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韓望三擊

“姐姐,這幫雲劍山的修士們實在是太可怕了,殺人都不好好殺,非得切成一塊一塊的。”丁酸兒走在遍地的黑甲劍戟軍士的屍體碎塊的泥濘中,眼神有些發顫,兩只修長的小手不由得緊緊地攥着姐姐的胳膊。

丁苦兒并不比丁酸兒好多少,她心中也在七上八下的打鼓,在這深一腳淺一腳被鮮血浸透的還冒着淡淡熱氣的泥濘中蹒跚行走,叫她的靈魂都在打顫。

但她必須得鎮定下來,不然身邊的妹妹就更加沒有依靠了,每個人都不是天生勇敢,一個人變得勇敢了,是因為他有必須要勇敢起來的理由,丁酸兒就是丁苦兒必須勇敢起來的理由。

丁苦兒深吸一口氣,盡量使得自己的聲音不會發抖:“沒事的,你就當這些只是咱們用來煉藥的藥材,咱們抓住那些猩紅蟲的時候,不也是如現在這樣将他們攪碎入藥麽,這個就是多了點血,塊頭稍微大了點罷了。”

丁苦兒這樣一說,丁酸兒還真就稍稍放松了一點,緊緊抓住丁苦兒的手也微微松了松,這使得丁苦兒胳膊上被尖尖十指刺痛的感覺減輕了不少。

“姐姐,這些人真壞。”丁酸兒看着前面急行的雲劍山弟子們低聲不滿的說道。

“噓,小聲點,以後管好自己的嘴巴,活命才是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想要再見到娘,就要知道自己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姐姐臉色一板,略微有些嚴厲的批評丁酸兒。

丁酸兒連連點頭求饒道:“姐姐我知道了,你別這麽看着我,你現在的臉比地上這些屍體還可怕。”

丁苦兒聞言,不由得苦笑了下,原本的嚴厲表情一下就垮掉了。

泥濘的地面逐漸變得堅硬起來,滾燙的鮮血和成的泥漿在寒冷的天氣下快速的僵硬着,就如地面上那一具破碎得不成人形的屍體碎塊一樣正在僵硬着。

從空中望下去,這裏是大地上一塊非常難看的瘡疤,被鮮血染紅的,黑紫色的瘡疤。

五百黑甲劍戟軍士在短短的一瞬間被偷襲殺死,五百黑甲劍戟軍士還沒來得及擺出陣法就被殺個幹淨。

一群袱劍劍士正從這瘡疤上趟過,一排排鮮紅色的腳印順着瘡疤延伸出去,成為一條路,越來越遠,越來越淺,最終血路消失無蹤。

在大隊伍後面,遍地的肢體碎塊中,兩個走路膽怯的女子,正是丁酸兒丁苦兒。

若是再将視線提升,從更高的角度看去,就能夠看到,那些劍士們正朝着另外一塊漆黑的斑塊沖去。

那裏正有兩個黑點,纏鬥在一起。

韓望當頭一劍斬向方蕩,氣勢兇猛,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當即迎了上去,在這一剎那方蕩變成了千葉盲草劍,真正的領悟到了盲劍的意義,當初子泥說過,要視而不見,聽而不覺,嗅而不着,五官俱失,才能練成盲劍,這不就是說要将自己變成一把劍麽?

叮的一聲震響,方蕩的神念從千葉盲草劍中被震退出來。

方蕩如同溺水付出水面一般,猛的張開雙目,耳中依舊還有那震鳴巨響。

方蕩和韓望硬抗硬的撞了一劍,這一劍方蕩被直接劈飛出去,幸好方蕩身子還算靈活,雙腳着地,蹬蹬倒退幾步,地面上留下六七個深深地腳印。

方蕩剛剛站定,鼻尖上皮膚刺痛,那一米五長短的長劍赫然出現在方蕩鼻子尖上方,又是一記當頭劍,快得叫方蕩都沒有時間呼吸。

方蕩瞳孔急縮,連忙再次舉劍硬架,叮的一聲鳴響,方蕩再次被劈飛出去,上一次方蕩還算勉勉強強接下來韓望的當頭劍,但是這一次,就實在是太狼狽了,方蕩被直接劈飛出去,上一次方蕩雙腳沾地,這一次方蕩直接屁股沾地了,在草地上滑出去,将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槽,一只手插入身邊的地面上,這才穩住身形。

方蕩才剛剛穩住,耳邊再次風起,面部皮膚刺痛,有了方才兩劍斬來的經驗,方蕩立時只知道,那把一米五的長劍再次到了他的腦袋上面。

此時的方蕩手臂酸疼欲斷,方蕩這樣半路出家的劍手終究不可能在練了月餘時間劍術後,就能和每日浸淫在劍道之中的雲劍山弟子正面對磕。

韓望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有力,方蕩之前還能抵抗,到了現在,連舉劍抵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咦,能撐下兩劍算是不錯了。”子午劍相當驚訝的道。

“三劍下去,這小子要是還能撐下來,臂骨手骨都得粉碎了吧?”柔星劍開口道。

遠處靖公主雙眉緊蹙,手掌捏着裙擺,攥成一個拳頭。

鄭守還有鴿子等人一個個咬牙切齒,臉上壓抑不住的驚慌,恨不得自己沖上去替方蕩攔下這一劍。

方蕩張目去望的時候,韓望的這一劍已經到了他的頭頂上,一米五的長劍,劈下來,足以将他一分兩半。

方蕩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來了,後腦勺一陣酥麻,奇毒內丹不受控制的劇烈擦顫動起來。

一股股的力量從奇毒內丹中流瀉、出來,直灌入腦,方蕩眼中,四周的世界陡然間變得緩慢起來,包括韓望這當頭劈下來的一劍。

激進狀态!

方蕩已經好久沒有進入這種狀态中了。

太強了,這個叫做韓望的家夥太強了!

他的劍,比不上鬥子,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鬥子的劍,叫人無法面對,不可抗拒,韓望的劍還遠沒有到這個地步,但這家夥的劍如同大浪拍擊,一浪緊接着一浪,一波緊接着一波,這一劍劍疊在一起,叫他方蕩根本沒有辦法一招招的接下來。

要不是有奇毒內丹的話,現在這一劍方蕩将立斃當場。

激進狀态下的奇毒內丹在方蕩口中顫動不休,一股股的力量灌注進方蕩的手臂中,使得方蕩被韓望劈得酸軟無力的手臂重新變得有力,恢複如常。

韓望的劍,還在一寸寸的壓下來,韓望臉上的表情已經露出自信的猙獰笑容,想必在他的腦袋中,下一秒方蕩就會被切成兩半,如同西瓜一樣汁水四溢。

不過,這一切在方蕩眼中,都變得異常緩慢。

方蕩現在如果想的話,完全可以一劍殺掉韓望,韓望再高明,也不過只是淬血境界,而方蕩擁有的奇毒內丹,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金丹修士的內丹。

不過方蕩并未要殺掉韓望,至少不是這樣殺掉他。

方蕩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劍斃敵,如果他想要一劍殺掉韓望的話,那麽他和韓望雙劍交擊的一瞬間方蕩就完全可以度過一道毒去,雖然此時方蕩通過千葉盲草劍度過去的毒毒力還很微弱,但足以叫韓望如鬥子一樣麻痹一瞬間,劍手過招,一瞬間的交錯,就是生死。

韓望覺得自己已經穩操勝券,卻不知道,方蕩從最開始就掌握着他的生死。

方蕩感覺自己的手臂力量已經恢複過來,舌尖當即一挑奇毒內丹,奇毒內丹咯叻一聲輕響,倏地收回灌注進方蕩大腦之中的力量,時間在方蕩的世界中開始驟烈的狂奔。

當你習慣了一切緩慢運作後,時間忽然恢複正常,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一下拎着衣領丢飛出去,四周天旋地轉的。

方蕩猛地一咬牙,手中的千葉盲草劍和韓望的劍再次撞擊在一起,叮的一聲大響,方蕩再次被劈飛出去。

這一次,韓望雙目之中閃過一絲驚訝的神情,他原本認定方蕩必死在他第三劍之下,而且,他甚至沒有感受到方蕩手臂骨斷肉爛,這在韓望看來,簡直不可思議,方蕩可以不死,但一連接了他三劍,怎麽可以不受傷?

不光是韓望,就連子午劍等人也都面露驚異,方蕩的表現,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靖公主捏着裙裾的手微微松了松,但随即攥得更緊了。

鄭守等人忍不住的喝了一聲彩,雖然方蕩狼狽不堪,但對方的劍确實太強,在他們眼中,方蕩能夠挺得住就相當了不起了。

韓望雙眉一挑,一劍再來!

那長劍劍鋒又到方蕩頭頂!

方蕩此時已經算弄明白了韓望的套路。

這個家夥估計就只有這麽一劍了不起,所以翻來複去的就是這一劍劈下來。

所以,這一次,方蕩彈開了韓望的劍的同時,就将千葉盲草劍橫在自己頭頂上。

這一次,方蕩雙手托劍。

這種舉動,在韓望等劍修眼中看來,簡直就是找死。

劍有兩刃,雙手托劍,雖然力量更強,但被兩劍相撞後下挫的劍鋒非得将方蕩的手給劈成兩半不可。

除非方蕩以平整的劍身對撞韓望的劍鋒,那樣的話,方蕩托劍的力氣越大,千葉盲草劍被斬斷的概率就越高。

劍身雖有彈性,卻哪裏抵得上劍鋒狠砸狠斬?

果然,方蕩雙手托劍,正是劍鋒對劍鋒的舉法。

韓望嘿嘿一笑,手中的劍再次斬擊在方蕩的劍上。

但卻并不是叮的一聲而已,而是叮叮叮,一連三聲驟急的铮鳴。

第 94 章 無知狂妄

別看劈山劍一劍砸下去就收斂十幾條人命,但算下來,其實還是劈山劍得不償失,畢竟這樣祭出十米重劍并不是輕巧活兒,劈山劍總計也砸不出多少劍,不然劈山劍自己就能蕩平這三百黑甲劍戟軍士。

至于子午劍還有柔星劍兩個,他們修煉的根本就不是硬碰硬的劍術,面對盾光陣,可以說一籌莫展,就算能夠在盾縫中斬殺一兩個黑甲劍戟軍士,對于整個盾光陣來說,意義不大。

現在要想破盾光陣,就只有更多的雲劍山弟子,或者玄雲十四劍的大師姐親來,她的龍紋劍有破甲只能,破陣之力。

不過他們正在忙活另外一件事,一時半刻恐怕不會趕來。

現在方蕩藏身在盾光陣後,龜縮不出的話,他們四個當真是沒有什麽好辦法。

方蕩皺眉看着身前的黑壓壓的黑甲劍戟軍士,這些軍士将他和外界完全隔離開來,方蕩随後扭頭看向章公公。

章公公當然不會讓方蕩破壞他的好事,方蕩願意去比試是方蕩的事情,在章公公眼中,一個方蕩死不足惜,但卻能壞了他拖延時間進京的大事,這是章公公絕對不允許的。

章公公理都沒有理會方蕩的目光,完全無視掉。

靖公主此時開口道:“好運,你沒有必要和雲劍山的人争鬥,人沒有必要白白送死,就算你有把握,也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鴿子等人也來到方蕩旁邊,鴿子安慰方蕩道:“放心,不用管那些雲劍山的二杆子們的威脅言語,咱們在盾光陣保護中,他們最多也就是揮幾劍發洩一下,根本不能叫你怎麽樣。”

鄭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明白你心中的渴望。”說着拍了拍方蕩的肩膀。

一個立志高遠的人,想要在武道上精進的人,他的面前總有繞不過去的對手,不踩着一個個對手往上爬,根本不可能更上一層樓。

鄭守之所以在修為上沒有能更進一步,就是因為在公主府中,他沒有對手,不是公主府無敵,而是公主府誰都不敢惹。遇事總會要避讓,不能動手。

當初到處都是對手的鄭守是一只老虎,現在沒有對手的鄭守只是一只沒了牙齒爪子的病貓。

對于鄭守來說,這就是一個牢籠,叫他無法自由呼吸,無法茁壯成長。卻也是一個他心甘情願呆在裏面不出來的牢籠。

鄭守忽然低聲問道:“有信心沒有?”

方蕩看了鄭守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對于方蕩來說,還沒有和對手交手,那裏能有信心?

爛毒灘地上就算最孱弱的獸類,也有其可怖的一面,對于方蕩來說,信心這東西從來不存在,或者只存在與站在對手屍體上的那一刻。

“不知勝負?你也依舊想比劍?”

方蕩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他太需要磨砺了,而劍道不是自己多揮幾劍就能完成的,還需要一次次的實戰,只有真正的實戰才能叫方蕩快速成長,快速擁有力量的。

“好,徒弟,我送你一程,死了不要怪我!”

“起!”鄭守一聲大喝,一腳高高擡起,猛的一腳跺地,方蕩腳下如同被重重一擊,地面轟然一炸,整個人一下從地面上彈起兩米多高,緊接着鄭守一拳砸在鄭先的腳心,鄭先如同離弦之箭,陡然升高十數米,一躍出了盾光陣。

鄭守看着方蕩身形如燕飛走,心中一陣輕松,随後是一陣空落落的心酸,他多麽希望自己的路途上也有這樣的一個人,能夠送他高飛,哪怕是死,他也不在乎。

送方蕩去戰,就如同送自己去戰一樣,看着方蕩就如同看着自己。

此時此刻在鄭守心中,方蕩寄托着他對當初自己的夢想,看着方蕩高飛,鄭守就說不出的舒坦。

鄭守的破格舉動使得靖公主微微皺眉,卻沒有說什麽。

章公公萬萬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轉折,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怒意,但轉眼就将怒意壓下,只是深深地看了鄭守一眼。

方蕩咚的一聲砸在地上,大大出乎對面雲劍山弟子的意料之外。

劈山劍怒火熊熊的眼中火焰瞬間平息,上下打量方蕩道:“好,算是一個用劍的,千葉盲草劍在你手中不委屈。”

子午劍則笑道:“我雲劍山弟子面對用劍挑戰的對手,從不退縮,你具備這個素質,所以,你要是願意,有資格成為我雲劍山弟子。”

這個提議叫人心動。成為仙道門派的弟子和自己修煉之間差距大得不敢想象,一方面成為仙門弟子,就擁有門中被先人反複錘煉出來的修煉方法,更重要的是,将擁有門派按月撥付的十草丹,百草丹、玉貝石,甚至是天晶石這樣的稀有礦脈。

總之,成了一派正式弟子,就只需要想辦法不斷努力攀登向上就可以了,根本不必害怕路途上的給養出現問題。

子午劍一旁的偏鋒劍卻道:“五師兄,你就別使壞了,這小子有了我心劍心,當然能成為我雲劍山弟子,但成了我雲劍山弟子後,劍首擁有随意處置權,劍首保準第一個殺了他給小師妹報仇。”

子午劍哎呦一聲道:“你別說破啊,沒準這家夥一猶豫就被我領回雲劍山了,你看他眼睛清澈得跟個四歲童子似地,應當很好騙。”

方蕩撇了撇嘴,沒有理會子午劍等人的言語,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劈山劍身上,略微猶豫了下後,才挪動目光,看向那四個和他等級相同的雲劍山弟子。

劈山劍雙目微微一凝,臉上露出一絲猶疑,随後忽然又笑了起來,劈山劍往往一個月都笑不了兩次,今天實在是破例了:“怎麽?你剛才是想要選我做你的對手?別否認,我感覺到了,你看着我的時候,目光中的那種戰意,簡直鑼鼓喧天一般吵鬧。”

啊?

雲劍山其他幾位弟子都不由露出震驚的神情,瞪着一雙雙眼睛看向方蕩。

他們當然相信劈山劍的直覺,劈山劍說感受到了方蕩的戰意,那就是感覺到了,絕對不會有錯。

一個剛剛踏入淬血境界的家夥竟然想要挑戰練氣層次中的佼佼者。開啓了三百多個竅穴的劈山劍,應該稱贊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有勇氣呢,還是應該說這個家夥愚蠢得無可救藥呢?

連那層層豎起的盾牌都裂開了一個個的縫隙,一雙雙滿是驚詫的眼睛,透過縫隙看向方蕩,黑甲劍戟軍士們也覺得方蕩要是真這麽想的話,那就純粹有病,而且病得不輕,無藥可救。

此時盾牌潮水般的分開,章公公皺着眉頭從盾牌後面走出來,雲劍山要找的是方蕩,不是他,所以他并不懼怕,靖公主等人跟在他的後面,既然方蕩已經選擇了要戰,他們當然要站在最前面來給方蕩吶喊助威。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方蕩,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不安分的叮當亂撞,不住的叩擊方蕩的牙齒,似乎相當興奮,催促方蕩馬上應戰。

衆人的目光下,方蕩終于開口道:“我确實想要挑戰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和我手中的劍更加強大的時候,我就殺了你。”

這是一個笑話,但在場的所有的人都沒有笑,不是他們不想笑,而是被方蕩的話語驚到了。

他們從沒有聽到過這麽狂的話語。

子午劍盯着方蕩的眼睛,道:“好運,你可知道,我四師兄現在已經開啓了周身三百九十九個竅穴,步入了練氣層次最後境界肉身劫,現在他只要開啓了剩下的十個竅穴,同時度過肉身劫,就能凝聚金丹,踏足上幽,等你和你的劍變得強大,我四師兄早就去上幽界逍遙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想戰勝我四師兄,怕是終生無望了。”

方蕩眨了眨眼問道:“去上幽?要多久?”

劈山劍淡淡的道:“最多五年,最少三年,不是肉身劫燒煉了我,就是我踏足上幽。”劈山劍對于自己的情況知道得最清晰。

方蕩松了口氣,憨厚的笑道:“還好,三年不算太久,完全來得及。”

被方蕩一句話震驚得不知所措的衆人,在鄭先另外一句話下終于控制不住。

笑聲最先在子午劍的口中響起,繼而雲劍山幾個弟子都笑了起來,捧腹大笑,柔星劍甚至有些站不住了,彎着腰抱着肚子笑個不停。就連一向不怎麽有笑模樣的劈山劍此時都笑得露出了後槽牙。

甚至連火毒城中的一衆黑甲劍戟軍士們都笑了,一張臉緊繃着的章公公也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扯,搖了搖頭。

滿場的哄堂大笑之中,只有靖公主還有鴿子鄭守等人沒有笑,他們一個個表情緊張。

靖公主更是眉頭皺起,臉上露出關切甚至焦急的神情來。在靖公主眼中,方蕩是從火毒城走出來的對一切并不太了解的家夥,他說出什麽樣的話語,靖公主都不奇怪,但這句無知的話肯定會給方蕩帶來太多的威脅。

方蕩的言語實在是太不切實際了,方蕩說他想要殺劈山劍本身就已經相當于幻想了,還說三年很久,要在三年內殺掉劈山劍,這已經不是幻想了,這是狂妄,還是那種最無知的狂妄,最愚蠢的狂妄。

方蕩不解的看着四周哄堂大笑的人們。

方蕩腦袋裏面傳來爺爺的聲音:“蕩兒,不要理會那些在路上嘲笑你的家夥,還記得前幾天我教你的那句古語麽?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哉?此時笑你的人統統都是狗屁。”

方蕩的爺爺其實心中也一萬個無奈,方蕩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完全不認為方蕩能夠實現這巨話。

但他不相信,也絕對不能打消方蕩的積極性,方蕩是他的孫子,親孫子,就算做了再愚蠢的事情,他也必須站在方蕩身後,用自己的全部支撐方蕩。否則要親人幹嘛?

鄭守忽然開口喝道:“好運,盡管叫他們笑吧,我等着看你挨個抽他們嘴巴的時候。”鄭守胸中豪氣勃發,每一個天才都曾經被人嘲笑,天才和蠢材之間的區別就在于,天才狠狠地抽了那些笑他的人的臉,将對方抽服了。

“對,蔫壞兒,我們都支持你!”鴿子、憨牛、豹子等人齊聲大喊。連軍中轎子旁黑嫂都學着叫嚷着。

這聲音猶如在翻滾的大河中豎起了一塊礁石,雖然阻攔不住那滔滔江水,卻叫方蕩不至于獨木難支,至少可以在這塊礁石上歇歇腳。

看着方蕩那清澈的眼睛,劈山劍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一張面孔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好,三年之約,我随時等你來挑戰我,不過,你現在輕視我,叫我相當不爽,所以,等我準備離開這濁世進入上幽的時候,我會親自将你的腦袋切下來,叫你為今天的愚蠢和輕蔑付出代價。”

“老實說,我現在真想帶着人馬上離開,這樣你就不至于死在今日了,我可是相當期待你在三年內的成長可能的。”

劈山劍的言語,已經等于給三年後的方蕩判了死刑。這三年中,方蕩在成長,劈山劍也在成長,方蕩永遠都追不上劈山劍的進度。

“四師兄,有什麽可期待的,他今天就得死。”偏鋒劍也收斂了笑容,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這愚蠢得小子叫我覺得自己在跟一個白癡對話,跟一個白癡浪費時間,我在他身上一丁點的時間都懶得浪費了。”

子午劍捂着肚子笑道:“好運,哈哈,你還是活過了今天再說大話吧,哈哈,三年內殺我四師兄,呵呵……真好笑……”

“我是認真的,不開玩笑。”方蕩的話,使得剛剛有些平息下去的笑聲,一下更加熱烈了。

方蕩不理會這些莫名其妙的笑聲,其實他真的想現在就挑戰劈山劍,奇毒內丹甚至一再催促他挑戰劈山劍。

方蕩看向那四個眉開眼笑的雲劍山淬血層次的弟子。

這四個雲劍山弟子看上去年紀都不算大,除了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外,其餘三個都和方蕩歲數相仿。

這四個顯然是雲劍山淬血境界中的佼佼者。

方蕩現在要做的是磨砺自己的劍術,所以目光在四個雲劍山弟子身上轉動一圈後,他便選擇了一個看上去劍法最高明的家夥。

這家夥是個胖子,他腰間挂着一把一米五長短的長劍,方蕩樸素的認為,擁有這樣的長劍,理所當然的是他是四個人中劍術最厲害的家夥。

劈山劍在這些雲劍山弟子中最厲害,就是因為他的劍又大又長。這個想法确實單純。

被方蕩用手指一點,正捂着肚子大笑的胖子雙目不由得一眯,收斂了笑容,伸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淚花,一張胖臉上顯現出一股濃烈的殺機。

方蕩是按照誰最強大,他就選誰的原則選的胖子,但在胖子眼中,完全不是這麽回事,胖子認為方蕩一定是覺得他在四人之中實力最差,所以才會選擇他。

對于這個胖子來說,這是一種侮辱。

随着胖子殺機泛起,四周的笑聲瞬間收止,繼而鴉雀無聲。

胖子一只手壓着劍柄,不如此,身後的劍尖就得拖在地上,從遠處看上去,就好似他有了一條長長的豎起來的尾巴一樣。

“我叫韓望,你眼光太差,你死之後,應該後悔自己今日的選擇。”韓望一張胖臉圓嘟嘟的,圓潤身子比常人胖出三圈來,一米七的身高,卻有二百三十多斤的體重,皮膚白嫩松軟,伸手一戳,似乎就是一個彈不回來的坑兒,白胖白胖的猶如一個大饅頭,非常招人稀罕。

這家夥平時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看上去就叫人沒有半點防衛心,但當他雙眉皺起,一雙眼睛之中迸出濃烈殺機的時候,沒有人會再将他當成是一個大白饅頭,沒有人願意靠近他,甚至不願意看着他,這個時候的韓望,就是一只渾身是刺的刺猬。

韓望邁步走到了方蕩身前,他腰間的長劍随着他的腳步開始發出嚓嚓聲響,似乎焦渴難耐的旅人,想要喝光了方蕩的鮮血一樣。

方蕩沒有看韓望,他的眼睛依舊停留在韓望腰間的長劍上。

韓望手按劍柄,将長劍提起,放在胸前,這把長劍劍身長一米五,加上可供雙手握持的劍柄,甚至比韓望的身高還要略微高尚一些。

方蕩伸手按在千葉盲草劍劍柄上,千葉盲草劍變得越發興奮起來,劍身上的如同葉脈般的紋路中閃爍起呼吸般的光亮。

與此同時,韓望手按劍柄,雙腿微曲,身子微微下沉,整個人的重心都跟着下降,下降再下降。

而韓望的劍尖兒則高高翹起,此時的韓望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準備撲向獵物的公雞。

雙方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現在就是在等誰先出手。

兩人彼此凝視,雙方之間的距離只有五米,這是個不能有半點馬虎的距離,因為對手不會給你任何犯錯誤的機會。

最先出手的是韓望,韓望手中的長劍猛的朝着方蕩當頭斬來。這就叫當頭劍,是劍術之中最堂皇的劍術,沒有任何花哨之處,但要求也最高,力大叫對手無法對抗、速度快叫對手避無可避,這兩點缺一不可。

韓望這一劍頗有君臨的氣勢,一劍尚在半空中,地面的積雪便被吹得四散楊飛。

方蕩此時手掌和千葉盲草劍長在了一起,血管和葉脈接駁,一瞬間,千葉盲草劍變成了方蕩的一部分,一種特殊的器官。

面對強敵,方蕩竟忽然閉上自己的眼睛。

方蕩的這個動作落在韓望眼中,越發感到惱怒。

方蕩一定感到冤枉,并沒有要羞辱韓望的意思。

他明白什麽叫做千葉盲草劍了。

此刻,方蕩變成了劍,身周空氣被它割裂,他雖然無法張開雙目,卻能夠感受到四周的一切,甚至看到在他劍鋒前面的那個白胖的家夥,并且方蕩也能感受到自己堅硬無比,他對自己的身軀的強大程度相當自信。

對面斬來的是韓望的長劍,方蕩必須要戰勝這把長劍,不然,就是死亡。

在方蕩的感知之中,對面的那把長劍就像是兇猛的螳螂揮舞着自己巨大的鐮刀,而他自己變成了一只體型小巧的螞蚱。

巨大的鐮刀固然可怕,但螞蚱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擊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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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補劍

“想要我出去跟你們比劍可以,不過你的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你就算是殺光這裏所有的人,我也絕對不出去。”方蕩的聲音在盾牌後響起。

四位雲劍山弟子彼此相視一眼,子午劍呵呵一笑,揚聲道:“提條件?好,有趣,你且說說看。”

方蕩伸手分開攔在身前層層護衛的黑甲劍戟軍士,如同趟過一條漆黑的河流。

盾光陣顯露出一個縫隙,方蕩邁步走出縫隙開口道:“為我修補千葉盲草劍,沒有千葉盲草劍,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揮劍!”

千葉盲草劍本身就是雲劍山打造的,他們當然有辦法将有了一個豁口的千葉盲草劍修複,至少方蕩是這麽想的。

方蕩的爺爺大叫道:“蕩兒,你瘋了,我都說了,你這把劍我找人給你修,包準能修好,雲劍山弟子這次有備而來,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定會要了你的性命。”

方蕩掏了掏耳朵,這個吹牛爺爺的話,他就當沒聽見,叫別人幫忙?方蕩更相信自己能夠辦到的事情。

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猛的閃爍起光芒來,急促呼吸般連閃數下,随後再次歸于平靜。

此時此刻方蕩感覺自己和千葉盲草劍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了,以往是彼此不可分割,現在則是無縫連為一體。将心比心,千葉盲草劍雖然尚未生出完整的靈識來,但卻能夠感受到方蕩此時的那種善意。

出去和雲劍山弟子比劍,不是方蕩心血來潮的一時想法。

方蕩現在最缺的就是力量,他的敵人不是雲劍山的這些修士,而是京城中的囚禁父母羞辱父母的三爪銀龍袍男子,方蕩知道龍的事情越多,對于這個三抓銀龍袍的男子越是忌憚,越明白力量對于他的用處有多大。

這一路上,他需要磨砺自己,叫自己的力量快速成長,雲劍山既然要用和他修為相等的劍手來比試,方蕩簡直求之不得。

方蕩這個要求使得在場的雲劍山弟子再次相視一眼,子午劍從背後取出一把長劍來,這長劍劍身赤紅,在空中微微擺動,就有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似乎劍鋒在切割空氣一樣,聲音久久不散,這絕對是一把不遜色與千葉盲草劍的寶劍。

“小子,這把劍名赤龍,在我雲劍山中,是七品劍,你的千葉盲草劍不過九品,借你一用如何?”

“不要!”方蕩想都沒想,理所當然的一口回絕。

“用這把劍換你的千葉盲草劍如何?”子午劍試探着問道。

“用你們所有人的劍,外加你們所有人的命來換我的千葉盲草劍,我都不換!你們若是不能修,一切免談。”方蕩轉身欲走。

“好,将劍送來,我耗用精元來幫你補劍。”劈山劍直截了當的說道。

方蕩聞言,毫不猶豫,直接将千葉盲草劍丢了出去。

被布包裹的千葉盲草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圈,落入劈山劍手中。

子午劍低聲道:“四師兄,你瘋了,精元補劍,得不償失啊。”

精元乃是身體本源,點滴消耗,難以彌補,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耗費精元。

劈山劍沒有多說,看了方蕩一眼,眼神中露出一絲激賞來,他修劍道,劍與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甚至比劍首子雲山的女兒之仇更重要,若是他的重劍崩口,他也絕對不離不棄,想盡辦法修補劍身。

方蕩的行為,相當對他的胃口。

劈山劍當即一抖被步包裹的千葉盲草劍,那層層布帛立時見粉碎成絨絮,随風飄散。

千葉盲草劍劍身上那觸目驚心的豁口便展現在劈山劍眼前。

看到這個豁口劈山劍都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了方蕩一眼。

方蕩此時相當緊張的看着劈山劍,劈山劍能夠從方蕩眼中看到那種焦急迫切,還有患得患失,顯然,方蕩對于這把劍相當重視。

劈山劍看方蕩越發順眼,只有愛劍之人才明白另外一個愛劍之人的心。

子午劍在旁邊開口道:“四師兄,算了吧,鬥子下手太狠了,這口子太大,不光要你消耗精元恐怕還要天晶入劍才能修補,所費太大。”

劈山劍沒有理會子午劍的話,伸手從袖中抖出一塊乳白色的石頭來,這塊石頭好似羊脂,溫潤可人,似乎捏在手中立馬就會化掉一樣。

天晶石是煉制寶劍的必備材料之一,濁世之中産量極低,絕大部分的天晶石都是上幽界中的産物,他們雲劍山玄雲十四劍每人每年也就只有十幾塊,都留着孕養自己的寶劍,甚至有不少都舍不得用,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劈山劍手指一捏,直接将天晶石捏碎,天晶石模樣猶如羊脂,被捏碎卻好似蛋殼一樣,從中流淌出如燒化了的羊脂一般的液體來,這些液體直接灌入劍身缺口,劈山劍則張口吐出一道精元來。

這精元平常人根本看不到,只有練氣境界的修士,竅穴開啓,能夠感知天地才能窺見。

方蕩雖然沒有達到練氣境界,但借助奇毒內丹,他還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劈山劍噴出的那口濃郁精元。

劈山劍噴出的精元是淡青色,如同雲朵一般,在空中彙聚成一團後,這股精元便撲到了羊脂天晶石上,扯動融化了的天晶石液體和千葉盲草劍劍身融為一體。

這個過程耗用了一刻鐘的時間,當天晶石完全和千葉盲草劍融為一體後,千葉盲草劍猛的發出一聲铮鳴,內中是滿滿的愉悅之情,只不過千葉盲草劍劍身上永遠都有了一塊乳白色的斑塊,這是修補的痕跡,非大神通者不能消去,至少金丹之下的修士沒有這個能耐。

看到千葉盲草劍恢複,劈山劍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是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愉悅,這也是劈山劍從出現到現在,首次露出笑容。

看到這個場面的方蕩略微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什麽取舍決定,方蕩舌尖上的奇毒內丹不斷催促方蕩,但很快,方蕩就做出1了決定。

方蕩舌尖挑動了一下躁動的奇毒內丹,奇毒內丹洩了氣般的安穩下來。

劈山劍将千葉盲草劍一彈,千葉盲草劍化為一道流光直奔方蕩,劍身摩擦空氣發出嗡嗡巨響,不論是速度還是氣勢都要一下将方蕩刺個窟窿。

方蕩卻只是伸手,千葉盲草劍在空中猛的一個轉折,落在方蕩手中,扯着方蕩向後倒退十幾步,不過對于方蕩來說沒有半點傷害。

劈山劍眼中露出一絲詫異,這一次連子午劍還有柔星劍外加偏鋒劍都齊齊目光一凝。

“我心劍心?你小子剛剛摸劍,就能将我心劍心融為一體?簡直不可思議,看來我們低估你了。”偏鋒劍開口說道。

我心劍心融為一體的标志,就是自己的劍不會傷害自己,至少能夠盡全力來化解攻擊自己主人的力量,正如剛才,劈山劍驅劍來刺方蕩,千葉盲草劍卻硬生生在方蕩身前轉彎,化解了劈山劍的力量一樣,看起來很簡單,但真正做到,難比登天。

他們玄雲十四劍自然是能做到,但其他的弟子,能夠做得到的百中無一。

不是天天摸劍,和劍長在一起的話,根本做不到這樣的程度,鬥子都沒有達到這個境界。

不過,我心劍心這個境界和劍術沒什麽關系,和修為也沒什麽關系,是人和劍之間的一種微妙關系,這個關系并不能幫助劍手提升多少實力,但這種關系是一種基礎,擁有了這種我心劍心的關系,就說明這個劍手在劍道上可以走很遠,大有前途。

正如一個騎士,不能和坐下馬匹建立感情,是不可能駕馭對方的,一個劍手,不能和手中的劍建立親近關系,就算他手中的是天下第一寶劍,也只是一根燒火棍罷了。

“好運,現在你可以從他們四個中選一個來當你的對手了。”劈山劍開口言道。

劈山劍等雲劍山玄雲十四劍身後站着的四個雲劍山弟子當即站了出來。

方蕩揮舞了一下手中千葉盲草劍,劍身嗡嗡作響,方蕩手中如同抓着一條蛇,在自己不斷彈動,只不過這條蛇絕對不會脫手而出。

千葉盲草劍此時興奮得不得了,簡直恨不得方蕩馬上和別人比劍,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方蕩也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他正要一口應下,身後的黑甲劍戟軍士忽然如同潮水一般将方蕩圍攏在中間,盾光陣豎起,畫地為牢,将方蕩和雲劍山弟子分隔開來。

劈山劍等雲劍山弟子不由得大怒,從來都只有他們說話不算話,何曾被旁人欺騙?劈山劍還為此消耗了珍貴的精元和天晶石。

“你膽敢敢騙我!”劈山劍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之中鑽出來的。

“你們雲劍山既然出爾反爾,我們又何必跟你們講規矩道理?”章公公的聲音從黑甲劍戟軍士之中傳來。

劈山劍牙齒嘎吱一聲響,手中的十米長劍如同一條巨蟒般激射而出,咚的一聲重重的砸在盾光陣的十數面盾牌上,盾光陣後的軍卒噴血骨碎,但随即就有身後的軍卒替換他們,盾光只是往裏凹了一下,轉眼就恢複正常,完好無缺。

這種純防禦的大陣,攻擊敵人肯定不行,但用來防守,卻是極妙。

第 92 章 一字殺一人

“出來,我雲劍山弟子與你比劍!”劈山劍開門見山。

劈山劍旁邊的是年歲較小的子午劍:“你放心,我們只用和你修為一樣的弟子來和你比試,保證公平。”

章公公雙目光芒閃爍,似乎一點都不害怕雲劍山弟子突來,反倒有幾分歡喜,尖刻的道:“雲劍山弟子好不要臉,記得上次雲劍山劍首子雲山在火毒城下,親口允諾,好運與鬥子比試,若好運勝了,你雲劍山就将過去的仇怨一筆勾銷,怎麽?說出去的話,能當成是屎再吃回去麽?”

方蕩詫異的望向一臉敦厚的章公公,這個章公公給方蕩的感覺是個比較中庸的人,平日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中正平和,甚至有些曼斯條理,這番話若是水公公說出來,方蕩一點都不奇怪,但從章公公口中說出來,就着實叫方蕩感到不可思議了,完全和他平時的為人不相符,這些言語怎麽看都是為了激怒雲劍山弟子才說的。

“從政之人,都有幾張面孔,需要用那張就用那張,大忠似奸之輩比比皆是,這章公公的面孔或許更多,所以,去了京城,你萬勿以貌取人。”方蕩的爺爺适時教導方蕩。

劈山劍雙目微微一凝,看向章公公,章公公四周的黑甲劍戟軍士嘩啦啦的将章公公圍裹起來,密不透風。

修士雖強,但遇上精銳悍卒布下陣法,也往往奈何不得。

劈山劍顯然不善言辭,一時間并不開口,站在劈山劍旁邊的少年子午劍卻是個口齒伶俐的,開口道:“我們當然不是為了之前已經一筆勾銷的事情來的,我們此來,是跟好運算一算,他殺了我門中弟子鬥子之事!”

“呵呵,真不要臉!”章公公尚未開口,靖公主已經一挑轎簾走了出來,直接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子午劍看了靖公主一眼,雙目立時放光,靖公主的模樣和氣質實在是他喜歡得不得了的類型。

子午劍當即就要繼續辯駁,胡攪蠻纏,劈山劍卻已經淡淡開口道:“我雲劍山不要臉又如何?好運出來比劍,不然殺光這裏所有的人。”

劈山劍的言語不多,但每一個字都有千鈞之重,如同他身後的十米重劍一樣,光是倒下來都能将人活活砸死。

不錯,雲劍山不要臉又如何?

修仙者想做就做,只對自己本心負責,其他的都不在計較之內。

當然大部分的修仙者還是對自己的承諾負責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坦然面對自己違背承諾,只不過雲劍山弟子們沒有這個習慣,所以天底下所有的修仙者都知道雲劍山的家夥最難纏。

這麽說吧,雲劍山弟子是天底下有名的流氓,并且還是那種實力強大的流氓。

靖公主冷笑道:“殺光?記得上次你們就說要屠光火毒城,最後卻灰溜溜的敗走,這次還來?你們打算怎麽走?”

劈山劍身後的影子陡然一動,如同一把長矛般疾馳出去,十米巨劍,猛的一斬,站在隊伍最前面的三個黑甲劍戟軍士當即被腰斬。

劈山劍劍奴如同一條毒蛇,驟然彈出又倏忽收回,霍然出手,殺人即走,重新回到了劈山劍背後,雙手捧劍,安靜肅立。

若非劍身上滾燙的鮮血淋漓,恐怕誰都會覺得自己剛才生出幻覺,劈山劍的劍奴從始至終就沒有動過。

“多說一字,我便多殺一人!”劈山劍牙縫中吐出這幾個字來,壓迫力直線飙升,雲劍山弟子,說話不算話的時候,完全不要臉,但他們說話算話的時候,那是一個吐沫一個釘,說殺人就殺人,說殺幾個就殺幾個。

雲劍山弟子就是這樣的矛盾體,有些事情他們一言九鼎,有些事情,他們轉眼就不認賬,如劍招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叫人無從分辨。

一旁的子午劍笑着道:“我四師兄說得不錯,我們或許沒有辦法突破你們的黑甲劍戟軍士凝聚的大陣,但在外圍游走,剝皮一般,一個個殺還是不成問題的,殺光你們至多只是浪費一些時間罷了。”

章公公一張臉陰沉下來:“我們護衛的是三皇子的妃子,雲劍山不要太嚣張。”

劈山劍聞言将五指舉起,重複起章公公的話語來,每說一個字,就收起一根手指,一連說了五個字,将五根手指全部收起。

與此同時,一直站在劈山劍旁邊笑嘻嘻的子午劍忽然如同旋風般飄出,一道黑芒從他袖中鑽出,那把短劍如蛇,擦着黑甲劍戟軍士們的邊緣,急沖而過。

随即五名黑甲劍戟軍士應聲倒斃。

劈山劍再說五個字,将收起的五根手指一個個伸出,劈山劍身側的一名玄雲十四劍精英弟子驟然出閘。

這雲劍山精英弟子名叫柔星劍,玄雲十四劍中排行第七,男生女相,眉目清秀,蛾眉黛角,皮膚白嫩,一身寬袍如同一個大口袋,一動起來,大袍随風亂擺,完全看不出他的手在那裏,等他驟然出手,手掌如毒蛇從岩石後面鑽出,在他手中一條軟劍如蛇抖動,劍尖爆閃如花火綻放,一觸就走,五名黑甲劍戟軍士咽喉處猩紅一點,随即血脈如線噴出,發出獵獵風箱,五名軍卒應聲倒斃。

此時劈山劍越說越快,五根手指再次收縮成拳。

在他身後,又有一名雲劍山弟子如蟒出水,此時黑甲劍戟軍士們紛紛結陣豎盾,不過動作終究還是沒有雲劍山弟子快,在盾牌牆壁尚未完成之時,這雲劍山弟子渾身上下袍袖鼓蕩如球,手中劍猛的铮鳴咆哮,猶如龍吟虎嘯,劍刃上冒起一層光、氣劍芒來,一聲撕破空氣般的驟烈鳴吼,劍走偏鋒,從盾牌縫隙中游走,一劍殺五人。這人就叫做偏鋒劍,玄雲十四劍中第九,劍招淩厲,總是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手,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殺人。

三位雲劍山精英弟子依次出手,果然是一字殺一人。

劈山劍此時忽然收了豎起的手指,拎劍前沖。

此時黑甲劍戟軍士們已經将陣法完成,盾牌林立,如同立起一面高牆,同時連接在一起的盾牌上閃爍起一層柔光,看起來如同螢火,其實堅硬無比,尋常刀劍難破這盾光陣的防禦。

劈山劍卻不在乎什麽盾光陣,他手中巨劍長達十米,劍身無鋒,沉重威猛,揮舞起來,百米之外,猶有雙風貫耳之感。

那十米重劍嗡的一下就直接砸在盾牌大牆上,巨響如雷。

這一劍雖然沒有直接将材質奇特的盾牌斬斷,盾牌後面的黑甲劍戟軍士們卻齊齊噴血,骨爛如泥,這一下,死的可不是五個,是十個,還有不少耳根迸血,聽力受損。

這不是劍,這是一把大錘子。

劈山劍揮出這一劍後,說出章公公那句話的最後五個字,随後扛起長劍,背對身後的數百黑甲劍戟軍士,一步步走回他剛才所站的位置。

“四師兄,那閹人說了二十個字,我們三個一人殺了五個,你卻殺了十個,多殺了五個!”子午劍一臉遺憾的搖頭道。

“不少就成。”劈山劍一向言簡意赅。

“你太任性了,這樣不好。”子午劍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連連搖頭道。

劈山劍沒有理會子午劍,目光看向盾牌高牆,揚聲道:“好運,有膽站出來沒有?”

盾牌後沉寂無聲,說一字殺一人,和劈山劍這樣不講理的家夥沒有必要多費唇舌。

靖公主低聲道:“好運,你就不出去,不遠處就是長文城,他們不會見死不救。還有,你記住了,若是他們真的破開了這盾光陣,你死也不要出劍,就站在這裏,将劍丢在地上,他們包準拿你沒有半點辦法,雲劍山弟子對劍極為尊重,世俗的道理對他們來說完全不重要,但劍不同,劍就是他們的道,你以劍殺了他們的人,他們必然要以劍來殺你,并且還得是公平之下出手殺你,這樣他們才能穩固劍心,若是用旁的手段殺你,對他們的劍道劍心影響極大,他們自己都容不得這種事情發生。”

一旁的章公公開口道:“不錯,方蕩你就死活不出咱們的盾光陣,我看他們能怎樣,殺光這裏所有人?笑話,盾光陣一成,一時半刻之間他們破不開,除非他們豁出性命不要。”

章公公說到這裏的時候,腦中卻想着其他的事情,那天在洪正王面前議事最後的結果。

“叫方蕩跟着一起去,雲劍山那幫混賬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定會極力阻撓,這樣一來,你們大可以在路上盡情耽擱,說不定能夠拖延個十幾二十天的時間,如此一來,三皇子也完全找不到破綻,三百軍卒數量不算太多,但我們後面會有五百軍卒尾随,需要的時候,随時補充,八百黑甲劍戟軍士結成盾光陣的話,雲劍山弟子沒有月餘時間敲不開盾光陣的殼。”

雲劍山弟子一直未出現,章公公這一路上可是操碎了心,雖然雲劍山尋仇只是他拖延行程的一個因素,但卻相當重要,現在他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後面的五百黑甲劍戟軍士很快就将趕來,接下來他只希望雲劍山弟子不要太沒骨氣,掉頭就跑。

想到這裏,章公公不由得微微一笑。

“我出去和他們比劍!”方蕩突然鑽出來的一句話,叫處心積慮面帶微笑的章公公險些噴血。

第 91 章 啓程

随着靖公主一行離開火毒城,四王子府中一名家客也匆匆出城,朝着雲劍山的方向禦獸急行。

前往京城的路途并不好走,這是方蕩第二次踏上這條道路了,其中艱險,方蕩比這裏大多數人都清楚。

上一次方蕩押送寶貨,這一次方蕩押送的是一位公主。

上一次全軍覆沒,只剩下方蕩自己,這一次,方蕩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因為這一次,押送隊伍之中有着方蕩相當在意的同伴,公主府的每一個人,都是方蕩極為在意的。

因為知道前途兇險,所以方蕩很清楚,自己需要力量,需要強大的叫自己都感到恐懼的力量,不如此,別說報仇,連活命都做不到。

所以,方蕩一路走一路修煉,基本上方蕩将所有的空閑時間都利用上了,甚至連睡覺的時候,也被爺爺拉去讀書增長見聞。

方蕩現在已經進入淬血境界,進入這個境界之後,修煉就不光是自己下苦功就能夠完成的了,畢竟皮肉可以鍛煉,血脈血管卻完全沒有辦法鍛煉。

這就需要大量的十草丹來輔助修行,淬煉血脈。

靖公主倒是十分大方,直接給了方蕩三顆百草丹,要方蕩用來淬煉血脈,不過出乎方蕩意料之外的是,奇毒內丹完全可以取代十草丹來給他的修煉提供淬煉血脈的力量,只不過經過奇毒內丹淬煉後的血脈,方蕩總是覺得內中有些不舒适的地方,或者可以說,方蕩的血液又開始帶有毒性了,方蕩的血管再次開始微微發黑。

一般人修煉,都如靖公主那樣用十草丹或者百草丹亦或是玉貝石修煉,十草丹、百草丹顧名思義,都是用從植物中提、煉出來的靈力鞣制而成,所以修煉者汲取的都是最純粹、最潔淨的靈力來修煉,這些靈力純天然無雕飾,副作用幾乎不存在。

而方蕩用的是劇毒轉換而來的靈力,這種靈力,換成別人來汲取,一旦引入血脈轉眼就得毒發身亡,簡直是自己找死。

而方蕩從小就吃毒長大,一度血毒深重,渾身上下血脈漆黑如墨,幾乎身死,後來被回生丹驅走毒性,血管才恢複如常。

經此一役,方蕩身體的耐毒性非常人能比,不過,對于方蕩來說,血管開始變黑,一直都是他心中驅之不散的陰影,雖然他心中知道,有奇毒內丹在,他不會重蹈覆轍,但那種數着日子準備死亡的記憶還是影響着方蕩。

“奇毒內丹有利有弊,可以幫你泰山登頂,也可以将你打入無邊地獄,你需小心提防,謹慎應用。”這是他跟爺爺說完血脈開始漆黑之後,一衆祖宗們得出的結論。

在方蕩看來,這就是一句廢話!因為他從奇毒內丹中汲取了毒性靈力後,再汲取百草丹內的靈力就開始不舒服起來,功效雖然一樣,但就如同吃壞了東西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顯然他現在已經走上了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人這一輩子都在不斷選擇,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去選,方蕩現在已經沒得選了。

方蕩心中堅信,這顆從自己父親身軀中挖出來,又由娘親親手交給他的奇毒內丹絕對不會帶他走上不歸路,因為這奇毒內丹之中,孕育着父親母親對他的最深沉的愛意。

方蕩用舌尖挑動奇毒內丹,奇毒內丹中的毒性還有不少,之前在爛毒灘地上獵蟒之前,方蕩拼命汲取了不少的藥渣毒性,他現在不過是淬血初級階段,所需消耗的靈力有限,維持個月餘時間不是問題。

“蕩兒,你擁有毒性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是你的殺手锏,正因為你能以劍傳毒,所以你才能殺掉雲劍山的天才弟子鬥子,若是對方提前知道,你那裏還有機會殺他?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不要輕易展示毒性,一旦需要就一擊必殺,不留活口,明白麽?”

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方蕩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點了點頭。

“到了京城在我們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前,你也不要顯露身份,至于竟是誰害了你的父母的事情,你不必去追查,到了京城,我等自然有辦法查知詳情,切記,你現在的任務是隐藏身份,還有,你眼中神光太亮,最好以後眯着眼睛,我方家中人眼睛大多都是這般,與我等極為相熟的人或許會從你的這一雙眼睛上聯想到你和方家的關系。雖然這個可能性不算太大,但卻不可不防。”

方蕩再次點頭,随後嘗試着眯起眼睛,但幾分鐘後,方蕩就張開雙目,眯着眼睛實在是太難受了,此時奇毒內丹在方蕩口中晃動幾圈,一道酥麻力量從舌尖升起,直入方蕩雙目,方蕩就覺得四周的光線暗淡下去不少,不過并不影響他看東西。

方蕩有些詫異的眨眨眼,這種微暗的狀态依舊,方蕩将被布包裹的千葉盲草劍取出,用秋水般的劍身照看了一下,就見他此時的雙目果然暗淡下去,好似蒙上了一層灰膜,這雙眼睛一變,方蕩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方蕩用舌頭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酥麻之力消散,方蕩眼前世界一下又變得明亮起來,用劍身觀看,如蒙了灰膜般的眼睛果然恢複如常,光澤透亮猶如純淨寶石。

方蕩不由得笑了起來,奇毒內丹的妙用當真不少。自從知道奇毒內丹的來源之後,奇毒內丹在方蕩心中有了一種別的寓意,似乎娘親父親就在奇毒內丹中支持着他。

方蕩将千葉盲草劍重新包好。

這千葉盲草劍也确實有性格,用劍鞘收他,他就不開心,用布包裹,他卻完全無所謂。

“你這把劍,到了京城後,我幫你找人修補鍛造一下,總歸能叫其完好如初。”方蕩的爺爺見方蕩對這把崩開豁口的劍如此珍視,便如此說道。

方蕩掏了掏耳朵,這個愛吹牛說話不算數,願賭不服輸的爺爺在他心中着實沒啥好印象,這些話,他完全當成是吹牛皮。

不過幾天時間,方蕩一行就再次來到了那片曾經被劫寶的叢林,一到了這裏,方蕩的警覺心一下就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個漆黑的夜晚對于方蕩來說,相當難忘。

叫做何成的小夥那雙逐漸神光渙散最終變成灰色的眼睛,那雙從虛空中伸出,将頑強的斷頭将軍生生撕碎的雙手,都給方蕩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也是在這這裏,方蕩撿到了十世大夫玉,找到了一大群老祖宗。

這裏是火毒城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從地窖中取出火油,澆灌進地溝中,火焰燃起,說不出的溫暖。

但方蕩卻一夜沒睡。

不過這一夜平安無事,一直到方蕩他們走出這片森林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這使得方蕩緊繃着的心逐漸放松下來。

方蕩看向那位章公公,章公公很少走出馬車,今夜卻有些反常,坐在一塊青石上,如他一般,也一夜未睡,凝視着森林深處,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兩天之後,眼瞅一座城池在望,四周的地勢也越走越開闊,一馬平川,在這樣的地方,人的安全感直線上升,不論是從東南西北,任何地方到來的敵人都能一眼看到,所有的人都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不過,雖然已經遙遙看到了那座叫做長文城的城池,但望着山跑死馬,其實距離長文城還有至少大半天的行程。

隊伍不自覺的就加快了腳步,進了城就可以安心睡覺,放心休息了。

就在此時遠處天空有一道流光飛來,一直毫無動靜的章公公的馬車轎簾猛的被掀開,坐在馬車中很少下車的章公公目光有神,直接走下馬車,凝視着那幾道流光。

整個車隊都停頓下來,所有的人都擡頭看着那一線流光。

尤其是方蕩,一張臉變得凝重起來。

經歷過那場雲劍山和火毒仙宮弟子之間的亂戰的軍卒們都太清楚這一線流光了,這是雲劍山弟子踏劍而來!

方蕩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雲劍山弟子依舊高調,橫空而來,不過這一次到來的并沒有之前那麽多的雲劍山弟子,天空中只有四道流光激射而至。

每一道流光都是一把劍,每一柄劍上,不光有一位被稱為玄雲十四劍的精英弟子,還有一個如同方蕩這般的淬血初期層次的修士。

這些雲劍山弟子為首的是那位沉默寡言腳下踏着十米巨劍的劈山劍。

劈山劍轟然墜下,激起好大的氣浪,塵土飛揚,亂草橫溢,直接插入黑甲劍戟軍士的隊伍之前,攔住去路。

緊接着一道道流光墜地,氣浪吹來,狂風如舞,幸好有樹林般的黑甲劍戟軍士在前抵禦,不然行在中間的侍女們非得被吹飛不可。

為首的劈山劍腳下的長劍飛起,落在劈山劍腳下鑽出的影子劍奴手中,劍奴雙手捧劍,侍立在側。

劈山劍目光在黑甲劍戟軍士們拱衛的大隊人馬之中緩緩巡梭,不久,就看到了方蕩。

劈山劍當即開口,聲音沉悶如地窖中擂鼓,沉悶響亮,隆隆震響:“出來,我雲劍山弟子與你比劍。”

方蕩不由得眯了眯眼,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把劍刺入他的眼珠,咄咄逼人!

第 90 章 走向未知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

公主府外,二百黑甲劍戟軍士列隊站成四排,整齊沉寂,如同一根根刺入地面中的鋼釘一般。

在黑甲劍戟軍士們的正中間,有一輛三馬大車,車廂華麗,雕漆滾金,轎簾串珠,在車後還有十幾口大箱子,十幾個侍女,這應該是洪正王給靖公主帶的陪嫁。

公主出嫁,當然就要有公主的排場,不然丢人的不是靖公主而是洪正王。

府門大開,靖公主盛裝走出公主府,在公主府的門口駐足,一炷香之後,靖公主大步向前,沒有回頭看一眼。

這座公主府已經牢牢烙刻在她的心中,娘的面容她回憶不起來了,那是因為娘死的時候她太小,不善記憶,但是現在,這棟房子,一磚一瓦都被她牢牢記住,她走到哪裏,就将這棟房子帶到哪裏。

今天來送靖公主的人不多,三三兩兩而已。

早管事站在門外,擦着眼角,早管事的兒子早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他不能輕易離開火毒城,萬一早到回來找不到他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所以早管事此次不能跟着靖公主去京城,不過早管事在公主面前許諾,等早到有消息了,一定去找公主。

一直在公主府,現在卻已經和公主府徹底隔絕了關系的那些仆人們也都長籲短嘆,插着袖子蜷縮着身子,臉上神情各個都不自然。

除此之外,來送靖公主的還有二王子和四王子。

這并不出乎靖公主的意料之外,你的仇人往往比你的親人更加惦記着你。

看到靖公主走出來了,四王子當即迎上來,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子,此行京城路途遙遠,哥哥我來給你送行了。”

靖公主聞言,微微一笑,面容如花朵般綻放,道:“有勞了。”

四王子不由得一愣,皺起眉頭來。

他是來看靖公主生不如死的表情的,靖公主怎麽看上去似乎并沒有半點不妥?這個時候的靖公主不是應該失魂落魄生不如死麽?他得到的消息也是這麽說的啊。

二王子一副酒色過度,病恹恹的神情,如同洪正王一般眯着眼睛,一張陰白的面孔中閃過一絲異色,開口道:“妹妹,我已經請示父王,你反正已經走了,這座公主府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了,啧啧,這片宅院我早就相中了,我要将這裏的所有的建築都拆掉,聽說你的閨房中藏書數萬,正好用來生火給哥哥我暖手,你不介意吧?反正也帶不走,留着也沒用,你說是吧?”

說着二王子朝遠處一擺手,笑道:“這不,人手我都已經帶來了。”遠處當即有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奴仆手持各種拆房工具走了過來,如同虎狼豺豹一般沖上去。

這些奴仆們顯然是拆房子的行家,手法利索,再加上公主府年久失修,原本的高牆厚瓦早就殘破不堪,三五下就将公主府的大門給拆了個七零八落,磚瓦落地,如大雨瓢潑,砸在芭蕉葉上,嘩嘩響成一片。

靖公主身旁的鄭守胸膛劇烈起伏,伸手入懷,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動了要一刀将二王子刺死的念頭,并且他有把握能夠做成這件事,因為兩者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鄭守不由得看了靖公主一眼,随即,鄭守愣了愣,馬上就要摸到刀柄上的手,也停了下來。

鄭守沒有在靖公主臉上看到憤怒這兩個字,相反,他看到了一種淡然。

靖公主臉上挂着一絲笑容,依舊沒有回頭,只是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二哥,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在這裏重建一座公主府,你最好将裏面的東西都給我留好,這或許能救你一命!”

說完靖公主一撩轎簾,進入馬車,緊接着馬車在隆隆拆房之聲中遠去。

四王子呆呆的看着靖公主的馬車,二王子若有所思,眉頭擰起一個疙瘩。

“這賤婢當真不知死活,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竟然還死鴨子嘴硬,她竟還敢口出狂言,真真氣死我了!”四王子忽然暴跳如雷般的喝道。

二王子雙目眯成一線,忽然一擺手,那些拆房的下人們紛紛停下,好奇的看向二王子。

二王子緩緩開口道:“把公主府的東西都搬出來運到府中大庫裏,所有的東西,就算是夜壺也給我留着。”

四王子不由得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哥,你竟然被那個賤婢給吓住了?”

二王子看了四王子一眼,淡淡的道:“吓住?還真有那麽一點,這賤婢畢竟是去京城做三皇子的妃子,哪怕有一萬個不可能,我也要小心謹慎,萬一這賤婢開竅了,萬般讨好三皇子子,說不定她就是以後的皇妃,不可不防,公主府這些垃圾,暫且留着而已,反正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四王子若有所思,随後開口道:“二哥,你給她留着這些東西,那賤婢就不會對付你,但她萬一要是真的混出個名堂來,我豈不是慘了?”

二王子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四王子雙目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冷芒殺念。

靖公主的車隊走到城門口的時候,方蕩已經騎着一頭虎獸等在這裏,在方蕩旁邊,是一輛馬車,馬車的轎簾敞開着,那一臉敦厚的十常侍坐在馬車中,手中捏着茶盞滾燙的茶水霧氣蒸騰。

十常侍身後又有上百黑甲劍戟軍士,這些黑甲劍戟軍士看起來比保護靖公主那些還要精銳。

“好運,聽說你還有個名字叫蔫壞兒?”看着公主車隊緩緩走來,那一臉敦厚的公公喝了口茶後,開口問道。

方蕩扭頭看了這位憨厚公公馬車座位旁邊的那口紅箱子一眼,這箱子裏面傳來一股叫方蕩熟悉的腥臭味道,是豬頭蟒的蛇膽的味道,奇毒內丹在方蕩口中不斷轉悠,恨不得叫方蕩撲上去将箱子搶過來。

顯然這豬頭蟒的蛇膽是要送到京城去的。

方蕩吞了口口水後,點頭道:“是鴿子他們給我起的外號。”

公公上下打量了方蕩一眼,道:“我怎麽沒有看出你那裏有蔫壞兒的潛質?你知道這次為什麽要你一同前往京城麽?”

方蕩那裏想過這麽複雜的問題,他的一顆心都放在去京城找那個三爪銀龍袍的家夥了,當即搖頭。

“不知道也好,到了京城再知道也不錯,你以後叫我章公公,我會好好照應你的。”一臉敦厚的章公公身上沒有水公公的那種陰柔怪氣,方蕩對其相當有好感,當即應了一聲是。

方蕩的爺爺卻在方蕩腦中道:“小心提防這個家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尤其是對你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人主動示好,說不定是要你用命去報答他的一句話。”

方蕩微微皺眉的時候,靖公主的車隊已經到了近前,章公公從自己的轎子之中走出,來到靖公主的轎子前恭恭敬敬的施禮,然後詢問道:“公主,咱們現在就動身?”

禮貌上的問候罷了。

随後大隊人馬正式走出火毒城,靖公主背對火毒城,馬車的車簾捂得嚴實,當然看不到身後越來越小的城池,靖公主搖了搖牙,一雙眼睛變得無比堅定,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玉貝石來,閉目凝神,開始汲取玉貝石中的靈力……

方蕩不屬于任何軍隊,也沒有任何人會聽從他的調遣,所以方蕩在這個隊伍之中,基本上屬于沒人管的存在,他可以在前面奔跑,也可以在隊伍中穿插游走,也可以遠遠的墜在隊伍後面,甚至可以說,他轉身走了,都沒有人理會。

好在方蕩還有一群哥們兒,雖然在隊伍中,鴿子等人不敢太放肆,但他們不是軍紀嚴明的黑甲劍戟軍士,多少有些活波性子,走在一起,低聲說笑,方蕩和他們混在一起倒也不算無聊。

經過爛毒灘地的時候,方蕩抓了一把爛毒灘地上的藥渣,将其收入自己的口袋中,望着那一片廣袤散發着陣陣惡臭的爛毒灘地,方蕩眼神之中情緒複雜。

“蕩兒,或許你應該先找找你的弟弟妹妹。”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不用,他們肯定不在爛毒灘地,要麽是死了,要麽是走出了爛毒灘地。”方蕩一口回絕,堅定無比。

方蕩爺爺詫異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我從小看着他們兩個長大,他們從小就住在石牢上,哪怕他們已經不認識我了,也不會忘記自己的住處在那裏,只要他們還在爛毒灘地,就不可能不回石牢去住。”

方蕩的爺爺沉默下去。

方蕩對着爛毒灘地揮了揮手,随後緊追着隊伍繼續前行,朝着那座夏國最繁華的城池走去,那裏等着方蕩的是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大仇人,還有無限的未知。

方蕩充滿期待,無所畏懼!

第 89 章 這一生蹉跎,今日終無悔

公主府中一片寧靜,說不上什麽愁雲慘淡,但氣氛也也相當沉重。

此去京城,對于靖公主來說,就是從一個牢房到了另外一個牢房中,不同的是,火毒城這個牢房,靖公主有機會能夠走出去,而京城的牢籠,一旦進去,就是無邊黑暗,永遠不可能再走出來了。

方蕩來到公主府的門口的時候,正有幾個奴仆抱着行李灑淚離開。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去京城那麽遙遠的地方安家,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光棍一條,有些有老母需要贍養,有些有兒女尚未長大,有些當然也有別的心思,靖公主給的安置費數目不菲,足夠他們安心生活個兩三年了,跟着靖公主終究沒有什麽前途可言,留下來,做點小生意說不定還能謀個富貴。

最終,靖公主身邊,就只剩下八個人。

鄭守、憨牛、鴿子、豹子、王胡子、娘娘腔還有苦嫂外加一個看門的五周。

變賣了家産之後,一切就都變得清淨下來,所有的嘈雜忙碌都成了往日雲煙,似乎從不曾存在過,整個公主府沉寂得如同沒有人存在一樣。

靖公主沒有修煉,坐在一棟破舊的房子對面,一只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望着那棟房子。修長的身子還有枯舊的房屋,就如同一幅畫,凝固在這裏,一動不動。

這棟房子原本應該相當的輝煌氣派,雕梁畫棟,柱寬屋大,但現在雕漆畫已經斑駁,朱紅的柱子也見不到多少紅漆,只剩下一道道崩裂的觸目驚心的裂痕,如同一個蒼老的老者。

窗紙雖然完好,卻也陳舊污濁,被火毒城特有的髒污泥水打得斑斑點點,臺階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再難看出當年那青石本色。

那是靖公主娘的房間,當年玉夫人就是在這間房子裏産下了靖公主。

這裏曾經有靖公主最完美的童年也有最黑暗的過去,天堂地獄,都在這裏開始,對于靖公主來說,對母親的一切記憶,都在這裏,這棟房子就像是她的娘一樣,這房子寄托了她對玉夫人的所有的回憶。

玉夫人的面孔早就如同這房子上的漆畫一樣斑駁,面目全非,但這棟房子卻還是如以往那般坐落在靖公主面前,觸手可及,這樣的溫暖,全天下,不會有第二個地方能夠給她。

這兩天,靖公主都坐在這棟房子面前發呆出神,沒有人來打擾靖公主,因為一旦走出這座房子,這裏的一切就将翻天覆地的變化,聽說二王子已經将這裏索要了去,準備将這裏的一切都推到重建,将這裏踐踏成灰。

靖公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眼睜睜的等着這裏的一切崩碎成塵埃,随之一起崩碎的還有靖公主那曾經的想要從泥沼中掙紮脫出的夢。

人生不過一場夢,靖公主有那麽幾年美夢,剩下的就全都是噩夢,原本以為噩夢終有盡頭,卻不料,噩夢無邊無際,苦海掙紮不出。

“命!”

“這都是命!”

“人再強終究鬥不過命!”

靖公主喃喃自語的道。

靖公主從來不認命,不然她也不可能執着于天道,妄圖從堅硬巨石般的命運中掙紮出一道裂痕來,但是現在,她信命了。

“公主,黑叔呢?”

一個聲音在靖公主身後響起,這個時候,本來是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靖公主的,靖公主也不相信自己還能再次聽到這個聲音。

靖公主扭頭看去,就見一雙清澈透底的寶石般的眸子正盯着她。

“你不是不回來了麽?找到你的弟弟妹妹還有父母了?”靖公主疑惑的看着這個少年。

方蕩雙目之中蹦起一道血線來,咬牙切齒的道:“父母雙亡,弟弟妹妹去向不明。”

靖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凄婉和憐憫,如此說來,這個火奴和她當真是同命相連了。

“你想要報仇?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都是命,你該認命,認命後你才能活着,不論如何,你也是一位偏将,能夠活得非常有趣。”

方蕩皺起眉頭,念道:“命?”

靖公主點了點頭,重新看向自己出生的那棟房子,似乎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今天的一切就已經注定了,不管她多麽努力,不管她多麽辛苦掙紮,都改變不了這一切!

這就是命啊!在命運洪流面前,她的掙紮,連一個水花都不曾激起。

“命?我想起來了,娘說過這個東西,我娘說,命運天注定,誰都逾越不了!”

靖公主身子微微一顫,雖然她已經信命,但她總是還有那麽一絲一忽的奢望,她也是一個女人,再堅強,也希望有個人能夠在這個時刻安慰她兩句,甚至欺騙她告訴他命運樊籬并非不可逾越,這樣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多少能夠好受一點。

但方蕩的這句話,直接将她這一絲一忽的奢望給擊得粉碎,是啊,命運天注定,誰都改變不了!這得是一個多麽絕望的人才能說出的話語啊!

方蕩接着道:“不過,我娘還說了,命運就像是一個囚籠,你有多高,這個囚籠就長多高,三歲的你覺得永遠不可能越過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你的命運囚籠,然而十歲的你可能只要一邁步就輕松逾越這個命運囚籠。”

“十歲的你覺得永遠不可能攀上一座高牆,這座高牆就是你的命運囚籠,但二十歲的你墊腳就能翻躍。”

“練武之前,你覺得石頭堅硬無比,永遠不可能用拳頭砸碎,這塊石頭就是你的命運囚籠,但當你武功初入門徑時,只要一拳就能砸碎十塊這樣的石頭。”

“命運,就是那座永遠籠罩着你的囚籠,誰都不可能逾越,但他随着你的成長而長大,這個天底下,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唯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你認為不可能的事情!”

“我娘說,在她心中,永遠沒有不可能,所以她告訴我,你的未來沒有什麽不可能,哪怕你是在爛毒灘地上長大的,哪怕你此刻卑微渺小得蝼蟻不如!”

聽着這番話,背對着方蕩的靖公主淚流滿面,無聲嗚咽着。沒有人能夠理解此時靖公主心中的那種激動,如同在大海中迷路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燈塔上的光輝一樣。

方蕩看着靖公主雙肩微微輕顫,不由得歪了歪腦袋。

“你娘,一定是一位智者,她将我從絕望之中一下拉回。她說得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麽事不可能的,唯有你認為不可能的時候,不可能才會真正出現在你的面前,攔住你的腳步。”

說着,靖公主忽然跪下,對着那間斑駁的老舊房屋,公公正正的磕了三個頭,擡起頭來後,靖公主以袖拭面,身上骨骼咯咯作響,轉過身來的靖公主眼中再次煥發出光彩來,伸手拍了拍方蕩的肩膀道:“好運,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到你娘的墳前也給她磕上三個響頭。”

“或許命運叫我止步于此,我若真的放棄了,那就真的難以寸進,但我若不放棄,總還有機會,哪怕機會渺茫得萬中無一,我也不罷休,命運而已,鬥他一鬥又有何妨?”靖公主說着大步離開。

方蕩皺了皺眉,他對于靖公主忽然來的感悟并不感興趣,方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連忙追在靖公主身後問道:“黑叔呢?”

“黑叔?黑叔走了,他說讨厭我現在這個樣子,對我失望至極,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我了。”

“啊?”方蕩聞言不由得大急,連忙追問道:“黑叔去哪了?我去找他。”

靖公主呵呵一笑道:“我太了解他了,他怎麽會舍得就這樣棄我不顧?他一定就在附近,只不過,他不願意見我罷了。”

靖公主忽然對着天空揚聲道:“黑叔,我還是不會去易城,我要去京城,你說這是愚孝,我明白,但我既然被人生養一回,就總要對其有所回報,不管我爹多麽不好,但他至少叫我吃飽喝足,叫我能有大院子住,叫我能夠念書識字,也叫我有下人伺候,這些都是恩,都應報答,我娘說過,人家對你一分好,你就要還人十分恩,我現在以我身來報十七年養育之恩。”

說完,靖公主大步走出院落,方蕩四下張望,尋找黑叔的蹤跡,卻哪裏找得到?

遠處一座房屋的房頂上,黑叔叼着一根草棍,躺在瓦上,此時的黑叔眼中淚水滾動不休。

這才是玉夫人的女兒,才是值得他耗用生命來報恩的人的女兒,旁人對你一分好,你要還人十分恩,玉夫人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她的女兒,也是。

這樣的女人值得他全心付出。

“這一生蹉跎,今日終于無悔喽。”黑叔忽然笑了起來。

黑叔身下的房間中,鄭守一邊擦拭手中鋒銳短刀,一邊搖頭笑着,長嘆一聲後,也如黑叔一般,只不過學了唱戲的腔調道:“這一生蹉跎,今日終無悔!”說着鄭守猛的一揮手中短刀,刀風凜冽,酣暢淋漓。

“老黑,要不,喝一杯?”

“你這家夥,又要我去幫你偷酒?”

哈哈哈……

方蕩翻遍了整個公主府,都沒有找到靖公主口中的黑叔。

第 88 章 怪物如肆

上百黑甲劍戟軍士們聚集起來,在朝陽的溫軟光芒下,再次出現在豬頭蟒的老巢邊緣。

不過這上百黑甲劍戟軍士并不似昨日那般完整,其中有十幾個受了傷,并且還少了五個,不少黑甲劍戟軍士身上的甲胄有觸目驚心的裂痕。

顯然,昨天晚上這些黑甲劍戟軍士過得并不舒适,爛毒灘地的黑夜,就如同寒冬中的北風一樣可怕。

一名被選為誘餌的黑甲劍戟軍士越衆而出,其餘的黑甲劍戟軍士們紛紛藏身在昨日挖出的地洞之中,在這當誘餌的黑甲劍戟軍士身後,是上百個突出藥渣地面的竹管。

這黑甲劍戟軍士心跳得厲害,不得不深吸一口氣,以此來平複自己心中的恐懼!

此去至少有七成的機會會死,但只要他能夠成功,将晉升一級,成為什長,掌管二十人!

最重要的是,即便此次他死了,他的兒子也能夠進黑軍營,只要肯下苦功經受住打熬,出來後直接就是什長,甚至有可能是百夫長。

若自己的死,能給兒子換來一個百夫長,那就太痛快了!

他昨天是拼命争取到了這個當誘餌的機會,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在火毒城中可着實不多!

想到這裏,這軍士不免就想到那個在軍中狗屁沒幹就成了偏将的家夥。

“好運,這名字他娘的起得真有道理!以後我兒子也應該改名叫好遠,不行,這名字短命啊,那家夥有當偏将的命,卻沒命享偏将的福!”

這軍士心中不斷翻騰着各種想法,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石塊撞擊的輕響,當當當,三下。

這黑甲劍戟軍士瞳孔收縮,在第三下石塊撞擊的聲音響起的同時,軍士猛的用長劍一拍坐下豹狗的屁股,軍士坐下的豹狗吃痛,如離弦之箭一般猛蹿出去,用風馳電掣來形容都不為過。

黑甲劍戟軍士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生死存亡榮華富貴,在此一舉了!

狂奔一盞茶的時間,一個巨大的丘陵出現在黑甲劍戟軍士面前,黑甲劍戟軍士張開大嘴,就要大喝出聲,以此來驚動那頭絕對不允許任何生命出現在他的地盤上的豬頭蟒。

結果他嘴巴剛剛張到最大,還沒來得及喊出一聲,前面的丘陵之後猛的掀起一道漆黑的巨浪來,将太陽都給遮住了,在那巨浪前面是一個滿臉驚恐拼命狂奔的少年。

啊啊啊啊啊啊……

黑甲劍戟軍士瞪大了眼睛,坐下的豹狗在慣性下一路狂沖,雖然他拼了命的想要剎住,但還是和那少年交錯而過,一頭紮進了黑色的藥渣巨浪中。

軍士和少年交錯而過的一瞬間,看清楚了這個少年的面目。

好運?這不是昨天被吃掉的那個有命當官沒命享福的好運麽?娘的,這小子竟然還沒有死,運氣好到逆天了麽?

随後軍士就沒了別的想法,那巨浪般的藥渣中升騰起一片血霧轉瞬即逝。

巨浪猛的撲下,方蕩放足狂奔,險些就被卷中,在他身後的藥渣地面上有一個巨大的鼓起,急急追逐着拼命奔跑的方蕩,所過之處便是一條塌陷下去的長長的深坑溝壑,好似地下的藥渣都被那東西給吃掉了一般。

如果爛毒灘地中的變異猛獸中有王者存在的話,那麽豬頭蟒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就算是一個火奴賤狗彙聚的中型部落也不敢輕易招惹豬頭蟒這種存在。

滿頭大汗的方蕩玩了命的狂奔,他雖然知道豬頭蟒不好招惹,卻沒有料到身後的大家夥脾氣竟然這麽大,并且豬頭蟒的速度快得超乎他的想象,明明是在地下藥渣中游走,卻比他奔跑的速度還要快。

眼瞅着在地面之下不斷穿行的東西越來越近,已經追到了方蕩身後不足一丈的地方,方蕩雙目瞪得溜圓,卻死死的盯着身前越來越近的一根突兀的拴着紅布的樹枝。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到了!

方蕩咬緊牙關,拼盡全身力氣猛地一躍而起,與此同時,方蕩身後藥渣構成的松軟地面猛地炸裂開來,飛濺而起的藥渣粉末之中傳來一聲嘶吼,一條巨大的,渾身血紅的怪蟒猛地竄了出來。

這怪蟒猶如豬鼻的鼻孔之中噴着股股腥臭紅霧,腥紅的蛇信上滴滴答答的流淌着酸溜溜的粘液,張開布滿利齒的大嘴,如同一個碩大的漆黑布袋,朝着空中的方蕩便罩了過去。

這一張嘴別說方蕩小小的身軀,就是一頭牛都能夠整個吞下去!

就在這時,四周傳來一陣急促的唿哨。

方蕩身下插有突兀紅色樹枝的地面猛地一顫,整個地面都晃動起來。

方蕩瞳孔驟然一縮,懸空的身子倏地一縮。

方蕩抱頭抱腿縮成一個球,借着身子收縮旋轉的力量,生生加速滾出去一丈遠。

而在那插着樹枝的地方,陡然間有一張大網拉開,擦着方蕩的身子豎立起來。

猝不及防下,那大半個身子鑽出藥渣騰空而起的血紅怪蟒一頭就紮進了這大網中。

随即四周的藥渣之中竄出上百個黑甲劍戟軍士來,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将一柄柄長矛奮力刺入那怪蟒的鱗身。

豬頭蟒靈智并不算太低,驟然吃痛,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立時發出陣陣憤怒的咆哮,巨大的身子不斷的扭動,掀起大蓬的七彩藥渣,腥臭的嘴中噴出股股紅霧,一下就有五個黑甲劍戟軍士中招,被紅霧沾染。

這五個黑甲劍戟軍士雖然穿着甲胄,但那些紅霧順着甲胄縫隙鑽進去,一旦沾身,這些黑甲劍戟軍士立時慘叫連連,開始拼命地撕扯自己的甲胄,轉眼間就将自己脫個流光,就見他們渾身上下生出一片片的血泡,這些血泡飛速的蔓延,奇癢無比,五個黑甲劍戟軍士顧不得再去對付豬頭蟒,嗷嗷慘叫着不斷撓抓。

抓破了血泡便流出粘稠的白色膿汁來,這些汁液一出現當即冒出絲絲青煙,伴随着嗞嗞聲,好似被火焰烤灼的焦肉,将這些黑甲劍戟軍士的身上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繼而小洞潰爛,燒穿皮肉,五個黑甲劍戟軍士頃刻之間就倒在地上沒了動靜,只剩下身上咕嘟嘟冒着的小泡和惡臭青煙,片刻之後,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其餘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一個個瞳孔急速,而方蕩卻雙目閃爍起驟亮的光芒來,這豬頭蟒的毒性驟烈,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更是劇烈的顫動,歡快得不得了。

“收網!”遠處一聲如雷大喝傳來,方蕩循聲望去,就見手持一把奇怪金屬棒的如肆開口大喝。

此時,方蕩才知道為何如肆一直緊閉着嘴,說話都是由旁邊的軍将代言,就算是平時,都抿着嘴,一個字都不吐露。

因為這如肆一張口,那道從臉頰上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疤痕就會裂開,因為右邊臉頰沒有裂口,而左邊臉頰裂口極大,所以,如肆一張嘴,左邊臉明顯塌下來一大塊,這使得如肆的左邊的下眼皮下沉太多,露出大半個眼珠來。

從方蕩這個角度望過去,如肆的模樣怪異可怖,方蕩甚至能夠看到如肆裂開傷口中的滿嘴牙齒。

怪物!

這是方蕩心中冒出來的兩個字。

随着如肆的大喝,那些黑甲劍戟軍士們紛紛用力收網,同時開始交錯穿插,如同擰抹布一樣的将手中的大網和身邊的軍士彼此扭結起來,

豬頭蟒掙紮不斷,上百黑甲劍戟軍士們拼命收網,卻依舊抵不住豬頭蟒的拼命亂扭。

豬頭蟒身軀亂轉,噴出一股股的腥臭紅霧,轉眼間就又有十數名黑甲劍戟軍士中招倒地。

此時咚咚擂鼓之聲響起,方蕩詫異,什麽人能在這個時候敲鼓不休?以至于他的腳下藥渣地面都在顫動。

方蕩循聲望去,随即了然,這不是擂鼓之聲,是如肆心髒的跳動聲。

如肆心髒每跳動一下,方蕩腳心都好似被拳頭狠狠地砸上一下,最後方蕩甚至跟着如肆的心跳聲彈動身軀,完全不由自主。

方蕩心中駭然,原來淬血境界竟然還有這樣的狀态,比起這個來鄭守那能夠使得小巷磚瓦亂跳灰塵亂掉的心跳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如肆的心跳不過跳動了十幾下,緊接着如肆身上傳來爆豆子般的炸響,噼裏啪啦比年節燃放的鞭炮還要震耳欲聾,就算是豬頭蟒的嘶吼,都壓不住這爆裂聲。

方蕩瞪大了眼睛,方蕩不是第一次見到鑄骨層次的存在,當初方蕩還親手殺了斷将,還有靖公主也曾周身骨爆,但那些聲音和如肆的骨爆之聲比起來,就如同巨雷和蔫屁,遙遠得觸不可及。

當骨爆的聲音達到了叫方蕩都不得不準備捂住耳朵的時候,如肆身上緊接着傳來一陣陣拉滿的弓弦彈開之聲,就見如肆渾身上下筋絡如龍如蛇,在皮下伸縮彈動。

将力量醞釀到了自己最巅峰的如肆猛的邁步而出,第一步十米,第二步三十米,第三步五十米,第四步,就已經橫跨數百米到了豬頭蟒的頭頂上。

如肆的步伐看得叫方蕩眼暈,如肆的身軀好似變成了膠皮,後腳明明還在起點,前腳卻已經到了三十米外,中間的大腿比筷子還要細,伸縮自如,彈性十足。

這就是強筋?

如肆轉眼就到了豬頭蟒的頭頂上,怪異至極的是,如肆手中的棍子竟然還在起點,還在百米之外,如肆的雙手依舊死死地抓着這根棍子。

方蕩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得方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時都要從眼眶中蹦出來了。

嗡的一聲撕裂空氣般的巨響,那百米之外的棍子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弧線,高高祭起,轟然砸下,巨大的慣性帶來更加強大甚至可以稱之為恐怖的力量。

咚的一聲金鐵交擊般的巨響,方蕩被一股巨浪直接掀翻出去,在空中滾了好幾個圈後一頭紮進了藥渣之中。

方蕩從藥渣之中鑽出來的時候,就見如肆站在那頭豬頭蟒被生生砸掉了半個腦袋的頭頂上,那根不起眼的棍子被他從豬頭蟒的腦袋之中抽出。

此時的如肆再次緊閉住嘴巴,因為用力的緣故,如肆的嘴唇微微翹起。

不知如肆從何處拿出一片白色的布巾,輕輕擦拭手中長棍上的污血,一絲不茍,如同擦拭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樣。

此時那脖頸僵硬直豎的豬頭蟒發出一聲嗚咽,轟然倒地,巨大的如同豬頭般的蛇頭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

如肆依舊穩穩站在豬頭蟒的頭頂,一絲不茍的擦拭那根棍子,當擦幹淨了,如肆伸手一甩,那根棍子當即收縮成手臂長短,被如肆收入袖中。

“這就是基礎打得牢固的好處!”方蕩爺爺的聲音在方蕩依舊有些僵硬的腦袋裏面響起。

“這個叫做如肆的家夥一定在每一個層次上都用盡苦功,修行這種事情,爺爺我雖然不曾練過,但卻也略知一二,一般情況下,一個人磨皮之後,就開始進行淬血,一旦進入淬血層次,基本上就不會去考慮磨皮的事情了,正如進入了鑄骨層次後就不再淬煉血脈一樣,但這個家夥一定是在進入淬血層次後,依舊還苦苦磨皮,進入鑄骨層次也不忘淬煉血脈,将每一個層次都全力以赴的打造得完美無缺,這樣的家夥可以稱之為蠢人,但永遠不要小看這樣的蠢人,他們的基礎紮實得叫人感到恐懼,以他的實力恐怕一般的練氣境界的存在都能殺得了。”

方蕩重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如肆的目光朝着方蕩望過來,雙方目光在空中接觸,但如肆的目光并未在方蕩身上停留,一晃而過,似乎對方蕩沒什麽太大的興趣。

如肆顯然更在乎自己的手下,他看向那些黑甲劍戟軍士們。

此時上百個黑甲劍戟軍士們折損了一半,雖然只是和那豬頭蟒短暫的幾分鐘的接觸,但剩下的黑甲劍戟軍士們已經筋疲力盡,一個個坐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氣,方才的惡戰着實消耗了他們太多太多的力量。

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紛紛将目光死死地釘在方蕩身上。

面對這些目光,方蕩沒有什麽表示,也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被豬頭蟒追逐了十幾分鐘,活下來都屬僥幸,此時危急一去,方蕩腳都軟了。

那一直跟在如肆身後的軍将小跑到如肆身前,禀報道:“黑甲劍戟軍士一百人,此戰陣亡五十三人,三人輕傷!”

如肆嘴唇撅起更高,對于這個結果顯然不太滿意,随後如肆邁步走到那頭豬頭蟒的肚腹處,這豬頭蟒足足有數十米長短,蛇身足足要十幾個人圍抱,稱得上是巨大。

如肆在一個位置上來回走,最後伸手在蛇身上一劃。

那軍将抽出腰間長刀,開始用力砍蛇身,其餘的軍卒也紛紛爬起,揮刀亂斬。

這豬頭蟒一身堅鱗,鋼硬無比,這些軍将斬得火光四濺,手中的長刀紛紛卷刃,不過終究還是将外皮破開,鱗皮一去,剩下的就好辦了。

幾個軍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蛇肚子裏面将一顆西瓜大小的蛇膽小心翼翼的挖出來。

蛇膽之中都是劇毒,一旦弄破了,周圍的人全都得死。

見到這枚蛇膽,方蕩嘴中的奇毒內丹叮當亂撞方蕩的牙齒,方蕩不得不死死地咬住牙關,不然這奇毒內丹非得飛出去不可。

方蕩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想節外生枝,并且,如肆實在是太厲害了,方蕩絕對不想和這個家夥有什麽過節。

挖出了蛇膽,如肆從自己的坐騎上取出一個碩大的匣子,将血淋淋的蛇膽放入其中,随後如肆再次一擺手,僅剩的四十多個黑甲劍戟軍士們各自忙碌,去一裏之外收攏自己的坐騎。

不久之後,黑甲劍戟軍士們收斂了七十多頭坐騎。

緊接着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開始将死去的同伴的遺骨收起,死去的黑甲劍戟軍士基本上都是被毒液腐蝕而死,此時就只剩下一堆白骨而已,收拾起來倒也方便。

收拾停當,如肆揮手,當即開拔!

爛毒灘地絕對不是一個好地方,他們昨天晚上足足上百人都被襲擊,現在只剩下不到五十個,一旦被什麽猛獸盯上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豬頭蟒的屍體會很快吸引非常多的野獸,這裏不到天黑就将變成碎肉場。

一行人放蹄狂奔,朝着火毒城一路疾馳而去。

一路上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們依舊沉默不語,但和來時不同的是,他們一邊催動坐下的坐騎狂奔的同時,都不時的用眼睛去瞄方蕩,對于他們來說,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實在是有些叫人琢磨不透。

昨晚好運幹嘛去了?為何又在清晨出現?這都是謎。

可惜,如肆不問,他們也不敢多問。

疾馳了幾個時辰,火毒城再次出現在衆人眼中,一衆黑甲劍戟軍士們都長出一口氣,悍不畏死,不代表他們願意去死,尤其是死在這出腐臭髒污的爛毒灘地。

城門大開,魚貫而入,随後方蕩便脫離了隊伍直奔公主府。

黑叔知道他父親的事情,原本方蕩想着回到爛毒灘地見到母親、父親,總歸能夠知道是誰害了他們,但是現在,他只能找黑叔來問這件事了。

方蕩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然後,方蕩會用自己的方式,叫對方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一個多麽可怕的錯誤!

第 87 章 怒焰高熾

“前面就是豬頭蟒的巢穴。”連續不停的奔波二個時辰後,一直在前面輕車熟路般帶路的黑甲劍戟軍士終于說出這句話來。

這是這二個時辰之中,方蕩聽到的唯一一句話。

在過去的兩個時辰中,上百人的隊伍,連一聲咳嗽都沒有發出。

很顯然,這個軍卒早就已經找到了豬頭蟒,只不過他們一直都沒有動手去抓,要知道豬頭蟒在爛毒灘地中基本上完全沒有天敵,并且有駐留一地的習性,只要找到了豬頭蟒的巢穴,或許十年後再來,他依舊還在這裏。

如肆一擺手,上百軍卒全都停頓下來,這一次,方蕩也直接停下來,只是比其他軍卒稍稍多探出一個頭去,方蕩已經知道如何駕馭這頭猿獸了

此時夕陽西下,遠處的天空一片火燒雲,大半邊天都好似被紅潮淹沒,壯觀無比。

血紅的夕陽下,那些黑甲劍戟軍士們各自翻身下馬,他們似乎早就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紛紛從自己的馬背上扯下一個個大網,将大網用特制的繩結捆綁編織在一起,随後出現的就是一張巨網。

也有軍卒開始挖坑,秩序井然,這樣的事情,他們似乎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熟練無比。

如肆看向方蕩,依舊不開口,如肆旁邊的軍将好似如肆肚中蛔蟲一樣,開口道:“好運,你現在立即休息,一刻鐘之後,你去吸引那頭豬頭蟒,一旦豬頭蟒出現,你就立即奔跑回來,看到這跟包裹着紅布的樹枝了沒有?陷阱會設在這根樹枝之前,當你越過這根樹枝的同時,陷阱将會啓動,記住用盡你的全力去跳,我可不想看到你也落在陷阱之中,你要明白,陷阱中只有獵物,我們只會殺死獵物,絕對不會去救獵物。”

方蕩看了眼那樹枝上的紅布,點了點頭。

不過,方蕩的心中卻在暗笑,他才不會去當什麽誘餌。

那軍将看了眼遠處不斷低垂的太陽,再次開口道:“我們只有一次的機會,這一次不成功,就得等到明天天亮再來,你最好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爛毒灘地上處處都有致命危險,尤其是夜晚,我可不想自己的兄弟們白白葬身在這一片荒蕪之中。”

方蕩再次連連點頭。

随後方蕩就下了猿背,猿獸也累得不行了,渾身上下如同水中撈出來的一般,長長地猿毛現在緊貼在身上。

方蕩一下去,猿獸便直接卧趟在地,擺了個大字形,大口大口的喘氣,猿獸力氣極大,但耐力相對來說要差一點,長途奔跑猿獸并不擅長。

方蕩的褲子已經濕成一片,方蕩抖了抖褲子,随後坐倒在地,也如猿獸一樣,直接擺個大字,舌尖挑動奇毒內丹,奇毒內丹不斷撞擊方蕩的牙齒,發出咯叻咯叻的聲響。

方蕩開始盡力恢複體力,現在對于方蕩來說逃跑不是問題,問題是逃跑之後能不能甩開身後的這些家夥。尤其是那個如肆。

如肆這個家夥方蕩完全看不透,根本不知道他的修為究竟達到了什麽程度,但方蕩覺得如肆這個家夥的修為絕對不會低于鑄骨層次,甚至有可能已經踏足強筋,正如靖公主所言,他要想逃走,就只能靠着自己對于腳下這片土地的熟悉。

一刻鐘的時間轉瞬即逝,在如肆旁邊的軍将吆喝聲中,方蕩站起身來。

那頭猿獸也一臉不情願的爬起來,方蕩卻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繼續休息,雖然猿獸奔跑速度飛快,但對于方蕩來說,這種軍中猛獸不是他能駕馭的,說不定跑着跑着,身後一聲唿哨,這猿獸就将他掀翻在地。

方蕩現在最信得過的還是自己的雙腳。

如肆微微皺眉,如肆旁邊的軍将眯着眼喝道:“好運,你難道想要用雙腳去和豬頭蟒賽跑?”

方蕩扭頭看了一眼已經将陷阱布置好的軍卒們,這些軍卒們此時挖出一個個深坑,自己藏身在深坑之中,只留下一根管子露出地面,用來呼吸。

然後,方蕩看向已經搖搖欲墜的藥渣丘陵中的夕陽,以方蕩對于這片土地的熟悉,他知道最多再有一百步的時間,爛毒灘地就将進入黑夜。

現在想想,這片土地待他着實不薄,黑夜對他的逃亡将起到決定性的掩護作用。

此刻的方蕩忽然變得信心十足。

方蕩邁步就走,将那軍将的話當成耳邊風,那軍将勃然大怒,喝道:“好運,要知道你現在還不是偏将,在這裏你必須遵守我的命令,你死不死我不管,但若是因你的愚蠢自大延誤了抓豬頭蟒的時間,我絕饒不了你!”

眼瞅方蕩竟然依舊往前走,根本不理自己,那軍将當即就要追上去,卻被如肆伸手攔住,如肆的陰冷目光淡淡的盯着方蕩的背影,微微撅起的嘴唇抿得更緊。

一步……

兩步……

三步……

十步……

二十步……

方蕩一邊走一邊看着四周,這裏絕對是豬頭蟒的巢穴,生命絕跡,連爛毒灘地上最頑強的螞蟻都沒有一只。

方蕩小心的行走着,他可不想驚動豬頭蟒,若真的将其驚醒,追出來的話,兇多吉少。

腳下的藥渣對于方蕩來說,簡直就像是搖籃,方蕩此時就在搖籃之中微微搖擺,以前的方蕩如此厭惡這片散發着惡臭的土地,但是現在,方蕩卻覺得這片土地如此親切,就像是母親一樣托着方蕩,抱着方蕩,方蕩不由得眼中微紅,無聲的開口:“我回來了。”

就如同游子回到了家中一樣,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下就流溢出來。

五十步……

八十八步……

九十九步……

最後一道陽光消失在藥渣丘陵之後,大地瞬間陷入一片漆黑,與此同時方蕩來到了一座丘陵之後,正好完全消失在如肆的視野中。

邁步狂奔……

自由!

自由!

自由!

奔向自由!

一直等在原地的黑甲劍戟軍士們等了足足兩刻鐘,方蕩的身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關鍵是連一點聲息都沒有,好似完全消失掉了。

那軍将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怎麽會完全沒有聲息?就算被豬頭蟒吃了,也得有個動靜啊?”

如肆眯了眯眼,随後忽然嘆息一聲一擺手。

如肆旁邊的軍将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如肆,如肆扭過頭來,看向軍将,那軍将激靈一下,連忙掉頭吼道:“都出來吧,後退五裏紮營!”

地下藏身好的黑甲劍戟軍士們聽到命令後,紛紛從藥渣中鑽出,一個個臉上滿是疑惑。

随後不知道是誰猜測的,都說那個運氣好到沒邊的好運已經被豬頭蟒給吃掉了。

……

一切比方蕩想象中的還要容易。

方蕩踢飛了腳上的鞋子,光着腳丫在爛毒灘地中放足狂奔,頭頂上的月亮清冷的光輝照亮了方蕩的前路。

在城池建築中經常迷路的方蕩,在爛毒灘地上根本不會有迷路的問題,哪怕在這裏地面丘陵在不斷變化,有些時候幾天就換了一個模樣。

但不管地面如何變化,方蕩就是知道自己在那裏,自己要往哪裏去,不用問為什麽知道的,方蕩就是知道,這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之中生存下來的本能。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弟弟妹妹了,方蕩一邊狂奔一邊咧開嘴巴大笑。

一個時辰之後,那座低矮的石頭牢房出現在方蕩的眼前,雖然能看到,但要想跑到石牢前,至少還要一炷香的時間。

看到石牢,方蕩的腳步陡然間變慢了下來,原本肆無忌憚的放足狂奔,但是現在,方蕩每一步走出去,都好似有千斤之重。

近鄉情怯。

方蕩此時心中忽然生出無數個害怕來,他從未如此害怕,那月光下如同染了一層銀霜的石牢,叫方蕩感到親切的同時,還在扮演着一位陌生的叫方蕩感到害怕的角色。

如果石牢中依舊還是沉寂一片怎麽辦?

弟弟妹妹怎麽沒有在石牢邊上睡覺休息?

他在的時候,每天晚上,弟弟妹妹都會回到石牢邊上睡覺,他們兄弟三個緊緊依偎着,抱團溫暖着對方,就算嚴冬到來,他們也不怕。

方蕩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甚至畏懼不敢向前,對于方蕩來說,哪怕面對的是刀山火海,哪怕是毒蛇猛獸,就算是洪正王亦或是子雲山那樣的存在,方蕩也不會畏懼不敢向前,但是現在,方蕩甚至一步都不想向前了,一種難以抑制的焦灼和不祥之感充斥在方蕩心中。

此時方蕩爺爺的聲音略微有些沉重的響起:“蕩兒,我怎麽總是聽你說你的母親?為何你從來不提你的父親?”

方蕩深吸一口氣,盡量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和爺爺說兩句能夠叫他感到舒服一點,壓力也不會如現在這麽大。

方蕩開口道:“我讨厭他,他從不說話,從不理我們,我覺得,他一定非常讨厭我們,不然他不會永遠沉默無聲,當然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是他害得娘到了這片爛毒灘地中,是他使得娘不見天日,被囚禁在小房子裏,娘之所以受苦,完全都是因為他,我讨厭他!”

方蕩爺爺嘆息一聲道:“男人做事,總不可能面面俱到,你爹……是我看着長大的,他的脾性我最了解,他絕對不會不喜歡你們,哪怕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卻也知道,他不和你們說話,或許和你想的正好相反,他太愛你們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們,正如你所說的,是他害的你娘在這爛毒灘地之中不見天日,是他害得你們兄弟只能如同孤兒一般在爛毒灘地這樣艱苦的環境中長大,如果是我做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會和我的兒子說話相見,不是不愛,是逃避,是無法面對,我說的你能明白麽?”

方蕩搖了搖頭道:“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要是喜歡一個人的話,一定會天天都想見到他,就如同我喜歡我的弟弟、妹妹一樣,當初若不是我身中藥渣劇毒,命不久矣的話,我絕對不會抛下弟弟妹妹還有娘離開爛毒灘地。”

方蕩的爺爺嘆息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沒有經歷過那種想見又不敢見的事情的話,是無法理解他的話的。方蕩在這方面上的閱歷太淺了,想法偏激也是沒辦法的事。

方蕩終究還是走到了石牢前,方蕩的一顆心咚咚跳動,石牢依舊,寂靜無聲,而弟弟妹妹卻不見蹤影。

牆壁上的三個小人也變得斑駁起來,當初這是方蕩教弟弟妹妹寫自己名字的方法,誰的狩獵的食物多,誰就能将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方蕩看着方氣、方回兒的一個個名字不斷向上延伸,顯然,在他走了之後,方氣還有方回兒依舊在不斷的往石牢中運送食物,但這一切都在某一天突兀的中斷了。

方蕩站在原地,呆呆的站着,那中斷的名字,是的方蕩的一顆心直沉冰冷的大海深處。

“娘?”

石牢中的空寂無聲回答着方蕩。

方蕩多麽想看到那雙有着無限溫柔的眼睛再次出現在石牢的窗口,那雙眼睛是方蕩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感到溫暖的東西。

繁星在方蕩頭頂上盛開怒放,滿月銀光傾瀉,一切都那麽美好,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月光,應該是團聚的日子。

可惜,方蕩孤零零的站在石牢前,石牢中永遠都是沉寂無聲。

不知道多久,方蕩忽然憤怒起來,用力的一拳砸出,咚的一聲,石牢牆壁紋絲不動,方蕩的手指上鮮血四濺,在石牢堅硬的石頭上留下了一個血色瘢痕。

方蕩抽出千葉盲草劍,千葉盲草劍應和着方蕩的憤怒,劍身陡然明亮起來,發出嗡嗡震鳴。

但方蕩終究沒有用這把有了崩口的劍斬上去,因為一劍斬過去,不管石牢如何,千葉盲草劍都将完蛋。

雖然千葉盲草劍一無所懼,已經蓄勢待發,但方蕩不能這麽做。

最終方蕩收了千葉盲草劍,伸手按住石牢牆壁,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開始震顫起來,此時看去,方蕩口中碧火滾滾,如同燈籠一樣,方蕩猛的一張嘴,那碧火噗的一下被噴了出來,直接燒灼在石牢牆壁上。

這石牢牆壁竟然明顯塌下去一塊,方蕩深吸一口氣,再次張口一噴,又是一道碧火,石牢又塌下去一塊,不過方蕩再也噴不出碧火了,奇毒內丹中存儲的劇毒,已經被這兩團碧火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這碧火的威力,遠超方蕩的想象,記得當初這碧火投擲在壁虎身上,壁虎都沒什麽反應。

方蕩抓起一把藥渣塞進嘴裏,給奇毒內丹補充毒素。

同時,方蕩再次揮拳,不計一切代價的狠狠砸在石牢牆壁上,石牢那堅硬無比的牆壁發出一聲脆響,直接被方蕩一拳砸透。

好在上次郭敬修翻開石牢,已經驚動過一次嗥鐘,軍卒們确定牢中的方文山夫婦已死,取消了嗥鐘對于這座石牢的關注,不然火毒城中現在已經有黑甲劍戟軍士們朝着這裏進發了。

方蕩大喜,再次揮拳,将這洞口不斷擴展,最終方蕩砸出了一個四十厘米左右的大洞,方蕩直接就鑽了進去。

随後便久久沒有聲息。

石牢中的方蕩已經淚流滿面。

他看到的,正是化為幹屍的娘和爹手握手彼此相視的畫面。

雖然方蕩早就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場面簡單直接的沖入方蕩眼中後,方蕩就知道自己準備不足,他此時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畫面。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的方蕩陡然間大哭起來,弟弟妹妹不見了,爹娘也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經離他而去了。

方蕩擦幹眼角上的淚水,走到娘親身前,石牢中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方蕩舌尖上的奇毒內丹緩緩飄出懸浮在方蕩前面,一豆碧火,雖然不旺,但卻足以叫方蕩看清楚石牢中的一切。

方蕩想要将爹娘的屍體擡起來,帶出這漆黑的囚牢,将母親的屍體一擡起來,方蕩就呆住了。

就見父親的胸口被生生挖開,似乎從這裏将什麽東西給挖了出去。

與此同時,那顆給方蕩照亮了四周的奇毒內丹忽然開始緩緩下沉,最終,落在了方蕩父親的胸口大洞之中,在那裏緩緩轉動着,似乎對這裏有着無盡的留戀。

方蕩就算是傻的,此時也終于知道了,奇毒內丹,是從父親的胸口中挖出來的。

以往方蕩對于世界上的事情不大了解,現在方蕩卻明白不少,以往他不會想一些問題,但是現在,他會思考一些疑點。

首先,娘怎麽會有奇毒內丹,娘和爹被圈禁在石牢中,奇毒內丹從何而來?

現在,方蕩明白了,這顆奇毒內丹是他方蕩當初說羨慕修仙者的力量,然偶娘從爹的肚子裏面挖出來給他的,并且,從父親的姿勢上可以看出來,是娘活生生的挖開他的肚子,取出了這枚奇毒內丹。

現在方蕩終于明白娘給他奇毒內丹的時候那一雙眼睛之中的複雜情感了。

方蕩曾經對于那個在石牢中永遠不出聲的家夥充滿恨意,充滿厭惡,但是現在,這恨意厭惡如同雪山般崩塌融化,成為一股股的水流,淌進方蕩的心中,灌溉着方蕩那缺失的母愛父愛上。

此時方蕩爺爺咬牙啓齒的聲音響起:“蕩兒,這個仇,我們必須要報!”

方蕩爺爺的聲音充滿了冷辣無情。

方蕩用力的點了點頭。

方蕩想要将娘的屍體擡起,但娘的屍體已經被風幹得薄脆無比,方蕩微微用力,娘的屍體骨頭上便立即傳來咯吧一聲,方蕩駭得連忙放松,将娘的身軀緩緩放回。

奇毒內丹也從爹的胸口中飛起,重新來到方蕩的面前。

爹娘的身軀依舊彼此相連,雙目彼此對視,方蕩呆呆看着他們,方蕩忽然發現,雖然他十分想要将爹娘的身軀從這漆黑的牢房之中帶出去,但兩人這般彼此相望的互相依偎或許才是更好的,這石牢,能将兩人的身體保存得更好,更長久。

方蕩不知道在石牢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使得娘要從爹的身上、将奇毒內丹挖出來交給了他,但方蕩現在清晰的感覺到了父親對他的那種愛,那種付出一切的愛。

“蕩兒,不要再怪你的父親了。”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方蕩看着地上的父親的屍體,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方蕩最終從石牢之中走出,天空中的月亮已經開始緩緩下墜。

方蕩将被他砸出來的窟窿修補好,然後呆坐在牆壁上的三個小人面前。

方蕩、方氣、方回兒……

一個個歪歪曲曲的名字不斷的重複出現在三個小人頭頂上。

方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上面的字。

當陽光再次降臨大地的時候,方蕩從地上彈起,扭頭就走。

他要去京城,他的仇人在京城。

原本,若是父母還有弟弟妹妹沒有事情,方蕩就帶着他們離開爛毒灘地,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過快樂的日子,但是現在,弟弟妹妹不知所蹤,爹娘慘死。

對于方蕩來說,剎那之間他失去了一切,在這一瞬間,方蕩得到了一顆火焰般的種子,仇恨的種子,他的憤怒要燒光一切!

複仇!複仇!複仇!

火焰高熾!

沉默無聲的方蕩心中殺聲震天!

一年前,爛毒灘地中走出了一個滿揣夢想的純真少年。

一年之後,爛毒灘地中走出了一個渾身火焰熊熊的複仇惡鬼!

第 86 章 豬頭蟒

方蕩早就聽說洪正王手下四個幹兒子,分別是禽獸不如,禽首、獸貳、不叁,如肆。

這四個家夥在火毒城中是叫人聞風喪膽的存在,比幾個王子都可怕。

方蕩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卻又轉過來道:“或許我還會去一趟京城。”

靖公主卻似乎并不奇怪,甚至好似早就知道方蕩有可能去京城,開口道:“你最好不要去,那裏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要是你,就帶着你娘你的弟弟妹妹去一個偏遠的小城,平淡一生未嘗不是好事,京城水深,你一腳踏進去,恐怕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靖公主仿似在勸方蕩,卻又好似在對自己說,說到後來,神色黯淡,自言自語。

方蕩沒有多說什麽,去不去京城,不是他現在要想的,回到爛毒灘地,父母無恙,那麽他就有多遠走多遠,若是娘親出了半點差池,別說是京城,就算是火毒仙宮他也一腳踩進去,不踩個大窟窿決不罷休。

方蕩走出靖公主的房間,卻見黑叔沒走,此時站在院子裏面擡頭看天,方蕩可不想招惹黑叔,當即小心翼翼的繞着圈想要從後門溜走。

黑叔背後猶如長了一雙眼睛一樣,淡淡的道:“你姓方吧。”

準備悄悄溜走的方蕩雙眉微微一皺,扭頭看向黑叔。

“這家夥知道你姓方,說不定知道害你父母的仇人是誰!”方蕩爺爺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方蕩的父母就是方蕩爺爺的兒子兒媳,他怎能不激動?

方蕩雙目陡然一亮,開口道:“你知道我父親母親的事情?”

黑叔扭過頭來,冷笑一聲道:“方家號稱十世大夫,雖然一直都是大夫,并未更上一層,但在京城之中,提到方家,誰不稱一聲隐相之家?方家數百年,施恩天下,方家的事情,老輩人都知道。”

聽到這話,方蕩的爺爺似乎比較受用,給方蕩解釋道:“我方家你的祖宗們曾有三次能夠成為夏國相,不過因為祖宗曾有嚴令,子孫不昌,不可越大夫位,所以都被我方家辭去了。隐相之家,就是這個意思了。”

“你知道是誰将我父親關進了那座石牢中?”這才是方蕩最想問的話,至于方蕩爺爺講的那些家族榮耀,方蕩完全不在意,根本聽不進去。

黑叔默然片刻後道:“你實在沒有必要知道這些,公主說的對,你應該帶上你的弟弟妹妹走得遠遠的,以你的能力和力量,根本不可能報仇,甚至想一想報仇兩個字都是一種奢侈。”

方蕩尚是首次找到關于自己父母的線索,如何能夠輕易放棄,當即邁步上前,急切的追問道:“告訴我!”

黑叔雙目微微一眯,大袖一擺,一股驟風轟然炸開,直接将方蕩炸飛出去,重重的撞在一堵牆上,牆壁都給撞出一個窟窿來。

這聲音仿若平地旱雷,立時驚動了整個公主府,鄭守等人紛紛跑來,黑叔卻已經走了,他們看到方蕩躺在磚瓦之中,艱難的爬起,連忙上前,将方蕩拖出來……

與鄭守等人告別後,方蕩并沒有說自己要走了,只是說晚上不能和大家一醉方休,鄭守等人都是看得開的,也不在意,倒是早管事嘆息不止,心事重重。

方蕩離開了公主府,因為那位原名嚴方,現在叫如肆的家夥已經在等他了。

此時正是中午,豔陽高挂,澄澈的天空碧藍如洗。

如肆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一張臉看上去相當古板,對,就如同一塊石板,冰冷沒有半點生氣。

或許是因為他的嘴角上有一道極深刀疤的緣故,所以,他總是抿着嘴,這使得他的嘴巴微微翹起一些,略略沖淡了一點他那一臉的冰寒。

如肆帶着一百個黑甲劍戟軍士禦獸出城。

火毒城這裏很少有馬匹,一般的軍用坐騎都是爛毒灘地中變異的各種猛獸。

方蕩也分配到了一頭猿獸。

爛毒灘地原本還是一片蒼翠的時候,猿猴衆多,嘯聚山林,但随着藥渣不斷堆積,猿猴們上蹦下跳的空間越來越少,現在猿猴在爛毒灘地之中幾乎滅絕了,這種猿獸是猿猴變異後的産物,雙臂粗壯有力,渾身鋼毛,身形極大,壯碩得猶如野豬一般,行動如風,力大無窮,兼且靈智不差,所以是軍中極願意馴化的獸類。

只不過,坐在這東西背上卻并不舒服,方蕩必須雙手死死地抓住這猿獸脖子上的項圈,不然随時都會被甩飛出去。

這些黑甲劍戟軍士和方蕩之前見到過的略有不同,他們更加精銳,從始至終都少有開口,一個個身上散發出濃郁的彪悍氣息,顯然都是百戰精銳。

一行百人速度極快,兩刻鐘左右就下了山,到了爛毒灘地邊緣。

到了這裏,如肆勒住坐下虎獸的脖子,虎獸前爪蹬空,停下腳步。

其餘的黑甲劍戟軍士們也紛紛停下來,整齊劃一,光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就能看出這些黑甲劍戟軍士非比尋常。

方蕩駕馭猿獸并不熟練,所以沖出去十幾米後才調轉回頭。

如肆依舊緊抿着嘴唇,如肆旁邊的一個黑甲劍戟軍士開口道:“此行目的,獵殺豬頭蟒,取其蛇膽,此蛇極為兇殘,平時蟄伏地下,輕易不露頭,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誘餌,好運,你來做誘餌,其餘人伏擊莽怪!”

那軍将顯然是如肆心腹,看起來等級不高,說話卻有着不容質疑的威勢!軍中的命令就是命令,沒有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方蕩一愣,此時方蕩的爺爺在方蕩腦中道:“借刀殺人,這如肆估計和二王子四王子有些牽連,洪正王沒有必要要你死,就算要殺你,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段,當然,也沒有必要事事都牽扯上陰謀,也有可能是這如肆看你不順眼。”

豬頭蟒,方蕩太熟悉了,這東西在爛毒灘地上的兇獸中都算得上是一種兇獸。

豬頭蟒是爛毒灘地上的深淵,沒有火奴願意招惹這種怪蟒,每每有豬頭蟒出現,爛毒灘地上的火奴部落們都想辦法躲避,實在避不開了,只能咬着牙和豬頭蟒鬥,每一次都會死很多人,豬頭蟒吞沒一個火奴部落的事情,方蕩都是聽過的。

如肆依舊沒有開口,那軍将說完之後,如肆便駕獸繼續前行,踏上了爛毒灘地。

方蕩沒有反駁這條叫他去送死的命令,因為根本沒必要,既然要他當誘餌,他就有了自由行動的可能,到時候他拍怕屁股走人就是。

甚至方蕩還對成為誘餌感到相當開心。

想要找豬頭蟒并不難,這東西的習性是盤踞一處再四處獵食,安穩之後,更是輕易不會離開,并且這東西盤踞的地方不允許有任何生命存在,不論是火奴還是其他野獸,甚至連螞蟻都沒有,豬頭蟒存在的地方,只要翻翻土,就能看出來。

方蕩很好奇,不知道如肆要那豬頭蟒的蛇膽有什麽用,可惜沒人告訴他,在這個隊伍裏,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的在排斥方蕩。

方蕩悶着頭跟在隊伍之中,此時的方蕩已經完全沒有興趣去管身邊的這些家夥了,他現在滿心歡喜,就想着一會就能見到弟弟妹妹,對于方蕩來說,這件事比天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