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9 章 村落

“你在過家家麽?”石頭右衛瞪着大眼珠子盯着吉達吼道。

才十歲的吉達用食指擦了擦鼻子,傲然道:“我已經是大孩子了,我已經有道侶了,我才不會随随便便的過家家,那是小孩在的把戲,我是男子漢,一個吐沫一個釘兒,說出去的話,永不反悔!”

石頭右衛露出個朽木你這個當柴禾燒都點不着的朽木的表情,然後看向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顯然對石頭右衛相當害怕,被石頭右衛一瞪如同小老鼠一樣,嗖的一下藏在了吉達身後,雙手抓住吉達的肩膀,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石頭右衛。

石頭右衛如同一個男子漢一般伸手拍了拍小女孩的手,然後對石頭右衛道:“石頭大叔,你別瞪眼吓唬我的道侶,她現在是我的人了,我就得對她負責。”

“吉達,你在說什麽呢?”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吉達身後響起。

吉達聽到這個聲音後,臉上的表情立時變了,一臉開心的道:“師娘,師娘,我找到道侶了。”說着吉達吆呼身後的小女孩給師娘磕頭。

啊?

陳娥愣住了。

“什麽?怎麽回事?道侶?誰的?你的?這個小丫頭?”

吉達臉上露出狗腿子一般的笑容來,“師娘,你說這件事我克怎麽跟師父說啊?師父該不會反對吧?”

吉達現在已經琢磨出了陳娥性子和善,尤其是對他相當寵愛,所以,吉達沒有直接領着撿來的道侶直接去找方蕩,而是帶到了陳娥面前。

陳娥上下打量藏在吉達身後的小女孩,不得不說,這個小女孩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現在尚未張開就開始隐隐有一種能夠魅惑衆生的氣質了,若是真的長大了那還得了?

這樣的女孩,保持距離,遠遠觀瞧欣賞是最好的,一旦靠近了,那可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陳娥本身樣貌也不錯,但陳娥堅信一點,越是長得漂亮的女人,越是容易帶來麻煩,因為她本身就麻煩處處,紅顏禍水,這句話可不是随便說說的。

所以,陳娥雖然第一眼看到這個小女孩就心生喜愛,但一想到吉達,就立即心中搖頭。

當然還有一點,吉達太小了,十歲的小屁孩妄談道侶,這算怎麽回事麽,若是叫那些到了綠丹境界雙目放着綠光卻找不到合适的道侶的家夥們知道了,不知道做何感想。

不過,陳娥轉念一想,這或許不過是孩子之間的玩笑罷了,并且陳娥知道吉達是不可能成就金丹的,上幽界是沒有天劫,沒有天劫,就沒有金丹。

想到這裏,陳娥也就釋然了,溫和的笑道:“吉達,你要想找道侶的話,最起碼也得等到你成就金丹的時候才成,還有,你如果想要和一個人成就道侶,那麽你首先的知道她是誰,你知道她的名字麽?”

吉達愣了愣,扭頭看向女孩,“她,她可能不會說話,我見到她後,她從未說過一個字。”雖然口中這麽說,吉達還是低聲問道:“你叫啥?”

女孩眨了眨眼,低聲在吉達耳邊道:“紅豆,我叫襲紅豆。”

這兩個小家夥竊竊私語的模樣叫人看着實在是生不起氣來,口口聲聲說人家是他的道侶卻連人家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這不是過家家是什麽?

說到底,吉達還只是一個孩子,而那個小丫頭,看起來比吉達也大不了多少,最開始陳娥還将這件事當成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畢竟涉及到了道侶,但現在,陳娥不由得被搞得哭笑不得,這麽大的小屁孩懂得什麽?什麽道侶不道侶的,說不定明天兩個人就鬧脾氣分手了。

想到這裏,陳娥也懶得繼續管兩個人的事情,只是說道:“既然你們是道侶了,那就好好相處吧,紅豆姑娘,你告訴我你是哪裏人父母在哪裏?”

襲紅豆似乎對于陳娥也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也确實,現在的陳娥因為和方蕩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親近,所以整個人都洋溢着一種愉快輕松地氣息,這氣息使得陳娥變得容光煥發的同時整個人也變得親切許多。

襲紅豆眨動這那雙大眼睛,然後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的爹娘都被那些狼妖吃了……啊啊啊……”

不知道是壓抑了多久的情緒此時忽然爆發,小女孩的哭聲大得吓人,陳娥微微一嘆,看了石頭右衛一眼,石頭右衛露出個無所謂的表情。

陳娥将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襲紅豆的吉達喚過去,低聲道:“你一會給她找個住的地方,記住你是男人不能欺負紅豆。”

吉達胸脯挺起拍得咚咚響道:“當然!”

陳娥沒有用什麽言語去安慰哭得山響的紅豆,只是看着紅豆,直到紅豆不哭了,陳娥才開口道:“天底下的悲傷我見過太多了,也經歷了太多,你要是還想哭就多哭一會,因為這此哭過之後,就和父母正式告別吧,接下來你得活得夠好,夠精彩,至少夠快樂,才行,我爹當初告訴我一句話,生命易逝,時光短暫,一旦遇到了美好的東西,就絕不放過!”

陳娥看着有些不大明白自己言語意思的紅豆,這一次陳娥沒有像上次給吉達解釋方蕩的意思那樣明白的告訴紅豆,有些事情終究需要自己去悟才成,旁人可以指點,但卻不能一下将事情說透。

陳娥現在給紅豆上的最重要的一課,那就是,你哭沒有人會可憐你。

修仙這條路上指望別人施舍來一步步前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吉達等到紅豆漸漸平複下來,便拉着紅豆朝着跑出了院子,此時擺在紅豆面前的是一個至少三百人的村子。

村子裏面熱火朝天的,村民們一個個面有菜色,有些瘦骨嶙峋的看上去猶如餓殍一樣,但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這個村子的一切都似乎是嶄新的,村子裏面的人似乎也不是完全那麽融洽的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從各個地方彙聚過來的人然後在一起組建的村子,并且,這個村子似乎還在不斷的擴張着。

紅豆一雙眼睛細細的觀瞧着這裏的一切。

紅豆畢竟是個小孩子,父母的事情哭過了也就暫且丢在一旁,吉達見到紅豆好奇便驕傲的道:“這都是我師父救下來的人,我師父給他們選了這麽一塊地方,供他們生息,幫助他們驅趕走周圍的各種妖物野獸。”

紅豆聞言不由得張大了眼睛道:“你師父真厲害!”

吉達聞言,猶如紅豆在誇他一般,胸脯挺起高高的道:“我師父說了,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他們不用管任何問題,吃穿都不用發愁,只要蓋好自己的房子,增強自己的體質,修固防禦,三個月後,師父就不管他們了。”

紅豆愣了下道:“你師父那麽厲害的話,為什麽不一直保護他們?救人難道不應該救到底麽?”

吉達露出個這你就不知道的神情,不知道學着誰的神情一臉傲然的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師父能夠就他們一時,不可能救她們一世,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終究得靠自己才行,師父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如果能夠活下來,那麽就是他們成功了的,抓住了這次機會,如果他們活不下來,那就是他們沒有抓住機會,就算這次不死,以後一樣會死在各種妖獸口中。”

紅豆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吉達走到一座歪歪扭扭又低又矮的房子前,有些腼腆的笑道:“這裏就是我的住處了,你既然是我的道侶了,那麽你就應該和我住在一起,嗯,就像是師父和師娘那樣。”

紅豆聞言将腦袋搖得好似撥浪鼓一樣,道:“不行,不行,我是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住在一起。要是被人知道我和你住在一起了,我以後就不能嫁人了。”

吉達啊了一聲,露出一個是我考慮不周的表情,然後道:“說的也是呢,那這樣吧,你就住在我旁邊吧,我給你蓋個房子。”

吉達一臉天真沒心沒肺的笑道,說着吉達就挽袖子開始蓋起房子來。

紅豆最開始站在一旁看着後來也開始幫忙,蓋個放在對于吉達來說已經輕車熟路了,方蕩是不會幫助吉達做任何事情的,吉達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一切都是他親手造的,所以這一切并不生疏,并且造出來的房子一定比之前的那棟更好。

原本還覺得這樣将吉達和紅豆放走會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陳娥此時用手指敲着腦門,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将注意力從兩個小家夥身上收回來。

石頭右衛此時開口道:“其實宮主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将這些人直接收到天書天地中不就得了,那裏面吃喝不愁,也沒什麽太大的危險,足夠養活這些人了,等到人數越來越多了,我火毒仙宮就又有一座根基之城了。”

陳娥卻笑道:“他要做的絕對沒錯,我們又不是在養豬,天書天地中有一座能夠容納十萬人口的大城,但真要養十萬頭豬的話,你覺得有趣?”

石頭右衛皺眉道:“有什麽關系,反正也不指望這些凡人能夠成為丹士填補進我火毒仙宮,就當他們是豬狗一般養着就是了。況且,人數多了,咱們就可以開始從他們身上收攏各種藥材了,一些普通的藥材等物總不能要宮主或者你我去采摘吧?凡人的價值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石頭右衛說得沒有錯,在上幽界,凡人的價值也就是在門派的要求下采摘各種藥材或者狩獵各種野獸,然後上繳門派,另外還有一點,就是生産各種有價值的東西,用這些東西去其他門派的城池中換取其他的物品。

石頭右衛的豬狗言論在整個上幽界就是主流。

就如同爛毒灘地上的火奴賤狗們對火毒城的作用一樣,他們生存的意義就是每年前往火毒山采摘草藥。

陳娥笑道:“我不知道方蕩想要做什麽,我只知道一件事,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妨就等等看,看看他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

陳娥的眼中充滿了信任,陳娥對于方蕩的選擇無條件的支持,哪怕這個選擇一看就是錯的,因為她相信方蕩,她雖然沒有問方蕩為什麽這麽做,但陳娥能夠感覺到方蕩對于自己的做法的自信,這是道侶之間的一種奇特的感知,有了這個感知,就足夠了。

陳娥相信只要自己問方蕩,方蕩一定會詳細的告訴她這麽做的原因,但陳娥并不想知道原因,相對于知道原因,陳娥更願意保留着這個想法,靜靜地看着方蕩将事情一步步的做完。

石頭右衛看着陳娥一臉相信方蕩的模樣,嘴角撇了撇,搖頭低聲道:“你一定是被那家夥給迷得暈頭轉向了。對了,宮主去哪了?我好像已經有兩天沒有看到他了,他在修行麽?”

陳娥搖頭道:“不知道,前天他說要出去狩獵,或許在周圍轉悠吧!”陳娥和方蕩之間能夠生出一種聯系,距離近的話,她能夠直接知道方蕩在哪裏,現在她感受到不到方蕩在周圍,那就說明方蕩至少已經在百裏之外了。不過她依舊能夠感知到方蕩的身體狀态,一切都很好,似乎剛剛做了一點小小的運動。

此時百裏之外的方蕩将天書天地撐開,驅趕着一群野狼進入天書天地中。

這一群野狼起碼也有上百頭,為首的是一頭修煉出妖丹的狼妖獸,這狼妖獸不甘心的發出一聲聲嘶吼,對着天空中的方蕩咆哮不休。

方蕩手掌當空一抽,那為首的健壯的狼妖獸立時被隔空抽飛出去,咚的一聲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嚎。四周的狼群對于頭頂上的那個家夥更加畏懼,不由得加速逃進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

收了數百只野狼,方蕩盤算一番,輕輕念到:“還差一些會飛的東西。”

說完,方蕩身形一動,朝着遠處一株巨樹飛去。

不久之後巨樹之處禽鳥亂飛,那裏最兇悍的一種叫做箭頭禽的飛鳥,被方蕩一只只隔空抓住塞進了天書天地中。

方蕩抓了幾百只後,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收手,朝着他一手打造出來的村落飛回去。

方蕩距離村落還有幾十裏的時候就微微皺眉,驟然加快了速度。

當方蕩能夠看到村落的時候,方蕩就看到了自己的村子被層層疊疊的圍住。

方蕩不用看都知道來的是距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城市的軍隊。

這距離方蕩打造的村落有三十多裏的,是一座叫做千尋的城市,這座城市以方蕩的眼光看去還算不上是什麽大城,規模小,人口少,不過這座城池有着自己的特點。

方蕩之所以選擇這裏作為修行的地方,就是因為這裏處于妖族和人族的邊界,這裏的城池都是被遺棄的存在,妖族拼命攻打,而修仙者們往往也不理會這些城池,甚至将他們當成是于妖族之間的一個緩沖帶,生在這裏的人族嘗到的是最殘酷的現實。

那座千尋城別看人口少,但城中的百姓各個善戰,不分男女老幼,一旦有敵人侵犯他們的城池,這些百姓瞬間就會變成出類拔萃的戰士,和那些被妖魔帶領下的妖物撞在一起,最終鮮血成河,這樣的戰争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城牆上一層層潑灑的百姓的血肉。

這座城池對于方蕩來說就像是一個沒爹沒媽在自然世界中慢慢生存下來的樣子。

方蕩并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如何慢慢長大的,甚至還一手拉扯了兩個弟弟妹妹一起長大,所以這些存在們至少還有堅城可以當成自己的盾牌,而當初的方蕩,不光維護着自己的生命,還最終帶大了弟弟妹妹。

“出來,你們之中的村落的頭頭是誰,趕緊給我出來!”一聲暴喝,懸浮在空中的方蕩雙目微微一眯。

村中的牆壁修建了已經二十天了,在過去的二十天中,這牆壁由無到有,慢慢成長的同時,在朝着兩邊緩緩起伏蔓延,這座牆壁代表着他們已經有了獨自面對一切的能力。

現在在牆壁後面鑽出一頭巨大的石頭怪物來,石頭怪物嘎嘎怪笑道:“你們這幫家夥也想見我的主人?”

石頭右衛此時兇神惡煞的,渾身上下石頭彼此碰撞發出咯咯聲響,這聲音猶如占城上的金鼓一般。

方蕩看到這裏都不由得微微一笑,石頭右衛扮演的相當不錯。

那将村子重重包圍的人中飛出一個身影來,這身影一出來,方蕩便微微眯眼,因為對方擁有着至少不遜色于他的修為。

“這裏乃是我千尋城的地盤,你們在這裏說建村落就建村落,可曾經過我千尋城的允許?”這身影聲音底氣十足,一下就将石頭右衛那猖狂的吼聲給壓了下去。

石頭右衛冷笑一聲道:“你說是你家的地盤就是你家的?我還說這裏是我家的地盤呢,你千尋城占了我家的地方,趕緊滾蛋!”

第 488 章 做我的道侶

對于一名丹士來說,最不應該出現的問題就是喪失目标,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一旦喪失了人生的目标都會因迷惘而堕落,更何況是丹士。

但這個世界上任誰都有迷惘困惑的時候,方蕩也一樣,雖然長期的目标不變,但究根到眼前的話,卻有很多人都不知掉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比如很多人有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我要賺錢,但就究竟怎麽賺錢,怎麽樣能夠賺更多的錢,卻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甚至大部分人都是空有目标,卻在迷惘的道路上不斷前行,最終目标變成了海市蜃樓般的空中樓閣。

再偉大的目标,也都是從一步步的前行中完成的,找得到方向卻找不到道路者比比皆是。

方蕩短暫的迷惘之後,給自己找到了眼前通往夢想的道路。

其實方蕩手頭上有好幾件事可以去做,一直以來傳授《陰符經》的那個聲音總是在方蕩明悟一句話之後,便傳授下一句,但這一次卻有些例外,方蕩自認為已經悟透了‘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這一句,但下一句是什麽,那位陰符經中的老者卻并未傳授,方蕩對此有些不解,難道是因為方蕩得到了佛家的傳承,所以那老頭生氣了,不再傳授《陰符經》了?

方蕩轉念一想後,顯然不應該是如此,方蕩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陰符經和佛像之間的競争,兩者之間的争奪,是大道之争,遠比修士之間争奪利益要殘酷得多,而方蕩就是他們兩個争奪的核心,《陰符經》中的老者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之所以現在一直都沒有傳授下一句,要麽是因為他尚未完全明白那句‘九竅之邪’,要麽就是有些什麽他現在無法理解的緣由。

既然老者不傳授《陰符經》那麽他現在不妨修煉一下佛門的手段,能夠叫創造一切的古神鄭都感到忌諱的應該不會太差。

而且佛門修行的方式和《陰符經》代表的道家的修行的方式完全不同,方蕩也願意多做一些嘗試。

救人就能修行,這對于方蕩來說簡直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方蕩在之前的對敵戰中一直都沒有嘗試施展金輪上的浮屠,因為方蕩還沒有試驗過,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不能掌握的手段對于方蕩來說不能輕易去用,現在他應該在佛門的手段上下點功夫了。

方蕩打定主意,心中便有了根底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麽。

方蕩身形飄起,拉着陳娥的手,在雲海中飛行,猶如兩葉扁舟,游與大海。

不久之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雲海之中,無影無蹤。

龍六太子孤零零的站在上幽雲海中的一塊巨石上,臉上的神情說不上有什麽表情,被龍宮放逐的他再也不允許回到藍珀荒域。

“不回去就不回去,到時候我要龍宮之中所有的龍族全都來到這雲海之上,懇求我回去!”龍六太子說着,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此時的龍六太子沒有了當初的張狂和輕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真正經歷了風雨,并未被風雨擊敗才會誕生出來的成熟。

男人要成長,需要的不是雨露,而是雷霆!

此時在龍六太子頭頂上雲團翻滾,龍六太子擡望去,就将雲中一架龍攆飛來。

這龍攆龍六太子實在是太熟悉了,是姑姑襄娘的車架。

襄娘從龍攆中走出,此時的襄娘看着龍六太子臉上神情有些淡淡的憂傷。

龍六太子笑道:“咦,姑姑你也跑來看我的笑話?”

襄娘冷哼一聲道:“你有什麽好笑的?看見你我就煩。”

襄娘說着将一顆圓珠丢出,随即便上了龍攆,開口道:“我輩歲月悠長,千百年不過轉瞬爾,你好自為之,姑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龍宮見你。”

襄娘說完,那龍攆在蛟龍的拖拽下猛的向上急沖,刺透雲層後消失無蹤。

龍六太子伸手抓過那顆圓珠,輕輕一捏,圓珠破碎,從中滾出龜老、小二還有一座宮殿來,正是龍宮中的太子府,內中還有滾滾如潮的海族正是他的太子府的下人們。

龍六太子歪了歪腦袋。

龜老上前道:“太子,我們這些人願意追随你到天涯海角。”

店小二跟在龜老身後,其餘的海族們紛紛跪在龍六太子面前。

龍六太子腦袋歪着,忽然笑了起來道:“跟着我?免了,你們覺得我是被貶黜龍宮,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本太子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你們就跑來拖累我?全都給我滾回去!”

龍六太子一聲喝罵,四周的雲氣鼓蕩風氣咆哮如雷鳴怒吼。

龜老和店小二還好,那些沒什麽修為的下人們被龍六太子這一聲吼炸得人皮破碎,露出本來面目,盡皆是魚怪鼈精。

但這些魚怪鼈精們沒有慌張逃竄,依舊牢牢的跪在原地。

龍六太子雙目微微一眯,片刻後,龍柳太子臉上的再次顯出笑容來,此時的龍六太子臉上的笑容沒有那種暴戾和不在乎,多了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老龜,你在這裏上幽界找個地方安家,還有你們這幫雜七雜八的混賬東西,都給本太子看好太子府,用不了多久,本太子要将這太子府重新送回龍宮!”龍六太子說完身形一輕,化為一道流光疾馳而去,轉瞬不見蹤影。

龜老看着龍六太子消失的身影沉默片刻後扭頭看向一衆海族道:“還站着幹什麽,扛上太子府,咱們去尋一處水域來!”

随後上萬水族扛期太子府,在龜老的帶領下,走向遠方。

……

漆黑的夜色中,一個身形幼小,披着厚厚鬥篷的家夥在冰面上狂奔,那小小的身影看起來應該是個不大的孩子,不過這小家夥速度飛快,一邊跑一邊扭頭回望,在小小的身影背後有三頭野狼狂追不止。

小孩猛的回身,将手中的長勾丢出去,砸向為首的那頭野狼,那野狼靈活無比,身形一扭就避開了長勾。

“桀桀,小孩子的肉最嫩最可口了,小家夥,別跑了,叫我一口口吃掉你的小腿。啧啧,說得我的舌頭都在嘴巴裏打滑了。”

另外兩頭野狼也桀桀怪笑,“我要胳膊。”

“胳膊大腿有什麽好吃的,我就是喜歡吃小孩子的腸子心肝肺,啧啧,從肚子裏面掏出來熱乎乎的,一邊嚼心肝脾胃肺還一邊顫來顫去,那口感,啧啧,不能多說了,我的舌頭也打滑了,一不小心都要被牙齒咬到了!桀桀桀……”

這竟然是三頭野狼妖物,并非是尋常的野狼。

小孩子呼哧呼哧的狂奔,最初雖然夠快,但越來越慢,終于小孩子已經堅持不住了,眼瞅着身後的三頭野狼妖就要追上小孩,此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小孩身後。

同樣是一個小孩的身影,不過這小孩看上去要比那個狂奔逃命的小孩要健壯得多,這個小孩猛的揮拳,這一拳帶着血液咆哮的聲音,咚的一聲印在了那為首的野狼怪的脖鼻子上。

野狼怪的長長地鼻子一下就被砸進了腦袋裏,塌憋下去,那長長的獠牙也如同亂柴一樣四處亂竄,刺透了他的嘴巴,将整張嘴都給封了起來。

這為首的野狼尚未來得及發出哀嚎,就又有一拳重重的敲在他的腦袋上,這一下直接使得為首這頭野狼妖的最後念頭徹底消散無蹤。

一頭野狼妖被少年兩拳打死,整顆腦袋扭曲變形成了一灘爛泥。

另外兩頭野狼妖一見到少年便即一愣,随即剎住身形掉頭就跑。

少年一步邁出就是三四米,幾步狂追,不過,兩野狼妖拼命逃命,少年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追不上,最終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兩頭野狼妖逃之夭夭!

少年惋惜的停住腳步,然後扭頭看去,就見那被野狼妖追逐,一路狂奔過來的小孩此時身形晃了晃,一下癱坐在地上,或許是她已經累壞了,或許是被那救了她的少年的那張臉給吓壞了。

這是一張比妖怪都要醜陋的臉。

這張臉有一半滿是疤痕,上面的褶皺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破抹布,稀疏的頭發如同野草一般從疤痕褶皺中竄出,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張臉上,原本屬于眼睛的地方是一個漆黑的窟窿,這根本就不是人的臉。

少年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懼,不由得自嘲一笑,随即不去理會那癱坐在地上的小孩,而是抽出一把尖銳的短刀,将地上的野狼妖的肚腹刨開,從那滾燙的內髒中翻找,搞得雙手滿是血腥,終于少年那屬于人的半邊臉上露出一個歡快的笑容,用力一拉,從野狼妖的肚子裏面拽出一顆眼珠子大小的圓珠子來。

少年将血淋淋的圓珠在狼皮上蹭了蹭,這是一顆奶黃色的珠子,看起來好似玉石一樣的質感。

少年呵呵一笑,将圓珠收入懷中。

随後少年看都沒有看那地上坐着的小孩,直接走了。

地上的那小孩朝着四周望了望,似乎在內心中做了一番激烈的掙紮,随後小孩站起身來,朝着少年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

少年扭過頭來,那被厚厚鬥篷包裹着的連面目都看不清楚的小家夥還跟在他的身後。

那家夥就這樣跟了他差不多一刻鐘了,這叫少年有些不耐煩起來,站住腳步,靜靜地看着那小家夥的身影。

不過那小家夥見到少年停住腳步,也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忽然邁步朝着小家夥走去,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是氣勢洶洶的。

那小家夥掉頭就跑,跑得飛快,轉眼就只剩下一個背影。

少年嘿嘿嘿的笑了幾聲,随後少年那半邊完好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落寞,随後這絲落寞變成堅定,對于少年來說,他的臉是師父給他的最大考驗,這張臉使得人人都将他當成妖魔。別說朋友,那些見到他的人不将他當成是妖怪出手打他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望。

他很苦惱,就去問師父,師父只說了一句話,‘那些人不值得。’

他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明白,但這一個月以來,他每時每刻都在琢磨這句話,終于,他明白了,那些人不值得自己将他們當成朋友,師父曾經說過,對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永遠不要說謊,要将自己的朋友當成最珍貴的獨一無二的寶物去珍惜,那些人不配他将他們當成是寶物珍惜。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他就不再覺得失落。

師父說過,一個人獨孤的走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得到一個兩個朋友就已經是人生幸事,能夠得到三四個,那簡直就是天大的造化。

他不求太多,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不在乎他的醜陋的朋友,他就很開心了。

既然朋友如此難得,他也就無所謂了,既然那些人不值得,那麽他又何必在乎他們看待自己的眼光究竟如何?

不錯這個少年就是方蕩的徒弟吉達。

方蕩帶着吉達來到這個地方已經兩個半月的時間了,眼瞅着吉達就要成為方蕩徒弟第三個月了,方蕩給了吉達一個考核,他需要吉達帶給他十顆妖丹,不管大小品級,只要有十顆,就算吉達有資格成為方蕩真正的徒弟了。

為了這個目标吉達跑遍了這片叫做淌血之地的山脈。

這是他得到的第六顆妖丹,但這顆妖丹的品級有些差,他決定先達到數量然後再追求質量。

三個月的時間,吉達就已經跨過了煉肉進入淬血階段,這個速度方蕩作為老師沒有說什麽,但心中還是有些咋舌的,當初他在三濁世的時候,修煉的速度就已經堪稱急速了,但比起吉達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據說上幽界的凡人修行速度都很快,只不過上幽界沒有天劫,所以上幽界的凡人無論怎麽修煉最終也只能止步于練氣境界,無法凝聚金丹。

吉達找到了一條河流,在小河之中将占滿鮮血的雙手洗幹淨,然後将那頭野狼妖剝皮撕碎,穿在木頭上,生火燒烤起來。

片刻之後焦香四溢,吉達從懷中取出鹽巴,将烤得半熟的狼肉在鹽巴上擦了擦,張嘴咬了一口,嚼勁十足,味道雖說有些腥膻,但對于好這口的吉達來說,那腥膻屬于是說不出的鮮美味道。

吉達正吃着,随後耳朵微微一動,停下了嘴上的動作,扭頭望去,就見那黑鬥篷的家夥竟然又出現在不遠的地方,呆呆的看着自己。

吉達撇了撇嘴,他想要将那個家夥攆走,但卻又舍不得手中烤得恰到好處的狼肉,吉達想了想還是決定将手中的狼肉吃完再去理會那小家夥。

吉達張口咬在那塊狼肉上,就聽到咕嚕嚕的聲音響起,吉達停下嘴巴,扭頭望去,就見那裹在袍子裏面的小家夥有些羞怯的退後兩步。

吉達歪了歪腦袋,他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個少年,肚子餓得咕嚕嚕叫不停,師父似乎都冷淡的對待他的情形,當時那種窘迫,他至今依舊牢記心中。

嘭的一聲,烤得恰到好處的狼腿摔在那小家夥身前。

吉達那張小臉上露出對自己很不爽的表情,撇了撇嘴,又會拽了一條狼腿來烤着。

吉達對于燒烤相當專注,小胖手撚動着狼腿,使得狼腿均勻的被烤着,至于那個小家夥,吉達根本不去理會,愛吃不吃。

當吉達手中的狼腿開始滋滋冒油的時候,吉達扭頭看去,就見那家夥已經坐在地上捧着的狼腿撕扯起來。

吉達不由得一愣,連手中的狼腿被烤焦了都忘記了。

那是一個小女孩,一個皮膚白皙,但臉很髒的小女孩,這小女孩看起來應該和他一邊大,十歲左右的模樣,但小女孩顯然和他不同,小女孩應該屬于那種平日裏生活過得非常不錯的小公主的類型,起碼應該是不愁吃不愁穿的那種,不然不可能有這樣白皙粉嫩的皮膚。

小女孩有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或許是被這裏的寒冷侵襲,所以小臉紅撲撲的,頭發淩亂的黏在臉上,模樣狼狽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此時她張開那門口的小白牙,拼了命的和狼肉撕扯,野狼妖畢竟是修煉出妖丹來的存在,雖然是最次等級的妖丹,但皮肉也已經相當堅硬,這小丫頭看起來也就是跑得比較快一點,其餘的方面只是尋常人一個,要想将狼妖的肉咬碎吃下去,就如同咬牛筋一樣困難。

吉達皺眉盯着那去掉了鬥篷的女孩看着,那女孩似乎忽然察覺到了吉達的目光,連忙将鬥篷重新罩在臉上,将那好看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随後女孩一臉警惕的看着吉達,也不再和手中的肉戰鬥了。

吉達仰頭看天,吸了吸鼻子,然後伸手進懷裏,女孩看到吉達這個動作,如同受傷的野貓一般從地面上彈起。

吉達伸入懷中的手頓了頓,随後,緩緩地,緩緩地,從懷中抽出那把短刀來。

小女孩眼瞅着就要掉頭逃走,吉達已經将短刀丢了出去,篤的一聲紮在了即便逃走也死死抓在手中的狼腿上。

吉達嘆息一聲,再次露出一個對自己相當鄙視的面容來,然後吉達猛的發現自己的那條狼腿烤焦了,連忙将狼腿從火焰上抽出來,将那些燒焦的肉從狼腿上撕下去,這叫吉達心疼不已,嘴角吉達感到憂傷的是,這狼腿即便去掉了燒焦的部分,咬在嘴裏面也已經是焦糊的味道,那腥膻的鮮美是無從談起了。

吉達唉聲嘆氣的将狼腿吃完,這才看向另一邊。

就見那本應該逃走的小女孩重新坐回了方才的位置,此時正用吉達那把鋒利無比的短刀一片片薄薄的片着狼肉吃,看起來用刀的手法還比較生疏,手忙腳亂的,嘴巴吃得蠻髒的,油兮兮的,這模樣使得吉達吞了口口水,他平生第一次生出那女孩的嘴唇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的想法來。

“嗨!”

正在努力片肉的女孩循聲望過來。

吉達頓了頓,盯着女孩那張略微有些吃驚和疑惑的臉蛋看了看後,叫道:“你做我的道侶啊?”

女孩眨了眨眼睛,也盯着吉達看了看,尤其是看了看吉達那難看無比的半張臉,然後忽然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第 487 章 陰陽魚

石頭右衛始終沒有離開天書天地,與外面溝通了一番之後,石頭右衛緊張了一會,過了差不多三個時辰,石頭右衛又與外面溝通了一番後才重新回到門檻處,用自己的大腦袋枕着門檻躺着。

吉達看到這裏也不由得松了口氣,或許師父已經這段時間見到的石頭右衛一直都是這個狀态,總是躺在門檻上,不是呼呼大睡就是擡頭望天,好生沒趣兒。

石頭右衛有些想念火毒仙宮的那條門檻了,那高高大大的門檻腦袋放在上面最是舒服了,不像現在這根,躺在上面跟牙簽兒似地。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火毒仙宮!”

石頭右衛望着頭頂上的那片天空,有些悵然的想着,或許永遠都回不去了。

對于他們來說,即将面對的不是一個兩個難題那麽簡單,最初他們只是要對抗雄主門,只要能夠在雄主門的威壓下活下來,那就成了,但随着方蕩一步步走來,敵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大,現在的方蕩,那些魚蝦什麽的就不提了,即得罪了丹宮又得罪了龍宮,得罪了這兩家,在這上幽界基本上就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畢竟妖族的領地他們也不能去,去了就是死,而蠻族和龍宮還有丹宮交好,去了也是被抓回來的結果。

對,就在剛剛,方蕩又戳翻了朽土城,惹得朽土城上百名丹士追殺了一整天的時間,這才逃了出來。

這一步步走來情況是越來越糟糕了,但……

石頭右衛忽然笑了起來,“我怎麽覺得事情越來有趣,越來越輕松了呢?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麽!”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家夥吧?

此時的方蕩可沒有那麽輕松,他擦幹淨臉上的鮮血長出一口氣。

看人不爽拔刀殺之,當然快意無邊,但也要承受那洶湧而來的無邊巨力的吞噬,方蕩的實力在凡間的時候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到了這上幽界,就得夾着尾巴做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不少丹士都有些承受不了,沉迷在了醉生夢死之下。

方蕩砸了那座奉記老店,被整個朽木城的丹士追殺,一路狂奔了數萬裏,這才勉強甩掉了後面的追兵,畢竟方蕩出手的太過突然,毫無征兆,一擊之後轉身遠遁,旁的丹士反應過來再追的時候就已經晚了,當然有些丹士速度夠快,死死咬住方蕩,被方蕩和陳娥殺了幾個,剩下的幾名丹士手段更辣,方蕩是拉着陳娥潛入雲海中,兩人一起施展隐形匿跡的手段又兜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圈子,這才避開了他們的追殺,好在朽土城中的三位人妖蠻三族城主沒有追出來,不然方蕩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甚至跑都跑不了。

陳娥臉上也有血跡,此時的陳娥驚魂未定的扭頭看向身後,确定沒有追兵了後,才長籲了一口氣,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這樣做實在是太兇險了。”

方蕩點了點頭,仰面躺倒在山石上,雙目之中顯現出一絲冷光來,随後道:“郁悶之氣,不得不發!”

陳娥躺在方蕩身邊,猶如一只小貓一樣,此時的陳娥也已經疲累無比了,躺在方蕩身邊嬌、喘連連,淡淡的香氣在方蕩鼻尖肆虐着。方蕩和陳娥現在是道侶,關系密切,方蕩能夠知道陳娥身上的任何問題,有沒有受傷,受傷重不重,體力如何,丹力如何。

方蕩有些愧疚的掃了眼陳娥的背部,那裏有一道已經變成黑褐色的痕跡,雖然那裏不再流血了,但方蕩記得很清楚,那是為了幫他擋敵人的攻擊受得傷。

當時的情況,方蕩被三名丹士圍攻,正是雙拳難敵四腳的時候,陳娥也被一名丹士拖住,對于方蕩和陳娥來說,處于逃亡狀态下最怕的就是被圍住,一旦被圍住,後面會有源源不斷地丹士追上來,就如同陷入沼澤之中,無論如何掙紮都再也無法逃離。

就在方蕩眼瞅着就要被三名丹士拖死的時候,是陳娥拼着後背重傷,将三名合圍方蕩的丹士沖開,方蕩才有機會從合圍中逃走,那一次當真驚險,只是毫厘之差,方蕩就萬劫不複了。

雖然後來方蕩也數次救了陳娥,但這件事終究是他方蕩挑起的,陳娥被卷如其中何等無辜?

方蕩此時的心中對于陳娥,是抱着一絲歉疚和感激的!

方蕩扭頭看向陳娥,陳娥忽然笑了起來,咯咯的,聲音清脆而明快,方蕩看得心中微微一蕩,覺得陳娥似乎比之前見到的時候變得更加好看了,方蕩随即也笑道:“你笑得這麽大聲,小心将追兵吸引過來,到時候就是他們笑了。”

陳娥又是咯咯兩聲,随後才收斂了笑聲道:“不怕,別看他們追得兇,其實他們才不會真的玩命。”

方蕩也明白這個道理,那些追殺他的丹士有好幾位修為其實都遠超他們,但他們雖然一路尾随,但卻并沒有玩命動手,原因很簡單,方蕩還有陳娥兩個就算砸了奉記老店對于這些人來說也沒什麽所謂,反正人皇尺也沒有砸在他們身上,他們出來追殺方蕩不過是職責所在罷了。

拼命?大家修行這麽艱難,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因為這點事兒?完全沒有必要。

方蕩和陳娥是兩個人,真要殺方蕩和陳娥,或許不難,但一定會付出代價,畢竟丹士爆丹是任何人都要畏懼三分的事情,另外雙修修士本身就是極難對付,尤其是将雙修修士逼入死角,逼得他們做困獸之鬥的時候,就更不好惹了。

所以,對于他們來說,最好的情況是追在方蕩和陳娥身後,将他們兩個的丹力耗盡,然後再動手擒抓。這也不算事偷懶,只不過是一種将自己受到的損傷降低到最低的策略。

當然,在那之前,方蕩将他們甩掉了。

至于那幾個不要命的愣頭青,方蕩對于他們的行為不大理解,但人有千萬種,不一定全都是耍奸、弄滑之輩,可惜這些家夥修為略差,就算比方蕩強點,但在方蕩和陳娥聯手之下,對方最終只得飲恨收場。

倒是這一戰叫方蕩體會到了雙修道侶聯手禦敵的妙處。

陳娥和方蕩之間在戰鬥中能夠形成一種默契聯系,這種默契不是建立在語言上的,而是建立在對對方的了解上的,這種了解是從對方身軀的反映上來的。

成為道侶之後,方蕩和陳娥之間能夠體會到對方身上的種種變化,如果将對這種變化的感覺放大的化,方蕩和陳娥甚至能夠體會到對方每一根肌肉纖維的收放情況,在這種緊密到了了解對方甚于自己的情況下,對方想要做什麽自己一清二楚,這樣一來,兩人配合起來,無論是殺傷力還是防禦力都成倍增長,就算碰上修為比他們高出一兩籌的家夥,他們也能從容将對方圍殺。

這也正是叫那些修為比方蕩和陳娥高明的家夥不願正面和方蕩陳娥兩人對上的原因所在。

這一場逃亡,收獲最大的其實是陳娥,陳娥覺得自己和方蕩之間的關系一下拉近了很多,以往陳娥覺得方蕩和她之間的關系雖然是道侶但卻更像是一夜雨露随即就彼此無關的那種關系,彼此隔着一層,甚至于陳娥想要給方蕩梳理頭發都要小心翼翼,但通過這場逃亡後,陳娥放心下來,陳娥非常确定,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将她和方蕩分開了,除非是死亡!

方蕩和陳娥兩個躺在那裏随後誰都沒有開口,陳娥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方蕩則開始張開口吞服四周的氣脈來盡快恢複自己的修為,雖然敵人被甩掉了,但現在依舊不能掉以輕心,随時保持自己的巅峰狀态對于每一個丹士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那個,聽說雙修的話,對恢複修為很有好處……”陳娥忽然用細弱蚊蠅般的聲音說道。

方蕩愣了下,扭頭看向陳娥,陳娥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似乎剛才那沒羞沒臊的話語根本就不是她說的,是方蕩心中自己生出來的臆想。

方蕩對于雙修的了解非常少,基本上他根本就沒有仔細研究過雙修的事情,他所知道的就是雙修和男歡女愛有些關系,但又不完全就是男歡女愛,是一種高于男歡女愛的境界。

方蕩上次和陳娥之間發生關系,其實并沒有完全達到雙修的地步,距離真正的雙修還有很大的差距。更像是一場儀式,一場奠定了方蕩和陳娥之間成為道侶的儀式。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的情、欲肉、欲關系是最低等的一種關系,只是肉身的一種歡愉,雖然也能稍稍涉及精神層次,但終究是相當淺層的,而雙修不同,雙修是一種真正的精神上的交、媾,是一種更高級的生命體尋求歡愉尋求進步的一種方式。

凡人之間發生**是為了傳宗接代,而丹士之間的雙修,則是為了增長修為,從本質上,兩者就完全不同。

一個是為了傳承生命一個是為了進行生命上的升華。

方蕩本來沒有想過和陳娥再次做些什麽,但此時由陳娥主動提出這件事,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方蕩看着陳娥那長長的微微顫抖的睫毛,微紅的臉頰,還有那看似自然卻用力抿着的嘴唇,方蕩能夠感受到陳娥此時渾身上下的血液猶如沸騰起來的熱度,再往深層次的方向去感知的時候,方蕩心中也不由得一蕩,陳娥和他之間是道侶關系,彼此能夠對對方的身軀變化了若指掌,甚至,彼此還會受到對方的影響,現在方蕩就收到了陳娥身軀中隐藏的春意的影響,方蕩瞬間就覺得臉頰變得火辣辣的。

方蕩能夠感受到陳娥內心深處的那種羞恥感,還有緊張得要命的緊繃感。

如果此次方蕩拒絕的話,那麽陳娥将會無地自容吧。

方蕩此時已經不覺得和陳娥之間發生什麽有多麽大的不妥了,對任何人來說,第一步是最難的,當第一步邁出去之後,第二步就簡單多了,第二步走出去了,一切其實就變得稀松平常了。

并且,方蕩此時還真的想要體會一下真正的雙修是怎麽回事。

方蕩輕輕地探過頭去,嘴唇輕輕地接觸陳娥的嘴唇,方蕩的念頭中,立時迸出兩個字——好燙。

陳娥嘤咛一聲,一張臉瞬間變得豔紅無比,嘴唇略略往後退了退,這樣的矜持對于方蕩來說,更像是勾引,誘敵深入。

方蕩沒有猶豫,直接殺了上去,随即雙方便糾纏在一起。

相對于上一次的男歡女愛,這一次,方蕩和陳娥更放開,更融洽。

随着方蕩和陳娥兩人**糾纏在一起,兩道靈光從方蕩和陳娥身上升起,這兩道靈光就像是兩條歡快的小魚,這兩條小魚一黑一白,在一起并駕齊驅,圍着肉身交纏在一起的方蕩和陳娥游弋不休。

不久之後,這兩條小魚首尾追逐,最終這兩只小魚游成了一個陰陽魚的圖案,這種圖案正是世間道理的根本,男人女人,一陰一陽,這是世界運轉的根本道理,也是構生成整個世界的起源。

方蕩和陳娥的靈化為的小魚在旋轉着追逐着,方蕩和陳娥此時完全沉浸在一種難言的感覺之中,這種感覺,不似肉身快感那般激烈,更加的醇厚,更加的自如,就好似被浸泡在純美甘冽的瓊漿之中,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并且心靈還在一次次的被淨化着,就好似渾水不斷的經過紗網,心中的那些不快,各種積累下來的負面情緒,這一切都變成雜質被紗網濾掉,最終剩下來的,就是最幹淨,最愉悅,最純真的情感。

這個天地間最快活的是什麽人?是嬰兒,嬰兒是這個世界上能夠最開心的就是嬰兒,嬰兒無憂無慮,所以他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純真的笑容,此時的方蕩和陳娥就如同兩個嬰兒,心中一切的塊壘全都被過濾掉了,此時的他們忘記了一切的不愉快,忘記了一切的煩惱,甚至連男歡女愛都被忘記了,他們擁有的,就是一種從靈魂深處,從**的最原始處誕生出來的快樂,很難說清這種快樂是什麽,或者為什麽快樂,總之就是快樂,未曾經歷過那種感覺,永遠都無法想象得到那是怎樣一種境界。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方蕩和陳娥幾乎想要永遠沉浸在這片無憂無慮的樂土之中,但該醒的時候終究是要醒來的。

方蕩和陳娥兩個緊緊地抱在一起,彼此聽着對方的呼吸,兩人都沒有張開眼睛,而是繼續沉浸在那一片歡樂之海中,繼續回味着那最純粹的快樂的餘韻。

又過了一刻鐘,方蕩和陳娥終于張開雙目,兩人就那樣對視着,方蕩感到自己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心靈也得到了淨化,在這種精淨化下,從前根本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改善的精神上的疲憊竟然也全都被化解,此時的方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渾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是嶄新的,身軀之中沒有意思雜質,念頭裏同樣沒有半點雜念。

這種感覺,好得方蕩想要放聲大呼。

不過,方蕩沒有這麽做,現在還不是随意放縱的時候。方蕩伸手在陳娥滑、嫩的後背上輕輕撫摸了一番,那裏原本應該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把婚,現在,那傷口已經完全消失了,似乎從未存在過,方蕩指尖一片細膩。

陳娥臉上嬌羞一片,不過,不久之後陳娥就恢複正常,輕輕在方蕩耳邊呢喃道:“咱們該走了。”

方蕩當然知道該走了,不過,他有個問題,現在他正在想這個問題,他也在找尋着這個問題的答案。

“去哪?”

天下之大,對于方蕩來說,卻似乎并沒有容身之處,去哪裏,現在成了方蕩面臨的最大問題。

陳娥對于這個問題也沒什麽好的答案,方蕩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基本上上幽界強大的勢力他都得罪了,既有十大門派之中的一葉堂,也有三不管世界中的朽木城,還有人族最強大的勢力丹宮,更有從世界誕生之初就存在的龍族,至于原本的火毒仙宮的最大敵人雄主門,現在連排號都排不上了。

方蕩現在是真的有些迷糊,接下來應該去哪裏?方蕩其實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增長修為,一方面是為了火毒仙宮,一方面是為了自己能夠在上幽界立足活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要将父母的神魂從奇毒內丹中解放出來。

究竟去哪裏,做什麽樣的事情才能更快的增長修為呢?這對于方蕩來說是最大的問題。

陳娥知道方蕩在思考問題,就直接鑽入方蕩的臂彎中,方蕩去哪裏,她就去哪裏,所以這樣的問題,就交給方蕩去思考吧,她覺得現在是她在這個世界最美妙的時刻。

方蕩沉入腦海之中,內中的佛像身前的光輪上又多了三座漆黑的七級浮屠,這是方蕩殺掉的三名丹士,看着那做光輪,看着那巨大的佛像,方蕩一直有些迷惘的眼中終于變得清明而堅定起來。

方蕩找到了目标。

第 486 章 奉記老店

方蕩沒有理會一臉心酸眼看就要淚流滿面的吉達,人終歸得面對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方蕩不會安慰別人,也更不會為了叫吉達心寬就安慰他,要想走修仙的路,那麽最好從現在就開始擁有承受壓力的能力。

方蕩建議道:“方才路過一家餐館,咱們去嘗嘗鮮。”

方才方蕩剛剛醒來的時候,嚷嚷肚子餓,其實也只吃了一個水果而已,當時他沒有胃口吃肉,現在不同,在城中轉了一大圈,方蕩的身軀活動開了,胃口自然也就來了。當然更多的是為了叫身邊這個小家夥填飽肚子。

方蕩總是見不得身邊的人餓肚子的,哪怕方蕩暫時還沒确定是不是真的收這個小家夥為徒。

陳娥想了下道:“是那家生香齋,還是那家奉記老店?”

“奉記吧,老店麽,應該比較有特點。”方蕩轉身走去。

陳娥跟在後面,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昏昏沉沉淚水在眼中亂轉的吉達,不過陳娥也沒有說什麽,人得面對自己,吉達現在正在長大。

走到這家奉記老店前,這家老店裝潢奢華,規模也大,六根粗大的紅柱撐起奉記老店的大門口。

不過看上去石刻不算太多,或許也和時辰有關系,現在乃是下午時分,并非是飯點。

走進這座奉記老店,店中賓客不多,散座上幾乎沒有人,只有談話聲從屏風後面傳來,并且看起來似乎屏風後面的座位全都被占滿了,座無虛席,這倒是叫方蕩有些意外,一般的飯店都是散座比包房的人多些,就算不是,也應該相差不多,怎麽這家包房全滿散座無人?

方蕩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尚未落座,小二已經殷勤上來迎客。

“幾位是初次來我們朽土城吧?想要吃點尋常菜,還是有些特色的?”

“當然是有些特色的。”

小二一笑道:“那客官請随我來。”

方蕩看了陳娥一眼,顯然陳娥雖然早來幾日也不大清楚這其中的門道,微微搖了搖頭。

方蕩好奇心起當即随着小二走向屏風後面,不過屏風後面的幾個雅座全都被有人了,小二轉過屏風後引着方蕩上了二樓。

二樓全是一個個的包房,比屏風隔斷還要好些。

進了房間,小二笑道:“今天有上等的新鮮貨色,幾位稍等,我這就去後廚取來。”

陳娥好奇的道:“怎麽,你們這裏難道不用客人自己點菜麽?”

小二殷勤笑道:“來咱們奉記老店嘗的就是一口鮮兒,咱這裏總計就只有一樣菜,所以不用點,您稍等,稍等,馬上就來。”

這店着實叫方蕩感到意外,不過有些新奇的事情總是好事,所以方蕩也就耐心等着。

從二樓望出去,能夠看到在街上看不到的風景,遠處有一座三色的宮殿,宮殿四周還有三座小宮殿,那裏應該就是這座朽土城的核心了。

方蕩現在還不大清楚那三位人族、妖族、蠻族打造這座朽土城究竟是怎麽樣叫三族人在這裏安穩無争的,人族蠻族還好,最重要的是如何約束妖族的,若是尋常情況下,妖族見到滿大街的食物走來走去,早就開始厮殺吞噬了。

方蕩心中想着這些,一股異香飄來,聞起來果然叫人食指大動。

方蕩還有陳娥都望向那小二,吉達的小肚子不争氣的再次咕嚕嚕的叫起來,這叫吉達滿臉通紅,小手按住肚子使勁憋氣,不過那又有什麽用處?他的小肚子反倒抗議般的叫得更響了。

小二碩大的食盤上是一個大大的蒸籠,蒸籠将小二的腦袋都給擋住了,這麽一個蒸籠足有一張六人圓桌般大小,沉重異常,現在看來,這小兒在凡人中膂力也算不凡的了。

小二将蒸籠放在桌上,呵呵一笑道:“幾位客官,這就是咱們奉記老店在這朽土城中傳承五百餘年興旺不衰的唯一一道菜,三鮮拼盤!不知有多少老饕即便遠隔萬裏也要每年都來吃上一頓。”

小二說着将香氣四溢的蒸籠蓋子一揭,蒸汽升騰、奇香四溢。

方蕩看到蒸籠中的東西後眼角微微一抽,陳娥更是雙目陡然間變得銳利起來,至于吉達還在唿扇眼前的蒸汽,肉眼凡胎的他看不清楚蒸汽中的物事。

“這就是你們這裏的三鮮拼盤?”方蕩開口問道。

“不錯,這就是我們奉記老店的拿手一絕。”小二驕傲無比的說道。

然後小二呵呵笑着繼續道:“客官你才來,或許還不知道,這朽土城,想要叫妖族老老實實的不要鬧事,總要有些手段,咱們奉記老店的這道菜就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那些妖族吃了我們奉記這一道菜,就全都臣服了,如果說不允許他們來我們奉記吃這道菜,那對于他們可是如喪考妣般的大罪呢!”

方蕩聞言不由得一笑,看向那滿臉自豪的小二。

此時吉達小手亂扇,終于将唯一一只眼睛前面的蒸汽揮散了,看清楚了那異香撲鼻的1菜品。

随後本已經饑餓難耐的吉達一下就愣住了,他的喉嚨處一陣翻滾,就在他要吐出來的時候,一股溫熱的東西濺到了他的臉上,吉達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一下,擡頭看去,就見小二腦門正中多了一個窟窿,鮮血涓涓流淌出來。

吉達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呼吸都急促起來,如此一來,他反倒沒有吐出來。

此時吉達的手被抓住了,随後吉達飛了起來,從窗戶處飛出了這座奉記老店。

然後,吉達就看到自己的師父憑空扯出一根金色的巨尺,那巨尺瞬間漲大不知道多少倍,師父一揮手,就将那奉記老店砸個稀巴爛。

再之後的情形吉達就看不到了,吉達被送回了那個鳥語花香的世界裏,自己的娘正在院子裏面忙活着晾曬食物,那塊大石頭躺在門檻處望天。

見到吉達回來了,大石頭扭過頭來,看到吉達臉上有血,大石頭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情了?”

吉達呆呆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強忍着肚子裏面翻滾的東西道:“人,蒸籠裏有人,是小孩子,五六歲的小孩子,好幾個……”

石頭右衛對此并不太關心:“你師父醒了?”

吉達呆滞的點點頭,然後道:“師父不開心,砸了那家店,殺光了所有人……”說到這裏,吉達呆滞的眼中忽然閃爍起一點靈光來,不爽,我就砸了店殺了人,這真痛快啊……我也要這樣,我也要如我師父這樣,看到那些蒸籠裏面的東西,我也不開心,但我沒有力量,除了嘔吐外我什麽都做不了,但有了力量,我就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要那樣,我也要那樣,我不要我現在這個樣子!

師娘說得對,每個人做事都有每個人的做法,所以師父不告訴我對錯,因為他不想幹涉我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要堅持我心中想的事情,我明白了!

石頭右衛已經去問情況了,沒有注意到,在吉達眼中有如星辰般的靈光四處擴散。

悟了!

有些時候,有些道理,就是一層窗戶紙,這層窗戶紙薄的一戳就透,但不知道多少人在這窗戶紙前戳來戳去,就是戳不中,有人一試就是一輩子,有人一下就點中,運氣造化,名人指點皆不可或缺。

前面有方蕩提攜後面有陳娥指點,兩人都是丹士指點一個小娃娃當然簡單,不過指點并非是最重要的,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你就算是揪着他的耳朵告訴他這就是大道,他就算拼了命的點頭,也悟不透。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一個悟字,在方蕩所在的世界,一個修仙者起碼要在練氣期才能搞明白什麽叫做本我本心本念,能夠貫徹本我本心本念的,就更少了,基本上都到了上幽界來了,從這一點上可以知道,吉達的起點該有多高。

不過,也不是吉達悟通了本我本心本念就能一下成仙,一下就擁有什麽神通手段,修行終究是要一步步走,吉達一樣得通過煉肉、淬血、鑄骨、強筋然後進入練氣期,每個步驟都不能少。

并且,有些時候可以說太早悟透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沒有經歷太多的折磨,沒有經受無數的不能伸展念頭的委屈,沒有強大的力量支撐,就開始琢磨着要按照本我本心本念來做事行事,會使得一個人變成二杆子,所謂至剛易折,沒有強大的力量作為背、景,一味剛猛絕對不是好事。

一個人想要完全按照自己想法活着,有個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你比大多數人都優秀,你擁有支撐你完成你想法的實力,比如,看到那一籠蒸熟的小娃娃,吉達也心中憤恨,想要殺掉那小二,但吉達做不到,他若是做了,死的就是他,方蕩可以做,但做完也得馬上跑,跑得稍慢都要死。

這就是力量的重要性。

所以能夠按照本我本念本心指引來活着的人,實在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說,一個世界的容量盛放不下那麽多的随意生活的存在。

眼前對于吉達來說既是機遇,也注定他要經受更多的磨難。

第 485 章 授徒

吉達似乎很想在師父面前表現自己,但想了想後還是有些洩氣般的搖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随便說。”

“說真話麽?”吉達猶豫了下問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将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方蕩聞言笑了起來道:“是這樣的,究竟是說真話還是假話,需要你自己來判斷,我不會叫你一味的只說真話,也不會叫你滿口謊言,那些叫你誠實守信永遠不去說謊的家夥,并不值得相信,他們或許本心沒有惡意,但他們都上了這個世界的當。”

“總有那麽一些人,他們需要你勤勤懇懇誠實安靜的活着,他們會告訴所有人,他們會制定規則,叫人只說真話,不說謊言,說真話有好報,說假話就有壞事發生。如果,你只想做個普通人,那麽你應該聽他們的,但你要修仙,你要做個不要這樣老老實實活着的人,那麽,你就咬走出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面對你的本心,駕馭你的本心。”

方蕩從未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許是因為在吉達面前自己的身份不同,方蕩有着教導徒弟的責任,所以方蕩說話的方式都有了改變,方蕩也覺得自己如此蠻有趣,最重要的是,在教育別人的時候,他自己也悟通了一些以往沒有深究的道理。

很多事情,你雖然明白了,但卻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當你決定要用你明白的東西來教育別人的時候,你才真正知道這些道理究竟是怎麽個樣子。

方蕩頓了頓繼續道:“你要明白一件事,這個世界上好人并不多,值得你袒露心聲的人也不多,我們孤單的行走在這個世界上,偶然間能碰到一個兩個,或者三個四個稱得上真正朋友的人,這些人對你來說,是一筆難以估量的財富,碰到他們是你一生最大的榮幸,你要懷着恭謹誠摯的情緒去對待他們,因為他們每一個都是唯一的,失去了就永遠不會再找到的,所以,對你自己真正親近的人,你永遠不要說謊,但對上那些和你沒什麽親近關系的人,你就要有選擇的去對待了,說謊沒什麽不可以,全看需不需要。”

方蕩這一生一世一直奉行一個規則,他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身邊最親近的人,叫親近之人能夠過得更好,至于其他的,天地崩壞他都不在乎,真的完全不在乎。

“或者可以這樣說,這個世界上,誰真心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我就對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至于旁人,呵呵……”

呵呵兩個字或許太過傳神,吉達還有些懵懂的臉上立即露出我明白了的神情來。

一旁的陳娥有些疑慮的道:“你這樣會不會将他變成一個小騙子?”

方蕩笑着看了陳娥一言,然後扭頭道:“人們叫你做一個不要說謊的人,是因為他們害怕謊言,他們害怕滿口謊話的家夥,他們害怕被騙。當然,這沒有錯,我也怕你騙我,但身為你的師父,我要告訴你這些,就算我不告訴你,其實你長大了也會如此去做,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這樣做,但他們不會這樣說。”

明白了師父的話後,吉達用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路邊十餘個嘤嘤叫着被繩子困在一起的小妖,他們的母親或者母親正在和一個人族讨價還價,看起來對于這一套相當熟稔,三只觸手連連擺動,表示拒絕。

吉達道:“如果我現在有足夠的力量,我就一拳揍死那個将自己的孩子當成貨物的狗東西,然後……,然後将那些小妖一個個踩死!”

方蕩詫異的看向吉達,随即笑道:“你這麽恨妖族?”

吉達搖頭道:“我恨那些狼獸,對于妖族沒什麽感覺。”

“那你為什麽要踩死那些小家夥?”陳娥也覺得好奇,開口問道。

“之所以要踩死他們或許是因為他們長大了就會變成那些販賣他的父母一樣的家夥,反正以後見到了還要殺掉,不如現在就殺光了幹淨。”吉達說出心中的真實想法,不由得有些忐忑,不知道師父會怎麽教導他,是贊成還是否決。

方蕩卻只是一笑,并未對此做出任何評價,吉達其實很想聽聽師父究竟會說些什麽,有什麽建議,他的想法是不是對的,然而,師父終究沒有告訴他,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方蕩繼續在前面走,陳娥看着滿腦子納悶不解卻又不敢去問方蕩的吉達,走慢了兩步問道:“你在想什麽如此苦惱?”

吉達看了眼前面的方蕩,低聲道:“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也不知道師父不告訴我對錯,是不是對我的那個想法生氣了。”

陳娥伸手摸了摸其實才十歲的吉達的腦袋笑道:“你師父不說,不是因為他生氣,而是因為你師父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吉達聞言瞪大了眼睛,“啊?師父也不知道?這怎麽可能?”吉達簡直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師父就是天,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怎麽可能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

陳娥抿嘴一笑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做法,你覺得你有了力量就會殺了那販賣自己孩子的妖族,但你師父現在就有這個力量,但她卻沒有去殺那些妖族,所以你不是你師父,你不知道你師父會怎麽做,同樣的,你師父不是你,他也同樣不知道你會怎麽樣去做,至于對錯,其實沒有那麽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怎麽想的,你的本心是如何認為的,跟着你的本心走,才是最正确的,而你師父如果告訴你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那就是在改變你的本心,叫你按照你師父的活法去生活,如果你是凡人,你師父就應該如此教導你,告訴你應該怎麽生活,怎麽樣做人,但你的目标不是凡人你的目标是修仙者,是證道人,既然如此你就得活出自己來,別人甚至是你的師父都不應該改變你。”

才不過十歲的吉達顯然對于陳娥這些言語聽不大明白,眨了眨眼睛。

陳娥并不嫌棄吉達的面目醜陋,笑呵呵的拍了拍吉達的大腦袋道:“不明白沒關系,你還小,将我的話記在心裏,慢慢的你就明白了。”

本來年紀還小是一個非常好的借口,足以叫一個十歲的孩子繼續無憂無慮下去,但眼前的吉達卻完全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方蕩曾經說過,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他要是沒有進境的話,那麽就不再是方蕩的徒弟了,這給吉達來說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看着絞盡腦汁理解自己的言語的吉達,陳娥忽然覺得自己或許說多了,方蕩說了那些說謊不說謊的道理,通俗易懂,即便是十歲的孩子也能明白,但她說的這些就關系到大道本源,本心、本我、本念,即便是一般的煉氣修士都不容易參悟明白,她說來輕松,但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這些太艱深了。

陳娥方才還覺得方蕩話不說透不大好,但她現在才明白,說透了才最沒道理。

看着一臉苦惱的小家夥,陳娥微微搖頭,說錯了也都說出去了,接下來只能看這小家夥能不能鑽出牛角尖了。

方蕩在集市上轉了一大圈,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将整個集市轉了個遍,不過方蕩看了不少東西,終究是一件值得出手的東沒有。

這裏的東西就算是高級貨,也基本上都是給最普通的金丹丹士用的,大部分其實還是凡人之間溝通的物品,這雖然叫方蕩略微有些失望,但也沒什麽,方蕩也沒指望随便轉轉就還能撿到寶貝。

轉了一個時辰的方蕩身子和精神越發的好轉,此時甚至連新生出來的嫩肉都逐漸和老肉之間沒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此時咕嚕嚕的聲音忽然響起,方蕩扭頭看向吉達。

吉達惶恐不好意思的扭頭亂看,似乎想要找個發出這種聲音的東西,以證明這個聲音不是從自己肚子裏面冒出來的。

“餓了就說麽,我這個師父還沒吝啬到不管飯的地步。”方蕩笑吟吟的道。

陳娥在一旁抿嘴笑了起來。

知道自己方才的作态被揭穿了,吉達鼻頭上冒出一層汗珠來,耳根通紅的道:“師父,我不是想要騙你……”

方蕩看了吉達一眼,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笑,随後就不再理會吉達。

吉達還有不少話想要用來辯解,但此時吉達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他只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差了。

他明明在師父沒有醒來的時候每天都在做準備,準備給師父留下一個好印象來的,現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糟糕透了。

吉達終究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從未離開過母親,也沒有遇到過如眼前這麽複雜的事情,更沒有承受過這樣的壓力,他覺得方蕩不跟他說話了,是生氣了,是在冷落他,以至于此時的吉達眼圈裏面都有淚水開始打轉。

第 484 章 灼地墨蟲

在方蕩眼前的街路上,不光有人,還有蠻族,這倒也平常,畢竟人族和蠻族之間關系不錯,蠻族們本身性格又比較和氣,人族最喜歡交的朋友不是人族而是蠻族,在街上往往能夠見到勾肩搭背的蠻族和人族。

但妖族卻不同,妖族性子陰冷暴戾,并且反複無常,心中沒有半點道義信用,是人族和蠻族的大敵,有人族的地方就不容妖族存在,有妖族的地方人族蠻族就是食物,可以說,在方蕩的印象之中,人族和妖族之間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如眼前這樣,人族和妖族并行在大街上的場面,方蕩連想都沒有想到過。

“朽土城并不屬于人族,也不屬于妖族,同樣不屬于蠻族,這朽土城是一個叫做朽土殿堂的門派建造出來的。”

“這朽土殿堂中人妖蠻三族混雜,乃是人妖蠻三族三個存在一起構建出來的,不得不說這些家夥的想法有些理想化,他們想要嘗試着打造一個人族、妖族、蠻族和平共處的世界,避免人妖蠻三族之間的厮殺,當然主要是妖族和人族蠻族之間。”陳娥說到這裏顯然對于這個朽土城人妖蠻三族并存的構思相當欣賞。

方蕩想了想微微搖頭道:“這太難了。”

方蕩心中覺得,這不是太難,而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為妖族實在是太難打交道了,但方蕩并未說做不到,正因為世界上有這種明知不可能還在想辦法做事情的存在,才會那麽有趣,如果人人都畏難繞行或者踯躅不動,那麽這個世界該有多麽無趣?

最可敬的就是這些迎難而上的人們,說到底他們修仙不也是如此?與天鬥與命争,若非有前人在,不一樣是在不可能中要走出一條可能來麽?

所以,方蕩即便心中覺得可能性不大,也不會随口就說不可能。

方蕩此時倒是對這座城池生出興趣來,緩緩站起,陳娥要給方蕩穿衣,方蕩卻不大習慣,笑着推開陳娥的素手,道:“我還沒有殘掉。”

方蕩自己穿了衣裝,陳娥幫着方蕩将半邊長發挽好,不過方蕩覺得實在麻煩,伸手一抹,長發變成短發,這使得方蕩的腦袋不至于那麽紮眼。

方蕩走到窗前,喧嚣再次湧來。

放目望去,其實這座城,不大!

方蕩略略觀瞧,知道這座城也就只有莫問城的一半大小,但繁華程度卻比莫問城還要高,或許是因為這裏是妖族和人族之間的交界地,所以比較繁華,越是這種兩族對立的地方,兩族之間的經濟交流就越是繁榮。

就如同邊境的黑市一樣,妖族有妖族的寶貝,人族有人族的物産,雙方如果不能互相征戰索取的話,那麽就得進行交易了。

叫賣聲不絕于耳,有妖族操着生硬的人族言語也有人族喊着叽裏咕嚕的妖話,更有蠻族一口人言一口妖語随後又對着同伴禿嚕幾句蠻言。

若非親眼所見,方蕩幾乎以為這裏是在夢中。

頂着半顆光頭的方蕩走出客棧,融入大街上,吉達跟在方蕩後面,陳娥走在方蕩旁邊,街道兩邊都是小販,叫賣不休,方蕩走在其中恍然間有種回到了濁世中的菜市場的感覺,熟悉又新奇。

此時方蕩想起自己當初在濁世凡間的時候弄到的那顆蛋,內中孵化出一只灼地墨蟲來,那東西猶如一只大松樹一樣,可惜後來被奇毒內丹吞下去了,就沒了蹤影,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怎麽樣了。

方蕩這樣想着,忽然念頭一動,嘗試召喚灼地墨蟲,以往方蕩根本召喚不動灼地墨蟲,只能召喚出巢蟻來,此時方蕩的修為和當初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地之別,方蕩覺得如果灼地墨蟲還活着的話,他一定能夠将其召喚出來。

随着方蕩的召喚,奇毒內丹微微一顫,內中果然生出一些反應,但這反應轉瞬即逝,這種反應反饋給方蕩兩個信息,一個是灼地墨蟲果然還活着,就存在于奇毒內丹之中,随着奇毒內丹在一起成長。

另外一個信息則是這灼地墨蟲拼死了也不願意出來。

當初巢蟻等因為境界不夠的緣由沒有能夠追随方蕩一起來到上幽界,在方蕩想來,灼地墨蟲即便活着,也應該在方蕩飛升上幽的時候被留在凡間了,沒想到灼地墨蟲竟也有資格能夠進入上幽界。

這一點着實叫方蕩感到意外,并且方蕩似乎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都不能如召喚巢蟻一般召喚灼地墨蟲了,原因很簡單,并不是他方蕩的修為不足以召喚灼地墨蟲,而是那家夥拒絕被召喚出來,灼地墨蟲似乎很喜歡奇毒內丹,已經将奇毒內丹當成是自己的巢穴了。

甚至,方蕩有種感覺,這灼地墨蟲在奇毒內丹中成長得非常快,這東西是随着奇毒內丹在一起成長,一旦被召喚出來或許連他方蕩都會感到吃驚。

方蕩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喂入奇毒內丹之中的毒性有多少用來飼養這個家夥了,以至于将這個家夥吃成了能夠進入上幽界的程度。

現在想來,方蕩越發覺得自己對于奇毒內丹這個老朋友越來越不了解,當你懵懂無知的時候,看到奇毒內丹就以為這就是奇毒內丹,這就是奇毒內丹的全部,但随着方蕩的修為逐漸增長,見識增長,這顆母親從他父親身軀之中挖出來傳給他的奇毒內丹越來越成了一個謎。

方蕩忽然笑了起來,這叫一旁的陳娥投來奇怪的目光。

現在想想,方蕩身邊有兩只八荒吞石鳥,還有一只叫做鶴弟的丹頂鶴,現在還有這麽一只灼地墨蟲,要是再算上那塊石頭疙瘩,算下來方蕩身邊簡直就是個動物園麽!

莫名其妙的東西比活人還多。

想到那枚蛋,方蕩就想在這些小攤上轉轉,看看能不能再靠着自己的鼻子撿個漏兒,就算找不到什麽好東西,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方蕩在小攤上逛了起來。

這座朽土城整個城市建築基本上都好是用土木搭建的,大多數的房子都是土造的,因為這裏居住着不少丹士,而丹士彼此之間需要一定的安全距離,所以那些高大的丹士擁有的房屋之間都隔了很遠,這些高大奢華的房屋之間被一座座的尋常人的民居所占領,所以這座朽土城中建築格局非常有趣,基本上一座奢華豪邸周圍就是一圈護城河一般的普通民居,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個小小的皇宮一般,而這些府邸之間大多數都空處一道路來,這些道路就成了商販聚集之所。

朽土城中的人族和蠻族賣的東西在方蕩看來都很平常,畢竟是街邊攤販,就算有好東西也不大可能在這裏進行販賣,再加上人族和蠻族之間本就有密切的往來,彼此的貨物溝通很頻繁,所以這些東西方蕩一般都見得到,即便是沒有見過的,價值也不大。這叫方蕩略微有點失望、

倒是在看了幾個妖族的東西後,方蕩開始對這些妖族的貨物感興趣起來,老實說,即便是方蕩,在這些妖族之中穿行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至少方蕩将這些妖族當成敵人當慣了,若是以往此刻不是他方蕩死就是這些妖族亡了。

方蕩慢慢适應着,着重觀瞧了那些妖族的貨物。

妖族賣的東西還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有從妖洞中采摘出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果子,也有各種妖族祭煉的內丹,更多的,則是他們有自己的卵,自己的孩子。看着那些妖族一筐一筐的販賣小妖,方蕩眉頭皺起。

這就是方蕩覺得這些妖族根本沒有辦法打交道的原因所在。

人族也好蠻族也罷,無論怎麽樣,對于自己的孩子有的都只是疼愛而已,就算有喪盡天倫的易子而食,那也是萬不得已之後極少數人作出的選擇,而眼前這些家夥,分明就是将自己的孩子當成貨物,成沓販賣。

說起來也有趣,人族蠻族雖然對妖族這些行為滿臉不屑,滿心不喜,但對于這些小妖的需求卻很大,妖族以人為食,人也未必不需要妖族的妖魂、妖魄、妖身。

這些妖族的卵或者幼兒到了人族手中就是入藥的藥材,有些甚至專門從小來養小妖,将小妖煉成法寶。前者還好,直接就入藥了,沒什麽痛苦,但那些被祭煉成法寶的,下場就不是一般的悲慘,要承受無窮痛苦才能被祭煉成功,而成功後,他們也将失去自我,永遠被人使喚。

方蕩看着那被裝在筐裏幼、齒小妖,眼中神情不住變換。

方蕩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這些是妖,別看現在幼、齒,但長大了卻都以人為食,變成最兇悍的妖族,對他們表現出同情來,那就是對人族的犯罪,但看到這些什麽都不懂的小妖成群的被或夫或母挑着販賣,卻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陳娥低聲道:“畜牲就是畜牲,這些妖族當真是不可理喻!”陳娥畢竟比方蕩早接觸這些,只是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就不再多說了。

方蕩看向身後的吉達,問道:“你怎麽看?”

第 483 章 朽土城

百裏之外的雲海忽然鼓動了一下,一道身影從雲海中鑽出,方蕩半身破碎,受創極重,掙紮了幾下随後又沉入雲海之中,不過,轉瞬間方蕩便被托起,石頭右衛抱着方蕩,陳娥緊随其後,一人一石頭只是露出個頭,随後再次潛入雲海之中,這一次就真的消失無蹤了。

将自己置身于爆丹的漩渦中,實在是一件不智之舉。

但方蕩還是這麽做了,因為方蕩覺得,這是他欠林水的。

如果只是拿走了別人的身軀,對于方蕩來說,拿走就拿走了,沒什麽所謂,但同時拿走了別人的記憶,拿走了別人的親近之人,那麽就要還給別人點什麽。

在那巨怪逞威,九香被俘,方蕩想要離開的剎那,方蕩似乎聽到了林水的嘶喊,方蕩不知道那嘶喊是真的還是假的,是林水尚未完全泯滅掉的靈魂之中的最後一點光明,總之,聽到了那嘶吼後,方蕩就改變了主意,似乎在那一刻,他真的變成了林水,他不是方蕩,他一往無前,拼命救師姐九香,這一定是那個活生生的林水必然做出的選擇。

林水究竟是不是喜歡九香,其實就算是觀看了林水所有的記憶的方蕩都不是很清楚,或許連林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樣的情形,或許,林水心中真的有那麽一絲懵懂的愛意吧,或許,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方蕩說出的就是林水的心聲。

如果人的感情那麽容易弄明白,那麽這個世界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方蕩受傷很重,身軀需要好好修養,甚至連方蕩的意識都受到了重創,那巨怪吐出的猩紅色的光團對于精神都有摧毀的作用,不然九香也不會陷入那紅光後就只是在原地轉圈了。

昏昏沉沉之中,那座佛像出現在方蕩的面前,在佛像面前,是那座金輪,方蕩迷迷茫茫的感知到,随後意識游走去觀瞧,就見金輪上的那座屬于林水的漆黑的九級浮屠此時急速的衰敗下去,原本已經恢複了黝黑的顏色的浮屠開始迅速發白,浮屠上海傳來一聲聲崩裂的巨響,猶如山崩一般,一道道裂痕閃電般的在九級浮屠上炸裂,最終九級黑浮屠變成了一座煙灰般的灰白色浮屠,無聲無息的矗立在那裏,猶如一座墓碑一樣。

不用那佛像解釋,方蕩似乎已經明白了,他将林水之死帶來的黑浮屠化解掉了,林水現在是真的死了,死在那座墓碑裏,至少在方蕩的心中林水死掉了。

方蕩心中對于林水的歉疚消失無蹤,那麽林水也就不能再在方蕩心中作惡了。

說到底,方蕩真正面對的,不是林水,而是自己,是自己的內心,林水本身究竟怎麽想的影響不到方蕩腦子裏面的浮屠,方蕩心中怎麽想的才會對黑浮屠産生作用。

黑浮屠變得強大了,那是方蕩心中負面情緒的顯化,黑浮屠崩潰了,則是方蕩心中平靜帶來的緣由。

從這一點上來說,如果方蕩本身就是個殺人如麻絲毫沒有愧疚感的人,那麽殺掉再多的人,雖然也會出現一座座的黑浮屠,但對方蕩本身的影響卻未必有多大,最終直接化魔那是因為那樣的方蕩本身就是魔。

說到底,這座金輪就是一座天秤,秤量人心。

迷迷糊糊中方蕩再次沉睡下去。

方蕩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很醜,半張臉上遍布火焰燒灼的疤痕,一只眼睛被燒成一個深深的洞,小男孩手中捏了一枚通紅的丹藥,正要放入方蕩的口中。

驟然見到方蕩張開雙目,小男孩明顯被吓了一跳,猛的後退,手中的丹藥幾乎沒有抓住,不過他終究鎮定下來,瞪着那只好的眼睛看着方蕩,有些好奇,有些畏懼。

在方蕩的視野中出現了另外一張面孔,是陳娥的面容。

方蕩究竟受傷多重,只有和方蕩心心相關的道侶陳娥最清楚不過,所以方蕩一張開雙目蘇醒過來,陳娥就立即生出感應。

“餓!”方蕩吐出這樣一個字來。

陳娥伸手抓住方蕩的手,連忙道:“我在這裏。”

方蕩苦笑一聲道:“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我想說的是,我餓了……”

陳娥愣了下臉上緋紅一片,連忙松開方蕩的手,繼而笑道:“吃的早就準備好了。”身為方蕩的道侶,陳娥雖然沒感受到方蕩餓了,但還是給方蕩準備了吃的。

說完陳娥就去取吃的東西過來。

也不怪陳娥沒有感知到方蕩餓了,因為方蕩其實不是真的餓了,身為丹士的他不吃東西也沒有問題,餐風飲露就能吃飽,但重傷之後,方蕩總是希望嘴裏面有些東西能吃下去,這樣才叫他心中安穩。

那數不清的在爛毒灘地上的日子,受傷無數,但受傷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受傷了卻沒有帶回食物,那樣的話,弟弟妹妹就要挨餓了,至于他自己,倒是不怕,滿地的藥渣他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每次受傷,他都是将肚子吃得飽飽的,有些時候躺在地上按着傷口的他覺得就這麽死去其實也挺好的。

一個人的童年對一個人究竟有多麽大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陳娥一陣風般的将食物端來,果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瓜果肉食竟然都有,并且看起來炮制的手藝竟然還不錯。

方蕩支撐着坐起來,他被炸得半邊身軀破碎,此時血肉重生,破碎的部分已經生長得差不多了,只不過新生的皮肉細嫩微紅,和老皮比起來差距不小。

這樣一來倒是和方蕩的頭型相襯了,半邊光頭半邊長發,半邊身子微微發黃,半邊身子細嫩微紅。

重傷之後,方蕩還真不打算碰肉,便抓了一個不知名的果子咬了一口,幹脆清甜,果汁順着齒縫流進喉嚨的感覺叫方蕩感到一陣舒爽。

“說到底就算修為再高,也依舊還是人吶!”方蕩有感而發的說了一句。吃是人最原始的感受,也是人最原始的享受。

随後方蕩看向周圍,這似乎是在一所客棧中,磚木構成的房子,房中家具簡單,看起不是什麽特別奢華的客棧。

“咱們在朽土城,距離一葉堂五百裏,不算太遠,但林水既然已經死了,他們應該不會找到這裏來。”陳娥開口給方蕩解釋道。

方蕩點了點頭,随後,方蕩的目光看向站在角落顫顫巍巍的吉達。

吉達被方蕩一看,腿肚子一哆嗦,當即就跪在方蕩面前道:“師父。”

方蕩詫異的看向陳娥,陳娥點了點頭,顯然已經對吉達做好工作了,總之眼前這個吉達應該明白他的師父不是林水而是方蕩了。

方蕩沒有再理會吉達,在未來的三個月時間內,他會找機會傳授吉達一些最基本的修仙手段,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資質真的很好,方蕩不會吝啬,會專門給他招來天劫,一方面是方蕩惜才,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佛像也說過,如果吉達在修行途中走得更遠,那麽方蕩腦中金輪上的救了吉達的那座浮屠就将層層生長。

但這種可能性實在太低了。想要在路邊随便抓一個人就能叫他成就金丹境界,這本身就是開玩笑。

将一個水果連果核一起吃下去後,方蕩精神狀态變得又好了幾分,才開口再次問道:“我睡了多久?”

陳娥走到方蕩身旁,如同一個小媳婦一樣,試探着伸手給方蕩梳理那尚存的半邊頭發,見方蕩沒有什麽拒絕的意思,這才稍稍放開手腳,道:“不算太久,五天時間,幸好咱們在龍宮之中拿到了足夠多足夠好的藥材和丹藥,不然要想療治你的傷勢怕還要費點周折。”

方蕩抿了抿嘴,扭頭看向窗戶,那窗戶被窗板遮着,并不能看到外面,不過方蕩念頭即起,那窗板無風自起,露出外面的世界來。

好一片繁華景象。

這裏應該是一處大城,城中百姓如織,外面就是酒樓,街面上到處都是小販,正是繁華鬧市,方蕩耳邊竟然沒有一絲聲音。

此時陳娥一擺手,一層隔音禁制破碎,聲音如潮水般湧來,嘈雜得叫方蕩微微皺眉。

在這樣的環境中,若沒有陳娥屏蔽聲音,方蕩恐怕不會安心睡這麽久。

陳娥體貼得很,見方蕩不喜,連忙再次隔離了外面的聲音,四周再次清淨下來。

方蕩看着外面的街道皺眉道:“怎麽會有妖物?還到處都是?”

在方蕩眼前的街路上,不光有人,還有蠻族,這倒也平常,畢竟人族和蠻族之間關系不錯,蠻族們本身性格又比較和氣,人族最喜歡交的朋友不是人族而是蠻族,在街上往往能夠見到勾肩搭背的蠻族和人族。

但妖族卻不同,妖族性子陰冷暴戾,并且反複無常,心中沒有半點道義信用,是人族和蠻族的大敵,有人族的地方就不容妖族存在,有妖族的地方人族蠻族就是食物,可以說,在方蕩的印象之中,人族和妖族之間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如眼前這樣,人族和妖族并行在大街上的場面,方蕩連想都沒有想到過。

第 482 章 不說再見便是永別

“你在凡間叫什麽名字,還有你在凡間的女人都叫什麽名字,你在凡間的孩子叫什麽名字。”九香一連串的問題丢出來,雙目更是冷冰冰的盯着方蕩,最重要的是,九香身上蘊滿了力量,随時都會出手,顯然眼前這個林水只要有一個字回答錯誤,那麽九香就會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最強大的力量傾瀉在林水身上。

能夠修行到當下這種地步的人,每一個都是人精,每一個都聰明絕頂,都曾是自己所在世界的霸主枭雄,尤其是女子,所需要付出的就更多,想要欺騙她們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這些問題對于林水來說根本不算是問題,林水當即回答道:“我在凡間叫林重水,到了上幽後在這滿是雲氣的地方,我怕自己的名字太沉,不能在雲中逍遙,所以去了重字,我在凡間的女人?都說麽?那太多了,我也記不住那麽多的名字,只說我的妻子吧,我有六個妻子,正妻叫做芸笙、其餘幾個叫做柳葉、孫淑、桂嬛、還有蒂娜、蒂嬌兩姐妹。我的孩子有三十三個,大兒子林厚、二兒子林德、三兒子……”

林水一口氣将自己六個妻子三十三個兒子的名字全都說了出來,這使得對面九香的面色略微好轉一點。

林水身軀之中的方蕩長長出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犯的錯誤不算太大,最重要的是九香沒有見識過六子陰珠的奪舍手段,恐怕這種将一個人的完整記憶一同剝奪的手段九香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甚至都沒有想過,這樣或許能夠打消九香心中的懷疑。

九香似乎還有疑惑,雙目之中雖然懷疑去了不少,但依舊在打量林水,顯然方蕩的那句求愛之語使得九香變得極為敏感,方蕩暗叫不妙,就算這次躲過去了,從今之後,九香或許都會懷疑他!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爆響,九香還有林水齊齊扭頭望去,就見遠處的天空中升起一到橘黃色的煙團。

這是門中用來示警的晶石。

看起來正是之前蘭若她們離開的方向。

九香叫了一聲糟,身形一動朝着那邊急速飛去。

方蕩疑惑的看着那橙色煙團,他調用林水的記憶終究比九香的反應要慢一步。

方蕩眉頭皺起,口中喃喃道:“不是說那兇物已經被曹長老殺了麽?”說完,方蕩連忙追着九香飛去。

對于方蕩來說,他或許已經給林水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死法。

此時一聲鶴啼,丹頂鶴從側面穿雲疾飛而來,感受到危險的鶴弟第一時間飛到了主人身邊。

方蕩看到鶴弟眼中光芒微微一閃,随後心中嘆息一聲,一個人如果獨往獨來,那麽想死就死,但當有人關心你親近你的時候,想死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一想到鶴弟在得知林水身死之後一起殉葬的樣子,方蕩心中情緒就生出一種波動來,在方蕩腦海之中的金輪上那座灰敗色的九級黑浮屠陡然重現綻放油亮的光澤。

方蕩雙目微微閉起,明明只是一只和自己完全無關的畜牲,方蕩卻就是無法看着他那樣死去。

方蕩雙目猛的張開,手指一點,一團漆黑一下就将鶴弟包裹收起。

鶴弟在最信任的主人身邊那裏能夠反應過來?

鶴弟轉眼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林水也跟着進來,吩咐他在這裏等着,之說自己有事情要辦,一時半刻無法回來,會找一個叫做方蕩的人來照顧它。

鶴弟雖然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停留在一株大樹上,遠處有一座廢墟般的闊大城池。

随後林水身形一轉,走出了天書天地。

收了鶴弟,林水的雙目微微眯起,朝着煙火的方向疾馳。

遠遠的方蕩就聽到争鬥之聲,再近一些,方蕩就看到遠處有一頭身形足有六七米高,猶如一堆爛泥般通體漆黑的東西,九香正在圍着他不斷攻擊。

蘭若等女則顯然受傷了,她們的修為本就不算太高,驟然遇到能夠和九香這樣接近二品紫丹境界的丹士周旋的巨怪,受傷是自然,能夠支撐到九香前來救援,已經相當不易了!

不過方蕩看到她們之中少了兩個人,不用問,也知道,這兩個人估計已經難以幸免了。

方蕩一邊疾馳,一邊将雙目蒙上一層白色,五賊觀法,觀瞧那巨怪。

就見那巨怪化為一團漆黑的氣脈,濃稠厚重,幾乎如有實質一般,雖然不是完全的純粹,但也已經少見雜質了。

方蕩心中暗暗一驚,這樣的家夥遠比三品綠丹境界的存在還要強大,九香現在雖然能夠勉強跟它周旋,怕是也維持不了多久。

這一下就叫方蕩感到頭疼起來,方蕩想要找個合适的方法叫林水死去,這巨怪無疑是最佳人選,但問題在于,方蕩恐怕無法做到在林水被殺的同時保住自己性命這樣的事情。

或者換一種方式來說,碰上這樣的家夥,想死是正常的事情,想活下來才是難事,眼瞅着九香已經支撐不住了,對于方蕩來說,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想死的時候,現在應該拔腿就跑。

方蕩心中萌生出退意來,就在此時那巨怪爛泥般的身上猛的裂開一道鮮紅口子,從中噴吐出一股猩紅的光芒,忽的一下就将九香給包裹住。

随即九香就陷入那紅色的光芒中,似乎迷失在其中,左沖右突就是無法沖出,但從方蕩的角度卻看得非常清楚,九香就是在那紅光中來回轉圈而已。

随後九香被拖着朝着巨怪的靠近過去,不用問,九香将被巨怪身上裂開的那道口子吞噬下去。

此時九香的那頭坐騎丹頂鶴猛的發出一聲鳴啼,沒命的沖向那一到紅光,噗的一聲撞在紅光上,那紅光看上去雖然濃稠但很松軟,給人一種水泡般一觸即破的感覺,誰知那丹頂鶴撞在上面,長長的堅硬的鳥喙都撞歪了,直直從空中墜下。

“呵呵呵,沒想到今天運氣不錯,碰到你們這幾個小崽子,你們殺翁東老怪,我就吃了你們給他報仇!”那漆黑的巨怪甕聲甕氣的笑着說道。

随即巨怪身上再次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內中噴出一道更大的猩紅光芒,朝着蘭若等人覆蓋過去。

就在此時一片綻放着碧綠色光芒的樹葉當空飛來,拉出刺耳的尖鳴,朝着巨怪疾馳而去。

在樹葉之後,一道身影也朝着巨怪急沖過去。

此時的林水眼神堅定而清澈。

那一片樹葉在空中猶如種子一般開始衍生出一節樹幹,随後樹幹上生出片片樹葉,轉眼間就枝繁葉茂,化為一株巨樹,這巨樹不斷成長不斷膨脹,生出道道根系,那些根系猶如蟒蛇一般,饑渴無比的朝着巨怪紮去。

遠處看到這一幕的蘭若等人全都驚呆了,蘭若驚呼道:“葉丹,他将葉丹丢出來了,這……”

葉丹是一葉堂的丹士獨有的金丹,其實本身還是圓形的,只不過金丹外面有一層如同葉子一般的光、氣,使得金丹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樹葉,所以就有了葉丹之名。

林水将葉丹丢出來,這就是要拼命了,就如同尋常丹士爆丹一樣,将自己的內丹化成無窮的力量施展出來,這種手段就是自殺。

爆丹是丹士們最後的尊嚴,內丹爆炸的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此時林水的內丹演變成了一株巨樹,無數根系狂舞着朝着巨怪紮去。

那巨怪冷哼一聲,但卻也不得不小心應對,爆丹非同小可,是一名丹士的一生精華所系。

巨怪收了籠罩住九香還有撲向蘭若等人的兩道猩紅光芒,身軀上開始裂開一道道的鮮紅的口子,剎那間就是數十道之多,此時的巨怪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擁有無數張大嘴的怪物,內中噴出一團團的腥臭紅芒來。

九香驟然脫困,随後就看到了那株巨樹,再之後就看到林水緊随巨樹身後沖向巨怪的身影。

九香微微一愣,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林水的那株巨樹已經和那巨怪噴吐出來的紅芒撞擊在一起。

天空中響起巨大的轟鳴,巨樹根系瘋狂的生長,汲取那紅芒入體。

九香看到這裏的時候,就知道,完了!

那紅芒侵入內丹,就算林水現在撤走三品綠丹所化巨樹也同樣沒有救了!

随着那株巨樹變成了醉酒般的殷紅色,随後巨樹爆炸了。

刺耳的轟鳴帶動着整個世界都在晃動,氣浪翻滾以九香的修為都被推着倒飛出去,身下的雲海瞬間被清空,露出雲海之下的凹凸晶石,晶石上洞文裂刻的蝌蚪文字驟然閃爍起來,抵禦那爆炸産生的巨大破壞力。

另外一邊蘭若等人被炸得更是打着旋的飛出去,各個口鼻濺血。

轟隆隆的巨響猶若萬千道雷霆一起劈下久久不絕。

當腥紅的煙塵散去,那巨怪龐大的身軀少了一半,巨怪發出恨恨的嘶吼,轉身狼狽逃去。

九香呆呆的看着那空無一物的地方,眼中一片空白,她多麽希望那一剎那林水能扭過頭來,看她一眼,這樣她至少能夠永遠牢記那張面孔,但林水絕情得頭都未回。

被爆炸沖飛出去數十裏的幾名女子此時才穩住身形,亂雲之中衣衫淩亂的呆呆的看着那虛無一物的地方。

一個人死了竟然會如此輕松簡單。

就在剛才,還歡聲笑語,剎那之間就人鬼殊途了。

九香此時已經哭了出來,自責噬心般的竄上心頭,若不是她強拉着林水來這裏相親,現在的林水還在自己的屋中睡覺。

蘭若等人沒有哭,她們和林水本就不算太熟,但此時她們心中一樣悲戚,沒有林水舍命出擊,她們現在已經死了。

在天書天地中,多了一只丹頂鶴,它安靜的在一株大樹上等着,遠處能眺望到一座廢墟般的城池,從那座城市還是廢墟的時候,到那座城池逐漸繁榮,它都一直等在那裏,等着主人的回來,所謂天長地久,終究不是問題……

間中有個叫做方蕩的來了,他并不喜歡這個家夥,所以不太理會他,那家夥說了幾句走了,又來了,又走了,鶴弟始終不喜歡他。

一名名一葉堂的丹士趕過來,當他們弄清楚事情之後,紛紛搖頭嘆息。

九香的道侶也來了,拉着泣不成聲的九香的手,對于九香的師弟,他也是很喜歡的……

第 481 章 師姐

這段時間這位叫做九香的師姐正在拼命活動,幫助他找道侶,畢竟到了綠丹境界,還沒有道侶的話,想要繼續向上基本上就不可能了,并且這個道侶的境界也不能太低,至少也得達到四品藍丹境界。

對于這位九香師姐的種種記憶紛沓而來,或許方蕩也受到了林水的記憶的影響,臉色也就沒有那麽硬邦邦的,有些疲賴的道:“師姐,我昨天才從龍宮回來,你叫我歇歇還不成麽?”方蕩實在不願和九香同行,因為方蕩直覺中感到和九香一起去雲中谷一定會發生不妙的事情。

九香雙眼微微一眯,猶如一只老貓一般,冷哼一聲道:“耍賤偷懶,你除了這些還會什麽?趕緊跟我走,你以為你師姐天天都有時間陪你去汲水采香?你姐夫正在沖擊二品紫丹境界,你師姐現在都忙死了!你小子就別叫我着急費心了成不成?”

九香說完一把抓住林水的手腕,掉頭就走。

林水面上露出苦笑叫道:“我還沒有關門吶,進了賊怎麽辦……”

林水面上苦笑不已,但在林水心中的方蕩卻感到詫異,這位叫做九香的女子修為竟然也很高,在方蕩看來九香似乎也已經接近二品紫丹境界了。道侶同修果然能夠激勵彼此進步。

現在,被捉住手腕的林水不至于連掙紮都困難。

想到這裏,方蕩心中警惕,他絕對不能露出馬腳,不然的話,這看上去可親可近的九香師姐剎那之間就将化為絕世殺星,方蕩雖然面對過很多敵人,但接近二品紫丹的存在方蕩還不想胡亂招惹。

方蕩随着九香飛起,兩只丹頂鶴也追了上來,伴随左右。

兩人兩鶴一路疾飛,方蕩晃動手腕道:“師姐,師姐,你放開我,我跟你去就是了,你這樣拉拉扯扯,若是被人看到了我還怎麽找道侶?”

九香哎呦一聲,笑道:“你這個小兔崽子,你師姐我都沒有怕你姐夫吃醋,你倒是矜持起來了。”九香雖然嘲笑林水,但還是将林水的手腕松開了。

“師姐雲中谷那裏最近不太平吧?聽說有妖物在附近出沒來的,咱們去別碰上什麽兇物。”方蕩調用林水的記憶了解了一下雲中谷随後就找到了門派發出的警告。

九香聞言一笑道:“你去龍宮的時候那妖物已經被曹鳳長老找出來斬殺了,現在雲中谷那裏太平着呢。”

林水哦了一聲,一葉堂周圍總是有妖物出現,因為一葉堂的位置比較偏,距離妖洞比較近,不過敢于跑到一葉堂附近作亂的妖物丢不是善茬,這樣的兇物就算林水這樣的三品綠丹丹士碰上了都要倒黴。

九香在前疾飛,林水緊随其後,離了參天樹四周就只剩下一片茫茫雲海,兩人一前一後,在雲霧中升騰飛舞,林水的記憶不斷的翻滾出來,從年幼之時地位超然的家中遭遇慘禍,到十幾歲被人帶走開始走上修行之路,一樁樁一件件,紛沓而來。

方蕩沒有選擇拒絕,而是沉入其中體會林水這一生的坎坷曲折,明白他的痛苦,同時也了解他的喜悅。

六子陰珠确實是一件奪天地造化的寶物,但這寶物駕馭起來,比方蕩想象之中的更難。占據一個人的身軀不難,但面對對方完整的記憶沖擊,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好在這一切對于方蕩來說,卻顯得并不怎麽為難,因為方蕩此時将自己的心念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猶如局外人一般的看着林水記憶中的一切的發生,另外一半則沉浸在林水的記憶之中,随着林水的記憶變化載沉載浮。

約麽一個時辰之後遠處出現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

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裏,方蕩猶如重生了一遍,重新體會了一個人完整的一生,當然,細節小事方蕩不可能一一體會,但林水這一生中所發生的所有的大事,方蕩都細細體會如同親歷,從林水的世界中超脫出來,方蕩心中不免唏噓,一個人如此努力修行,甚至背負天才之名屹立于一方世界之巅,最終卻在他方蕩的手中戛然而止,就如同一曲美妙的音樂,在演奏的中途戛然而止,叫人心中空落落的。

“到了!一會你給我精神一點!你師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蘭若約出來的!”

九香忽然小聲地在方蕩耳邊低語。

方蕩一愣,擡頭看去,果然在那小山之中有幾個身影,并且都是女子。

方蕩苦笑不已,他覺得這上幽界到處都是紅娘,空氣中都是發、春的味道,一旦你的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到處都是關心你雙修事情的人。

這種關心叫林水感到一線暖意,但對于方蕩來說,卻是一股冰寒。

九香對林水越好,就說明九香越重視林水,如果九香知道了方蕩殺了林水,占據了林水的身軀,九香一定會發狂!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林水他們,幾個女子會心一笑,只有其中一個姑娘臉上微微一紅,神情不大自然還有些扭捏。

方蕩知道,那個一身翠藍色衣裳的女子就是蘭若了。方蕩心中苦笑的時候,對面還以為方蕩看蘭若看呆了,幾個女子掩口咯咯直笑。

蘭若的容貌确實叫不少丹士看得呆呆的,這一點對面這些女子們都是很清楚的。

九香伸手在方蕩背後捅了一下,方蕩詫異扭頭,這動作落在對面女子眼中就更好笑了,林水看上去就像是塊木讷遲鈍的木頭疙瘩。

九香被這個不争氣的師弟氣得不行,用眼睛剜了林水一眼,然後笑呵呵的對對面的幾個女子道:“幾位師妹也來汲水采香吶?”

對面幾個非常配合的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師姐,今天好巧啊。”

“對呢,對呢,真巧啊!呵呵呵……”

幾句沒有營養的開場白後,九香和其她幾個女子就完成任務般的退場了。連帶着那兩只鶴也飛走了,顯是去找其她幾名女子的仙鶴玩耍去了。

此時這面山坡上就只剩下方蕩還有蘭若兩個。

方蕩對于女人一向是沒有什麽手腕的,并且,方蕩也不想和對方結為什麽道侶,方蕩在這裏羁絆越深,事情就會變得越複雜,對于方蕩來說,脫身就越困難,所以方蕩沒打算開口,甚至面上有些冷。

倒是對面的蘭若等了片刻間林水沒吱聲,當先開口道:“林師兄,好巧啊,你也來采香……”

方蕩應付般的道:“是啊,好巧啊,呵呵呵……”

兩人的對話簡直就是方才衆人的翻版,這叫表面上走了,其實就在不遠處悄悄偷聽的一衆女子們大搖其頭。

随後就是長時間的沉寂,尴尬的沉寂。

“那個,你不是來汲水采香的麽?”蘭若看林水實在是扭捏,心中對這個木讷的家夥生出一絲好感,或許因為本身容貌出衆,所以她聽慣了旁人的奉承巴結之言,對于林水這樣的木頭疙瘩反倒更有好感,便再次主動開口。

方蕩哦了一聲,随後悶聲不響的飛到了那小山正中間,在方蕩腳下是一個凹陷的深谷,這深谷很大,深谷中開遍了粉色、黃色、紅色甚至是藍色的花朵,香氣四溢,內中蝴蝶缤紛,鳥語花香,美不勝收。

如果身邊這個是相愛之人,那就好了。

身邊站着一個俏生生的女子,方蕩心中想的卻是洪靖,随後方蕩直接沉入深谷中。

被明顯冷落了的蘭若眉頭皺起,情況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今天不是相親麽,這個叫做林水的家夥她以前偷偷觀察過,修為不低,為人看上去也挺靠譜,蘭若的修為現在四品藍丹境界,林水是三品綠丹境界,兩者之間的修為差距雖有,但在上幽界道侶這種差距最是平常,畢竟女丹士數量少,不可能每個女丹士都等到綠丹境界才開始找道侶。

知道是林水約她出來的時候,蘭若心中其實是有些竊喜的,精心打扮了小半天的時間,這可是她進入上幽界後從未有過的事情。

蘭若自認為自己身材樣貌甚至修為品性處處不差,怎麽這個叫做林水的家夥就對他冷冰冰的。

“他是就這樣腼腆,還是看不上我?”

蘭若心中暗忖,随即打定主意,看看林水究竟是什麽狀态,若是前者,那麽兩人大可以相處一下,若是後者,蘭若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麽下賤,非得倒貼。

女丹士在上幽界是極為稀有的珍貴物種,各種丹士都玩命追逐,所以蘭若并不缺追求者,林水若真是眼高過頂那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打定主意後,蘭若跟着方蕩一起沉入山谷,雙腳落在那嫩草幽香上。

此時林水果然已經一本正經的開始收集雲香花雲香露了。

對于丹士來說,收集露水并不難,方蕩手指輕彈,四周的雲香花便立時被震動得搖擺起來,花瓣上的露水便滴落下來,這些露水尚未滴落地面,就被方蕩伸手一招,猶如游鼠般從花叢中鑽出,飛入方蕩腰間的壇子裏。

蘭若看着林水竟然真的開始一板一眼的收集起雲香花花露來,這叫蘭若一張臉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林水的這個舉動也叫在一旁潛伏着的九香也同樣感到相當不舒服。

原本九香和幾個女子聚在一起,等着看好戲,但是現在,幾個女子臉上也都露出不高興的神情來。

“九香姐姐,這怎麽回事?你的那個師弟若是看不上我們蘭若大可以直接開口,現在算是什麽事兒?”

“對啊,你師弟是專門來消遣我們蘭若的麽?”

“九香師姐,我對你一向很尊敬,但你這個師弟究竟什麽意思?”

周圍幾個女子紛紛開口,語氣之中難免有些怨氣。

九香此時也有些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究竟在做什麽,方才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轉瞬間就變了一個人似地,九香雖然也被林水氣得牙癢,但九香畢竟了解林水,若是平時的林水就算明明不喜歡蘭若,也不會表現得如此明顯,虛與委蛇叫大家面子都過得去這種事情對于林水來說根本不難。

九香這邊心中生疑,深谷之中的蘭若已經冷哼一聲,身形一躍而起,風氣湧動,将四周的雲香花掀得搖擺不休。

此時藏身在山谷後面的一衆女子紛紛升起身形,其中之一對九香道:“九香師姐,你這師弟眼睛怕不是長在了腦袋頂上?看來我們蘭若高攀不起呢!”

“哼!”說着幾個女子紛紛飛起,追上蘭若,一聲唿哨後,遠處就有幾只丹頂鶴飛來,幾名女子駕着丹頂鶴轉瞬走遠、

九香一張臉變得極為陰沉,來到林水身前,開口道:“師弟,你得給我一個解釋,你若是不喜歡,也要叫人家姑娘面上好看一些,要知道女子都是愛惜顏面的,被你這樣當面冷落,你怕是已經将整個一葉堂的女子全都得罪了,到時候你若想要找道侶,就只能去外面抓了。”

林水晃動着手中的壇子,這裏面收集了一個瓶底兒的雲香露,距離将整個壇子填滿,不知道還差多少露水。

“去外面抓也沒什麽不好啊?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叫做蘭若的女人。”林水将壇子放在眼前,往裏面看着說道。

九香眉頭皺起,盯着林水,目光越來越不善起來,終究還是苦口婆心的說道:“師弟,我也不要你去給蘭若賠禮道歉,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處了,你倒是跟我說下你究竟喜歡哪個,只要是沒有道侶的,師姐怎麽都會幫你想辦法。”

林水腦袋微微歪了歪,扭頭看向九香,随後扭過頭想了想後,又将腦袋扭過來,一雙眼睛開始變得清澈起來:“師姐,我最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啊!”

九香一下就愣住了,一張臉瞬間變成紅色的,但轉瞬間就又變成了白色,九香的眉毛緩緩豎起,方蕩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将眉毛一點點的豎成11的模樣。

這句話是方蕩說出來的,林水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言語來的,即便觀瞧了林水的一生,方蕩也只知道林水對于九香師姐極為依賴,并方蕩不知道林水心中這依賴究竟是出于對師姐的敬意還是處于男女之間的那點愛慕,此時方蕩之所以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來,最重要的原因是方蕩要九香遠離自己。

就在方蕩心中琢磨着早有道侶的九香現在是不是應該怒而退走了的時候,九香忽然問出一句話來,這一句話,叫方蕩頭皮都是一麻!

“你究竟是誰?”

九香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與此同時九香身上蕩起一股龐大的氣息,這氣息滾滾如潮,山谷中的花海全都被這氣息壓得伏低腦袋,卑微的緊貼地皮,波浪般的激烈起伏着。

方蕩心中咯噔一下,怎麽回事?這麽簡單就被九香看穿了?

方蕩一直都在用林水的思維來回答九香的問題,就算不是林水的思維,也基本上是林水能夠說出來的話語,只有那一句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是方蕩無法借助林水的嘴說出來的,所以在方蕩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林水的眼睛開始變得清澈起來,那不是林水的眼睛,是他方蕩的眼睛。

方蕩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才說出一句話來就被揭穿了。

看來就算六子陰珠的手段奇妙無窮,終究是無法瞞過至親至近之人的。

六子陰珠的奪身舍手段或許沒有任何破綻,但施展手段的人終究是有破綻的,當你想要去用自己的意志駕馭被奪舍之人的時候,無論做得多麽小心終究會有纰漏。

但叫方蕩就此承認自己不是林水,那也是不可能的,方蕩總得狡辯一下,免得被人詐到,總之只要對方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他不是林水,他就要一直耍懶下去。

方蕩收斂了所有的自己的意志,完全用林水自己的想法應對當前的局面。

用林水的記憶,林水的經驗,甚至是用林水的靈魂去破局。

林水此時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連連搖頭,嘴巴都有些不好使了,道:“不不不,師姐,我說着玩的,我不是認真的,你可別往心裏去,其實蘭若姑娘我也是很喜歡的,但你知道的,我雖然也曾妻妾成群,但這次要找的是道侶和那種女人不同,呃,師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對面的九香豎起的雙眉緩緩放下,眼前這個林水明明就是他的師弟,但為何剛才那樣一瞬間,九香會感到林水如此陌生,尤其是那雙眼睛陌生得叫她都感到一陣毛骨聳然!

九香眼中生出一絲疑惑,随後開口問道:“你叫什麽?”

林水微微一愣,奇道:“我叫林水啊?師姐你幹嘛?”

“我問你在凡間的名字,我問你的乳名,還有你在凡間的女人都叫什麽名字,你在凡間的孩子叫什麽名字?”

林水似乎很不理解九香的問題,但九香是他的師姐,她的話林水終究是要聽的。

第 480 章 收徒

這就是心魔。

随後方蕩就不再去理會心魔。

對于方蕩來說,他并不懼怕心魔,天底下沒有不生心魔的存在,只要是人只要有思想就都會有心魔,真正內心強大的人不會避諱心魔,甚至在方蕩眼中,心魔的出現非但不是壞事,相反還是一件好事,心魔就是一個人內心之中的弱點的集合物,戰勝了心魔就等于戰勝了自己的弱點。觀看心魔,就像是在看鏡子之中的自己,看鏡子可以正衣冠,看心魔自然就能知道自己的弱點。

方蕩要用心魔來淬煉自己的本心。

所以,方蕩歡迎心魔的到來,只有弱者才逃避戰鬥,方蕩絕不畏懼,尤其是對手是他自己的時候。

在方蕩看來一個無法戰勝自己的人,無論有多大的成就也注定只是一個失敗者。

每個人都有兩顆心,一顆心堅持本我,一顆心受到外界五毒誘惑,受到各種引誘随後開始動搖,如此一來就有了心魔,就生出了自己與自己之間的戰鬥。

吉達呆呆的看着方蕩,看着方蕩那揮手之間就是地裂山崩的手段,吉達知道那些騎鶴的仙人有着通天的手段,但無論怎麽從故事之中得知這些,都遠遠比不上真正的親眼看到。

在吉達心中,此時萌發出一種堅定的信念,“我也要擁有這樣的力量,我也要變成這樣的存在。”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吉達的臉上的劇痛似乎都消失無蹤了。

方蕩吓得狼獸群退出一箭之地後,便不再理會狼獸群和人族之間的戰鬥,在這種距離下人族有反抗自保的能力,若是依舊被狼獸們沖上來的話,那麽這些人族被滅掉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鶴弟收攏雙翅,在方蕩面前低下頭,伏低身子,方蕩正準備登上鶴弟的後背,就聽身後噗通一聲,方蕩扭頭看去,是那個曾經在飯館中見到的小男孩,方蕩之所以出手,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孩子。

當初在飯館中見到他的時候,方蕩并不怎麽喜歡他,鬧哄哄的,一臉得意的樣子,正是那種什麽都不明白的愣頭青,但方蕩最終還是出手救了他。

不知道是因為吉達被燒壞了的那張臉,有些像是當初在雲镌丹爐上被燒得渾身上下沒有半寸完整皮膚的方蕩自己,亦或是方蕩終于明白要維持本心,就不能被所謂的黑浮屠束縛手腳,總之,方蕩出手了。

但也一切就到此為止了,人行于世,猶如小船橫渡大海,風吹浪打,旁人可以幫其遮掩片刻,卻終究不能幫助他一輩子,路終究還得要自己來走。

方蕩一時恻隐之心也就只能到這裏了。

方蕩看向那個跪在他面前的半張臉被燒得焦黑一片間中有鮮血淌出的十歲少年,方蕩的目光中一片冷然。

“仙人,您收我為徒吧!”說着吉達便在方蕩面前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你想修仙?”方蕩問道。

吉達連連點頭,腦袋上已經磕出一道道的血痕,因為用力低頭,吉達燒傷的半張臉上傷口迸裂開來,鮮血順着吉達的燒傷處猶如龜裂的河床般的裂痕流淌出來。

“你為什麽要修仙?”

吉達愣了下,想了想後目光變得堅定起來道:“我爹被狼獸殺了,就在剛剛我大伯也被狼獸殺了,我要夠殺光狼獸!”

方蕩笑了笑道:“我不能收你,因為你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方蕩一躍上了鶴弟的後背,鶴弟振翅,塵土飛揚,就在驟烈的風聲呼嘯中,隐約傳來吉達的急切叫聲:“我不光要殺掉所有的狼獸,我還要乘着仙鶴飛翔天空,我還要揮手間開天裂地,我還要人人尊敬我,我還要,我還要,我不要如現在這樣活着……”

聽到最後一句話,方蕩坐下的鶴弟猛的停下了翅膀,方蕩看了一眼那急得哭成淚人一般的吉達。

一萬個還要,也比不上一個不要!

殺人報仇,只能叫人往前走幾步,仇恨終究有能報的時刻,就算報不了仇,時間也會逐漸将仇恨清洗幹淨,真正能夠支撐一個修仙者走得更遠的,永遠不是仇恨,而是那種想要改變自己人生的态度。

方蕩一伸手将吉達抓了起來,吉達本以為方蕩要走了,此時方蕩竟然為了他停下來,吉達有些興奮地看着方蕩。

“好,最後那一句算是一個理由,那麽我來問你,你有父母沒有?”方蕩開口問道。

吉達愣了下後連連點頭:“我有母親。”

“你若修仙就要離開這曲松城,你走了,你母親怎麽辦?”方蕩繼續問道。

吉達顯然沒有想那麽多,此時驟然被方蕩問起,立時變得踯躅起來,随後他的目光朝着身後的人群望去,似乎在尋找自己的母親。

母親不在這裏,吉達道:“我要帶着母親一起走。”

“我不許!”方蕩斷然拒絕。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跟着我修仙,我能保證你行走如風,禦風飛行,随手就能開天辟地,你告訴我,你是想要這樣的嶄新生活,還是要自己的母親?”

吉達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起來,顯然禦風飛行、行走如風、開天辟地這樣的詞語深深地打動了他,以至于他的鮮血都沸騰起來了,但吉達的一張臉随即褪去了血色,他的眼睛也喪失了光澤,小小年紀的他最終嘆息一聲道:“我要我娘!”聲音雖小,卻堅定無比。

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麽比娘更重要呢?

“不行,吉兒不能因為娘錯過了這個機會,你跟着仙人去吧!”吉達剛才找娘的時候,明明不在,此時吉達的娘見到吉達竟然要做出贻誤終生的決定,終于在人群中開口。

吉達望着人群中的母親,笑了下道:“娘,你說過,曲松城的男人離開的時候,就是被狼獸殺死的時候,只要一口氣不斷,曲松城的男人都應如參天大樹一般牢牢紮根在這裏,叫狼獸們寸步難行,就如我爹一樣!”

吉達的娘有些恨鐵不成鋼般痛心疾首的跌足道:“傻孩子,你說什麽胡話,你知道有仙人願意收留你是多麽大的緣分?這樣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錯過了,就只能抱憾終生了。況且你現在燒了臉,只有仙人才能救你,你為了活命也應該跟着仙人走,你這個小畜牲,你是希望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還是希望看到我的兒子走出這座城,騰雲駕霧翺翔萬裏?”

吉達雙腳落地,走回了自己的娘身邊,腳下生根般的堅定地站在那裏,看着方蕩道:“仙人,我錯了,我走不了。”

方蕩嘴角微微翹起,随後扭頭看向那成群的狼獸。

狼獸為首的一只臉上有一道疤痕的灰色狼獸,他比一般的狼獸高大出一倍來,滿臉橫肉,兇惡無比。

此時正呲牙咧嘴的注視着方蕩還有他身後的那些曲松城的百姓。

見方蕩朝着他望來,這頭首領竟然絲毫不懼,身形微微伏低,口中發出低沉的吼聲,露出鋒利的獠牙,一副随時準備沖上來和方蕩拼命地狀态。

方蕩現在扮演的可是堂堂的綠丹丹士林水,那首領周圍的狼獸們被方蕩一看,就猶如火燒一般紛紛避開,只有這頭狼獸首領獨自立在那裏。

方蕩開口道:“退下!”

四周的狼獸們如蒙大赦一般的紛紛準備退走,但随後,他們齊齊看向首領,那個一身灰毛的老狼。

顯然這次的計劃他們運籌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下将整個曲松城一口吞下去的機會,就這樣放棄,這頭老狼王實在不甘心。

其實這老狼王不知道,他們吃一些人可以,但要将整個曲松城的百姓全都吃了,頭頂上居住的那些家夥們不會同意的,所以,無論這老狼王如何努力,如何籌劃,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眼瞅着那老狼王沒有絲毫退走的意思,方蕩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在方蕩如同利劍般的目光下,老狼王終于選擇了退走,對于老狼王來說,只要群狼撲上,肯定能夠擊退這個人族丹士,但他們卻無論如何都殺不了方蕩,因為人族丹士會飛,只要升空之後他們就對其完全沒有辦法,相反,人族丹士可以在空中對他們随意殺戮,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那人族丹士若是想要殺他這個狼王的話,也将切瓜斬菜般輕松簡單。

幾經權衡之後,老狼王終于發出一聲悲嗚長嘯,随後帶着的群狼退去,走的時候,不忘将人族的屍體叼走,狼獸身上的皮毛骨肉甚至牙齒對于人族來說都是寶貝,同樣的人身上的血肉對于狼獸們來說一樣是果腹的好東西。

看着狼群潮水般的退走,曲松城的百姓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在過去的十數年間,他們一直都用弓箭将狼獸們壓制在遠處,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嘗到失敗的滋味了,這一次他們幾乎全城盡沒。

方蕩本來是不想管接下來的曲松城的事情的,之所以一言退走群狼,是因為吉達。

不,或許是因為石頭右衛。

石頭右衛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地在方蕩的耳邊唠叨,他無論如何都要方蕩收下這個叫做吉達的小家夥,方蕩能夠理解石頭右衛想要急速擴展門派的迫切心情,但卻沒想到石頭右衛已經迫切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

這樣的一個小家夥值得石頭右衛拼命保他?

随後方蕩或許也明白了石頭右衛的想法,天書空間裏面有的是地方,甚至還有一座廢墟般的城池,他們現在需要數不盡的人往裏面填,就算這個小家夥完全沒有什麽用處也沒關系,至少他能成為城池中的一名新丁。

天書天地中的城池能容納十萬人,周圍的資源也能足夠這樣的消耗,有這麽豐富的資源在手,若還不利用,方蕩簡直就是傻子,更何況他方蕩随時随地都會被人追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逃到渺無人煙之處,現在不積攢力量,打造出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城池出來,以後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方蕩真想一口氣将對面這些人全都收入天書天地中,但方蕩很清楚,這些人都是一葉堂的子民,是一葉堂的私産,別看他們死就死了,但若是平白無故的被人收走,一葉堂不會幹休的。

方蕩看向吉達,這個小家夥願意為了母親放棄就在眼前的大道,很合方蕩的脾性,如果方蕩有選擇的話,他寧願自己和娘還有弟弟妹妹還有爹一起辛苦耕種,守候收獲,然後慢慢死去。

方蕩一笑開口道:“你叫吉達?這名字不錯,以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吉達一愣,皺眉看向方蕩,猶豫了下道:“我不能離開我娘。”

吉達的娘正開心,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狠狠地舉起手來,但看到吉達臉上的傷終究舍不得,痛心道:“傻兒子,你怎麽不開竅?”

“你可以帶着你娘與我一起走。”方蕩笑着說出這句話。

吉達并不傻,聽到這句話,略微一愣随即噗通一聲就跪在方蕩面前,咚咚磕頭。

“別高興,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你若沒有任何進展,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方蕩說完沒有廢話,伸手一拂,吉達臉上的可怖燒傷便即愈合,但那傷疤和瞎眼卻并未好,在吉達臉上留下觸目驚心的難看疤痕。

“我可以幫你醫治,還你面目,但那對你沒什麽好處,什麽時候你煉肉、淬血、鑄骨、強筋走上一圈後,這些傷疤自然如鱗脫落。”

說完方蕩虛虛一抓,将吉達還有他的娘一起抓起收入天書天地中。

随後方蕩駕鶴飛去。

曲松城中的百姓看着這位一葉堂丹士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沖破樹冠消失無蹤,這才反應過來,有替吉達高興的,也有跌足嘆息恨自己沒有如吉達那般拜師的。

總之諸人心中五味雜陳。

方蕩驚訝的發現,自己腦中金輪上那座救了吉達的那座七級浮屠此時通體流光,比另外一座七級浮屠要明亮得多。

“幾個意思?”方蕩疑惑的問道。

那泥胎般的佛像開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使人聞道,得曉無上因緣,功德同樣無量,這個叫做吉達的孩子在修行的路上走得越遠,你這座浮屠越明亮,他若能進入真正的修行境界,那麽你這座浮屠将增長一級成為八級浮屠,若他修行有成,這浮屠将成為九級浮屠。”

方蕩眉頭皺起,疑惑道:“修道?難道要修你佛門的道?”

佛像嘴角微微一開,笑了笑,然後就不再開口,不置是否。

方蕩同樣嘴角一開,撇了撇嘴。老實說,他對這個敞懷露、乳的光頭沒什麽好感,說話說一半,還處處設置陷阱。還有,正經人家誰會剃個光頭?還将他方蕩的半邊腦袋去了毛發,這就更叫方蕩惱恨佛家了。

說起來,還是那只傳經文從不多言的《陰符經》最叫方蕩舒服。

方蕩回到一葉堂,就猶如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葉堂和下面的曲松城不過是一樹之隔,但卻差若雲泥。

回到一葉堂,鶴弟鳴啼一聲就去找自己的夥伴玩耍了,方蕩剛剛回到自己的居處不大工夫,就有人敲門道:“林師弟,和我們一去汲水啊?”是個女子的聲音,這個聲音使得那咚咚的敲門聲都變得婉轉好聽起來。

汲水?

方蕩心中詫異,調出林水的記憶才了然,所謂汲水當然不是打水,是去局裏這裏百裏的雲中谷收集雲中谷的雲香花的露水,這種露水非同尋常,對于丹士修行很有好處,每一個一葉堂弟子每年都必須貢獻十斤雲香露。

想到這裏,方蕩連忙将床下的七個罐子中的一個罐子取出,這罐子封閉得不錯,方蕩撬開罐子,內中香氣四溢,方蕩當即嘗了一口,這雲香露入口甘醇,細滑如縷,芳香四溢,同時還有一股股的香氣竄入腦海上下翻騰,最終彙入方蕩的金丹中,使得金丹似乎都染上了一層香氣。

屋外敲門聲再次響起:“林師弟,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小子這次別想偷懶了,快快随我前去!”

“咦?這香氣,林師弟,你在幹嘛?你難道在偷喝雲香露?你才汲了幾壇就敢偷喝,小心完不成任務,雙枝長老要你好看。快快給我開門!”外面敲門聲明顯變大了起來。

方蕩可沒想在一葉堂中長待,更沒想過要給一葉堂打工汲取什麽雲香露,但外面敲門聲不斷,方蕩不想節外生枝,只好前去開門。

方蕩從林水的記憶中得知,外面的女子叫做九香,是林水的師姐,雖然一葉堂中都是以師兄弟相稱,但九香和林水乃是一個師父,這樣一來兩個人的關系就親近了許多,這師弟師姐的名頭也就不光只是一個輩分而已了。

這個師姐是和林水一起長大的,可以這麽說,林水不怕師父就怕這個師姐在耳邊唠叨。老實說,方蕩并不希望自己和林水的朋友親人有太多的交集,正如知道了鶴弟對于林水的感情之後,方蕩心中就萌生出一絲愧疚來,導致腦海中黑浮屠增長兩級變成了九級浮屠,方蕩對于林水周圍的人了解越多,結果越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