不過的了,尤其是方家家訓,身為方家人,不可不知,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老師。”

這應該是方蕩最逍遙的一段時間,白天就跑去公主府厮混蹭飯,一天三頓飯基本上全都是在公主府中解決的。

包括練武,方蕩也都是在公主府裏進行,鄭守一如既往的手把手傳授方蕩。

到了晚上,方蕩晚上則回家睡覺,當然睡覺的是方蕩的身子,每當這個時候,方蕩都被爺爺拎着去那間碩大的書房中,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

本來爺爺們還想教方蕩學一些人情世故,但被方蕩的十祖奶奶制止了。

在十祖奶奶眼中,方蕩沒有必要去學那些人情世故虛套的東西,方蕩以後的道路和人情世故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方蕩就像是一塊璞玉,知識上的東西,可以灌輸,人情世故這些東西,大多數都是糟粕,學了還不如不學。

十祖奶奶的話,沒人膽敢反駁,那個捧着胡子的十祖爺爺在十祖奶奶說話的時候,總是擡頭望着書架,假裝聽不到。

這段時間這樣看來,應該稱得上是相當逍遙。

但方蕩卻并不舒服,他想要擺脫火毒城,就像當初想要走出爛毒灘地一樣,他當初怎麽迫切的希望來到火毒城,現在就如何迫切的想要回到爛毒灘地。

越是明白外面世界的好,方蕩就越不能忍受弟弟妹妹還有娘在爛毒灘地之中受苦。

一連過去十幾天,今冬的第一場雪,如面粉一般的傾灑下來。

不過在火毒城這個地方,見不到白雪,只有紛紛揚揚的混合着灰塵的泥水。

那高聳的雲镌丹爐爐火正旺,薄薄小雪,在空中就已經被雲镌丹爐的熱力融化。

也就是極端嚴寒的寒冬時節,才會有大雪落地,這樣的小雪微不足道。

不過從火毒城中望出去,卻能看到天地素裹銀裝,火毒城渾濁的空氣也變得清澈起來,呼吸起來順暢無比。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叫人心情愉快的日子。

咚咚咚咚,公主府的大門被敲響。

很快大門打開,緊接着,靖公主急急入宮。

沒用多久,靖公主就失魂落魄的回來了,一張臉慘白如紙。

靖公主一路好似沒了魂兒一樣,走路都好似踩着棉花一樣。

靖公主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靖公主将自己關進房間裏,緊閉上大門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第 81 章 劍奴

城牆上的靖公主眼睛瞪得大大,連櫻唇都張開着。

事實上在一秒鐘之前,靖公主已經開始考慮要将方蕩的屍體葬在那裏,是爛毒灘地,還是城外的爛葬崗,以及接下來怎麽應付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一波波攻擊。

不是靖公主無情,實在是她生存的地方危機重重,由不得她考慮太多其他的東西。

但是現在,她腦袋一片麻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麽,只是那樣呆呆的看着方蕩。

鄭守手掌攥得緊緊的,掌心中兩個核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鴿子一只手捏着脖子上自己刻的平安符,本來他這個舉動是在給方蕩祈求平安,但眼前的事情着實叫他震驚,以至于一用力,将自己雕的平安符捏個粉碎……

方蕩的爺爺們此時比所有的人表現得還要誇張,可惜沒有人能看得到他們。

這十個老頭子、十個老婆子原本已經絕望了,在燒鍋煮茶,準備方蕩一死,就将方蕩的神魂抽入十世大夫玉中。

卻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有這樣的轉機。

震驚之後,這二十個胡子頭發都白了的老頭子老婆子,一個個興奮得抓耳撓腮,跟火燒屁股的猴子一樣。

要知道方蕩一死,他們這些家夥也就盡皆完蛋,除非能碰到方家血脈來激活十世大夫玉,否則他們将永生永世被關押在這塊玉中,一萬年都是短的,十萬年也沒什麽了不起,想一想都太可怕了。

方蕩的勝利,這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新生。

方蕩身後的那些曾經對他充滿嫉恨的黑甲劍戟軍士們,此時一個個呆呆的仰望方蕩的背影,雖然鬥子只是雲劍山淬血境界的修士,他們之中不乏已經到了強筋境界的強者,但鬥子可是雲劍山的內門弟子,這樣的身份,比得上十個強筋武者,竟然就這麽簡單的被方蕩殺了。

并且方蕩還是用劍殺了對方。

尤其是方蕩的處理手法,一腳将鬥子的腦袋踩成肉泥,太符合他們的性子愛好了,太貼近他們的心了。

軍人們最是簡單,他們在生死間徘徊,所以最崇尚力量,你強大,我就服你。

原本他們對于方蕩的嫉恨此刻被方蕩一劍斬碎,徹底煙消雲散。

他們此時心中想着的,只有一句話,怪不得王爺會給這個叫好運的家夥大都統的官位,這家夥确實有非常之處,王爺果然慧眼識珠。

一切就這樣發生了,以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發生了,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方蕩大口大口的喘氣,別看只是一招之間的碰撞,但方蕩已經用盡了全力,不光雙手濺血,嘴角也濺出鮮血來,鬥子那一劍,崩開了千葉盲草劍的同時,也損傷了方蕩的心脈,畢竟當時的方蕩和千葉盲草劍緊密相聯,不分彼此!

此時的方蕩渾身上下猶如被抽空了,方蕩的雙手甚至在發抖,但方蕩的眼中充滿了興奮,他做到了,他活下來了!

方蕩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別說其他人都認為方蕩必死,就算是方蕩自己,在被鬥子的怒浪卷身定住的時候,都生出自己必死的念頭來。

方蕩的笑聲壓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們一個個鴉雀無聲,現在,他們只能傾聽方蕩的笑聲,因為整個舞臺上,就只有方蕩一個人。

然而,方蕩剛剛大笑出聲,異變突起!

鬥子的屍體之下猛的竄出一道影子來,即便已經死了,鬥子依舊緊攥的定海劍,如同活了過來,嗖的彈起,一下飛到了那影子手中。

影子持劍,朝着方蕩就斬殺過來。

方蕩雙目瞳孔驟然收縮,劍奴這兩個字如同雷霆般在他腦海之中炸開。

雲劍山正式弟子都有劍奴,不過方蕩萬萬沒想到,只有淬血境界的鬥子竟也有劍奴。

劍奴平時捧劍,練武的時候則被主人用來磨砺劍法當成陪練。

所以,劍奴的劍術往往和主人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劍奴比主人還要厲害,眼前鬥子的這個劍奴,顯然也不差。這一劍的威勢,完全延續了鬥子,就如同鬥子複生,以同樣的招數來斬殺方蕩。

方蕩此時渾身脫力,就連口中的奇毒內丹都生出一種心有餘力不足的無奈感,方蕩甚至連舉手擡劍的力氣都沒有。

眼瞅着定海劍那深海幽光般的劍身就要斬在方蕩的脖子上,方蕩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頸就戳。

樂極生悲,此時的方蕩就是待宰的羔羊!

下一秒,就将是血濺五步,人頭翻滾的畫面。

就在此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住手!”

那劍奴手中的定海劍嗡的一聲頓住,就頓在方蕩的脖子上,鋒銳的劍身切開了方蕩脖子上的外皮,鮮血緩緩流溢出來。

定海劍的劍身要是再向前一厘米,方蕩的動脈就将被切斷,就算有接駁血脈的靈藥,從火毒城中送下來,方蕩的血也早就噴光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開口的人,究竟是誰能夠用一句話就止住了影子劍奴的必殺劍招?

當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少人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了,那個人應該是最希望方蕩死的,怎麽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開口救了方蕩的性命?

開口的是瞬間又蒼老了許多的玄雲劍塔一層劍首,子雲山。

子雲山雙目血紅一片,眨了眨眼後,血色消退,開口吐出兩個字來:“收劍!”

劍鋒刺入方蕩脖子皮肉之中的定海劍輕輕一掃,從方蕩脖頸上收走。

影子劍奴雙手捧劍,走到死不瞑目的鬥子身前。

一身黑衣的影子劍奴,身上的黑布寸寸凋零,如蝴蝶漫天飛舞,黑衣遮蓋之下,竟然是一襲素白孝衣。

劍奴一生只有兩套衣衫,一套影裝捧劍,一套白孝守墓!

白衣下是一張枯瘦清冷沒有任何表情的女子面容,久不見陽光,使得這張臉顯得格外蒼白。

劍奴在地面上挖出一個大坑,鬥子的兩片身軀,還有那個和泥巴混為一團的腦袋,一起直接沉入坑中。

随後劍奴覆土,當地面平整之後,一襲白衣,穿孝的影子劍奴雙手捧劍,跪倒在地,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陰影中。

那把定海劍則飄忽飛起,懸在子雲山身前。

雲劍山弟子,死在那裏就葬在那裏。

劍奴,主人在時,為主人捧劍,主人死後,為主人守墓。

若是鬥子今日未死,真的成為仙道第一人,那麽這個影子劍奴将成為仙道第二人,可惜,世間沒有那麽多若是!

從此之後,鬥子的影子劍奴将不見天日,沉淪地下,随同鬥子一起朽爛成泥,消失無蹤。

子雲山緩緩伸手,收回了這把當初他親自賜予那個有着非凡天份的少年的定海劍!

子雲山吐出胸中的濁氣後,目光看向方蕩。

方蕩立時覺得渾身上下如同被萬劍穿刺,那種如有實質般的疼痛,使得方蕩腦門上汗水滾滾。

“我雲劍山弟子可以死在水中,火中,可以死在刀下,棍下,可以死在毒下各種陰損的手段下,卻絕對不能死在劍下!”

“鬥子竟然死在你的劍下,不論他是如何被你殺死的,我都得承認,你是個了不起的家夥,你這樣的家夥,必須死在我雲劍山弟子手中,我雲劍山弟子,會堂堂正正的來找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擊殺你!”

說完,子雲山扭頭就走。

雲劍山上上下下一個個雖然對方蕩咬牙切齒,但他們都贊成子雲山的話語,雲劍山弟子活着,就要活出個劍活脊活出個劍鋒來。

若方蕩只是一個普通的敵人,偷襲殺掉也好,任何下三濫的手段殺掉也罷,都無所謂,雲劍山弟子行事,從不拘泥于手段。

但方蕩不是一般的敵人,方蕩是在堂堂正正的場合下,用劍殺掉了他雲劍山的弟子的敵人,對于這種對手,雖然雲劍山弟子咬牙切齒的痛恨,但卻也一定承認對方是一個不簡單的對手,給予對方足夠的尊重,絕對會用同樣堂皇正當的手段來殺掉對方。

這不是死腦筋,不是二杆子,而是在捍衛雲劍山劍道的尊嚴。

此時城頭上傳來洪正王那虎狼之音:“火毒城大都統好運,一人獨戰雲劍山上千修士,禦敵有功,殺敵有功,退敵有功,封偏将,統三千兵馬!”

轉身離去的雲劍山弟子們一個個腳步微頓,但最終除了丁苦兒、丁酸兒外,沒有一個回頭。

一人獨戰雲劍山上千修士,這句話極盡羞辱之能事!

但雲劍山弟子卻無法反駁,因為确實是方蕩一人抵禦了他們的千軍萬馬!

這個世界是屬于成功者的,成功者說什麽是什麽,失敗者連個屁都沒有資格放!

方蕩踩着鬥子的屍體又向上爬高了一層!

雲劍山弟子來時,氣勢如潮,洶湧如萬馬奔騰,此時退去,無聲無息,片刻間走個幹幹淨淨。

方蕩此時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子雲山還有上千雲劍山弟子的怒意氣勢實在是太強大了,比鬥子的怒海卷身,還要強大一百倍。

敵人一走,壓力一洩,方蕩如同一灘爛泥,想要站都站不起來了,坐都坐不住,方蕩也不在乎出醜,直接就那樣好似爛泥一堆般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天空之中的黃奴兒雙目微微眯了眯,收回放在方蕩身上的目光,看向洪字大旗下的洪正王,遙遙一拱手道:“王爺,您逾越了,偏将之職要京中降旨,帝王親封,王爺您似乎是無權加封的。”

洪正王哈哈一笑,聲音猶如夜枭一般,絲毫沒有半點笑意,“那就有勞黃掌印代為奏請,想必皇上不差這麽個小小的偏将官職。”

黃奴兒陰柔一笑道:“好,奴兒定不會忘記此事,京中還有些事情,奴兒告退。”黃奴兒說完,身形一轉,蟒袍大袖一擺,徑直飛走,轉眼不見蹤影。

毒冢尊者雙目如同黃奴兒一樣的眯法,在方蕩身上看了又看,眼中是一團迷惑,不過火毒仙宮之中正是最緊要的時刻,他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那件事關系到火毒仙宮的興衰,重要無比,雲劍山既然退了,他必須立即趕回仙宮。

所以毒冢尊者率着數百仙宮弟子,再次化為一道道碧火,如同隕石逆起,飛升入空,消失不見。

至此,雲劍山上千弟子挾壓天之勢帶來的一場浩劫徹底平息,至少也算是告一段落。

沸騰!

火毒城上下沸騰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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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一劍殺敵

鬥子一劍刺來,勢大如排山倒海,泰山壓卵,方蕩立時面臨瀕死之地。

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陡然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一股股的力量灌注進方蕩的身軀之中,四周的一切在方蕩眼中急速的變慢,如同狂飙的豹子忽然拼命的剎住身形,時間的流速在方蕩眼中劇烈的減速,包括鬥子刺來的這一劍!

當然,這一劍依舊很快,快得眨眼就到。

被怒海卷身包裹,方蕩如墜泥潭,不得脫身,此時此刻的方蕩雙手幾乎毫不猶豫的揮劍,在這電光火石之中,方蕩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它,一切的一切,都由本能支配,一切的一切都順其自然。

這是所有的劍法之中最簡單的一劍,沒有奧妙的劍招,就是提劍一斬。

這一劍,方蕩揮過不知道多少次,從清晨到日落,從日落到清晨,至少在這一劍上,方蕩已經有了七八成的火候,再厲害的劍法大師,在這樣簡單揮劍一斬上,也沒有太多的發揮餘地。

方蕩的雙手和千葉盲草劍瞬間黏合在一起,鏽跡斑斑的千葉盲草劍劍上葉脈般的紋路此時變成一根根的血管紮入方蕩雙手掌心,和方蕩本身的血脈接駁在一起。

此時此刻,劍和方蕩之間不分彼此,密切無間!

千葉盲草劍就是方蕩手掌的延伸,是方蕩第三只手,是方蕩身體上從誕生就存在的某一個器官。

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震顫的越來越劇烈,急顫快得發出陣陣顫音,使得方蕩舌尖一片酥麻,同時奇毒內丹之中的一股力量順着方蕩的舌尖彙入方蕩的血脈之中,順着血脈,彙入了千葉盲草劍劍身。

一個從容一劍破空,一個倉促提劍應敵。

雙劍在空中相交,叮的一聲巨響,火花燦爛,方蕩的千葉盲草劍一下就被彈起,劍身上明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鏽跡斑斑的千葉盲草劍上的黑色鏽斑大蓬飛散。

方蕩抓劍的雙手虎口濺血,松開數個手指,眼瞅着千葉盲草劍就要脫手而出。

雲劍山弟子們都有些驚訝,老實說,方蕩的反應速度相當驚人,竟然能夠和鬥子正面對上一劍,稱得上是叫他們大跌眼鏡了。

不過,方蕩就算再叫人吃驚,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雙方雖然境界都在淬血初期,但彼此之間在劍法上的差距還有殺傷力實在是差太遠了。

螞蟻就算再強大,再叫人驚嘆,也永遠不可能撼動大象,有些事情,不是螞蟻如何努力就能做到的,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并且,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和鬥子的定海劍也完全無法相提并論,雖然彼此都是即将生出靈性的寶器,但明顯鬥子的定海劍更堅硬結實。

千葉盲草劍和定海劍互撞,直接崩開一個碩大豁口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樣的劇烈撞擊,方蕩連抓住劍都不可能做到,下一刻千葉盲草劍就将被直接崩飛掉,那時候的方蕩就只有赤手空拳任憑宰割了!

這樣的畫面,完全在意料之中,在雲劍山衆弟子眼中,方蕩不過是在做可悲的掙紮罷了。

當然,雲劍山衆弟子此刻都覺得,方蕩掙紮得不錯,很有趣,很賞心悅目,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雲劍山弟子們臉上露出篤定的淡淡笑容來,這是強者們即将剝奪弱者的生命之時,表現出來的氣定神閑。雲劍山弟子們此時就在等着方蕩被刺個大窟窿,然後鬥子潇灑收回千葉盲草劍,扭頭回到他們之中。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一下就叫雲劍山所有的人全部驚呆了。

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非但沒有直接被崩飛掉,竟然依舊牢牢握在方蕩手中,似乎和方蕩鑄就在一起,而且,方蕩被彈起的長劍猛的從空中原路扯回。

噗的一下,千葉盲草劍如同劃破一張紙,從鬥子身上毫無阻礙的一劃而過!

雲劍山衆弟子都是一愣。

千葉盲草劍一定是斷了,不然怎麽能夠那麽輕易的從鬥子身上劃過?

鬥子一定在耍弄這個該死的家夥,不然鬥子的那一劍為何會忽然在最緊要的時刻變得慢了不少?為何沒有直接将那個家夥一劍斬殺?

雲劍山的弟子們對鬥子并不擔心,他們确實沒什麽好擔心的,鬥子殺掉方蕩應該就如同用腳底踩死蟑螂一樣簡單。

但他們的這顆安穩的心,緊接着就破碎了,如同薄脆的琉璃盞跌落在地一樣,啪的一聲,碎成一萬塊!

鬥子的後背上出現了一道豔紅的血線,從左側肩膀到右側肋骨,筆直得叫人心驚,這條紅線,出現的位置,正是方蕩那一劍劃過的位置。

天空中一直都是一臉陰柔的黃奴兒雙目之中精光不由得微微一閃,露出一絲好奇來。

身形僵硬的鬥子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随後擡起頭來,一雙眼睛之中滿是驚詫,滿是懷疑,滿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怎麽會?”鬥子的這三個字剛剛吐出來,鬥子的身子便傾側栽倒。

确切的說,是鬥子的上半身傾側歪道,鬥子的下半身,雙腳還穩穩的站在地上,呈現出一往無前邁步向前的進取姿勢,似乎整個天下,沒有誰能夠阻攔以成為仙道第一人為理想的鬥子的前進步伐。

咚的一聲,天之驕子的臉重重的撞擊在髒污的泥地上,不過鬥子沒有感覺到疼,不由自主的滾動幾下後,鬥子的腦袋正好跌落在方蕩的腳前。

鬥子只能盡量歪着腦袋,的将自己的眼睛向上翻,此時的他,只能以最卑微的姿勢來仰望那個被他當成是泥巴一般的家夥!

鬥子不敢相信這一切,但,當他和方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鬥子相信了,他的理想破碎了。

一向喜歡碾壓別人理想,将別人的理想當成是自己生活中修行道路上的快樂的鬥子,現在終于也成為了別人理想的基石。

“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雙劍互撞之後的一瞬間,我感到渾身麻木?本來應該一劍将好運刺個窟窿的剎那,手掌竟然微微麻木,手中劍難以向前一寸?酥酥麻麻好似中了麻藥?為什麽這種感覺瞬間即來,轉瞬即逝,現在完全沒有了?”

鬥子心中有一萬個問什麽,但此時不是問問什麽的時候,相對于為什麽,鬥子心中更重要的是不甘心!

眼前這個該死的家夥的理想實在是太卑微了,什麽狗屁理想啊,那根本就是生存本能,擁有偉大理想的他怎麽能被這樣的本能碾碎?

此時的鬥子啊啊啊的大叫起來,他還有一只手,手中還握着定海劍,只要有手有劍,他就還能殺人!

為什麽不重要,他現在要殺了這個碾碎了他崇高理想的家夥,叫他陪葬!

然而,鬥子剛剛大叫出聲,腦袋用力擡起,攥緊手中的定海劍,準備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精華都彙聚成一擊的時候,一只大腳遮蓋了他的頭頂天空,遮蓋了他的整個人生。

鬥子的啊啊大叫一下就被悶住了。

鬥子的世界瞬間消失,化為一片永恒的漆黑。

鬥子想必是不會知道了,那只腳,那只遮蓋了他整個人生的腳,直接将他的腦袋踩爆,如同踩爆一個西瓜一樣,那只腳的主人沒有給他任何翻本的機會,這只腳充滿了狩獵者對于獵物的無情!

如同一巴掌拍中蒼蠅,眼瞅着落地的蒼蠅還沒死,就立即補上一腳一樣,這一切行雲流水般順其自然。

再偉大的理想,不能實現,都是扯淡,鬥子的故事,到此為止,鬥子的理想,若以後還有人記得,只是笑談!

怎麽可能?

眼瞅着鬥子身軀一分兩半,淬血境界的存在心髒泵壓力已經初具規模相當強大,鬥子的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在兩半的身軀之中噴射而出。

雲劍山的弟子們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之後,有些在用力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捏着自己的大腿,也有些咬着自己的手指。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發生?

憑什麽?

為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一劍如何轉折,竟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無數個疑問如同泉水般噴湧出來,卻完全沒有答案。

雲劍山衆弟子之中的丁酸兒、丁苦兒兩姐妹驚訝的幾乎要尖叫出來,以至于她們不得不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只有震驚這兩個字才能形容她們此時的表情。

城頭上,二王子和四王子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方蕩竟然殺了雲劍山弟子,并且還是用劍殺了雲劍山弟子,這是一件傳出去能夠震驚天下的事情。

雲劍山數百年不曾有弟子被劍斬殺,以至于整個天地間,從未有人相信雲劍山弟子會死在劍下。

那個該死的叫做好運的家夥竟然做成了這樣的事情!

他究竟怎麽做到的?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明明瞪着眼睛觀看,沒放過一絲一毫,怎麽現在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不理解剛才那一剎那發生的事情?

第 79 章 碾碎夢想才有快感

丁苦兒、丁酸兒一看到站在方蕩面前渾身懶散如同無骨一般的鬥子,就覺得有些發懵。

鬥子的劍法她們從未見過,但關于鬥子的傳說她們從進入雲劍山就聽到了太多。

據說鬥子一出生,天賦絕佳,立即就被雲劍山一位丹成修士相中,當即就将鬥子抱回了門中,至于這位金丹修士有沒有明強豪奪,就不得而知了。

随後,鬥子被當成是劍種來培養,所謂劍種,從入門開始就是內門弟子,子雲山的女兒子泥都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鬥子雖然不是雲劍山十三個師兄中的一個,但在潛力上,卻誰都不敢小觑,據說在練氣階段的成就将僅次于大師姐冷容劍,鬥子在雲劍山衆弟子眼中,将是冷容劍凝聚出金丹前往上幽界後的接班人,那時候的鬥子,将一躍成為新的大師兄,成為門中劍首之下,地位最高的存在。

和鬥子比較起來,灰頭土臉的方蕩就實在是差得太多了,天地之別,雲泥之分。

火毒城上,靖公主微微嘆息一聲,鴿子還有憨牛豹子等人默然無語,鄭守極為緩慢的轉動着那一對沉甸甸的核桃,任誰都能看得出他情緒低落。

而在不遠處,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相識一眼,二王子那陰柔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冷笑。

而四王子則看向方蕩,臉上沒了之前的笑嘻嘻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冰寒。

正是因為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他的母親受盡淩辱,四王子随壞,卻是出名的孝子,最看不得自己的母親受屈,他若不弄死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這輩子都過不開心,不過,這個家夥眼瞅就要死掉了,唯一的可惜的,就是他不能親手殺了方蕩。

方蕩身後的黑甲劍戟軍士們已經有人開始準備收屍了,當然,是在心中默默準備,表面上,他們依舊還是一把把插在地裏的長槍,不動如山。

火毒仙宮的弟子們眼中都露出一絲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這是一場必敗的比試,好在那如同蝼蟻般的家夥并不是他們火毒仙宮的弟子,和火毒仙宮完全沒有任何關系。被雲劍山弟子殺了,對他火毒神宮的名聲損害不算太大。

全世界,都認為,方蕩和鬥子争鬥,必死無疑!

雙方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一個是天之驕子,天賦無雙,成就不可限量。

一個是地上爛泥,誰都能踩兩腳。

天空之中的黃奴兒幹咳一聲後,陰柔無比的開腔道:“可以開始了。”

鬥子聞言,再次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如同換臉一樣,刷的一下,一張無精打采的臉上陡然換了另外一副表情。

此時的鬥子目光犀利,臉上原本笑嘻嘻的肌肉也一下繃緊,變得刻板專注起來。

這樣的鬥子,半點都沒有慵懶的感覺,相反,鬥子似乎一下就變成了一把劍,一把脫了劍鞘,鋒芒畢露的寶劍。

“好運,只要是争鬥,不論和誰過招,哪怕是和某個掉光牙齒的老太婆過招,我也會用盡全力,我是絕對不會給任何人一丁點的可乘之機的!”

鬥子之言生生如鐵釺鑿冰,叮當作響寒氣四射。

鬥子認真起來!

那把有着深海海底般寒光的厚重長劍劍身上猛的發出一聲铮鳴,如利劍出鞘,如龍吟虎嘯。

方蕩就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壓迫過來,不由得噔噔噔的倒退了六七步,方蕩一邊倒退,一邊連忙将千葉盲草劍擋在身前。

方蕩的這個舉動再次引來一陣陣的嘲諷。

雲劍山弟子已經至少三百年沒有輸在劍下過了,用劍對付雲劍山弟子,想一想就叫人感到好笑滑稽。

不過鬥子臉上卻沒有半點嘲諷,那雙原本永遠睡不醒的眼睛此時閃爍着專注至極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方蕩。

“我有天一般高的理想,我要成為仙界第一人,所以,在實現夢想之前,我必須要小心翼翼,一萬個謹慎,絕對不可以輕易死去,正因為這樣,我對任何一個敵人都全力以赴,所以,你想在我面前投機取巧是絕對不可能的!”

提到理想,鬥子的雙目都開始放光起來,那種灼熱的情感,引燃了在場的所有的人。

誰沒有夢想?

誰不曾為了夢想努力?

尤其是雲劍山衆弟子,更是随着鬥子雙目一起放光。

別人耳中聽到的仙界第一人,只是一句話而已,沒有什麽概念,但在他們耳中,這五個字沉甸甸的吐出來就能将人生生壓死。

好似和目不識丁的人引經論典,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鬥子說這句話,就如同一個平民當衆說自己要做皇帝一樣,這個理想偉大得幾乎就是一種幻想,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但鬥子的天份和努力卻叫人覺得這不是幻想,而是一種有可能實現的現實,沒有這個作為基礎的話,鬥子的這個理想就是一個笑話!

“臨死前,有沒有什麽遺言要說,我給你一個機會可以談一談自己的夢想!”

“好吧,我承認,我有些怪癖,很喜歡看到別人夢想被我碾壓破碎,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鬥子雙眼之中閃過一絲陶醉。

通過踩碎一個個夢想從而奠定自己的夢想,這是成功者才能享受得到的無上榮光,是鬥子除了完成夢想之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

在鬥子看來,當下的榮譽固然重要,但實現榮譽的過程也相當重要,他會将死在自己劍下的每一個值得記憶的夢想牢記心中,有朝一日他成為了仙道第一人後,大約會寫一本書,說一說,他這一路走來,那些值得記憶的人物和他們的那易碎的夢想。

只要想一想,當自己屹立于世界之巅,揮毫書寫一個個名字的畫面,鬥子就會覺得心潮澎湃。

方蕩沒有那麽多的想法,直接說道:“我想找到弟弟妹妹,還有我娘我爹,我要帶他們到城池中過好日子,吃好東西。”

鬥子呆了下,見方蕩完全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想法,不由得微微皺眉道:“就這個?”

方蕩瞪着純淨的眼睛點了點頭。

鬥子先是嘴角抽了抽,随後嘆息一聲,最後一臉嫌棄的道:“真是蝼蟻般卑微的理想,碾壓這種理想一點快感都沒有!你是頭一個叫我連殺你都感覺無趣的家夥。”

如鬥子這樣的天生驕子,一生下來就因為擁有卓絕的天賦成為雲劍山內門弟子,被當成是劍種培養,當然無法明白方蕩的理想有多麽偉大和艱難。

在鬥子眼中,不追求成為金丹修士,不想成為一國王者的理想,都只是蝼蟻般的本能罷了,根本不能稱之為理想。

方蕩說出來的這些,不配和理想兩字聯系在一起,是在糟蹋理想這兩個字。

與夏蟲語冰,鬥子覺得自己太無聊了!

他和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完全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到了此時,鬥子連多說一句話的念頭都沒有了,要不是劍首令他來殺這個家夥,他都根本不會出劍,殺如方蕩這樣的家夥,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種恥辱。

定海劍此時驟然顫動幾下,顯然也相當不滿,殺方蕩就如同殺了一只髒污的耗子,沒有絲毫榮譽,只會髒了劍。

“唉,定海啊,事後,我會好好洗淨你身上的髒污,唉,實在是委屈你了。”

鬥子自言自語般的念叨一句,随後手中定海劍輕輕一晃,定海劍劍身上傳來一陣大海波浪翻湧的聲音,這聲音一下将方蕩牢牢鎖定。

“是定海劍術中的怒浪卷身,鬥子這家夥果然謹慎,哪怕面對一個蝼蟻般的家夥都全力出手,不給對方萬分之一的機會。”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少年,腰間揣着一把清幽短劍,啧啧連聲。

這少年曾經下海殺蚌取珠,甚至招惹了海中龍族,名字叫做子午劍,雲劍山中排行第五,也是一個天才般的人物。

眼瞅着明明勝券在握的鬥子竟然還搶先出手,城牆上的鴿子等人當即開罵,只不過距離那麽遠,鬥子又怎麽能聽得到?

更何況,他們這些家夥的謾罵聲,就算鬥子聽到了,也根本不理會,雙方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差距太大了大像是絕對不會在意螞蟻的叫嚷的。

鬥子這怒浪卷身劍身輕震,顫音四起,果然潮聲如浪,從四面八方翻湧過來,将方蕩牢牢的困鎖在一地,想要後退逃走都做不到。

這怒浪卷身并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卻可以将一個人暫時的固定在原地,叫對方無論如何都要正面面對鬥子手中的長劍。

而在鬥子手中長劍面前,不能逃走的方蕩那裏還有活路可言?

比劍術精妙?還是比力量強大?

比出劍速度?還是比劍身堅硬?

方蕩哪一點能比得上鬥子?

甚至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都開始恐懼發顫。

可以說,鬥子一出手,就已經給方蕩判了死刑,接下來,所有的人,只要安靜的等待結果就好了。

鬥子一劍刺來,大巧不工,毫無半點花哨,就是一個快和狠。

劍尖轉瞬就到,方蕩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極致,渾身上下湧起一層的雞皮疙瘩來,頭發汗毛在這一瞬間都豎了起來。

危險!強大的危險!極端的危險!如同一根根尖針,戳刺着方蕩的每一寸肌膚!

第 78 章 我娘沒教過

毒冢尊者大袖一擺,那只碧綠色的蜈蚣當即竄出,在空中化為一線流光,直奔方蕩而來。

方蕩驚駭莫名,雖然聽毒冢尊者說了要贈蟲,但驟然見到這周身古怪碧綠,爪子漆黑的蜈蚣朝着自己迎面奔來,方蕩還是下意識的掉頭就跑,這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之中鍛煉出來的對于那些不理解的有着傷害力的生物的本能反應。

方蕩的這個舉動,使得雲劍山衆弟子再次皺眉,心中越發疑惑。

若不是對毒蟲毫無半點了解的話,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只要是火毒仙宮的弟子,哪怕是外門弟子,聽到毒冢尊者要贈蟲,首先表現出來的應該是驚喜萬分才對,絕對不會是這樣吓得掉頭就跑。

在場的都是有慧眼的人物,在這種本能表現下,方蕩若是作假,他們定然能夠看出來。

方蕩當然跑不了,那碧色蜈蚣如同一線流光,數千米轉眼就到,叮的一聲直灌入腦,當即就消失不見。

方蕩感到後腦勺驟然一麻一涼,被撞了個跟頭。

方蕩連忙用手去摸後腦勺,卻什麽都沒有摸到,只是覺得自己腦袋之中多了什麽東西,正在麻酥酥的四處亂爬,方蕩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一只只的小腳在不斷踩踏他的鮮嫩腦子,那種感覺,叫人要生要死。

就在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陡然間晃動起來,那只蜈蚣入腦之後便開始在方蕩腦中亂爬,但忽然間受到了什麽影響,飛速的從方蕩腦地之中鑽出,如同在地洞之中游走一樣,鑽入方蕩的嘴巴,一頭就紮進了奇毒內丹之中,随後就沒了動靜。

方蕩此時才剛剛生出驚悚的情緒來,畢竟是腦袋裏鑽進了一只蜈蚣,一排排的亂爬,是人都害怕,一切卻已經戛然而止,徹底結束了。

方蕩咽了口口水,确定那蜈蚣已經不知所蹤,随後用舌尖輕輕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奇毒內丹微微顫動一下,撞擊方蕩的牙齒,發出咯叻的一聲。

這熟悉的聲音,使得方蕩長出了一口氣,奇毒內丹複蘇過來,對于方蕩來說,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眼前的情況如此惡劣,奇毒內丹可以說是方蕩目前能夠依仗的唯一了。

“蕩兒,那蜈蚣用處不大,你最好不要在争鬥之中亂用,這種尚未開啓靈識,完全處于本能狀态的毒蟲,如果沒有專門的運使之法,或者以強大的力量駕馭,至少有三成的機率會反噬與你。”方蕩爺爺的聲音在腦袋之中響起。

方蕩此時背後站着的是二十個老頭老太太,他們歷經數百年歲月洗禮,每一個都曾經是風采卓絕的人物,都曾飽讀詩書,對天地萬物的了解遠超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雖然不修仙,但在夏國都曾經身居要位,仙家的一些事情,多少也能知道一鱗半爪。

方蕩再次晃動了下奇毒內丹,咯叻咯叻的聲音,叫方蕩越發心安,此時的方蕩逐漸冷靜下來,心中暗暗盤算:“現在就算我想要用那蜈蚣,都不知道怎麽用,那蜈蚣已經被奇毒內丹給吞掉了,活命,活命,我得想辦法活命。”

“好運,碰到了我,你的好運就到此為止了。”一個有些發軟的聲音在方蕩對面響起,粘膩膩的透着一股慵懶。

方蕩擡頭望去,就見一個身材修長,卻總是彎着腰,模樣不錯,一雙眼睛卻半眯着,無精打采,如同尚未睡醒,渾身上下給人一種懶散得不得了的感覺的男子,站在他的對面,一邊說話,一邊打了個哈欠,眼睛裏都要流出眼淚來了。

這個家夥在劍拔弩張的兩派紛争下,這幅模樣,本身相當有吸引力,但方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之後,就被他肩膀上抗着的劍給吸引住了。

方蕩對于那種能夠保命的武器總是有着一種癡迷。

這把劍劍長一米,劍身厚重,看起來似乎得有幾十斤,通體翠綠色的花紋,陽光下,劍身上閃爍着海水一般的光澤,看一眼都覺得渾身清涼,如同潛入了深海之中。

無疑,這是一把非比尋常的寶劍,從劍身的色澤上就能看出來,這把劍比方蕩的千葉盲草劍高明太多!

“我叫鬥子,是争鬥的鬥,不是豆子的豆,記住這個名字吧,因為我将是你這輩子中見到的最後的一個活人。”

鬥子随意的将扛在肩膀上的長劍晃下,握在手中懶散得擺動一下。

雖然鬥子身上倦懶的味道濃郁得撲面而來,看他一眼方蕩都生出哈欠連天,想要卧床大睡的感覺,但這把劍的随意擺動,卻給方蕩帶來了極大的壓力,這把劍明明只是随便擺動,從始至終都沒有瞄準他方蕩,但那劍尖劍鋒似乎變成了一條盤卧的毒蛇,高昂着它的頭顱,随時都會嗖的一下竄上來,給方蕩致命一擊。

方蕩下意識的捏緊千葉盲草劍,将千葉盲草劍護在身前。

方蕩的這個舉動使得慵懶的鬥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面的雲劍山所有弟子們都不由得笑出聲來,有沒有搞錯?

這個家夥竟然要在雲劍山的弟子面前動劍,天底下還有這麽可笑的事情?

雲劍山是用劍的祖宗,天底下最強大的用劍的門派就是雲劍山,天底下最強大的用劍的弟子就是雲劍山弟子,這是近千年來從未改變過的事情。

用劍對付雲劍山弟子,就像是用石頭砸鐵一樣,雲劍山弟子什麽劍法沒有見過?什麽招數不能破解?看方蕩握劍的姿勢就知道,這家夥根本就是個門外漢,當着關公耍大刀,作死呢!

這小子是不是傻了?

這麽說吧,抓起一塊石頭來,都比在雲劍山弟子面前耍劍來得好看,來得出其不意,來的有殺傷力。

天下劍法,盡在玄雲劍塔,玄雲劍塔就是天下練劍之人的不二聖地。

“我只能說,你要麽是真有勇氣,要麽就是白癡一個,在我面前耍劍,你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了!”鬥子大笑之後,一臉悲憫的搖頭嘆息道。

方蕩微微皺眉,身子微微前傾,一臉好學的開口問道:“死字怎麽寫?我娘和公主都沒教過我。”

哈哈哈哈哈……

鬥子本來還一臉悲憫的搖頭,聽到方蕩這句話,鬥子忍不住再次噴聲大笑起來。

雲劍山上下都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家夥竟然真的連死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你還是回去跟着你娘吃奶去吧!”雲劍山弟子之中的一個大笑着叫道。

雲劍山上下笑得聲音更大了。

方蕩身後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一個個臉色發紅發燙,不管他們如何看不上方蕩,方蕩現在都是黑甲劍戟軍士中的大都統,黑甲劍戟軍士每一個都是有尊嚴的,他們樂意看到方蕩被雲劍山那睡不醒的弟子一劍刺死,卻不願看到方蕩傻子一般當衆出醜,方蕩死了幹淨,他們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卻要遭殃好幾年,被人當成笑料嘲諷。

火毒城城牆上都城中各個大人物,此時紛紛看向靖公主,其中二王子還有四王子的眼神頗為玩味。

四王子笑嘻嘻的道:“小靖,啧啧,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好主子吶,竟然還教奴才識字?聽說你一心修煉,想要當個仙人,竟然還有時間做這種事情?有時間你也來我家,教一教我那些狗奴才,你要是嫌不過瘾,一個、兩個、三個,十個都成,啊?哈哈哈……”

四王子話裏面藏着陰毒心思,但洪正王坐鎮在上,他萬萬不敢說破,旁敲側擊的點撥兩句,就足以叫那些心中龌龊的家夥們浮想聯翩了。

二王子表情淡淡的,雙目微微眯着,四王子則一臉笑嘻嘻,他們現在就等着靖公主出醜了,那個叫做好運的混蛋還真配合,等方蕩一死,他們就再上前狠狠的踩靖公主幾腳,至少要剝靖公主一層皮下來。

他們兩個恨透了方蕩和靖公主,巴不得現在就叫他們一起去死。

靖公主對于四王子的肮髒言語,還有那些龌龊的目光完全置之不理,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她當初曾經手把手教方蕩識字,其中确實就沒有這個最常用的死字。

鴿子撓了撓臉,嘀咕道:“不認識死字怎麽了,我就不認識,我娘也不認識,我奶奶一樣不認識,大驚小怪。”

旁邊的豹子、憨牛等文盲齊齊點頭。

此時驚慌的丁苦兒還有丁酸兒終于從隊伍末尾擠到了隊伍前面,丁苦兒丁酸兒還以為自己跑過來看到的将是四分五裂的屍體,卻一眼就看到了除了有些狼狽外,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的方蕩。

當初方蕩光着屁股拎着劍走遠的背影瞬間就和現在的方蕩重疊在一起,丁苦兒不由得面色微微一紅,丁酸兒沒心沒肺的倒沒有多想,只是不住的拍着自己微聳的胸脯,長籲了一口氣。

被人嘲笑,對于方蕩來說,沒啥了不起來的,雲劍山弟子們的敵意方蕩再熟悉不過了。

但方蕩野獸般的直覺感到一股奇怪而又凝重的氣息,是一種敵意,一種熾熱的仇視,陡然從身後湧動過來,方蕩一愣,不由得回頭望去。

方蕩身後的一衆黑甲劍戟軍士們依舊不動如山,好似黑壓壓的一片叢林一樣,看上去似乎是完全沒有任何情感的冰冷鐵刺。

不過他們面具之下的陰影中,看向方蕩的目光裏,都顯現出一絲不屑,一種仇恨,一種羞辱。

他們每一個都曾苦戰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人頭地,有的更是已經在軍中辛苦打熬數十年,做牛做馬,卻都不曾得到晉升,方蕩一個小小的後生,連軍中履歷都沒有,卻輕輕松松的成了千人首領的大都統,如何能夠叫人不心生妒忌?

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比雲劍山弟子們更希望方蕩死掉,死了他們才有機會,火毒城不大,軍官的坑兒就那麽多的幾個,方蕩站住大統領這個坑兒,就沒有別人的份兒了。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那怕這凝練成一股麻繩般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也一樣,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鮮活的生命,沒有誰是誰的道具。

對于這些用命來苦苦打熬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來說,突然冒出來的方蕩就是他們的大仇人。更何況方蕩現在還在給他們黑甲劍戟軍士們丢臉,使得他們打從心眼兒裏感到臊得慌。

“擋人財路如同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世界就是這麽現實。”

方蕩的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中響起,“不過你不用理會他們,只要你今天能夠活下來,那些家夥注定将成為你腳下塵埃,蕩兒,記住,不要理會那些蔑視你、敵視你的家夥,你只要始終擡頭看着前面,他們就微不足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能夠做什麽,現在你得使盡渾身解數活下來,你若是能夠在與雲劍山弟子一對一的争鬥中活下來,這些現在嘲諷你的家夥,都将對你頂禮膜拜,你若是死了,他們則會唾棄你,在你的屍體上重重的踩上一腳。”

方蕩爺爺其實此刻滿心絕望,在雲劍山弟子劍下活下來?太難了!太不可能了!太絕望了!絕望得方蕩的爺爺想要抱頭痛哭!

但他此時語氣聽起來相當振奮,似乎對方蕩懷有一萬倍的信心,一千萬倍的希望。

方蕩用力點了點頭,不再理會身後的殺氣騰騰,扭頭看向那位似乎永遠睡不醒,亦或是根本沒有将方蕩放在眼中所以才這種睡不醒狀态的鬥子,迎接他的是鬥子那輕蔑得如同俯視腳下污泥般的眼神。

第 77 章 毒冢贈蟲

火毒城外,雲劍山衆弟子之後。

“姐姐,咱們想辦法逃走吧?我好擔心,娘離開了咱們的照料那還活得下去?”妹妹用蚊蠅般的聲音說着。

“怎麽跑?能跑我早就帶着你跑了,這些仙人有本事的騰雲駕霧踏劍飛行,沒本事的也能裂地分石,如咱們姐妹這樣的,跑不出五步就會被他們抓住。你要記住,咱們現在首要的目标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機會再見到娘,要是因為一時沖動送了命,那才是最對不起娘的事情。”姐姐咬着牙低聲說道。

丁苦兒、丁酸兒這對雙生姐妹就站在雲劍山衆弟子之後,此時的兩女身後都背着一把木劍,身上穿了雲劍山弟子的緊身衣服,看起來倒也頗有一些模樣。

尤其是在雲劍山弟子之中,姐妹兩個飲食不差,又已經開始修習劍術強身健體,所以兩女原本營養不良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皮肉開始逐漸豐滿起來,這樣的兩女已經初具美人的規模,尤其是兩女雙生,樣貌幾乎一樣,站在一起,叫人稱絕。

雲劍山弟子有不少都開始對兩女示好。

雖然兩女都還沒有任何戰力,但也被丢出來,目的當然不是要她們去殺敵,而是要她們增長見識,同時,也要她們知道自己必須和同門弟子一起生一起死,雲劍山上下,沒有能除外者。

丁酸兒幽幽的嘆息一聲,看了看身前的雲劍山弟子,心中、将這些雲劍山弟子們挨個罵遍。

“恩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丁苦兒聽着丁酸兒的嘆息,眺望遠處的火毒城,以她的目力,即便沒有黃煙遮掩,火毒城也依舊很遙遠,一切都看不真切,更不可能看到城頭上被黃奴兒凍僵的方蕩。

就在兩女竊竊私語的時候,剛好聽到黃奴兒的話語,兩女不由得心中一震,齊叫不妙。

一對一的比試?

恩公不怕毒的屬性确實強大,她們從未見過恩公和別人動手,但她們卻看到過雲劍山的弟子們劍氣裂地,劍芒開水,踏地狂奔如同野馬驟急。

“一百個恩公都打不過雲劍山這些袱劍仙人。”丁苦兒,丁酸兒兩女心中驚叫,花容變色。

一對一解決紛争,這是修仙門派之間經常使用的辦法,其實當前要想化解兩派紛争,并沒有什麽其他更好的辦法,對于修仙者來說強者為王,才是真理。

講道理,不如講拳頭,這是永恒的主題。

道理是一個強者憐憫一群弱者才構造出來的東西,修仙者這樣的強者,從來不講道理,別說修仙者,你見過那個皇帝行事處處講道理?

強者眼中,需要的時候才講道理,不需要的時候,道理就是狗屎。

其實這個辦法在黃奴兒一出現的時候,方蕩的爺爺乃至于靖公主就都已經預見到了,在場的所有人也都預見到了,之前的一系列對話,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大家互相敷衍着,就是等着代表炫龍皇帝的黃奴兒來說出這番話。

無論是雲劍山還是火毒仙宮都不會首先提出這個建議,但黃奴兒可以。

大家心照不宣,對于黃奴兒的這個提議也就順理成章的通過了。

對于火毒仙宮來說,方蕩就是個屁,他們甚至感到方蕩就是個麻煩制造者,憑白無故在火毒仙宮最虛弱的時候将雲劍山弟子招惹了過來,這個方蕩簡直就是一個災星!

其實雲劍山的一把尚未生出靈性的寶劍對于火毒仙宮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留在手中毫無用處,就算直接還給雲劍山也沒什麽關系,只不過雲劍山打上門來火毒仙宮就直接将千葉盲草劍交出去的話,臉面上實在是過不去,所以才咬牙硬挺。

而對于雲劍山來說,能夠有這麽一個機會将方蕩還有千葉盲草劍直接奪回來,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一拍即合,這四個字就适用于此時這個場景。

雲劍山弟子欣然接受了黃奴兒的建議,雲劍山上上下下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的同門連方蕩都殺不了。

這種單打獨鬥比試的就是最純粹的個人戰力,在整個修仙者諸多門派之中,單論個人戰力,一心磨砺劍道的雲劍山堪稱第一。

所以進入無盡妖洞亦或是嗜血蠻國雲劍山弟子總是獨往獨來,換成別的門派,往往要四五人同行才成。

火毒仙宮弟子的戰鬥力單獨拉出來,同等級,三個都拼不過一個雲劍山弟子。

火毒仙宮弟子仰仗的是豢養的毒蟲毒獸,或者是各種猛毒大陣,還有一些臨時壯大血脈修為的奇門丹藥,雖然有些手段詭異難測,但這種面對面的争鬥,只要雲劍山弟子多加小心,對方的陰損招數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效果。

更何況雲劍山弟子修為境界不高,但劍法高明的比比皆是,此戰可以說必勝。

尤其是看到子雲山喚出二十三歲,總是睡不醒模樣的鬥子後,雲劍山上下更是心中篤定。

這個叫做鬥子的家夥天賦卓絕,劍法劍術已經近乎大成,強筋層次的弟子許多但論劍術劍法上都鬥不過他。

用鬥子來戰對方那個淬血層次的家夥實在是再輕松不過了。

鬥子之所以一直不能進入更高的層次,完全是因為他要将基礎打得牢靠無比,所以,不是不能進入更高層次,而是鬥子在選擇進入的最佳時間。

鬥子的目标直指金丹大道,他要成就的不是一般的金丹,而是劍丹,劍丹一成,龍吟虎嘯,張口噴劍,随心所欲,遠比一般的生出靈性的寶劍還要奇妙強大。

整個雲劍山建派到現在也只有百十個煉成劍丹的存在,盡皆是人中龍鳳。

獅子撲兔亦用全力,劍首此舉已經斷了對方的生機活路。

毒冢尊者此時開口道:“天底下誰不知道雲劍山的二杆子們最擅長單打獨鬥?叫人送死也沒有這個玩法!雲劍山要在我火毒仙宮的地盤上比試,總得受些限制才成,我火毒仙宮送火毒城大都統一只毒蟲,不然,這樣必敗無疑的争鬥,我火毒仙宮不與參與。”

毒冢尊者這話一出,使得子雲山微微皺眉,一直站在子雲山身後英俊不凡,浪氣飄飄,腰間挂着一把翠綠長劍,嫖、娼不給錢的倜傥劍,這家夥一臉嚴肅的低聲道:“劍首,怎麽回事?難道那個家夥真不是火毒仙宮的人?”

子雲山沉默着微微眯眼,要是那個叫做好運的少年是火毒仙宮的弟子的話,那麽毒冢尊者絕對不會有送蟲之說。

畢竟凡是火毒仙宮弟子修行到了一定程度都會領取一只宮中鬼蠱爐中煉制的毒蟲毒獸,火毒仙宮弟子只注重煉丹,甚至有不少都是靠丹藥來提升境界,所以在肉身防禦和戰鬥能力上相當差,沒有毒蟲毒獸傍身的話,哪怕遇到最普通的別派修士也很容易就會遭殃。

毒冢尊者此時說要贈蟲,并且對好運的稱呼是火毒城大都統,而不是門中弟子,那就說明好運不是火毒仙宮的弟子,至少不是正式弟子,在這種事情上,以火毒仙宮向來無所顧忌的行事手段來說,似乎沒有必要當面撒謊。

毒冢尊者這是和好運撇開關系,表面上是送蟲,實際上是告訴天下人,好運要是被殺了,也和他火毒仙宮沒什麽關系,因為好運根本不是火毒仙宮的人。丢不了火毒仙宮的臉面。

子雲山看了鬥子一眼,鬥子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也看了子雲山一眼,随即露出一口小白牙呵呵一笑。顯然沒将什麽毒蟲放在眼中。

其實這種臨陣送蟲,用處也不大,除非毒冢尊者肯将那些高品的生出本我靈智的毒蟲毒獸送出,否則一個從不接觸毒蟲的家夥,根本不可能将那些腦中只有本能的毒蟲施展得如臂使指,甚至毒蟲都未必會聽從好運的調遣,反噬其主都是很有可能的。

子雲山開口道:“好,火毒仙宮出招,我雲劍山接下來便是。”

“好!”天空中飄然而立的黃奴兒吐出一個字來,被凍僵在地不能動彈的方蕩立時感到雙腳一松,好似有一股大力将自己提起,拎着肩膀直接将他從城牆上扯飛起來。

方蕩瞬間雙腳懸空,腳下是高山懸崖,若是黃奴兒此時一個殺念閃過,力量稍稍放松,方蕩瞬間就将粉身碎骨。

這種感覺,方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蚊子被黃奴兒捏在兩指之間。

騰雲駕霧般,飛出城牆,方蕩被丢在了雲劍門上千弟子之前。

雲劍山衆弟子身後的丁苦兒、丁酸兒兩姐妹瞪大了眼睛,抻長了脖子,卻只能看到一個人影被從火毒城中丢了出來,那人影必然就是恩公了,天可憐見,從那麽高的地方被丢下來,恩公豈不是要被摔成八瓣?

一時間驚得花容失色的兩女背後都湧出一層香汗來。

方蕩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好在黃奴兒手法獨特,方蕩沒有受傷。

方蕩滿身灰塵,狼狽不堪的爬起來,一擡頭看到的就是上千雙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嚼吃的眼睛。

這樣的眼睛方蕩從來都不陌生,爛毒灘地之中的成群變異兇獸曾經這樣看着他,那些部落之中饑餓的火奴們也曾這樣看着過他。

但他們的眼睛,遠遠沒有這些雲劍山弟子的眼睛帶來這麽大的壓迫力。

方蕩身後是黑壓壓的黑甲劍戟軍士,兩側是成千上萬的火奴賤狗,對面是殺氣騰騰的雲劍山弟子,方蕩在戰場的正中央。

毒冢尊者将袖子拉開,伸手一招,袖管中當即爬出一只碧綠色的蜈蚣來,這蜈蚣百爪漆黑,搖頭晃腦。

蜈蚣號稱天龍,容易飼養成活,是火毒仙宮衆弟子們最常培育的毒蟲之一,也是煉制毒蟲最基礎的種類,可以這麽說,火毒仙宮弟子剛剛入門,首選煉制的就是蜈蚣,和蒙學之中入門第一課的三字經一樣。

看到毒冢尊者拿出來的這只蜈蚣,子雲山和一衆雲劍山弟子們都松了口氣,這蜈蚣一看品質就只能算是一般偏上,并不是什麽特殊之物,更絕對不是那種開啓了靈性的上品毒蟲,顯然,毒冢尊者送出一只毒蟲只是走個形式罷了。

與此同時,雲劍山衆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個疑問來,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竟然真不是火毒仙宮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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