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明目蒙塵

鄭先現在對于尋找毒物已經有了一些心得,不必在偌大的城池中四處亂撞,只要尋到藥材店或者醫館都一定會有毒物存在。

至于究竟如何在藥材之中辨識毒物,對于方蕩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只要是奇毒內丹喜歡的,只要是他聞着香噴噴的東西,抓起來吃下去就成了,奇毒內丹和他的鼻子就是最好的毒物鑒賞者。

方蕩尋了一家藥店的倉庫,将各種毒物吃了個飽這才回到公主府。方蕩吃完,還不忘丢下自己僅有的幾十輛白銀。

此時天色剛蒙蒙亮,整個望京被一片霧霭包圍着,方蕩回到公主府的房間內,卻發現自己的房間一片狼藉。

好在,除了那把重劍還有短劍外其他的東西他都随身攜帶,沒有遺失損壞。

方蕩納悶不已,這裏顯然是發生了一場争鬥,不過看得出來,争鬥很短暫,很倉促,剛剛發生就停止了。

方蕩來到鴿子等人的住處,在門外聽了聽,裏面鴿子等人睡得正香,顯然沒什麽大事,方蕩随後也就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他本來想要好好睡上一覺,閉上眼睛足足一個時辰,外面天光大亮,卻依舊睡不着。

有一件事,他沒有和任何人說,包括爺爺。

他确實有些喜歡上了靖公主,這種喜歡不是突如其來的感覺,而是這段時間和靖公主的接觸日積月累沉澱下來的。

但叫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将靖公主變成自己的女人的,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重要的因素。

這是一個方蕩不願意告訴任何人的原因,因為靖公主即将成為三皇子的女人。

方蕩要複仇,直接殺了三皇子是複仇,叫三皇子慢慢失去一切,飽受痛苦折磨,同樣也是複仇。

方蕩現在殺不死三皇子,但卻可以用別的辦法報仇,來折磨他,不錯,三皇子擁有強大無比的實力,叫他方蕩如同蝼蟻一般,無法撼動,但這個世界,要想戰勝對手,不一定非得真刀真、槍的碰撞。方蕩要掠奪三皇子的一切。

方蕩那雙清澈的眼睛上開始蒙上一層淡淡的灰色,這灰色不是來自奇毒內丹,而是來自方蕩內心深處。

方蕩不是個完人,他只是一個被娘親教導了無數美好,無數向往,但卻又生長在人世間最肮髒卑劣的環境中的普通少年。

方蕩不明白為什麽在他做出了要将靖公主變成自己的女人的決定後,心中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他不明白,這痛楚從何而來,但他知道,他這樣做對靖公主一點都不好。

這樣做,似乎将靖公主變成了他方蕩的報仇的工具。

實在睡不着,緩緩坐起來。

習慣不分寒暑開窗睡覺的方蕩感受着照在臉上的陽的溫暖,同時也感受到房間中的冰冷。

方蕩雙目朝着窗外望去,朝着靖公主的房間望去,從這裏當然看不到靖公主的居處,但方蕩似乎已經看到了靖公主,方蕩此時心中立誓,要向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對待靖公主。

此時此刻,方蕩的眼睛逐漸恢複了一些清明,但那細微的污濁,就如同白紙上的筆痕,無論怎麽擦拭都不能完全消去了,心是水晶,染塵即髒,所以初生兒的眼睛清澈透明,光彩奪目,黑白分明,而随着人的年齡增長,眼睛越來越昏濁。

而這污濁,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麽,而是你心中有多少愧疚、多少不能說的事情變化而來。

方蕩從未對任何人有任何一丁點的愧疚,就像是一個從不欠別人錢的人,現在,方蕩欠了一筆債,這筆債,使得方蕩的眼睛再也無法完全清澈。

人可以躲避世俗秩序,可以藐視一切法度,可以無父無母,但終究躲不過自己的心。

自己的本心才是審判一切的終極力量。

現在方蕩的本心就在拷問着方蕩。

方蕩沒有走出房間,而是在房間之中繼續修煉,現在他嘗試操控三只巢蟻,同時開始研讀那本《煉毒天經》。

方蕩隐約覺得,自己的未來,就在這本《煉毒天經》上,這本書實在是再适合他不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本《煉毒天經》并不完整。

了《煉毒天經》後,方蕩就将靖公主給他手寫的《淬血心得》仔細。

方蕩現在已經認了很多字,但要達到能夠将修煉法門細細研讀完全沒有障礙,還是根本做不到的,但是這本心得他看得很輕松,因為靖公主全部都是用最簡單最直接,甚至是他方蕩認識的文字來書寫的。

由此就能夠看出靖公主是那種面冷心中卻炙熱無比的人,方蕩甚至能夠看到靖公主為了給他寫這本書,又将當初曾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他的那本《血肉通經》重新默寫出來,盡量用《血肉通經》中的文字來寫這本書,方蕩想到這裏,那雙眼睛不由得又灰暗了一點。

這本靖公主的《淬血心得》中詳細的給方蕩講解了淬血的境界和層次。

方蕩以前也知道淬血分為三層,這三個層次卻一直都只知道名字,對于這名字後面的意義也只限于字眼兒上的說法,不甚了了,現在,看到靖公主的這本《淬血心得》方蕩才算是徹底明白了淬血三個層次的真正意義和修煉方法,各種注意事項。

淬血分為三層,一層叫做煉心,血液的根本來源是心髒,只有擁有一顆強大的心髒,才能給血液的流淌帶來強大的力量,血液流淌的速度越快,人體的代謝越快,同時産生的力量越強大,煉血需要凝聚意志,加速血液流速,什麽時候,心頭那三兩肉變成十斤重,動一動,心若擂鼓,脈若彈腿,就算是煉心成功了。

方蕩嘗試用意念鼓動心髒,不過意念想要和心髒聯系在一起,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兩者就像是兩個世界中的東西,完全無法相交。

不過,方蕩有自己的辦法。

方蕩閉目去回想自己心中最憤怒的事情,回想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三皇子,同時想起的還有的那烙印在方蕩心底的陰邪輕蔑的笑聲。

怒從心中起,方蕩的心髒跳動越來越快,咚咚咚的猶如在叩擊門板。

而随着心髒跳動的力量加強,方蕩的血脈也開始微微顫動,內中激流的血液一股股的沖刷着血管,方蕩耳中甚至依稀聽到河流流淌的聲音。

不過,這樣的時間方蕩并不能維持太久,方蕩就感到周身血管疼痛無比,血管無法承受強大的心髒泵壓的血液沖擊。

方蕩緩緩張開眼睛,眼中的怒火逐漸消退,方蕩的心髒的劇烈跳動也開始緩緩低沉下去。

方蕩長出了一口氣,皮膚上冒出一層冷汗來。

不過身子雖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但血脈之中很舒适,就如同拼命鍛煉後的那種肌肉酸痛感一樣,方蕩能夠清楚的知道,這要命的酸痛過去之後,他的血脈将能夠承受更強大的血液沖擊。因為靖公主怕方蕩因為血脈的痛楚而不敢不斷沖擊血脈,所以在《淬血心得》中仔細給他講解了這個過程。

靖公主,就像是一個無私的老師,手把手的教方蕩應該如何修煉。

有人指點,能夠看到希望的修煉是酣暢淋漓的。

方蕩繼續看後面兩層。

第二層是去渣,當心髒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後,血液的流速會越來越快,在這個過程中,血管壁被不斷沖擊摩擦,會不斷的破碎龜裂,從而在血脈之中産生出數不清的細小碎塊和各種渣宰,這些散碎的壞死的血管組織還好處理,最難辦的是血管因為不斷被強大的血液沖擊摩擦而生出的如同繭子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會将血管變細,從而阻礙血液的順暢流淌,高速奔湧的血脈一點遇到收窄的血管,會不斷的将壓力擠壓在這收窄處,一個不好,就會爆開血管,要是爆開的位置在體表還好辦,但大多數爆開的血管在腦部,無數武者在這淬血的當口一命嗚呼,甚至變成殘疾瘋子。

所以去渣這一關,至關重要,而要想去渣成功,沒有什麽好辦法,就要靠靈氣來輔助,需要十草丹百草丹将靈力灌注血脈之中,不斷修補血脈,驅逐雜質,使得血脈硬繭剝落。

靖公主還詳細的傳授了方蕩如何從百草丹中汲取靈氣,如何引導靈氣進入血脈。

第三層,是重血。

當心髒鍛煉得力大無窮,泵力強悍,當血脈能夠承受大量的強力的高流速的血液沖擊,這個時候,就開開始鍛煉血液本身了。

所謂重血,就是将血液煉得如同水銀一般沉重,一滴血十滴重,這個就更需要靈氣輔助了。

到了淬血這個境界上,幾乎處處都離不開靈氣的幫助,缺了靈氣,寸步難行。光是拼命努力,永遠不可能更上一層。

方蕩将靖公主給他的兩個瓶子取出來,取出一顆強心丹丢進口中慢慢咀嚼,味道很難吃,但方蕩吃得有滋有味。

不過,若是靖公主看到方蕩将強心丹這麽吃的話,一定會大叫浪費。

要知道這強心丹正常情況下,一個月只能吃一顆,這樣才能緩緩消化藥力,方蕩兩天不到,就吃了三顆,也只有方蕩的身體被回生丹改造過,強韌度還有對于藥力的吸收能力驚人,換成別人早就心髒爆裂而死了。

方蕩再次看向窗外,院落中靜靜地,不知道什麽時候,陽光已經消失不見,天空一片陰霾,空氣中開始有潮濕的味道蔓延開來,方蕩很熟悉這種味道。

“要下雪了。”方蕩自言自語的道。

三皇子府。

三皇子的居處很一般,如果看三皇子的那種嚣張模樣,會使人覺得三皇子的住處一定相當繁盛,富麗堂皇,但實際上,三皇子的住處也就是望京富戶的規模,老房子甚至有些簡陋。

淺淺的四重院落,三十多間房屋,就是三皇子的府邸了。

三皇子此時在後花園中的密園,雙手持香,跪倒在地,對着眼前的香案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然後,三皇子站起身來,将手中的香一絲不茍的插入香爐中。

在香案上供奉着兩個牌位,一個上面只寫了娘一個字,另外一個則多一點,寫了哥哥兩個字,牌位上其他的部分則都是空白的,如這樣簡單的靈位實在是太少見了。

顯然這兩個牌位,只有三皇子自己一個人看,一個人供奉。

三皇子笑着道:“哥哥,你和娘呆在這裏出不去,肯定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洪靖,就是洪正王那狗熊的女兒進京了……”

三皇子一個人在這空曠的靈牌供奉室中說着自己昨天的所見所聞種種有趣的事情,聲音在這空蕩蕩的房間內不住的碰撞回蕩,燭火搖曳中,叫人背脊上冒出陣陣寒意。

最後,三皇子甚至說到了他的手下半夜去抓好運,卻被殺了的事情,三皇子全程沒有半點不開心,似乎在講着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講到精彩的地方眉飛色舞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孩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三皇子走出靈牌供奉室,一旦走出了這棟房子,三皇子臉上的那種純真笑容便蕩然無存,取而帶之的是一股陰冷氣息。

一個老者似乎在這花園之外等候了有一會,三皇子見到這老者立時快走幾步,到了老者身前,恭敬行弟子禮。

這老者看上去似乎得有八十開外,一頭稀疏白發,留的很長,紮成一根辮子,松散的盤在腦後,用柳樹枝簪住。

老者坦然受了三皇子一拜。

“師父,父皇那邊怎麽樣了?”三皇子擡起頭來,詢問自己此時最想知道的事情。

“還在熬着,具體情形,只能等他走出續命爐才能知曉。”

三皇子似乎也知道必然會是這樣的答案,略微有些失望,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盼着炫龍皇帝早死,還是在盼着炫龍皇帝平安無恙的走出續命爐。

老者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一條腿有些瘸的一步步走着。

“炫龍老兒命不久矣,就算這次續命成功,也不過最多給他三五年的光陰,你現在得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皇子身上,這個世界上,能夠對你産生威脅的,能夠成為你皇權霸路上的絆腳石的,就只有大皇子。”老者一邊走一邊說着。

三皇子恭敬點頭,但還是有些疑惑,問道:“父皇十餘年不曾重用大哥,将他束之高閣,與他近親的那些官宦大部分都已經脫離了他,他現在就如同宮中的閹人,雖然還有一個皇儲的名號尚未被剝奪,但他真的還能對我産生危害?”

老者漆黑的手杖敲了敲地面上的岩石,“這個世界深陷迷障之中,處處都是遮眼的迷霧,你現在看到的只是眼前的變換莫測的霧霭罷了,你得想辦法穿透迷霧,看到迷霧後面的那些最本質的東西。不如此,你一輩子只能鼠目寸光的或者,難有大出息。”

三皇子被罵鼠目寸光,卻一點都不惱,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炫龍老兒一直都沒有将大皇子廢掉,留着他皇儲的身份,那就是給他留着一線機會,皇儲的身份非同小可,更何況大皇子心思缜密,極善隐忍,十年來一直不顯山不漏水,幾乎将自己圈禁在太子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自己表現出熊包樣子,你就真的将他當成是熊包?”

“別的不說,光是一個皇儲的身份,就是金字招牌,誰敢說炫龍皇帝不是用這十年來磨砺他?誰敢說炫龍皇帝不是在用你來當磨刀石?這個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投機者,他們有些願意投靠你,因為你勢大,但會有更多的人願意投靠大皇子,因為他名正言順,因為他奇貨可居,更因為他十年來風評極佳。”

“所以,緊盯着大皇子,并且做好準備,一旦炫龍皇帝續命失敗,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大皇子,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只有碾滅了大皇子,這個皇位你才能坐的穩當,只有坐穩了這個位子,你才能實現自己壯大夏國的理想。”

老者一口氣說了不少,似乎有些累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幾口後繼續道:“現在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刻了,大皇子那邊也快要将他儲備的力量展現出來了。”

三皇仔細想了想後搖了搖頭。

老者冷笑一聲道:“你搞不清楚大皇子究竟會有什麽力量,對吧?”

三皇子重重的點了點頭。

“大皇子十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權勢積弱,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大皇子身後站着的是顧之章,雖然沒有什麽人能夠直接和大皇子接觸,但這些人将顧之章當成是大皇子的代言人,你可以這樣來看,凡是顧之章的人全都是大皇子的人,如此再看,你覺得自己當前處于一個什麽樣的角色狀态?”

三皇子眉頭皺起,定睛思索,随後緩緩道:“必敗無疑!因為顧之章手下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

老者道:“所以,一旦确認炫龍皇帝的死訊,立即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大皇子,顧之章那個家夥我很了解,他忠心的是夏國,而不是某個人,甚至不是你們皇家,他現在願意靠近大皇子,是因為大皇子的皇儲之名,若是大皇子一死,他知道大勢已去,會立即帶着手下投奔你,成為你的臂助。有了顧之章的輔佐,你的位置就算是徹底牢固了。”

三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來,顯然已經開始在心中布局謀劃殺死大皇子的計劃了。

老者此時問道:“聽說你的人死在了洪靖那好幾個?”

三皇子道:“不錯,那小妮子還蠻有性格的。”

老者道:“你要盡快收服這匹劣馬,一個連自己的妃子都無法駕馭的男人有什麽資格成為夏國皇者,淩駕于夏國衆生之上?那些牆頭草們此時都在關注着你和大皇子,他們手中的籌碼尚未落下,舉棋不定,任何一個細小的細節沒有處理好,他們就會投靠大皇子,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格外主意,抓緊時間馴服她,而且,絕對不能再死人,再受挫。”

三皇子道:“好,我現在就親自去,定要那個小妮子對我服服帖帖,叫天下人知道我的手段。”

第 110 章 我喜歡你笑

房外腳步聲緩緩而來,方蕩眯着眼睛略微辨認後,放松下來,是靖公主。

方蕩不由得好奇起來,靖公主來找他做什麽?

方蕩現在不同往日,方蕩已經有了自己的房間,雖然他依舊喜歡和鴿子等人擠在一起,可惜,鴿子他們卻無論如何都不和他住在一起了,身份之上的區別,無論怎樣都會給人帶來距離感。

靖公主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随後她就看到了床上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在這黑暗中尤其顯得奪目。

靖公主似乎并不意外,對于一個矢志報仇的人來說,千辛萬苦遇到了仇家,要是還能睡得着,那才是怪事。

靖公主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她臉上神情憔悴,是那種心力交瘁的疲憊,靖公主在方蕩面前似乎變得越來越脆弱了,越來越弱不經風了。

靖公主沉默了片刻後道:“你想怎麽辦?你和他之間的距離太遙遠了,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三皇子實力的冰山一角,甚至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我和他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那種力量,他至少已經邁過了練氣一層感應,進入了氣海境界,在他面前我覺得自己弱小的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這樣的他,你根本殺不了。你和他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報仇,不過是癡人說夢,你現在應該絕望了吧?”

方蕩奇怪的道:“絕望?為什麽?就因為我的仇人比較強大?在爛毒灘地上,當你饑餓得不吃就要死的時候,從你面前走過一頭強壯兇猛的虎頭獸,難道就因為他看起來很強壯我就應該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然後等着被活活餓死?告訴你,在饑餓的我眼中,再強大的猛獸,也不過只是一塊肉罷了。”

靖公主扭頭看向方蕩,好奇的道:“你難道覺得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報仇?”

“為什麽不能?”方蕩反問道。

靖公主呆呆的看着方蕩,在靖公主眼中,實力相差如此懸殊,方蕩還去報仇,簡直就是瘋子,但她在方蕩眼中看到的,是方蕩覺得靖公主竟然對他報仇的想法産生懷疑,實在是莫名其妙。

我覺得你是瘋子,你卻覺得我莫名其妙。

靖公主此時終于有些理解黑叔的話了,方蕩是在野獸群中長大的,和她畢竟不是同一類人,想法上更是南轅北轍。不過也正因為此,靖公主總是能夠在方蕩身上找到自己一點點快要失去的信心,方蕩的那種樂觀執着,不罷休,總是能夠叫靖公主在無法呼吸極為壓抑的時候看到希望,方蕩是靖公主的一盞燈。

“好吧,你依然想要報仇,但你要知道,三皇子是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是你的話,就離開這裏,有多遠走多遠,什麽時候你擁有了能夠報仇的力量之後,再回來。”

這是一條最妥當的道路,是正常人都會選擇的道路。

方蕩沉默不語,半晌後點了點頭:“我現在确實沒有力量報仇,矢志報仇和魯莽報仇是兩個概念,一個是為了達到目的,一個則是白白送死。”這是方蕩爺爺勸說方蕩的時候說的話。

靖公主眉頭皺了皺,顯然,從方蕩口中聽到矢志報仇還有魯莽報仇這兩個書面詞彙叫她感到驚訝。

靖公主看着方蕩的面容,随後道:“你的臉上是怎麽回事?”

方蕩伸手在臉上一抓,便将那張面皮扯了下來,不過這面皮做工一般,屬于一次性産品,雖然有韌性,但在臉上糊久了,一扯也就破了。

靖公主将那張面皮取過來,在窗前看了看,随後滿臉疑惑的看向方蕩,“你做的?你真的只是在爛毒灘地上長大的?”

方蕩沒有回答靖公主,靖公主想了想後,似乎自己找到了答案,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除了有一雙人的眼睛外,渾身上下都是野獸的氣息。”

靖公主越看方蕩越覺得奇怪,覺得這個原本在她眼中清清楚楚的人物,現在變得越來越神秘,越來越不可觸摸。

只是,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依舊如同她初次見到之時一樣,似乎方蕩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那麽,這種神秘感是一種錯覺,還是什麽其他?

靖公主拎着一個袋子,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後道:“今晚就走吧,這是三皇子給你送行的禮物。”

方蕩當然聽不明白靖公主的這個打趣的話,不由得一愣,站起身來,雙目之中有血絲迸現:“他來了?他在那?”

靖公主愣了愣後,看着打了雞血般的方蕩的樣子,一張臉都繃起來了。

方蕩一頭霧水,看向窗外,似乎在尋找三皇子,繼續問道:“三皇子在那?他為什麽送我東西?叫他拿回去,我只要他的腦袋。”

靖公主終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原本如同烏雲籠罩着的陰郁一掃而空。

靖公主好久沒有如此笑過了,大笑之後,卻發現方蕩正呆呆的看着自己,靖公主太久沒有這樣放肆的笑過了,還是在一個外人面前,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失态了。

不過靖公主也并不是拘泥于這些小節的人,幹咳一聲,緩緩收斂笑容,恢複原本的模樣。

靖公主開口道:“方蕩,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就不說再見了。”說完靖公主準備離開,卻發現方蕩還在呆呆的看着自己。

靖公主心頭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她從方蕩那雙原本清澈無比的眼睛之中讀出了一些赤裸裸的情、欲來。

對,就是情、欲,那種來自最原始的本能的情、欲。

靖公主從未将方蕩當成是男人,因為方蕩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像是來自一個剛剛牙牙學語學會走路的孩童,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家夥,就應該永遠都不會欺騙別人。

包括現在,方蕩的那雙眼睛依舊沒有欺騙她,将方蕩的那種始自心底深處的情、欲一下就展現出來,赤裸裸的不加修飾的展現出來。

靖公主心頭微微一驚,覺得事情忽然想着一種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靖公主當即朝着房門退走,準備加速離開。

“我,喜歡你笑的樣子。”方蕩的一句話,使得靖公主心中微微一松,雖然這句話很混賬,但聽這話,方蕩似乎還沒有喪失理智,很清醒。

靖公主正心頭稍稍安穩,此時的她已經到了門口,再想到自己的修為和方蕩的修為,靖公主心中篤定,正要開口嚴詞拒絕方蕩。

她的心中只有天道,從未考慮過男人,也不會有任何男人會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更別說是方蕩了,并非靖公主看不起方蕩,而是這個世界的道理就是如此,方蕩的身份和靖公主的身份差得實在是太遙遠了。

雖然方蕩乃是十世大夫的方家的子孫使得方蕩在出身上扳回一城,但兩人生長的環境完全不同,一個是最卑賤的爛泥,一個則是天之貴胄。

正是因為這樣的差距,靖公主從未對方蕩有過什麽男女之間的戒心。

靖公主正要開口,就聽到方蕩口中吐出另外一句話來,一句吓得靖公主魂飛魄散,奪路而逃的話。

“我要和你交、配!”在爛毒灘地上,交、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靖公主逃回自己的房間的時候,一顆心還在咚咚亂跳,她從未如此過,一張臉更是紅豔如同火燒一般。

這樣的污言穢語那個該死的家夥竟然張口就來,該死,該死,當真一萬個該死!

靖公主氣得直跺腳,心中開始後悔當時她就不應該逃走,應該一巴掌扇死這個貌似純真卻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家夥。

靖公主氣得在地上不停的踱步,一雙細長的眼睛眯了又眯,好幾次都打算回去将方蕩死死的揍上一頓,但終究沒有邁出大門。一張臉卻越來越滾燙起來,方蕩的那句話,在她腦海中不斷的回想,這叫她越來越覺得心中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

有些時候,有些情感,來的就是那樣突然,因為對方一個笑容,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句話一個眼神。

方蕩坐在床上,腦海之中回蕩着爺爺一邊打滾一邊要斷氣般的笑聲。

方蕩不明白靖公主跑什麽。

方蕩的爺爺終于從笑聲泥潭中掙紮出來,喘着氣道:“蕩兒啊,從你十祖爺爺開始,到我,不,到我兒子也就是你父親那裏,每一個對女人都有一套手腕,勾勾手指要多少有多少,=勾欄裏面還講究個遮掩,哪有你這樣赤裸裸的瞪着大眼睛要交、配的?哈哈,笑死我了。”

方蕩覺得爺爺實在是呱噪,當即用手掏着耳朵。

方蕩爺爺逐漸冷靜下來,開口道:“本來我們還怕你和靖公主有什麽不清不楚,不過現在算是徹底放心了,你和她永遠沒有機會了,現在是時候去看看三皇子送你什麽寶貝給你踐行了。”

方蕩不解,方蕩爺爺就給方蕩解釋了一下,靖公主是拿三皇子的東西來送給他,這也叫做借花獻佛。

方蕩打開布包,內中兩個黑色的瓶子,內中應該是藥丸,還有幾十兩銀子,外加一本靖公主親筆寫出來的關于淬血的一些心得,東西不多,情分深重,尤其是那本親手抄寫的心得更是用金錢完全買不到的寶貝。

“這丫頭倒是個好人,可惜,一心撲在仙道上,不是做人媳婦兒的料,叫人惋惜啊。”

方蕩一邊擺弄黑色的瓷瓶,一邊道:“這個女人我要定了。”

“什麽?”方蕩爺爺感覺有些聽不清楚,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問題。

方蕩重新說了一遍道:“這個女人我要定了,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時候,我當時只想要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和三皇子在一起的女人,但是現在,我想要靖公主,我喜歡看她笑的樣子,爛毒灘地上的女人,沒有一個有她笑得這麽好看。”

方蕩爺爺驚叫道:“你瘋了?你要找也得找那兩姐妹,她們兩個溫順孝順,多好的女人啊,這個不行,我不同意,我爸爸也不會同意,我爺爺也不會同意,我爺爺的爺爺也不會同意,最重要的是,你的十祖奶奶絕對不會接受她!”

“不同意?我喜歡那個女人跟你們有什麽關系?”方蕩不以為意的說着。

方蕩爺爺被噎得喘了好幾口氣才再次開口道:“蕩兒,換任何一個女人都行,只要能生孩子就可以,但這個女人她不會給你生孩子的。更何況靖公主已經是三皇子的女人了,兩人之間只差了一個儀式,你根本沒有機會。”

“心中将修仙當成大道的女人是不會生孩子的,因為生孩子會減損元氣,對于修為有一定的威危害,現在明白了麽,你的使命是給方家傳宗接代,靖公主這樣的女人,你絕對不能娶!”

方蕩爺爺說得斬釘截鐵,一定要将方蕩的這個愚蠢的想法扼殺在萌芽狀态。

然而方蕩什麽時候聽過爺爺的話?

對于爺爺那嚴肅無比鄭重無比,甚至有些痛心疾首的話語,方蕩選擇了無視。

方蕩爺爺眼瞅方蕩沒有任何改變主意的意思,終于閉上了嘴巴,徹底沒了聲音。

方蕩認準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

方蕩将靖公主給他的兩個瓶子打開,其中一個內中是黃色的蠟丸,想必應該是百草丹,總計有五顆,這個數量可不算少了。

另外一個瓶子則是一種有着濃郁香氣的丹藥,方蕩轉動了下瓶子,瓶身上刻着什麽字,房間中太暗看不真切,方蕩走到窗前,接着月光看去,是強心丹,雖然方蕩不知道這丹藥具體的用處,但從名字上,方蕩就能夠知道個大概,這東西是用來幫助他修煉強心用的。

方蕩當即拿出一顆丢進口中,這丹藥入口即化,當即化為一陣清涼直入方蕩心口,方蕩感覺自己的心髒都開始變得冰冷起來了。

許久之後,方蕩吐出一口寒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丹藥想必非是凡品,方蕩感覺自己的心髒一線變得強壯起來。

方蕩略微用力,就能聽到心髒咕咚咕咚的跳動聲,這聲音充滿了力量感和節奏感。

與此同時奇毒內丹似乎稍稍恢複一些。

方蕩感覺剛才那顆強心丹入口即化的同時,有一些細微的東西被奇毒內丹汲取了去。

所謂是藥三分毒,天底下沒有任何丹藥是完全無毒的,奇毒內丹應該是将強心丹中的毒性吸收了去,不過這強心丹中的毒性實在是太薄弱了,無法幫助奇毒內丹重新振奮,不過這多少能夠減緩奇毒內丹不斷汲取方蕩生命精華的速度。

方蕩又吃了一顆強心丹,随後趕到胸口一片灼熱,心髒跳動的力量越來越強,以至于方蕩覺得自己胸口上有一顆鉛球在不斷的上下砸動,方蕩知道不能再吃了,再吃一顆,不,不用一顆,只需要半顆他就得被強心丹的藥效給活生生弄死。

外面的天空雲紗清淡,滿月當空,群星璀璨,連空氣都是格外的清新,方蕩走出自己房間,他現在得想辦法弄些毒藥來吃,不然奇毒內丹就得将他給吃了。

至于靖公主勸他叫他離開的事情,方蕩已經完全丢在腦後了,走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但卻未必是正确的事情。

外面傳來梆子的聲響,咚咚咚更鼓敲響,夜色越濃,還有一更就到子夜時分了。

方蕩翻牆出了這座院落,在夜色中消沒無蹤。

方蕩前腳剛走不一會,一行人緩緩來到了公主府的外面,這一行人有八個,為首的是一個面色鮮紅的粗壯男子,男子一擺手,其餘七個當即越過高牆,進了公主府。

不久之後,院落中忽然想起一聲爆鳴,緊接着他們從公主府的大門處敗退出來。

一個黑影追在他們後面,一巴掌一個直接拍死。

最終,八個人只有為首的那個紅面男子逃之夭夭,此時鄭守等人才從公主府中飛奔出來,整條胡同中狗叫聲聲。

靖公主出來後在鄭守等人身邊尋找,找來找去,卻沒有看到方蕩的身影。

靖公主不由得松了口氣,方蕩這是已經離開了,靖公主放松心情的同時,心中生出一絲失落來,整個人都有些空落落的,非常的不舒服。

此時章公公從院子之中在幾個侍衛保護下跑了出來。

“怎麽回事?什麽人膽敢擅闖府邸?”

殺了幾個潛入府中的男子的黑叔淡淡的道:“還能有誰,白天的時候三皇子說過要閹掉方蕩,這不是打算在子夜之前實踐諾言麽!”

章公公掃了眼地上的屍體,皺了皺眉頭,三皇子的人接連死在這裏,一定會激怒三皇子,事情相當的糟糕棘手。

王爺是叫他們來聯姻的,不是叫他們和三皇子做對頭來的,現在這種情形繼續下去的話,親家做不成,反成了仇家了。怎麽事情莫名其妙的就走上了一條和設想完全不同的道路?

章公公一張臉有些發黑,問道:“好運呢?”

靖公主道:“走了。”說出這兩個字來,靖公主覺得心中殘缺了一塊,但這樣一來,她心中越發安穩,之前的種種複雜淩亂,此時全都消散無蹤,靖公主此時都不等不承認,方蕩的大膽言語,攪亂了她的一池春水。

好在,現在波光遠去,春水重歸寂靜。

第 109 章 一鳴驚人

憨牛、鴿子、鄭守、王胡子還有娘娘腔,五個人一起出手,将方蕩護在身後,這五個人和方蕩朝夕相處,都将方蕩當成了自己的兄弟,他們打從心眼裏喜歡方蕩。

方蕩雖然挺強,但在他們眼中,總覺得方蕩還是個孩子,以往方蕩和雲劍山弟子都是公平的一對一比試,他們插不上手,但現在對方兩個打一個,他們怎麽能夠袖手旁觀,所以幾乎毫不猶豫的一起出手,幫助方蕩解圍。

并且,老實說,他們從火毒城來到這繁華望京,就沒抱着什麽好的希望,他們很清楚靖公主到了望京後不會有什麽騰達的好日子,甚至會過得比在火毒城還不如,此次前來,他們不懷任何功利心,完全就是覺得兄弟夥在一起舒坦,靖公主人不錯,值得他們追随而已。他們甚至在來的時候,就報了必死的準備。

所以,他們現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三皇子怎麽了?無上尊貴怎了麽?老子現在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若在平時,他們是絕對不敢對三皇子有任何不敬的,那種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牢牢束縛着他們,但在剛剛,方蕩表達出自己對于三皇子的完全不屑之後,他們心中的那種傲氣一下就如同火焰般暴漲起來,熊熊燃燒。

尤其是三皇子之前對靖公主言語輕薄,甚至還出手撕爛了靖公主的袖子,簡直比扇他們嘴巴子還叫他們感到心中惱火,是可忍孰不可忍,若再眼睜睜的看着三皇子的人将方蕩抓走閹掉了,做了縮頭烏龜的他們這輩子都開心不起來。

老子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更何況你一個小小皇子!

三皇子露出一臉意外,他還是首次見到這麽多的人對他如此不敬,這是要造反麽?

三皇子不由得看向靖公主,靖公主細長的雙目微微眯着,內中是冷漠的情緒,在這一瞬間,三皇子竟然感覺到靖公主似乎也想要出手。

三皇子眉頭微皺,心中暗忖,“洪正王那狗熊般的東西是怎麽教育女兒的?好歹也是個公主,一點家教都沒有麽?”

站在一旁的章公公眼瞅着事情開始朝着無法挽回的地步狂奔前行,連忙開口叫道:“停停停,鄭守你們速速退下。”

可惜章公公調不動鄭守等人,在這裏除了靖公主外,沒有人能夠說動鄭守等人。

兩名四寶太監能成為三皇子的貼身侍從,當然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兩個進退如一,看起來就像是鏡子之中的同一個人,四只手朝着方蕩抓去。

并且這次的速度更快,兩人原本如同柳絮般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刮來,就能将她吹飛了一般。

但此時兩人身形此時驟然變得沉重起來,滑溜起來,看上去就像是海水之中的狹長游魚,攜着一股濃烈的腥氣,朝着方蕩急速沖來。

首當其沖的是鄭守等五人,也不見這兩個四寶太監如何出手,鴿子憨牛等如同被炸開般的倒飛出去,一個個嘴角濺血,後背衣衫爆開,破爛如同蝴蝶飛舞。

唯有鄭守如礁石一般,吐氣開聲,渾身上下血脈暴走,心髒跳動猶如擂鼓,震得腳下地面咚咚亂顫,并且那聲音越來越強大,沉重,方蕩腳心之處竟然被震動得疼痛起來。

鄭守發出一聲壓抑卻又興奮的嘶吼。

在這個時候,鄭守的修為竟然登上了一個嶄新的臺階,十幾年修為未曾有過寸進反倒步步後退的鄭守,竟然一下越過了煉心踏入了去渣層次。

鄭守吐氣開聲血脈如同大河激流,發出渾厚的撞擊礁石般的澎湃巨響,瞬間将整個院落淹沒,站在鄭守身後,方蕩仿佛在面對大海。

十年不鳴一鳴驚人!

鄭守不但一下進入去渣,十年的積累使得他有着雄厚的底蘊,一旦邁過了那一道比天還高的門檻,鄭守一下就不一樣了,激流血脈不斷沖撞血管之中阻礙血液流淌的渣滓,澎湃之聲越來越響,最後,在鄭守身軀之中猛的傳來一聲巨響,好似大壩決堤,四周房檐上的磚瓦齊碎,如同被有力的大手碾碎一般。

轟的一下,房頂化為齑粉灰渣漏入房屋之中,一蓬好大的煙塵蒸騰而起。

鄭守渾身上下血管暴突,鮮紅的血管如同岩漿般在鄭守身上流淌。

鄭守竟然又破了去渣,直入重血層次。

一連突破兩個層次!

此時的鄭守渾身上下散發出再不一樣的氣勢,整個身軀如同被吹了氣一樣膨脹起來,原本的鄭守身材就算是比較高大,此時此刻,鄭守的身高直接增長到接近兩米,胳膊粗大了兩倍,身上寬大舒适的衣衫發出緊繃的聲響,繼而粗線崩斷,衣衫全破。

鄭守兩拳轟出,左拳右擰,右拳左轉,帶起兩道小小的空氣漩渦來,牢牢吸住兩個四寶太監,如同投射的巨石般轟了出去。

兩個四寶太監修為已經到了鑄骨最後一個層次活骨境界,平常時刻,絕對不會将鄭守看在眼中,哪怕鄭守一次連躍兩個層次,但是現在不同,他們對于鄭守的預估實在不足。

高手如同棋手一樣,在出手之前,就已經将自己的出手步驟做出了規劃,将力量做了分配。

之前炸開憨牛等人的時候他們就花了一些力氣,留給鄭守的并不太多,事實上他們将更多的氣力都留在了方蕩身上,畢竟方蕩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标。

方蕩雖然看起來沒什麽了不起,但對方終究是曾經和雲劍山糾纏在一起,雲劍山弟子竟然還破天荒的奈何不了他,這樣的家夥,一定有過人之處。

正因為留在鄭守身上的力量不多,鄭守陡然變化,兩個四寶太監不得不臨時調動自己身上的力量,擠壓用來對付方蕩的那部分力量,用來對付鄭守。

四掌相對,嘭的一聲巨響,院子中的青石以鄭守為中心,朝着四周咔咔咔的龜裂開去。

鄭守的漲大接近兩米高的身形一下就被打回原形,縮了回去,鄭守的雙腳則轟然陷入地下,沙石直接沒過了大腿。

鄭守的雙臂上更是傳來一陣咯叻脆響,兩個四寶太監修為比鄭守高出太多,鄭守若是修為沒有提升之前,無論四寶太監中的哪一個,這一巴掌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現在他能夠獨自一人扛住兩個四寶太監的聯手攻擊,已經稱得上是光彩萬分了。

兩個四寶太監在鄭守身上消耗了太多的力量,這使得他們心中一陣煩躁,冷哼道:“狗屎一樣的東西,竟然也敢攔我們的道路!”

兩個四寶太監眼前陡然有光芒刺眼,随即,兩個四寶太監心中一寒,齊齊看向站在鄭守身後的方蕩。

鄭守剛才身形壯大了整整一大圈,所以将身後的方蕩完全遮掩住,此時此刻,鄭守被砸入地下,鄭守身後的方蕩便顯現出來。

就見方蕩一雙烏色無神的眼睛似乎藐視天下所有的人,在鄭守被砸得身形下沉的同時,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閃爍如電,激射而出。

噗噗兩聲,清脆,幹淨,劍尖一點就收,白劍入體,紅劍吐蕊,随着劍尖拔出,滾燙的鮮血噴成一線狂潮,将方蕩還有鄭守染得遍體豔紅。

兩個不可一世的四寶太監直接從空中摔倒在地,掙紮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心髒,不過捂住了前面,鮮血卻從後背上噴了出去。

兩個四寶太監瞪着眼睛求乞的望向三皇子。

他們很清楚三皇子的修為,三皇子若是想要救他們的話,一定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然而,三皇子看都沒有看他們兩個一眼,任憑他們的血液急速噴出,直到兩人屍體開始變冷,三皇子都再沒看過他們一眼。

“好樣的蔫壞兒!”吼這一嗓子的卻是在院子裏面往外張望的苦嫂,他實在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這才叫出聲來。

此時此刻,鴿子等人才重重的摔倒在地,他們每個都受了傷,胸口上留下一個掌印,雖然不算重,但也着實不輕,由此可見,那兩個四寶太監實力多強。一口氣擊傷四個,還将修為連跳兩級的鄭守打得雙臂骨折,深陷地下。

可惜,再牛的四寶太監,遇到暗地抽冷子出手傷人的蔫壞兒方蕩,也只能大叫倒黴。

在方蕩的世界裏,只有勝負,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在爛毒灘地上,火奴們都有強壯的身軀,鋒利的指甲,尖銳的牙齒,那些野獸們就更不用說了,哪一個不是渾身武器?

那個時候的方蕩什麽都沒有,只有一顆逃命的心,這個世界上,勝利才是最重要的,再公平的失敗,也毫無意義。

方蕩用自己的行動實踐了之前的話語,掐死三皇子的兩條狗。

章公公的一張臉此時都黑透了,好似熟透了的李子一般。

三皇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兩個四寶太監的死活,一雙眼平靜的從靖公主身上,挪移到了方蕩身上。

随後又挪回到靖公主身上。

“洪靖,我要将這個狗才帶回去剝皮拆骨,炖成一鍋,你怎麽說?”三皇子聲音淡淡的,聽起來似乎雲淡風輕,但內中卻蘊含着濃烈的殺機,現在,方蕩當着他的面殺了他的兩個太監,徹底的激怒了三皇子。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更何況是這些人形狗。

“好運是我的人,想要抓走好運當然可以,不過,在這座望京中,只有一個人擁有這樣的權利,而你,還不是那個人。”靖公主心中舒爽,覺得胸口憋悶的悶氣被方蕩的透體兩劍一下抒發出去了,所以此時的靖公主臉上帶着一抹微笑,這微笑就像是一把錐子,刺進了三皇子的咽喉。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方蕩是靖公主的人,現在又是在靖公主的家中,就算是三皇子,在道理上來講也沒有辦法去抓方蕩。

能夠無憑無據想抓誰就抓誰的,那就是夏國皇帝。

三皇子現在只是有希望成為皇帝,但距離皇帝的位置,還有太遠太遠的距離。

靖公主的話語說完,看向方蕩,開口道:“做得好,好運,那些找上門來亂吠的狗,以後你見一只殺一只。”

三皇子聞言,呵呵一笑,伸手拍了兩下巴掌,當即從院外走進十幾個大漢來,不過這十幾個大漢顯然不是來争鬥的,他們每個人都抱着一個正正方方的大箱子。

看他們一個個腳步沉重的樣子,可以知道,這些大箱子分量不輕。

靖公主疑惑的看着這十幾個壯漢。

三皇子完全沒有再提被殺了的兩個手下的事情,似乎死掉兩個四寶太監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十幾個壯漢走到院子正中,将箱子一個個的放下,随後,十幾個壯漢便整齊退出。

三皇子笑道:“這是本皇子的聘禮,內中有兩本娟書,你沒事多看看。”

三皇子輕輕一點,一個箱子當即打開,從中飛出兩本娟書。

這兩本娟書如同長了翅膀一樣,輕飄飄的飛到了靖公主身前,随後齊齊落在靖公主腳下,書頁上赫然寫着《女兒經》《素女經》。

《女兒經》,是教女人三從四德的,而《素女經》則是教床上功夫的,這兩本書,擺在一起正符合天下男人們的願望,希望自己的女人白天是淑女,晚上是豺狼。

靖公主臉色微微一紅,這兩本書對于女人來說,就像是兩道枷鎖,将女人變成了男人的玩物,普通的女人或許不覺得有什麽,但靖公主覺得這是對她的最大的侮辱。

三皇子卻已經笑着扭頭離開,一邊走,一邊看向方蕩,沒有多說一個字,只是一個眼神,随後,三皇子便走出了靖公主的這座宅院。

随後進來幾個壯漢,默默無聲的将地上的兩具屍體擡走。

院子之中那種沉重的氛圍揮之不去,哪怕三皇子已經離開了許久。

不過人總歸是容易忘卻壓力的,尤其是人多的時候。

以往每次戰鬥結束,都是人們圍着方蕩,這一次,所有的人卻都圍着鄭守。

鄭守一張嘴巴合不攏的咧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麽笑過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在修為上還能更進一步,更何況他現在一次就邁出去兩大步。

鄭守一直都缺少敵人,在靖公主身邊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身上的銳氣日漸消磨,所以修為卡住,不能成長。

這一次,鄭守完全放棄了那些窩窩囊囊的瞻前顧後,徹底的無所畏懼的破釜沉舟,這種被方蕩激發出來的情緒就像是點燃爆竹的火光一樣,直接引爆了鄭守。

十年儲備,鄭守準備得實在是太充分了,這十年,鄭守實在是太壓抑了,此時一瞬間将所有的心結全部放開,所以才有這樣一次連升兩級的好事。

憨牛等人圍着鄭守慶祝,鄭守雖然雙臂齊斷,但卻依舊笑逐顏開,三皇子送來的聘禮,自然不會寒酸,內中都是各種靈藥或者價值連城的擺件,其中就有斷續膏之類的療傷靈物,而且都是極品。

鄭守塗抹上後,三五天內就能痊愈。

可惜現在不能喝酒,不然鄭守一定要大浮幾碗。

好在有三皇子送來的療傷丹藥,憨牛、鴿子等每人一顆。

鄭守拍着方蕩的肩膀笑道:“小子,我得好好謝謝你,沒有你就沒有我鄭守的今天。”鄭守一直都覺得自己老死的時候,修為沒有跌回磨皮境界就算是不錯了,他确确實實沒有想到,自己還有今天。

掐指算算時間,以鄭守現在的年紀完全還可以繼續向上沖擊更高境界,重血之後就是鑄骨,若是在六十歲之前他能夠修完強筋踏足練氣境界的話,那麽還能幫助他延長十幾年的壽元,如此一來,他說不定還有機會走得更遠,遠到他以前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鄭守今天沒有喝酒,卻就已經有些醉了,半夜人散,鄭守躺在床上,淚水卻止不住的流淌出來。

這十幾年的委屈和無奈,在今天全部發洩出去了,這淚水先是心酸,到了後來卻是快樂的。

鄭守手掌攥緊了床單,又放開,又攥緊,手臂上的疼痛使得他越來越清醒。

他不敢睡,生怕睡醒了之後,他依舊還那個被卡在煉心境界十幾年的悲催家夥。

鄭守實在是太緊張了,他承認,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麽緊張過,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害怕失去過。

這個時候,房門推開,走進一個人來,鄭守警覺的擡眼望去,黑叔走了進來,手中拎着兩壇好酒。

鄭守咧開嘴來笑了笑,随後連忙去擦臉上的淚水,他這樣四十出頭的老家夥,還哭得跟個娘們似地,實在是太丢人了。

這邊推杯換盞,另外一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也一直都沒有睡。

方蕩同樣瞪着大眼睛仰頭看着房頂。

仇人出現得太快了,以至于方蕩還沒有做好準備。

以前天天盼着找到仇人,然後血濺五步,報仇雪恨,甚至只要想一想,方蕩就感到渾身發燙,但是現在,仇人就在眼前,方蕩卻沒有那種激情了,反倒越發冷靜。

方蕩很清楚,不冷靜的話,他報不了仇,不冷靜的話,他就一定死得很凄慘。

三皇子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但看了方蕩一眼,這一眼,給方蕩帶來了巨大無比的壓力,沉重得好似一座大山一般,在方蕩眼中,三皇子似乎一下變成了一個巨人,一個高不可攀,無力抵抗的巨人。

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咕嚕嚕的叫喚起來,方蕩舌尖開始微微發麻,這是奇毒內丹餓到了一定程度,開始抽吸他的生命精華的征兆。

奇毒內丹就像是一把雙刃劍,你能夠滿足他的時候,他對你相當有利,能夠給你很強大的力量,但,一旦你無法滿足奇毒內丹,那麽奇毒內丹就開始吞噬你的生命。

此時方蕩忽然坐起身來,一對耳朵豎立起來,房外有腳步聲傳來。

第 108 章 八寶太監

三皇子要将方蕩閹掉,然後當成奴仆使喚。

靖公主一張臉由原本的血紅變成了漆黑,一雙眼睛中閃過炙亮的冷色,不過靖公主幾個深呼吸後,這些情緒便都消散無蹤,靖公主的面孔也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靖公主伸手逐客道:“三皇子,請回吧!”

靖公主伸手逐客,三皇子竟然直接出手,一把攥住靖公主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手指在靖公主的衣袖上一劃,靖公主當即露出一段粉白色的手臂來。

靖公主完全沒有料到三皇子竟然敢當衆輕薄自己,靖公主不是輕易受辱之人,驟然被人輕薄,勃然大怒。

靖公主的手腕上,身上的骨頭咯咯作響,靖公主的心髒猛的發出咚咚聲響,身上潮水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的時候靖公主的血脈中傳來大河咆哮之聲。

靖公主正要一掌拍出,但靖公主陡然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好似身軀和大腦分離了一樣,又像是一種沉重至極的力量壓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得她根本無力站起,無力移動分毫。靖公主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來。

卻不料三皇子掃了靖公主手臂上的一顆紅色的圓潤如珠般的朱砂記後,便放開了靖公主的手臂。

三皇子臉上神情意味深長,笑道:“好,還是處子之身,閹奴,替我轉告你家王爺,就說本皇子已經驗過貨了,相當滿意。”

站在一旁的章公公被當衆稱為閹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青着一張臉笑着稱是。

三皇子一松手,靖公主身上的壓力驟然撤去,靖公主一下恢複自由,連忙抽回自己的胳膊。

在剛才的一瞬間,她完全無法反抗,此時靖公主才知道三皇子的修為遠比她要高明,此時她又想到方蕩曾經說過,三皇子在數年前就能夠憑空捏着方蕩的脖子将方蕩提起來,拖來拖去,這可是練氣境界的修士才有的本領,也就是說,三皇子早就非是凡人了,在這樣的三皇子面前,靖公主忽然感到一陣窒息,因為三皇子不論要對她做什麽,她都完全無法反抗,不論是從道義上還是力量上,對方都将她壓得死死的。

靖公主此時才驀然發現,她将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原本靖公主覺得自己的的任務是完成婚事,婚事對于靖公主來說就是個形式,這其中可不包括洞房,不包括男女之間的那些龌龊事情,倒不是靖公主之前太天真,而是靖公主一直将心思撲在修煉上,再加上本身歲數也不算太大,所以對于男女之事所知有限,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只不過,想得不夠深入。

甚至靖公主對于三皇子這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了解都非常少。在靖公主心中,對方就算是一頭豬,一樣改變不了自己嫁給他的命運,那麽對方究竟什麽模樣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而現在看來,這個三皇子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落在三皇子手中,靖公主絕對沒有什麽好下場。

三皇子的話語說完,身後當即走出兩個面色枯槁猶如木頭般的高瘦男子來。

這兩個男子一身太監裝束,平時站在三皇子身後,好似完全消失了一樣,此時忽然出現,倒像是從虛空中走出來的一樣。

兩個太監腰間挂着四條金色及膝長繩,每走一步,這些長繩都無風自動的輕輕搖擺,煞是好看。

但這兩個太監就沒有半點好看可言了。

他們兩個看上去就像是從陰間走出來的鬼魂,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渾身上下給人一種不實在如虛幻泡影般的感覺。

兩個太監一言不發,陰沉着一張幾乎沒有表情的臉,朝着方蕩就走了過去。

三皇子說要骟了誰,那就是一定要骟掉的,說今天骟掉那就絕對不會拖過子夜,沒什麽道理可講,炫龍皇帝不在,他三皇子就是道理!

“骟掉?蕩兒快跑,三皇子好狠,上來就要閹掉你,叫你做太監,叫我方家斷子絕孫!這小子當初我還曾經抱過,相當乖巧,怎麽現在變成了這幅模樣?”方蕩的爺爺咬牙切齒的叫道,叫方家斷子絕孫,這可是一個叫方蕩的祖爺爺們非常不生氣的主意。

聽到三皇子要骟了自己,方蕩臉上卻沒有什麽變化,仿似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從見到了三皇子的那一剎那,從見到了三皇子身上的這一身三爪銀龍袍的一剎那,方蕩整個人都一下冷靜下來,原本熾熱的複仇之火,在見到三皇子的一瞬間被徹底冷卻下來。

如同火山岩漿遇到了冰冷的海水,但這種冷卻并不是無動于衷,麻木不仁,而是一種燥熱的堆積,當着冰冷堆積到了一定程度後,熔岩石将怒從海底起,将大海踩在腳下。

兩個太監幾步就來到了方蕩身前,其中之一聲音冷淡的開口道:“是你自己跟我們走,還是要我們動手?”

靖公主眼瞅着方蕩的情況有些不妙,若被帶走的話,那就真的只能被閹割掉,靖公主連忙道:“好運是皇上親封的偏将,你怎能随便抓去當太監?”

三皇子聞言發出哦的一聲,很好奇的看向方蕩,“你難道就是那個奸殺了雲劍山女弟子,搶走了雲劍山千葉盲草劍,然後一路逃遁,搞得雲劍山雞飛狗跳,又殺了三名雲劍山弟子,甚至還傷了劈山劍的那個家夥?對了,你還在劈山劍眼前搶走了雲劍山的一對雙生姐妹花,啧啧,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吶。”

原本正準備去抓方蕩的兩個太監都不由得微微一頓,冰冷的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這段時間,整個夏國最火的人物就是好運了,茶館中說書藝人專門給方蕩編了話本,搞得好運之名,整個望京人人皆知。

這兩個太監都聽說了方蕩和雲劍山周旋的事情,雲劍山上千弟子追蹤千裏,竟然都沒有抓到這個好運,好不容易追上了好運,卻被好運連殺三個雲劍山精英弟子,甚至連劈山劍都受了傷,好運還當着劈山劍的面又搶走了兩個貌美如花的雲劍山女弟子。

整個故事新奇有趣,充滿了市井小民最喜愛的那種傳奇和香豔。

最重要的是,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修為不但不高,反而只是個剛剛踏足淬血境界的毛頭小子而已,這簡直就是恒古未聞的事情。

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故事,即便是現在這兩個太監依舊有些不大相信故事中的種種覺得水分太大。

尤其是他們現在看到了方蕩後,就更不相信了,因為方蕩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高手的感覺,看上去就像是一般的看家護院,甚至可以說,方蕩的那瘦弱身板,當看家護院都沒有資格。

眼瞅着三皇子沒有繼續發號施令,兩個太監也停在了原地,靖公主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三皇子若是執意要閹掉方蕩的話,方蕩插翅也難飛。

靖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方蕩擔心些什麽,現在靖公主腦中就一個想法,想辦法趕走三皇子,然後叫方蕩立馬出城,愛去哪裏去哪裏。

三皇子忽然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如同狼獾一般的盯着靖公主的眼睛,似乎已經将靖公主從裏到外全都看個清楚通透。

在三皇子眼中,靖公主喜歡的若只是一個尋常的侍衛,那才叫無趣,除了說明靖公主眼光低劣之外,什麽都說明不了,現在事情才開始變得有趣起來,至少三皇子在望京中聽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的故事都聽得耳朵起繭了。

“能夠叫雲劍山吃癟的,數百年來寥寥無幾,能夠殺了雲劍山修士搶了雲劍山三把寶劍安然無恙的,簡直可以稱為傳奇。你這樣的人材當個伺候人的太監确實有些屈才了,這樣吧,本皇子現在任命你為三寶太監,既可以伺候我和靖公主,也可以作個侍衛,這可比那勞什子偏将要強上太多了。”

三皇子這句話卻不是假的,在夏國,太監有八寶,從一到八地位層層遞增,三寶太監的地位,雖然和偏将差不太多,但做三皇子這個未來的皇位繼承者的三寶太監,就非同小可了,宰相門房七品官,更何況是皇帝的貼身侍衛太監?三皇子只要能夠登基稱帝,方蕩就是從龍功臣,到時候三寶太監一轉身說不定就是六寶太監,風光無限。

三皇子此時确實生出了愛才之心,雖然他不知道方蕩究竟有什麽本事,能夠将雲劍山上下耍的團團轉,還有本事活得安然無恙,哪怕只是因為運氣好,那也是一種本事。

三皇子現在身邊最缺的就是人才,他是準備登基之後大幹一場的,當今夏國內憂外患,看似繁華其實不過是一個爛攤子,如同爆雨後的窗戶紙一樣,坑坑洞洞,再也經受不起大風大浪了,無論是無盡妖洞擇機出沒的妖族還是一直想要将夏國完全吞沒掉的玄天帝國和百象帝國,都是他的心腹之患。

三皇子要在這樣的局面下支撐起夏國來,絕非易事,所以任何有才能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甚至在這個時候,三皇子都已經放棄了羞辱方蕩的念頭,能夠成大事的人,心中知道什麽事情應該計較,什麽事情不應該計較。當然,這有個前提,那就是方蕩得相當乖順才成,三皇子是個從來不遷別人的人,在他面前耍脾氣,最後的下場必定凄慘。

那兩個走向方蕩的太監都不由得微微一頓,他們腰間系着四根金絲,這說明他們是四寶太監,為了這個位置,他們可是用命拼出來的,這個叫好運的家夥,當真好運氣。

三寶太監對于方蕩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甚至可以說,就算給他一個八寶太監他也絕對不會幹,更別說要他伺候自己的仇人了。

“三皇子厚恩賞賜,還不跪下謝恩?”兩個四寶太監盯視着方蕩開口說道,這兩個太監說話聲音極細極小,陰陽怪氣,聲音叫人背脊上生出一股股的寒意來,似乎不是人在說話,而是鬼在耳邊低語。

方蕩舌尖輕輕一挑嘴中的奇毒內丹,咯叻一聲響,這聲音使得方蕩渾身上下繃緊猶如岩石般的肌肉緩緩放松。

“三皇子,你的這兩只閹狗要是管不住嘴的話,我就幫你捏死!”這樣的話語從方蕩的口中吐出來,一下就使得所有的人齊刷刷的看向方蕩,一個個臉上充滿了詫異和驚悚。

尤其是靖公主、鄭守、鴿子等人,眼中滿是詫異,因為這不像是方蕩能夠說出來的話,方蕩說不出這麽犀利的話語來,方蕩就算有這樣的意思,吐出來的話,也比這個直白一萬倍,尤其是閹狗這樣的詞彙,方蕩根本就不可能有。

不錯,這只是方蕩心中的想法,而這句話,是方蕩爺爺教給方蕩的。

方家的人,從祖宗輩開始就沒慣着別人毛病過。

不然方文山也不可能在朝堂上用龍頭拐杖打得三皇子頭破血流。

既然大家是解不開的死敵,既然方蕩現在也已經逃不走了,那麽索性就放開了玩。

比狂,比嚣張,方家從未怕過旁人。

方家有一句祖訓,叫做“天底下沒有比我更尊貴的人!”

方蕩的娘當初也總是給方蕩灌輸這個概念,告訴方蕩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存在。

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着方蕩,方蕩的話實在是太猖狂了,就算是鄭守等人都覺得方蕩實在是太過分了。

在他們眼中,皇子身份貴不可言,他們在皇子面前卑賤得如同草芥一般,他們甚至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資格站在三皇子面前,更別說當着三皇子的面說出這樣一番話語來,這可是大不敬,是要治罪的!

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那種卑賤之心,早就烙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方蕩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太沒大沒小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心中雖然覺得方蕩過分,但卻隐隐有一些爽快的感覺。

這個世界等級分明,他們從一出生開始,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卑賤的存在,而三皇子注定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等最尊貴的那一類。

現在看着和他們一樣卑賤的方蕩對着三皇子說出那般不恭敬的話語,他們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舒爽,似乎打破了某種平時碰都不敢碰的禁忌,帶來說不出的快感。

三皇子忽然笑了起來,與此同時,方蕩身前的兩個四寶太監一起出手。

對三皇子不恭敬,這就是死罪。

一個區區的偏将,三皇子殺了如同踩死一只螞蟻。

這兩個四寶太監說話陰柔,出手更加陰柔,無聲無息的四只手就朝着方蕩的鎖骨,肋骨抓去。

這四只手二十只手指在空中閃爍起暗紫色的光芒,這是一出手就要廢掉方蕩的修為,不論是鎖骨還是肋骨被抓住,都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抓住,再厲害的人也得喪失反抗能力,若是用力一些,甚至能夠直接要了人的性命。

方蕩雙目瞳孔急縮,身形急速後躍,兩個四寶太監比方蕩的速度更快,兩人身形輕飄飄的如同燕子點水一般,無論方蕩在空中如何倒退轉折,他們的手,都距離方蕩的鎖骨肋骨越來越近。

就如同籠中鳥終究逃不開被抓住的命運一般,兩個四寶太監的手一下就按在了方蕩身上,随即,四手成勾,正要吐力,方蕩腰間猛的傳來一聲铮鳴,和方蕩寸步不離的千葉盲草劍如蛇般吐出,擦啦一聲在方蕩身前猛的一晃,将四只手給生生逼開。

不過這對于兩個四寶太監來說,只是一點點小曲折罷了,如他們這樣的四寶太監,修為等級與外界不同,他們是被專門用來培養成侍從和侍衛的,所以他們的目标不是修仙,他們的目标是保護三皇子,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更像是雲劍山的劍奴,他們甚至用消耗壽命的辦法來增強自己的力量,他們修為境界或許不高,但他們每一個都是兇器,專門為殺戮和防禦而生的兇器。

四手如蛇,驟然一縮,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吐出,再次執着無比的直奔方蕩的鎖骨和肋骨,似乎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那四只手上二十根手指,每一根都綻放着紫色光華,似乎帶着一副冰晶手套,那鋒利的紫色冰晶一旦抓在人的身上,恐怕比鋒利的寶劍還要可怕。

雙拳難敵四手,方蕩只有一把劍,只能抵擋住一只手的攻擊,至于另外三只手,就完全無能為力了。

方蕩口中奇毒內丹震顫兩下,随後就發出咕嚕嚕的腸鳴聲響,整個委頓下去,奇毒內丹中的毒性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這個時候要想指望奇毒內丹幫忙,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奇毒內丹就如同方蕩的丹田,內中一但空虛下來,方蕩整個人都開始虛脫,力量消逝。

眼瞅着四只手就要抓住方蕩鎖固還有肋骨,方蕩完全避無可避,這個時候,叮的一聲刺耳爆響,一只準備抓方蕩的脖子的手,被一顆核桃擊中,一下偏離了原本的方向,擦着方蕩的耳邊飛了過去。這是鄭守的寶貝核桃。

一只抓向方蕩肋骨的手,被一只金燦燦的三趾收命耙生生勾住,這是鴿子比命還愛惜的他有生以來的第一件真正的殺傷力驚人的武器。

一只抓向方蕩另外一邊肋骨的手,則被一根長刺射中指背,這是王胡子的袖裏一根金。

另外那只抓向方蕩鎖骨的手,則被方蕩一劍劈開。

第 107 章 面具

“蕩兒,在這望京之中行走,光是隐去你雙目之中的神采還是不夠的,因為你既然成了偏将,必然要進宮受封,到時候很有可能會和滿朝文武碰頭,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或許能夠從你的骨骼面目中看到一些熟悉的地方,他們不在意還好,一旦深究下去,說不定就能想起什麽,雖然這個可能性并不太大,但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得多做一些準備才成。”

方蕩好奇的道:“什麽準備?”

“你去弄些豬皮來,再弄些回根草,眼前能夠找得到的東西也就只有這兩樣,多少有些粗糙。”

“做一個假面具,以後罩在臉上,在不改變本來面目的前提下,叫你變得和現在完全不同。你四祖爺爺最擅長這個了。”

方蕩到後廚找了苦嫂,要了一大張準備熬皮凍的豬皮,然後用竈臺熬了一大鍋回根草湯,這才捧着湯回到房間。

然後,方蕩就按照四祖爺爺的指點開始炮制豬皮,方蕩将豬皮浸在回根草中,浸泡了一天一夜後,豬皮開始發白略微有些透明,質地也開始變得柔韌起來,如同一塊堅韌的布匹,輕易不會破碎。

鄭先開始用刀切割豬皮,将豬皮一點點的刮擦打薄,最薄的的地方完全透明,簡直就像是薄薄的冰塊一樣,也幸好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足夠鋒利,否則換一般的寶劍還真就無法将這柔韌的豬皮打薄成當前這個地步。

方蕩将這面皮制作得七七八八,除了顴骨和鼻頭還有額頭上的皮稍厚一些外,其餘的地方幾乎完全透明,撥入蟬翼一般。

方蕩很是新奇,将這假皮罩在臉上,相當清涼,方蕩抽出千葉盲草劍一照,方蕩不由得驚訝的目光發直。

沒錯,劍中倒映的确實是他方蕩,但方蕩怎麽都覺得這張臉有些陌生。

方蕩用手摸了摸,手感真實,簡直就像是摸到了自己真的面孔上,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方蕩的四祖爺爺笑道:“可惜材料不足,不然我甚至可以叫這張面孔随時變換。”

方蕩這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了有這幫老祖宗在身邊的好處。

就在此時方蕩眉頭微微一皺,外面傳來喧嘩之聲,當即走出了房間,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正好鴿子這個時候從外面跑進來,鴿子邊跑邊看了方蕩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由得眯了眯眼,他似乎覺得方蕩有些什麽地方不對頭,但他現在沒時間和方蕩多說,只是低聲道:“三皇子來了,我去叫公主,你小心點,千萬不要亂說話,要我說,你還是呆在房間裏別處去了。”鴿子現在覺得老實巴交的方蕩實在是一個愛惹禍的家夥,關鍵時刻最好還是在房間裏為妙。

方蕩卻搖了搖頭,朝着外面走去。

鴿子着急報信也就沒有多說,匆匆走了。

方蕩一邊摸着自己的臉,一邊朝着大門處走去,他此時還在琢磨着自己的臉是不是有些奇怪,鴿子是不是一眼就看出他的破綻了,方蕩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奇毒內丹有氣無力的顫動幾下,方蕩眼中如同蒙上了一層灰塵,暗淡無光,整個人看起來平淡無奇。

方蕩絲毫不知道的是,在大門口等着他的,就是他朝思暮想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的三爪銀龍袍的主人。

方蕩此時只差一堵牆,就能夠和三皇子相遇。

靖公主此時才疾步走出房間。

按理說,三皇子前來,靖公主應該好好梳妝打扮一番,但現在的靖公主卻完全沒有這個想法,素面疾走,她心中甚至完全沒有三皇子的半點影子,滿腦子都是方蕩千萬不要沖動這句話。

一路上靖公主豎起耳朵都沒有聽到争吵聲,這叫她略微心安的同時,又感到一陣陣的不安,在她的想法中,方蕩見到了三皇子絕對不會太平無事。

公主的腳步不由得變得更快。

身後的鴿子心中嘀咕不休,完全不知道靖公主為什麽走得這麽快,這麽急,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好好打扮一下麽?

很快,靖公主來到了大門口,随後,靖公主就看到了那身穿三爪銀龍袍的男子。

不得不說,這個男子看上去相當英俊,一對劍眉,一雙朗目,唇紅齒白,臉上挂着永遠自信的微笑,一頭漆黑的長發一絲不茍的盤起在腦後,做工精湛,價值連城的紫金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最重要的是,這個三爪銀龍袍的男子臉上還有着一種邪魅的神采,這種邪魅氣質,足以對天下所有的女人造成極大的殺傷力。總之,這是一個叫人一見就忘不掉的男子。

尤其是那身銀龍袍,彰顯身份的同時,給這個男子平添了一身貴不可及的氣質。

三皇子,這就是夏國當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擁有最強潛力,能夠有機會成為新一代夏國帝王的三皇子。

三皇子見到靖公主快步走了出來,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來,一雙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在欣賞一件器皿般的上下打量靖公主。

靖公主并不美,這一點三皇子很清楚,他手下的人調查過靖公主,但看到了本人後,三皇子覺得,靖公主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漂亮太多。

靖公主約莫十六七歲,正是一個女孩含苞待放,最美麗的光影,靖公主的眉眼細長,腰肢纖細卻又極有彈性,胸前已經隐約有了溝壑墳起,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在大家族成長,勾心鬥角後才顯現出來的陰柔冰冷,不得不說這樣的女子最适合皇宮這樣的地方。

那些眼中沒有景色內容的進入皇宮後,最終的結果都被吃的骨頭渣都不剩點滴了。

當然,最吸引三皇子的還是靖公主身上的那種如同一條蛇般的韌性和駕馭不了的野性,這是修仙者才有的特質,一般的女人那裏能夠有鑄骨境界的靖公主這樣的心性和風采?

有一種人,冷眼看去,長得一點都不美,只算是普通人而已,但細細品味之後,卻覺得這人美不勝收,就像是一處細節豐富的風景,處處都給人驚喜。

若是還能透出一股妖冶的神秘的話,那簡直就是一個能夠激起任何男人興趣的寶藏,靖公主,就是這樣的一種渾身上下都是神秘氣息還有野性不可駕馭的女人。

三皇子微微眯着的眼睛此時變得更細了,內中閃爍起星辰的般的光亮來,顯然對于這個未來的妃子相當感興趣。

不過三皇子眼神随即就變了,因為他發現靖公主的目光焦點竟然不是他,甚至靖公主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就略過去了,再加上靖公主素顏前來,一路疾走,絲毫沒有半點淑女模樣,這完全不像是來會見重要人物的樣子,這叫三皇子生出一種被輕視的感覺來。

這些原本也沒什麽,事實上,三皇子對于女人并不怎麽感興趣,因為他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得他懶得計較,更何況他見識過太多的女人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憑他的身份,樣貌,要說女人不喜歡他那才是怪事!

然而,三皇子很快就覺得靖公主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樣,順着靖公主的目光,他看到了一個男子,一個年輕的男子,這個男子此時正用一種怪異、大膽,甚至可以說是放肆的目光看着自己,這目光之中隐含着一種難以言述的情緒,就像是一把錐子,在刺他的眼睛,是了,是殺機,雖然對方極力隐藏,但三皇子修為不低,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

三皇子雙目微微一眯,覺得這個人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靖公主原本以為方蕩見到了三皇子就會立即爆發,但和她預料的不大一樣,方蕩就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就如同其他人一樣。

不過叫她感到更加奇怪的是,方蕩的那雙原本好似寶石一樣明亮的雙眼此時變得有些暗淡發烏,這使得方蕩整個人一下就變了模樣,變得叫她都感到陌生起來。

不,靖公主随後發現,方蕩不光眼神變了,他的面目都稍稍有了變化,雖然變化不大,但絕對和以往完全不同,這種改變叫靖公主滿心疑惑,以至于越發忽略了站在那裏的三皇子。

感受到靖公主的目光,方蕩将自己的目光從三皇子身上移開,看向靖公主,與靖公主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此時三皇子看着靖公主和方蕩,可惜靖公主和方蕩的眼中卻只有彼此。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你是我的未婚妻,但你的眼中卻只有別的男人。

三皇子此時已經完完全全的确定靖公主絕對不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而是和這個看上去粗鄙不堪、呆傻木楞的家夥有私情,這樣就能夠解釋清楚那個年輕男子為何看他的目光如此古怪,甚至還隐藏殺機了。

三皇子對于女人從來不怎麽在意,但他非常在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占有,女人不重要,但自己的女人心中有了別人,就太重要了,綠帽子這東西,人人讨厭,三皇子尤其不喜。

三皇子眼睛眯得幾乎如同一線冰溜,散發着陣陣寒意。

三皇子旁邊的章公公眼神光芒急轉,心中暗叫不妙,連忙幹咳一聲,靖公主這才緩緩将目光投注在三皇子身上。

随後靖公主依照禮節,規規矩矩的給三皇子行了一個禮,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內中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情緒卻表露無疑。

靖公主是來報父親養育之恩的,完成這件婚事,是靖公主的任務,這個任務之中,不包含一定要取得三皇子的喜愛這件事。

章公公也沒有料到三皇子竟然會親自前來,不過在他的這個位置上,怎麽都要做足應對各種情況的準備。

章公公好像換了個人,一臉谄媚的笑道:“三皇子大駕光臨,我家公主受寵若驚,心中急切了些,還望三皇子見諒。”

章公公在火毒城中從未将三皇子當成一回事,但到了京城,在三皇子面前表現的如同一條狗一樣恭順,皇家就是皇家,哪怕洪正王親來,面對三皇子,都不能造次。

三皇子根本沒有理會章公公這個閹人,腦袋微微歪了歪,看了看靖公主又看了看方蕩,眼神在方蕩和靖公主身上來回游走。

三皇子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或者說,在這一瞬間,三皇子想出了一條陰損的主意,本就英俊非常的面容上綻放開一線笑容,冰寒瞬間消逝,淡笑着道:“洪靖,見到本皇子總得露出個笑臉來吧?你這個樣子似乎不是在歡迎自己的未來丈夫,而是在面對仇家。”

靖公主幹巴巴的道:“三皇子,我不是來賣笑的,你若是想看人笑的話,想必這望京繁華之地,有無數女子能夠叫你滿意。”

靖公主言語犀利,三皇子略微有些意外,而站在旁邊的章公公險些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靖公主這話說得太過了些,就算洪正王沒事将三皇子稱作猴子,但真到了此處也不會對三皇子有半點不敬,靖公主太任性了。

章公公幹笑道:“三皇子見諒,我家公主……”

三皇子随意擺了下手,章公公的嘴巴立時猶如被塞進了一團棉花,閉不上張不開,瞪着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皇子臉上神情依舊不變,一雙眼睛中滿是趣味,他此時認定靖公主是心有所屬,當着自己心愛之人的面才對他不假辭色,老實說,這給三皇子帶來了一種難言的愉悅感和新鮮感。

三皇子邁步前行,他和靖公主只有三米的距離,此時往前走一步,就靠近靖公主一分,眼瞅着三皇子向前走了四步,距離靖公主從三米的距離拉近到不足一米,這個距離是一個足以叫任何人都感到不舒服的距離,靖公主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三皇子卻依舊邁步向前,靖公主不得不再退。

三皇子步步緊逼,靖公主一退再退。

鄭守等人在旁邊看着,一個個眉頭大皺,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暗罵三皇子無恥,但卻無可奈何,那是三皇子,并且還是靖公主的未來夫婿,他們根本沒什麽辦法幹涉對方。

三皇子呵呵笑道:“洪靖,本皇子特意來拜訪你,難道你連茶水都不奉上一杯,座位都不給一個麽?”

靖公主對于三皇子的步步緊逼,顯現出一絲厭煩來,開口道:“我好像從未邀請你來。”

三皇子站定腳步,扭頭看向方蕩,然後再次看向靖公主,笑道:“不歡迎我?也罷,不過,你可要記得,再過十天就是你我成親的日子,十天之後,我要你在床上好好哀求,到時候,要我饒了你,可就不是端茶倒水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三皇子這言語,相當粗俗,靖公主雖然從小受氣長大,但被人如此直白的當衆調戲,尚屬首次。

以至于靖公主一張臉瞬間變得血紅,一對瞳子都要噴出火來。

三皇子猶如賞花一般的看着靖公主怒火勃發,忽然轉頭看向方蕩,臉上笑容更勝道:“正好,我府中還缺了一個伺候你的太監,今日就将這腌臜貨骟了,你我新婚之夜的時候,就叫他在床前好生伺候着。”

三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淫靡來,似乎正期待着一個非常有趣新鮮的游戲上演。

第 106 章 三皇子到

“親兄弟?”靖公主驚訝的道。

“當然是親兄弟,并且還是雙生兄弟,三皇子和二皇子之間的關系親厚無比,尤其是他們的娘親死的早,皇宮就是一個成年人的大賭場,到處都是成年人的游戲,偏偏這些游戲裏面充斥着冷血和陰謀,沒娘的他們就像是兩只在寒冬中赤裸的羔羊,在皇宮中受盡委屈。”

“兩兄弟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炫龍皇帝有八個兒子,這些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比仇人還不如,所以其餘的幾個經常欺負這對沒娘的兄弟。”修士們一旦踏入練氣境界,就不再對凡間帝王恭敬了,所以黑叔口中直接說出炫龍皇帝四個字,這樣大不敬的話語來。

“二皇子身為哥哥自然要更堅強一點,哪怕他和三皇子年紀一邊大,從小時候開始,二皇子處處保護弟弟三皇子,好幾次都遍體鱗傷,頭破血流,直到他們長大了,這些小孩子之間的游戲才告一段落,說起來,他們的命運雖然坎坷,但卻比你要幸運一點,至少他們還有個伴兒,不像你這樣孤家寡人。”

聽着黑叔的嘆息,靖公主眼神微微晃動了下,随後道:“若是如此的話,三皇子或許真的沒有必要殺死自己的親哥哥。”

靖公主以己度人,若是自己有一個從小相依為命,;縷縷照顧自己的哥哥的話,那得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她怎麽可能下得了手殺了自己的哥哥?”

黑叔不置可否,或者說,他對這些興趣不大。

黑叔繼續道:“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層親厚關系,誰都不會相信三皇子會殺掉自己的親哥哥,所以,炫龍皇帝将追查兇手的任務交給了三皇子。”

“本來這麽大的事情,炫龍皇帝無論如何都應該親自過問,可惜當時的炫龍皇帝正好處于第一次續命的關鍵時刻,有心無力,外人他又信不過,大皇子就更不用說了,他的嫌疑最大,所以炫龍皇帝只能叫三皇子追查兇手。”

“當時的三皇子和他哥哥比起來差了太多,與二皇子不同的是,三皇子沒什麽功績,他的履歷幹淨的就像是一張白紙。”

“三皇子從始至終都活在哥哥二皇子的陰影下,如同一個小媳婦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落下一個謙虛有禮的好名聲外,朝廷百官對與這個二皇子的存在根本不當成一回事,甚至将他完全當成是空氣一樣的存在,畢竟在皎潔的滿月之下,再璀璨的星辰也将暗淡無光。

“在下令叫三皇子全權追查二皇子的死因和兇手之後,炫龍皇帝就不得不閉關續命。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謙虛有禮完全沒有什麽存在感的三皇子陡然變了一張面目。”

“原本二皇子的附庸們紛紛投靠在三皇子手下,繼承了哥哥的衣缽後,三皇子的勢力一時間暴漲無數倍,若三皇子還是那個謙虛有禮的家夥,倒也無所謂,但或許因為兄長暴斃的憤怒,使得三皇子完全變了一個人,開始大肆索兇殺人,最多的時候,光望京一地,一天就殺了兩位尚書,屠了三族上千人口,菜市口人頭滾滾,蚊蠅亂飛,因為砍掉的腦袋太多,還活活累死了一個人屠。

“百官驚懼,炫龍皇帝當時正在續命,和現在的情形差不多,沒有知道炫龍皇帝續命究竟能否成功,若炫龍皇帝續命失敗的話,那麽攜炫龍皇帝欽賜辦案的餘威,完整的繼承了二皇子的實力的三皇子,就是下一任帝王的不二人選,畢竟大皇子因為背上了弑弟的嫌疑人心大失的同時,還被炫龍皇帝軟禁起來,他手下的所有力量完全被壓制住,炫龍皇帝一死,大皇子就如同鹹魚一般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敢得罪很有希望成為未來夏國皇帝的三皇子。”

“那一段時間,我剛好在望京中,也算是親身經歷了那一場大亂,群臣上下惶恐不可終日,一輛輛馬車紛紛出城,帶走了不知多少財富。”

“朝臣們完全不知道三皇子什麽時候會帶人來砸自己家的大門,我前面說過了,望京之中沒有完全孤立的存在,整個望京就是一張大網,每一個人都是這張網的組成部分,被誅殺的兩位尚書,還有三族人口拐彎抹角的和整個望京之中的每一個官員都有關系,順藤摸瓜的殺下去的話,足以将整個望京變成一片白地,甚至連皇宮中都得殺個淨光,在這種情況下,殺誰,只在三皇子一念之間。”

“就在這群臣畏首畏尾不敢言語,只能小心的縮在龜殼裏面度日如年的時候,北方妖族侵入,連下三城,整個夏國人心浮動,這個時候方蕩的父親,號稱十世大夫的方文山站出來,上書直斥三皇子所作所為動搖國本,當朝将三皇子罵得體無完膚,甚至在朝堂上,抽出了方家的龍頭拐,追打三皇子,打得三皇子頭破血流,要不是幾位與三皇子親厚的将軍護駕,方文山絕對能夠一拐杖将三皇子活活打死。”

靖公主深吸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所以方文山就被三皇子丢到了爛毒灘地中的石牢裏囚禁起來?”

黑叔卻搖了搖頭,“三皇子不敢!也沒有這個本事!方家非同尋常,乃是夏國立國之前就存在的從龍功臣,并且十世傳承,號稱有恩天下,十世清大夫,方家大宅內挂着的‘剛正不阿’乃是禦照皇帝手書,人望極重,沒有确實的證據,就算方文山真的當朝将三皇子活活打死,都沒人敢動方文山,方家的那龍頭拐更是夏國開國禦照皇帝欽賜,見到拐杖如禦照皇帝親來,上打昏君下打饞臣,炫龍皇帝出來都奈何不得,甚至就連炫龍皇帝被拐杖打了,也只能咬着牙咽下這口氣。”

“所以,三皇子只能捂着腦袋吃個啞巴虧。也正因為方文山這一拐杖,三皇子不得不收斂,放了在望京之中抓捕到的兩千多人,其中朝官就接近三百,你可以想像一下,這一拐杖救了多少人。方家在歷史上可沒少做這樣的事情,有恩天下這四個字絕非浪得虛名。”

“三皇子從那之後,便收斂了許多,調查也都是在暗中找尋線索,這使得人心浮動的整個望京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說方文山一拐杖救了整個望京三成官員,都不為過,畢竟一旦殺龍罪名查實,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京城官員大多都有姻親關系,天知道自己那個親戚點背被拉出來誅九族從而連累了自己?”

“要知道當時的三皇子已經處于殺紅眼的地步了,并且這背後有沒有炫龍皇帝的授意,誰都不知道,畢竟皇家血脈被殺,不死個幾千人填坑獻祭,天下人那裏記得住皇家子弟的高貴?炫龍皇帝的帝王心思,整個朝堂中誰人能夠摸得清楚?能夠摸清楚炫龍皇帝脾性的,全都下地獄報道去了。”

“方文山的拐杖當然不可能徹底終結此事,不過能夠看得出,方文山這一拐杖将殺紅了眼的三皇子打醒了,只要三皇子不發瘋,朝中百官們多少能夠安穩些。朝中浮動的人心總算安穩下來,如此才騰出力量一致對外,擊退了妖族入侵”

“大概是一個月後,三皇子查出大皇子的一名門客在二皇子死前曾在易區買了大量的車毒孖劇毒,而這種毒藥,就是二皇子暴斃的原因,不過當三皇子追查到那門客家中,準備将其擒拿的時候,這個門客卻已經暴死房中,身上中的毒和二皇子一模一樣。”

“到了這裏,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算是徹底斷掉了了,三皇子為此再次發瘋,不過這一次的三皇子雖然發瘋,但很有針對性,他只針對大皇子一系,而不再針對整個朝堂上的所有百官。”

“當時整個望京中的派系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外加顧相國,不過這三家派系加起來也占不到整個京城的三成,三皇子針對的大皇子一系算下來也就只占一成而已,并且三皇子提前放出話來,抓住了罪魁禍首,不株連九族,這就等于給群臣吃了定心丸,大家安安心心的看熱鬧,現在是大皇子和三皇子鬥法,神仙打仗,本就沒有他們什麽事。”

正因為三皇子的收斂,所以這一次三皇子受到的阻力變得極小。

三皇子開始全力傾軋親近大皇子的派系勢力。

到了這裏,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尋兇了,更像是一場權位之争,一場皇位之争。

每天都有大皇子派系中的人物被抓走,被拷問得體無完膚的丢出來。

也有不少熬不住酷刑的自己胡亂承認了罪名,被誅了滿門,菜市口再次人頭滾滾。

大皇子本來就因為二皇子之死倍受打擊,此時又被三皇子掐着脖子狠揍,連連敗退,根本無力招架。

三皇子拐彎抹角的追查到了大皇子一系中被稱之為一謀安天下的趙敬修身上,這個人官位不高,卻有大才,是大皇子身邊的棟梁,大皇子将其當成自己登基之後的丞相來培養的人物。

“那個暴斃的門客便隸屬于趙敬修,三皇子也不知道從那個家夥口中拷問出來,暴斃的門客将那一包車毒孖都給了趙敬修,也就是說,趙敬修成了二皇子暴斃的主謀,當然,嚴刑拷打出來的東西是真是假,恐怕連三皇子自己都不清楚。”

“三皇子親自帶人去抓捕趙敬修,卻不料趙敬修提前得了消息跳牆逃走了,三皇子帶人從望京城內追殺到城外,最終還是被其逃之大吉。”

“六天後,三皇子不知道從什麽途徑得知趙敬修的女兒被方文山藏匿起來了。”

“方文山和趙敬修是莫逆之交,兩家關系親厚,當時方文山正帶着夫人前往火毒城,想要從火毒仙宮中求取一枚安胎丸,當時的方夫人有孕在身,臨盆在即,但胎兒不穩,有滑胎之勢,方家十代單傳,血脈艱難,方文山萬萬不敢大意,尋了不少名醫都束手無策,所以才想在煉毒的行家火毒仙宮那裏碰碰運氣。受趙敬修所托,順便帶着趙敬修的女兒一起去火毒仙宮,看看有沒有修煉的潛質。”

“三皇子當即遣人直奔火毒城,與洪王爺密議,動用黑甲劍戟軍士,設下陷阱,抓了方文山還有方夫人。”

“方家龍頭拐杖上打昏君下打饞臣,卻不是免死金牌,方文山不犯大罪也就罷了,一但犯了大罪尤其是這種殺龍大罪,十個龍頭拐杖都保不住一個方文山。”

“三皇子可以說是新仇舊恨糾纏在一起,這才有了将方文山夫婦丢入爛毒灘地的石牢中的事情。”

“可惜雖然抓了方文山,卻依舊沒有找到趙敬修的女兒的下落,不過倒是找到了趙家的玉佩,正是趙敬修女兒祖傳貼身之物,方文山自己也承認确實收留了趙敬修的女兒,至于趙敬修的女兒下落,方文山一字不漏,事實上,方文山帶着趙敬修的女兒從京城前往火毒仙宮的時候,趙敬修還沒有被三皇子通緝,只要方文山說出趙敬修女兒的下落,交出趙敬修的女兒,三皇子便拿他沒有什麽辦法了。”

“就在三皇子又要掀起一場殺戮的時候,炫龍皇帝續命成功,重返朝堂,炫龍皇帝直接收回了三皇子的手中權力,從那之後,就再未曾繼續追查二皇子暴斃之事,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可惜方文山親自認罪,就算炫龍皇帝有心放他都做不到,和謀逆殺龍之罪牽連在一起,就等于徹底沒救了,更何況方家人正如禦照皇帝所賜手書一樣,稱得上是剛正不阿,這樣的一家人自然不讨人喜歡,炫龍皇帝沒少在方家人身上吃癟,說不定禦照皇帝很願意看到方家如此下場。”

“後來就有了方蕩在爛毒灘地中降生的事情。”

“不過,這些只是表面上的一些說法,其下還流傳着一些其他的故事,比如說三皇子想要的是方家的十世大夫玉,還有什麽關于方文山修煉的拓本真跡《陰符經》等等,不過都是孤野傳聞,不知真假。”

“二皇子暴斃之事影響深遠,一直持續到現在,大皇子依舊不受重用,炫龍皇帝再次續命,這一次成功機會更加渺茫,而三皇子準備了十多年,想必這一次夏國皇帝的位置他已經志在必得了。”

“其實你若不是執着于天道,嫁給二皇子當個皇妃,用些心思,以後變成夏國皇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黑叔嘆息一聲後道。

靖公主對于黑叔後面的話完全無動于衷,沉思後道:“這麽說來,這一次三皇子有很大的把握成為夏國君主?”

黑叔點了點頭道:“十幾年來,三皇子被炫龍皇帝器重,雖然一直未曾剝奪大皇子皇儲之名,大皇子卻也完全被孤立,只要炫龍皇帝駕崩,那麽三皇子憑着自己這些年的積攢成為夏國國君,完全能夠實現,當然,要建立在兩個前提之上,一個就是炫龍皇帝若是駕崩必然留下來了遺诏,遺诏上要立其為皇才行,另外就是顧之章顧相國是否支持三皇子,天下誰不知道顧之章是大皇子的授業老師,對于大皇子天然親近,這十數年來要不是有顧之章保着大皇子,大皇子現在指不定如何落魄了,被三皇子暗中弄死,都不是不可能。若是顧之章堅決支持大皇子的話,那麽三皇子的優勢就沒有多少了,我估計顧之章想來是支持大皇子的,不然三皇子不會急切的希望娶你,以這種方式來展現自己的力量。”

“你現在知道了方蕩的身世,方蕩的仇人首先便是你未來的夫君三皇子,方蕩的第二仇人則是你的父親洪正王,是他下令抓了方文山夫婦,殺了方家不少仆從,現在你還要幫助方蕩追查仇人麽?”黑叔雙目淡淡的看着靖公主。”

這确實是一個難題。

靖公主也不由得猶豫起來,只不過這猶豫更多的是将關切放在方蕩身上,方蕩孤家寡人一個,他的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不論是三皇子還是洪正王,都能夠輕易的将方蕩碾碎成為齑粉,這樣的情況下,幫助方蕩,等于害了方蕩。

“難得糊塗,我現在才知道這四個字的妙處與無奈。”靖公主嘆息一聲後,悠悠說道。

此時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告訴方蕩真相,不是怕方蕩殺了她的未來夫君也不是怕方蕩殺了她的父親,事實上,對此靖公主完全不擔心,甚至若是方蕩能夠殺了三皇子,靖公主還會感到萬分高興。

黑叔見此,繼續道:“公主,你對這個方蕩關心太過了。我知道你雖然表面剛硬,內地裏的性格卻如同你娘一個模子裏面翻出來的,對身邊人挖心掏肝般的好,但你要記住,這個方蕩是一只野獸,不是人,他是在爛毒灘地中長大的野獸,你的仁慈不應該投放在這種存在身上……”

靖公主沒有任由黑叔說完,直接打斷黑叔道:“方蕩或許是一只野獸,但卻不是那種胡亂攀咬的兇獸,我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我隐約覺得,他能夠改變我的一生,他身上有太多的奇跡,有太多的不可能變成可能,而我現在最缺的就是将不可能化為可能的力量,每當我洩氣的時候,一想到方蕩身上發生的諸多不可能,一想起那樣的一雙眼睛,心中就一下變得堅定起來。”

黑叔雙目注視着靖公主,別有深意的嘆息一聲,“公主,總之你應該和方蕩拉開距離,他現在将你當成是朋友、主人,自然怎麽都好辦,若是他知道你父親抓了他的父母,将他們丢進石牢之中的事情,你猜他會不會對你亂咬?在野獸堆中長大的家夥,他們的世界相當簡單,敵人和朋友,你覺得他會将你當成敵人還是朋友?這也正是我當初見到他的時候就想要殺掉他的緣由”

靖公主微微好奇,忽然覺得關于黑叔說的那些關于方家的事情中,有些地方似乎有些問題,正要動問,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随後,有腳步聲小跑過來,鴿子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公主,公主,三皇子來了。”

靖公主到了望京已經好幾天,三皇子一直都沒有什麽訊息,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突然來到這裏。

靖公主不由得眉頭皺起,打開大門,問門口的鴿子道:“好運呢?”

鴿子不由得一愣,他實在想不到三皇子來了,靖公主不關心這個,竟然問好運在那?這和好運有什麽關系?

一頭霧水的鴿子道:“前面喧嘩的時候,蔫壞就先過去了,現在應該在門口了。”

靖公主眉頭一皺,看了黑叔一眼。

黑叔卻完全不關心好運的事情,而是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想走,我随時拼了性命送你離開,保你安全。”

黑叔說完,便徑直走出了房間,從側門離開了。

靖公主心中惦記方蕩的事情,當即快步走了出去。

方蕩已經将當初身穿三爪銀龍袍的仇人的事情跟她說了,聽完了黑叔對于當年事情的介紹後,靖公主幾乎一下就能确定,當初羞辱方蕩父母的家夥,就是三皇子。

方蕩對于三皇子的面目描述相當透徹,顯然對其印象極深,原本靖公主希望方蕩永遠不知道仇人的下落,并且打定主意,不叫三皇子和方蕩見面,但卻沒想到三皇子這麽快就和方蕩碰面了。

靖公主此時心中只能暗暗默念,希望方蕩千萬不要沖動,因為以現在方蕩的實力,三皇子手指一撚就能将其碾得粉碎。

靖公主腳下加速,她簡直不敢想象,方蕩和三皇子碰面的場面。

第 105 章 皇宮舊事

方蕩翻開《煉毒天經》第一頁,方蕩爺爺的聲音便在方蕩腦海之中響起。

“蕩兒,呃,這《煉毒天經》行文極為晦澀,上面的諸多煉毒手段都是術語,需要對毒理相當了解才能明了其中意思,爺爺我在這方面,呃,不是十分擅長,呃,所以你叫我幫你翻譯這冊《煉毒天經》呢,我也只能幫你說個梗概,至于詳細的內容,還要查一查諸多典籍才成。”

方蕩的爺爺聲音一點底氣都沒有,身為一個自認為自己無所不通的人身上,接二連三的出現自己完全不明白的東西,實在是一件叫人感到尴尬的事情。

他曾拍着胸脯說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現在他覺得自己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在自己的孫子面前縷縷碰壁的感覺,對于一個很有自尊心的老人家來說,比吃了一車黃連還難受。

方蕩冷哼了一聲,猶如一根刺紮進了爺爺的心窩。

方蕩爺爺幹咳一聲後道:“首先,這本書中、将天下毒物分為四材,蟲材、獸材、木材、古材、也叫做四材毒寶,只要煉毒就少不得這四材,內中每一材下又分成十幾個數十個不等的分支。”

“這四材前三種很好理解,第四種卻是上古遺留下來的一些異種毒物,不蟲不獸,更非草木,那只被奇毒內丹吞了的灼地墨蟲就在其中,不過我手中這份《煉毒天經》并非全本,只有幾十分之一,關于灼地墨蟲只在目錄之中有個名目,具體記載卻沒有。”

“書中還将修煉毒物的人分為煉毒士和修毒者,如丁苦兒、丁酸兒兩姐妹那樣,只會煉丹的就叫做煉毒士,修毒者卻不同,他們和你的情況有些相像,通過毒藥改變自己的肉身,從而追求一條永生大道。只不過修毒者乃是鳳毛麟角,因為修毒者的修煉之法簡直就是一種對于肉身的折磨,大部分人堅持不了折磨,還有一部分人則直接被毒性毒死。”

“書中也對修毒者的境界進行了劃分,第一等,初毒,通過每日刺入血脈中的針尖往血脈中注入毒素,注入的數量逐漸增多,最終,練就一身毒血,毒性可以靠着血脈傳播。”

“這一點你已經靠着奇毒內丹完成了,這是修毒者最根本的境界,沒什麽用處,你想殺人要先将自己的血脈割破,用自己的毒血傷人,這個境界殺傷力太小。”

“第二等,叫做毒手,到了這個境界掌心或赤或黑,掌心可以放毒,只要對手中了你的一巴掌,就會中毒,這個境界還算有點意思。”

“第三等,叫做毒霧,呼吸吐納之間都能釋放毒氣,叫人不知不覺見中毒。”

“第四等,叫做毒蟲,這個就有意思了,就是能夠将毒氣凝聚成蟲,其實修毒者到了這個境界才算真正的成了登堂入室,将毒氣實質化。“

“第五等,叫做毒獸,毒霧凝聚成獸,,之上還有第六等毒靈,第七等毒嬰等等,總之,這本煉毒天經是一個非常繁雜的體系,可惜不是全本,只是一個開頭部分,至于內中的煉毒士部分,你自己一個人沒有師傅傳授的話,根本無從下手,所以,你要是想在這毒經之中有所成長只能從修毒者上下手。”

方蕩聽得雙目放光,毒血、毒手、毒霧、毒蟲、毒獸毒嬰,這些名字聽起來就叫方蕩感到親切。

他現在已經完成了毒血,或者說接近完成毒血,毒手也做得到,他用劍都能傳毒,用手自然沒有問題,事實上在離開爛毒灘地之後,吃了八顆回生丹後,他就能夠用手掌來傳遞毒性了。

至于毒霧,方蕩完全沒有頭緒,不知道該如何釋放出毒霧來。

不過,毒蟲這一點,方蕩已經借助奇毒內丹做到了。

想到這裏,方蕩一張嘴,奇毒內丹飛出,這丹丸在空中轉動幾圈,随後猛的搖晃起來,緊接着一粒粒的黑色的東西從奇毒內丹中跌落下來,不久之後,在方蕩面前,堆積了一層紅頭螞蟻,正是當初被奇毒內丹吞下去的那群巢蟻。

奇毒內丹還吞下了一只灼地墨蟲,可惜,那東西不知為何,就是放不出來,奇毒內丹中的似乎有一個世界,一個方蕩完全無法觸摸的世界,那些巢蟻還有灼地墨蟲就是被丢在了那個世界之中。

這些巢蟻簡直将奇毒內丹當成是自己的神靈,圍在奇毒內丹旁邊,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奇毒內丹的命令。

方蕩腦中一動,地上的巢蟻立時忙亂起來,彼此互相撞擊踐踏,亂的一團糟。

方蕩連忙閉上眼睛,穩定情緒,收回剛才的想法,地上的巢蟻才緩緩停下來,再次恢複秩序。

剛才的混亂,造成了地面上成片的屍體和斷肢殘骸。

方蕩心中微微一痛,他可以通過奇毒內丹來操控這些巢蟻,在這些巢蟻面前,他簡直就是一尊神邸。

方蕩不過是想要叫這些巢蟻排成隊伍,可惜他完全沒有能力一次性駕馭這麽多的巢蟻,就是因為I他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就搞得這麽多巢蟻死掉,這叫方蕩感到一陣恐懼,那些将普通人當成是蝼蟻的存在,比如說皇帝,一個念頭興起,就有可能要千百人喪命。

奇毒內丹當即收了巢蟻,只留下兩只,方蕩開始凝聚精神,這兩只巢蟻開始聽從方蕩的指揮在地上爬動。

兩只巢蟻在方蕩的命令下爬了一刻鐘後,方蕩就覺得自己腦袋裏面昏昏沉沉,似乎腦力消耗過度,整個人都開始困倦起來。

方蕩不敢繼續,這不過是駕馭兩只巢蟻爬行一刻鐘,就叫他絞盡腦汁,若是成千上萬的巢蟻,方蕩非得累死不可。

方蕩問道:“這樣的話,算不算是《煉毒天經》中毒蟲的境界?”

方蕩爺爺想了想後道:“約莫只能算兩三成吧,按照這《煉毒天經》中的說法,毒蟲是煉制出來的,毒性兇猛,你這巢蟻的毒性太小了,遠遠達不到毒蟲的要求。”

方蕩點了點頭,躺倒在床上,懸浮在方蕩頭頂上的奇毒內丹中傳來咕嚕嚕的叫聲。

方蕩道:“別叫了,我再想想辦法。”

奇毒內丹中早就沒有多少毒性了,此時饑餓無比,可惜,在這座宅院中,找點耗子藥什麽的實在是太難了,因為耗子藥老是丢,而且是大劑量的1丢,所以苦嫂将耗子藥當成寶貝一樣藏着,以至于連毒的味道相當敏感的方蕩都找不到她藏在哪裏。

此時方蕩的爺爺繼續道:“我看了這本《煉毒天經》,正适合你來修煉,他上面有許多修毒者的煉毒之法,但對于你來說,都沒有必要,因為你的奇毒內丹本身就能夠幫助你汲取毒物之中的最純粹的毒性來修煉,所以,你在《煉毒天經》中修行的速度比誰都快,看了這煉毒天經後,我建議你去火毒仙宮,火毒仙宮中大部分都是煉毒士,不過應該也藏有極少一部分的修毒者,在那裏你更能伸展手腳。”

“火毒仙宮?想起這個名字我就有種要流口水的感覺……”方蕩砸吧着嘴說道。

“對了你們不是說到了望京,就有辦法查到害我爹娘的兇手是誰麽?”方蕩開口問道,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極為嚴肅。

“當然,你爹你娘不是泛泛之輩,是我十世大夫方家的人,誰害得他們,這望京之中恐怕盡人皆知,不過,我現在不想問這個,我勸你也暫時不要問,原因很簡單,你現在沒有報仇的能力,知道得越多對你來說越沒有好處,什麽時候,你有足夠的力量能夠報仇了,什麽時候我們再去打聽害死你父母的兇手逇下落。”方蕩爺爺的聲音之中隐含悲傷,只不過很淡很淡,但方蕩卻聽得出,爺爺胸中有一團怒火在燃燒,但他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壓抑自己的憤怒,只因為先在還不到時候。

方蕩好不容易再次贊同了爺爺的說法。

方蕩爺爺長出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方蕩如以往那樣完全不聽他的話,自己跑出去亂打聽,那樣的話,就糟糕了,能夠害了文山夫婦的家夥,地位絕對不低,甚至有可能就是當今皇上的手段,方蕩要面對的,不是一人一物,甚至有可能是整個天下,若是不懂蟄伏,說不定還沒有報仇,就被仇家找上門來給殺掉了。

……

“公主,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你若改變主意,我帶着你立即就走!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黑叔再次出現在靖公主身前。

靖公主的房間中,靖公主松開捏着的玉貝石,緩緩吐出一口淡粉色的氣息,腰身輕輕擺動,身上的骨頭咯咯吱吱的響了一遍後,靖公主伸手觸摸着手腕上的一顆米粒般大小的紅色朱砂,開口道:“黑叔,我不走,就算要走,我也得和三皇子成親之後再走。”

靖公主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不起波瀾。

黑叔沉吟不語,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失望之色。

靖公主似乎已經想通了什麽,神态輕松道:“爹娘生養,只要沒有叫我餓肚長大,我都要心存感激,這是我的報恩方式,我不知道對錯,但我知道,這樣做,我心中最安穩,這件事若是我不能做到,就算我現在離開了這裏,也休想在修行上能夠有所突破,因為我的心是不完整的,是有無法彌補的裂痕的。”

黑叔悠悠嘆息一聲道:“好,你想要走的時候,就說一聲,我會帶你離開這污濁的城池。”

黑叔正要離開,靖公主忽然開口道:“黑叔,方蕩的仇人究竟是誰?”

黑叔微微皺眉道:“公主,方蕩的仇人你最好不要知道,因為你知道了的話,事情會變得非常難辦。”

靖公主道:“黑叔,我有分寸,你只要告訴我究竟是誰就成,若我有能力幫助方蕩,我會幫他,但若我沒有能力的話,我會保持沉默。”

黑叔想了想後道:“好,公主你既然有這個想法,我就不妨告訴你,其實當年的事情也不算什麽秘密,只要你接觸到朝廷中稍微有些地位的官員們,他們都知道怎麽回事,畢竟十世大夫世家的方文山不是能夠随便踩死的存在。”

“方蕩的仇人,就是你的未婚夫,三皇子。”黑叔的話,使得靖公主一下呆住了。

“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複雜。”靖公主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眼角。

“這還不是叫你最頭疼的,你可知道方文山夫婦為何會被囚禁在爛毒灘地麽?”黑叔緩緩說的話語,對于靖公主來說相當于一個驚雷了。

靖公主猛的擡起頭來道:“你是說,我爹,也是方蕩的仇人?”

黑叔道:“朝廷這個地方,沒有誰是完全孤立存在的,更不會有那件事是獨立與衆無關的。尤其是要想除掉方文山這樣的十世大夫世家人物,就更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夠做到的,哪怕是三皇子也做不到,必須是一個勢力集團才能做得到,三皇子不過是這個勢力集團的代表。洪正王就隸屬于這個勢力集團。”

“這件事只能從事情的開頭開始說起,這樣的話,正好能夠幫你捋順混亂的望京中的脈絡,你既然想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這些事情是必須要知道的。”

靖公主知道這望京此時如同風暴的風眼一樣,四周暴、亂無比,這裏卻看上去平靜得可怕,但內中蘊含的躁動可以吞天食地。

靖公主當即打起精神來仔細聆聽。

黑叔閉目沉思片刻,似乎在腦海中捋順一下故事的脈絡,随後開口道:“事情應該從十五年前的王皇子遇刺案說起。”

“當今炫龍皇帝,有八個兒子,其中最聰穎,要數二皇子羨游,二皇子羨游不光聰穎,還極有能為,在朝廷中頗有人望,他在邊疆參與過抵禦無盡妖洞妖族侵襲,也曾治理過黑水河的水患,并且更重要的是,羨游沒有太強的争勝心,為人随和親切,與兄弟之間也相當和睦,少有龌龊,這樣的一個人,在龍子龍孫中都堪稱完美,甚至連炫龍皇帝都動了心思,想要立二皇子為皇儲。”

“炫龍皇帝的這個想法不知道是被誰人洩露出來,結果第三天,二皇子便暴斃,究竟怎麽死的,我遠沒有資格知道,總之一個最不該死的人死掉了,炫龍皇帝震怒無比。”

靖公主對于皇家的這些龌龊并不奇怪,他們洪王府中不也是這樣的情形麽?靖公主完全見怪不怪了。

“那就是說,是大皇子得知自己地位不保,所以殺了二皇子?”靖公主開口問道。

黑叔搖了搖頭,“大皇子當然有嫌疑,炫龍皇帝因為這件事将大皇子棄之不用,雖然尚未撸掉他皇儲的名號,但卻等于已經将他打入冷宮,到現在十四年了,大皇子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在朝堂上,可以說是名存實亡。”

“二皇子死了,大皇子被打入冷宮,受益的自然就是三皇子了。”

“從那之後,三皇子搖身一變成了整個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皇子。”

靖公主恍然道:“原來如此,皇上要改立二王子為皇儲的消息剛剛傳出來,就立即有人殺了二皇子,這簡直就是在往大王子臉上潑髒水,除非這個大皇子心智不健全,否則絕對不會如此急迫的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畢竟皇帝要立二皇子為皇儲,也不過只是有個意圖而已。”

黑叔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錯,這件事要是大皇子坐的話,未免有些操之過急。”

靖公主沉思道:“難道是三皇子做的?畢竟他是這件事的受益者。”

黑叔搖了搖頭道:“有可能是他做的,但也有可能不是,二皇子之死一直都是一件懸案,十幾年來從未有突破,你說不可能是大皇子做的這件事,但大皇子很可能就是抓住了你的這個想法,做下了這件事,你說有可能是三皇子做的,但卻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三皇子作為,不能因為事情發生了,誰受益,誰就是兇手。所以,這件事除非找到殺了二皇子的真兇,否則,将永遠變成一個謎。”

靖公主點了點頭,皇家也好,他們王府也罷,那看起來繁華的宅邸下面不知道掩藏了多少具說不清道不明的屍體。

靖公主随後蹙眉道:“不過這件事和方家有什麽關系?”

“我剛才說了,在這望京中,沒有孤立存在的事物,這裏人與人彼此之間有着猶如蛛絲般的紐帶糾纏,方文山,就是這紐帶上的一個,将方文山牽扯進來的是三皇子。”

“當初二皇子暴斃,大皇子嫌疑最大,大皇子幾乎無法走出太子府,三皇子則成了炫龍皇帝最倚重的一個,你知道為什麽麽?”

靖公主當然不知道,搖了搖頭。

黑叔笑道:“因為三皇子和二皇子是一母雙生,平日裏好的如同一個人般,二皇子暴斃,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三皇子,至少在當時來說,就是如此。”

第 104 章 《煉毒天經》

屋中燒起了柴禾,丁苦兒将剛剛伐來的木頭一塊塊的擺放在爐子裏,整個房間中冰冷的溫度開始逐漸上升,一直籠罩着這個小屋的黑暗也被暖暖的光驅散。

爐子上坐着的水壺緩緩噴吐出一股股的袅袅蒸汽,叫這個破敗的家逐漸有了溫暖的意思。

母蛇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饅頭,雖然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正經的糧食,哪怕她已經饑餓得恨不得将自己的拳頭吞下肚子裏,但她不敢吃得太快,因為怕被噎到,她怕在兩個孩子面前顯露出自己之前的窘迫狼狽,這樣會叫兩個孩子為她擔憂,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露出那樣的醜态,哪怕她當初、血毒積重的時候,她也盡量使得自己看起來足夠頑強,更何況是現在。

吃了幾口後,母蛇蠍用力的咽下一塊幹硬的饅頭,聲音略微有些嘶啞的道:“你們兩個還得回雲劍山去,能夠修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理想,我不能拖累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我,血毒一去,娘的身子已經慢慢開始好轉,稍稍休息幾天我就可以開始熬制毒藥,憑娘的手藝,用不了多久,易區的那些毒商都得擠破家門。”母蛇蠍充滿信心的說道。

“對了,你們究竟是怎麽回來的?雲劍山的人這麽好說話,放你們回來探親?”母蛇蠍随後有些疑惑的問到。

丁苦兒和丁酸兒相視一眼,丁苦兒随即将事情源源本本的述說了一遍,母蛇蠍聽了久久沒有言語,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幹硬饅頭。

此時爐子上的水沸了,丁苦兒連忙将水壺拎起,壺口水灑了一點,滴落爐火中,爐中火焰騰的一下燒起老高。

母蛇蠍忽然道:“做得對,雲劍山弟子既然對你們姐妹已經生疑,就不能再呆在那裏了,修仙固然好,但為此搭上性命就沒有道理了,只不過,哎,你們以後還得跟着我吃苦。”

“對了,你們兩個得好好感謝那個叫做好運的少年,他救了我,也救了你們姐倆兒,還有,咱們現在馬上就走,你們既然不是正正當當走出雲劍山,那些修仙者們心性睚眦,是斷然不會叫你們逍遙自在的活着的,他們知道這裏,估計也知道你們早晚會回來找我,這裏一刻都不能停留了。”說着母蛇蠍當即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寒風怒號,不過,母蛇蠍既然做出決斷,那就一點時間都不能耽擱。

小家沒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需要攜帶,連糧食都沒有需要帶的,唯一需要帶走的,就只有一個煉毒的丹爐而已,這丹爐乃是一件寶貝,名叫千裏毒疆,稱得上是陰毒門的鎮派之寶,煉丹時有一米見方大小,平時收起卻只有巴掌大,三人收了也是說走就走。

臨走,母蛇蠍打翻了屋中的爐子,燒着了那床用了十幾年的破被,火焰騰起,這座瀑布邊上的小屋化為一把熊熊火炬,照亮了四周,照亮了母女的背影,卻照不亮母女三人身前的路,越往前,母女三人身前的路越黑暗,內中悉悉索索,似乎隐藏着無法預知的危險詭谲。

“娘,咱們去哪?”丁酸兒有些怕怕的問道,沒了這個家,丁酸兒覺得自己一下變成了無根的浮萍,飄在狂風暴雨中,一顆心無處安放。

“找恩人去,你們不是說他現在是偏将了麽?一個偏将手底下總需要幾個有本事的人,咱們娘仨旁的不行,但幫助他做些暗地裏的勾當,做些殺人滅口的事情還是蠻在行的。你們不是将《煉毒天經》的前部分給他了麽?想必他沒有咱們的講解也搞不太明白。”母蛇蠍對于自己煉毒的本領相當有自信,這句話說起來充滿底氣。

丁苦兒還有丁酸兒一聽說要去找方蕩,兩女心頭砰然一震,當即都沒了言語,黑暗中只剩下兩雙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

眼前的漆黑道路似乎一下光明起來。

……

“不明白。”

“不懂。”

“不清楚!”

“你們都和好運交手,卻都不知道這個家夥用了什麽手段戰勝了你們?”

望京一座古宅中,雲劍山弟子彙聚在一起。

雲劍山不可能永遠無休止的追蹤方蕩,畢竟雲劍山中也有各種事務還要去處理,方蕩進了望京,再想抓他就太不容易了,所以此時留在望京中的雲劍山弟子只有十幾位,其中赫然有五位是玄雲十四劍,可見方蕩還是極為受重視。

子雲山并未留在這裏,子雲山上次追蹤方蕩動了精元,又因女兒之死心神激蕩,修為直線下落,此時回到雲劍山中修養。事實上,正是因為子雲山現在狀态越來越不好,動搖了的不光是精元,還有更重要的道基,偏偏這個時候,問劍宗來人拜訪求學劍術,說是求學,其實就是切磋比試,互相較量,所以雲劍山弟子們才急速退回了玄雲劍塔。

這五名雲劍山玄雲十四劍為首的是劈山劍,其次是子午劍、柔星劍、偏鋒劍、還有剛剛趕回來的火德劍。

劈山劍手指輕輕觸摸着額頭上頭發絲般的紅線傷痕,這傷痕對于他來說是轉眼就能修複的毛毛雨,但他卻任由這傷痕一直留在額頭上,這傷痕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恥辱,同時也是一記警鐘,使得他不要輕視任何人,哪怕對方只是一個淬血層次煉心節的卑微武者。

三名和方蕩交手的,當初看管丁酸兒的雲劍山修士,到現在還對當時的情形感到莫名其妙。

他們沒有感到方蕩手中的劍有多麽強大的力量,但自己手中的劍和方蕩手中的劍一碰,自己的半邊身子就如遭雷擊般的麻痹起來,當即摔倒在地,雖然這麻痹轉瞬即逝,馬上就恢複過來,從地上爬起,但那喪失了一切戰鬥力的剎那還是叫他們現在依舊心有餘悸,若方蕩不是着急退走的話,那一瞬間足以叫他們丢了性命。

一招交手就莫名其妙的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這種稀裏糊塗的狀态,他們還是首次碰到。

此時所有的人都看向劈山劍,顯然關于好運的劍法的事情,劈山劍最有發言權,要是連劈山劍都搞不清楚方蕩究竟對他做了什麽的話,那麽這個方蕩簡直就是濁世第一人了。

劈山劍收回觸摸傷痕的手指,開口道:“對付這個叫做好運的家夥,不必再拘泥于用與他修為相同的弟子來争鬥,因為這個家夥從始至終用的都不是劍術,他在作弊!”

這個結果并不出乎在座之人的意料之外,要是方蕩真的只靠劍術就将劈山劍傷到了,那才是叫人出乎意料之外,關鍵問題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方蕩究竟是怎麽作弊的,謎一樣的對手,這才是最可怕的。

劈山劍說着,伸出手掌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劈山劍掌心,就見那裏有一個米粒大小的小包,被一團青光包裹着。

随即青光縱橫交錯,小包被切割破裂,內中鑽出一只有着紅頭的螞蟻來。

這只螞蟻在劈山劍掌心拼命地亂爬,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撞,但都被劈山劍掌心生出的一道道青光攔截住。

“這是?巢蟻?這是百象那邊的巫蠱之術?那個叫做好運的家夥究竟是什麽時候在你的身上種下巫蠱巢蟻?”偏鋒劍見識顯然不淺,一下就認出了巢蟻,驚訝至極的開口道。

子午劍聞言猛地一拍巴掌,哦哦兩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那小子有個外號叫做蔫壞兒,真他娘的心機深沉,你們還記得那小子要求我們幫他修複千葉盲草劍的事情麽?一定是在那個時候,也只有那個時候,方蕩才有機會。”

“而巢蟻潛藏在千葉盲草劍中,待四師兄耗用精元修複千葉盲草劍的時候趁四師兄不查,潛入四師兄的掌心中,蟄伏起來,太他娘的不是東西了,這是個大奸大惡之人,我們都被他那雙清澈的眼睛騙得好慘!”

謎底揭開,原本如臨大敵,對于方蕩完全沒有任何辦法的雲劍山弟子們長舒了一口氣,對方不是用劍,那麽怎麽樣殺掉方蕩都無所謂,不會對他們的道産生任何影響。也不會對雲劍山天下第一劍門的威名有什麽太深遠影響。

子午劍腰間短劍嚓的一發出一聲響竄起十幾厘米,子午劍一手按劍,朝着房間外就走。

劈山劍開口道:“你要幹嘛?”

子午劍嘿嘿笑道:“那小崽子害得我這段時間提心吊膽,懷疑自己的天賦太差,遠遠比不上一個小破孩,我不好好折磨折磨他難消我心頭之恨,我現在就去将他擄來,咱們好開膛破肚,飲血下酒。”子午劍在這裏年紀最小,但下了狠心卻比任何人都可怕,上面那些言語他可不是簡單說說而已。

劈山劍則搖頭道:“不急,這裏是望京,就算咱們不将炫龍皇帝放在眼中,在這裏也得給他留些顏面,另外,這個好運一定要活捉,我很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麽将劍術和蠱術融合在一起的,若是能夠搞明白,那就等于在我雲劍山劍脈上又開一支,對我雲劍山以後影響深遠。”

雲劍山有劍脈一百三十九道,分別是指不同的練劍法門,幾乎已經窮盡天下劍法,數百年不曾有人開啓劍脈分支,若是能夠開啓劍脈分支,不光是對雲劍山以後大有好處,甚至對于他們這些開啓分支的人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甚至能夠直接被上幽界金丹修士接引進入上幽界,這可是做夢都要笑醒的好事。

所以劈山劍話一出口,四周的雲劍山修士們一個個呼吸都沉重起來,子午劍用力的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連連點頭道:“明白了,明白了,我會把他當成我爹一樣好生生的,完完整整的請回來。”

其他雲劍山修士眼中光芒都開始變得熱切起來。

……

方蕩這幾天日子過的很清閑,當然清閑是指沒有他什麽事情,方蕩卻是不會叫自己清閑的。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在努力修煉,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去管公主府的諸多雜事。

鴿子還有憨牛,甚至連鄭守等人都沒有去打擾他,苦嫂總是清晨的時候将飯菜放在門口,随後就悄悄離開,晚上來将吃過了的,亦或是沒有吃過的飯菜收走。

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方蕩已經完全不同了,再也不是以往的那個傻小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将軍,一個能夠将雲劍山劈山劍傷到的家夥,就算平時看起來再傻,也絕對不簡單。

隔閡這兩個字不斷的出現在鴿子等人心頭。

方蕩知道自己的仇人就在這座城池裏面,整個人的狀态完全改變了,他需要力量,渴望力量,沒有力量別說報仇,連保命都做不到。

所以方蕩不惜一切時間的進行修煉。

方蕩此時盤坐屋中,将千葉盲草劍橫放膝頭。

方蕩的腮幫子不住的鼓起一個個的小包,此起彼伏,好似內中含着一顆糖豆。

方蕩口中的是奇毒內丹在亂撞亂滾。

奇毒內丹中不斷的綻放出滾滾的毒性力量,這些毒性力量灌注進方蕩的身軀中,方蕩則引導着這毒性力量順着經脈血管源源不斷的彙入心髒中。

随着滾滾毒性進入心髒,方蕩的心髒發出咚咚咚聲響,就像是腳步踏在空殼地面上的聲響。間中還伴随着小河湍急的嘩嘩聲。

這聲音響了三十幾下,随後方蕩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上的血管開始暴突出來,血管發黑發青,此時的方蕩看上去就像是當初從爛毒灘地走出的時候的模樣。

奇毒內丹轉動的聲音逐漸變得緩慢,随着奇毒內丹逐漸平複下來,房間中咚咚咚心跳之聲也逐漸變小,消失。

方蕩身上鼓起的一根根的血管慢慢平複。

方蕩長出一口氣,吐出來的是灰蒙蒙的霧氣。

方蕩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心髒,方蕩現在心髒被壯大到了一定程度,但血脈卻并未被壯大,強大的心髒将血流加速到了一定程度,血管便再也承受不住,每當這個時候,方蕩就不得不停下修煉。

淬血這一關,和鍛肉不同,只要有足夠的靈氣就能夠完成煉心去渣還有重血這三關。

唯一的問題,就是淬血需要很長的時間,因為強心的時候,血脈不強,只能一邊煉心一邊休息,去渣和重血的時候也是一樣,血脈的強大,只能靠着湍急的血流沖擊來一步步磨砺完成,當然,這個過程也必須要有靈氣來培育血脈,只不過血脈汲取靈氣壯大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方蕩休息了片刻,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本綠皮娟書來,打開娟書,上面是一行行的蠅頭小楷,字跡清秀,一筆一劃都極為端莊認真,書寫這本書的人,一定是将這娟書當成是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來寫作。

娟書上散發出陣陣幽香。

娟書正面寫着《煉毒天經》四個字,字跡端正有餘霸氣不足,苗條細致,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筆。

這是丁苦兒還有丁酸兒臨走之前專門借了靖公主的絹布镌寫的。

方蕩當即開啓了《煉毒天經》的第一頁。

第 103 章 望京

這才是人間仙境。

與火毒城處處都有灰塵漂浮,連下雨都是泥點不同,這裏空氣新鮮,頭頂上晴空如洗,四周一馬平川,都是沃野,此時正是寒冬季節,顯得有些蕭殺,若是夏季,這座城池四周将種滿了綠油油的植被,一派生機盎然的模樣。

自從雲劍山的劍士們退走之後,靖公主就再也沒有出過馬車,一直都在馬車裏面悶着。

方蕩因為肋骨上受了傷,所以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在療治傷勢,和努力修行,争取修為能夠早日更上一層樓。

鄭守鴿子等人和方蕩之間的那種距離隔閡,也在不久後消除,至少在表面上已經看不出有什麽。大家又開始了稱兄道弟的日子。

丁苦兒還有丁酸兒和方蕩道謝之後就和方蕩告別,她們始終惦記着身體孱弱的母蛇蠍,所以幾乎一刻不停的去找母蛇蠍了。

這叫方蕩的祖爺爺祖奶奶們一個個相當惋惜,不過,方蕩的爺爺現在是越發喜歡兩女。

孝順的孩子總是招老年人待見。

方蕩的爺爺不住的叮囑方蕩找機會将兩姐妹都收了,必要的時候,可以去弄點蒙汗藥,每當爺爺一肚子壞水亂吐的時候,方蕩都要好好掏掏耳朵。

方蕩傷勢好轉後,就開始修行,可惜奇毒內丹咕嚕嚕的亂叫不休,使得方蕩沒有辦法專心修煉。

方蕩一路上經常打量章公公馬車中的那個箱子,裏面裝着的,是豬頭蟒的蛇膽,劇毒無比,這種時候,方蕩口中有氣無力的奇毒內丹總是丢丢亂轉,不斷撞擊方蕩的牙齒,希望方蕩能夠馬上、将箱子搶回來。

方蕩當然不會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的,最終方蕩還是在一棵樹下樹洞中,找到了一條冬眠的毒蛇,吃了毒蛇的蛇膽後,奇毒內丹這才停止咕嚕嚕的亂叫聲。

後來路上方蕩又抓了幾只毒蟲,吃下去後奇毒內丹甚至開始有餘力來幫助方蕩淬血了。

方蕩以此煉心,心髒的跳動力量一日強過一日。

一路順順當當,數天之後,一座城池橫卧眼前。

望京!

方蕩他們一行一路上倒也看到了不少城池,但都沒有進去過,要麽是怕耽誤時間,要麽就是怕節外生枝,總之,這是方蕩除了火毒城和易城之外,來到的第三座大城。

到了這裏,韓廣勒住馬頭,調轉馬身,遙遙朝着靖公主的馬車一拱手道:“韓廣只能送公主到這裏了。”韓廣說完也不等公主開口,當即撥馬便走,十個扛旗騎士緊随其後,一路上彩旗張揚,龍旗威武,轉眼就遠去化為黑點。

韓廣這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路上話都未說兩句,似乎刻意和靖公主保持距離,是一個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章公公此時從馬車上走下來,看着遠去的韓廣,眼中滿是狐疑。

“三皇子有本事能夠使喚得動韓廣韓将軍??”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靖公主終于在馬車中開口問道,韓廣的名號整個夏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靖公主自然聽過韓廣的事跡。

章公公搖了搖頭道:“公主,你有所不知,韓廣這個家夥有個外號,叫做皇家奴,他是當今皇上的家狗,他只聽當今皇上的命令,三皇子想要使喚韓廣,遠遠不夠格。”

“不過,韓廣能來,估計還是因為三皇子的娘當年對于韓廣的一些恩惠。這些事情說來話長,不過恩情這東西越用越薄,三皇子這次為了公主,算是下了大本錢,可見三皇子對您的重視程度。”

“對我?是對我父王的重視吧!”靖公主冷笑一聲說道。

章公公笑了笑道:“還不都是一樣?”

靖公主随後就不再說話,章公公袖着手在馬車車轅上,凝視韓廣逐漸消失的身影。

許久後,章公公鑽回馬車車廂中,随後整個車隊緩緩啓動,朝着夏國國都望京行去。

數千年來,望京歷來都是皇都。

不論朝代如何更替,只要是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的朝代,都将皇都定在望京,可見此處風水如何。

正是因為這座城池一直都是皇都,經歷了數千年的風風雨雨,戰争修葺,不住的擴建,使得這座城有着越來越深厚的底蘊,哪怕站在遠處觀望,也能夠被這座城池的厚重歷史壓迫得呼吸沉重。

方蕩在車隊中緩緩走向這座古都,眼瞅着這座城池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方蕩的呼吸開始緩緩變得沉重起來。

因為方蕩的仇人就在這座城池之中,想必在這座城池中的未來的某一天,他能夠重新遇到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男子。

方蕩本來非常迫切的希望見到這個家夥,但是現在,方蕩卻覺得自己最好晚點見到他,因為方蕩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實力還太弱小,不足以戰勝那個家夥,更不用說和那個家夥所擁有的強大力量相抗衡了。

方蕩心中想着,心中忽然一動,猛的擡頭,就見望京上空盤伏着一條老龍,兇威赫赫,如同烏雲壓頂遮掩了整個天空,那一雙碩大的龍目正瞪着自己,似乎随時都要一口将方蕩吞下去。

方蕩雙目瞳孔驟然收縮成針芒狀态,方蕩感到自己的一顆心都被攥緊了,一絲氣兒都出不來,動都動彈不得,以至于走在他身後的鴿子一頭撞在了方蕩的後背上。

随着被撞了一下,那老龍陡然消失無蹤,一切恢複如常。

方蕩用力的揉揉眼後,再也看不到了,頭頂上明明是晴空萬裏,那裏來的烏雲壓頂般的老龍?

與此同時,方蕩耳中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于天。”

這聲音方蕩相當熟悉,自從得到了奇毒內丹後,這聲音就一直在方蕩腦海之中徘徊,曾經使得方蕩厭煩無比,不過最近這聲音已經好久不曾響起了。

這一次,比以往又多了一句話:“五賊在心,施行于天。”

方蕩反複咀嚼這一句話,不過光是字面上的意思他都不懂,就更別說文字之中的含義了。

方蕩此時想起自己還有一群不用白不用,自稱什麽都懂的老祖宗,當即開口問道:“爺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于天。是什麽意思?”

方蕩爺爺似乎正在睡覺,聲音有些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道:“這不是《陰符經》中的文字麽?你問這個幹嘛?”

“奇毒內丹中的聲音告訴我的。”方蕩道。

方蕩爺爺又打了個哈欠,不過這個哈欠打到一半就硬生生頓住了,“什麽?奇毒內丹中的聲音告訴你的?是你爹的聲音麽?”

方蕩聞言一愣,仔細想了想後,搖頭道:“應該不是。”

方蕩只聽過方文山的聲音一次,就是在那三爪銀龍袍的男子出現的時候,當時方蕩雖然聽到的是方文山憤怒至極的嘶吼,但那聲音遠遠沒有這麽蒼老,這述說《陰符經》的聲音蒼老悠遠,似乎來自盎古世界,遙遠得叫人觸不可及。

方蕩的爺爺聞言,嘆息一聲,似乎有些失望,久久之後道:“《陰符經》乃是一本上古奇書,究竟是誰所做,無人知曉,只知道是從一座道觀的牆壁上被發現拓印下來的,拓印之後,那道觀牆壁當即崩塌,磚瓦粉碎,一字不存,後來拓印出來的拓本幾經輾轉不知所蹤,外間流傳的都是些抄本,幾百年前也有不少人想盡辦法參悟陰符經內中的道理,可惜,《陰符經》雖然并不複雜,但從中得之一二的不少,得之三四的罕有,敢說自己得了《陰符經》五成的,從未出現過。”

“不過,就算将《陰符經》研究了三四成,也并未給修行帶來多少好處,反倒有兩個鑽研《陰符經》一輩子的修士瘋癫了,後來有傳言說,《陰符經》拓本才是一字未改的版本,外間流傳的,都是錯版,要麽是有心人故意更改,要麽則是口口相傳中的畸變,總之《陰符經》全文只有三百多字,字字珠玑,若有一字之差則謬之千裏,叫人瘋癫,也就不奇怪了,所以,久而久之,這《陰符經》也就消聲覓跡,世人罕聞了,不過你爺爺我涉獵很廣,這本書我還是讀過的。”

方蕩的爺爺等了等,見方蕩沒有如他所料般的發出贊嘆的聲音,不由得情緒略微低落,他覺得自己在自己的孫子面前一點尊嚴都沒有,好不容易找到個事情能夠炫耀一下,卻如同對牛彈琴,方蕩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方蕩的爺爺繼續道:“所謂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也就是說觀察天地萬物的運行規律,掌握其規律并按其規律去做,則天地陰陽動靜之道就全包括在內了。故天有五賊,見之則昌。則是說天地之間有五行之氣,五行相生順時而行,則萬物昌盛。至于五賊在心,施行于天,則是指了解和掌握了五行生克制化之理,合天而行。”

“當然,關于這三句話的解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說法,正如同坐地望岳,坐在不同的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眼前的山野就是不同的樣子,所以,你不必将我的解釋當成是唯一,你也可以自己琢磨一下內中的意思,或許你想的更貼切,畢竟寫《陰符經》的家夥不自己開口講解,旁人的見解都可以用瞎猜來形容。”

方蕩點了點頭,對于爺爺的這句話相當贊同,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心思,一個人一個樣,沒有誰是誰的權威。

方蕩用力的思索,想要借助爺爺的解釋來理解《陰符經》中的這三句話,以至于方蕩腦海之中滿滿的都是這三句話。

這三句話使得方蕩覺得腦袋發脹,那種感覺就好似一次吃了太多的東西,肚脹如鼓,反胃惡心想吐一樣。

方蕩甚至感覺有些眩暈,方蕩隐約覺得自己是聽到了自己不應該聽的,承受不了的東西,所以才會如此。

方蕩想不明白,頭疼難受,只好搖頭驅散這在耳邊環繞不休的三句話。

此時方蕩的衣角被拽動,方蕩緩過神兒來,發現已經随着車隊到了望京城門口。

城門前排起了老長的隊伍,都是等待入城的。

方蕩看了看,有普通的菜農小販,也有華麗的馬車,都在老老實實的排隊。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快,大約兩刻鐘,方蕩等人就來到了城門前。

隊伍中的一名黑甲劍戟軍士上前,遞上文牒,守門侍衛看了看後僅允許馬車和靖公主的侍衛進入,三百黑甲劍戟軍士當然是不允許進入其中的。這裏是望京夏國皇城,任何人都不得帶兵入城,否則以謀反罪論處。

黑甲劍戟軍士們将公主送到這裏,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随後黑甲劍戟軍士們撤走,原地只留下靖公主還有章公公的馬車随從。

方蕩跟着馬車走進了這座千年皇都望京。

方蕩還是首次見到這麽擁擠的街道,這麽熱鬧的城池,這裏到處都給人一種熱火朝天的感覺,無論走到哪裏都躲不開大街上的喧嚣嘈雜。

街邊上各種小吃叫賣,各種蔬菜果品生活雜物,應有盡有,叫人目不暇接。

不過最吸引方蕩的還是街道上随處可見的龍旗。

一看到這些龍旗,方蕩就仿佛再次看到了懸浮在望京上空的那頭老龍,方蕩不由得擡頭看向天空,澄澈的天空毫無異樣。

即便只是想一想,方蕩都覺得自己一陣陣的後怕,但卻找不到什麽具體的原因,不知道自己在後怕什麽。

或許這就是鄭守等人口中所說的龍威。

這些龍旗方蕩都仔細數過,上面的龍都是五爪,沒有一個是三爪龍,這叫方蕩略有些失望。

鴿子等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繁華,一個個腦袋來回亂轉,四處觀瞧,那一棟棟,足有二十米高的建築使得他們目瞪口呆,這些建築外面要麽挂着一排排的燈籠,要麽則拉着各色彩旗,裝點得格外熱鬧。酒肆紅樓,書院易所,當鋪糧行,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壯觀。

随着人流一路前行,四周慢慢變得清淨起來,章公公帶着隊伍來到了一座安靜的院落外面。

這裏是洪正王在京城中的別院,靖公主尚未嫁給三皇子,自然不能直接住到三皇子那裏去。

到了這裏就等于到家了。

鄭守等人開始收拾東西,方蕩當然也不會光看着,上前幫忙。

靖公主此時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這座古樸的建築,心情似乎低落到了頂點,沉默不語的走進了這座府邸。

望京的土地寸土寸金,這裏也一樣,另外,望京這個地方,不論你在外面是龍是蛇,到了這裏都得盤着,低調。

即便是洪正王也不敢在望京做得過分張揚,所以,這棟建築規模不大,也就是比尋常富戶要寬敞一些。

房間早就被看守這處宅院的幾個奴仆收拾好了,甚至連熱水都準備出來了,靖公主一路跋涉,路上條件極差,當然沒有機會痛痛快快的洗澡,所以這放在房間中的冒着滾滾蒸汽的浴桶着實叫靖公主陰郁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點。

靖公主褪去身上的髒衣,露出一身凝脂,緩緩沉入霧霭沉沉的水中,褪去了堅強的外殼,靖公主一雙眼睛之中滿是迷茫和陰郁,未來的路對于此時的她來說,顯得格外艱難。

一個身影緩緩走進靖公主的世界,那個叫做方蕩的家夥,十世大夫的子孫,一雙清澈透底猶如寶石般的眸子……

……

“娘,我們回來了,你沒事吧?”

瀑布邊,正在用鋤頭艱難的鏟着枯草之下的草根的母蛇蠍猛然直起腰來。

這聲娘她無數次的在夢中聽到,無數次的睜開雙眼卻發現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此時再次聽到這樣的聲音,母蛇蠍卻不敢回頭,她太想多聽聽苦兒、酸兒的聲音了,哪怕是在夢中也好,所以她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這個夢就破碎了。

“娘,你在幹嘛,你在挖草根?”丁苦兒的聲音艱澀的響起。

母蛇蠍正閉着眼睛享受丁苦兒的聲音,此時她雙目微微一顫,這聲音怎麽都不像是在夢中,如此真實。

母蛇蠍緩緩的轉過頭來,心中祈禱,若真是夢,那就叫她看一眼丁苦兒、丁酸兒兩姐妹,只要看一眼她就滿足了。

天可憐見,她竟然真的看到了朝思夜想的苦兒還有酸兒。

母蛇蠍此時容貌大變,除了一雙眸子還稍稍有點碧綠色外,整個人完全變了模樣,那浮腫如鬼般的面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消瘦的臉頰,和蠟黃色的面容。

雖然母蛇蠍要比之前強上百倍,至少有了人形,但明顯營養不良,腰身都佝偻着,面黃肌肉。

母蛇蠍被方蕩抽走了一身血毒,如同大病初愈,正是最需要營養的時候,但卻因為丁苦兒丁酸兒不在旁邊,加上冬天漫長,糧食短缺,無法補充到營養,所以身子恢複得極慢。

母蛇蠍正恍惚着,丁苦兒還有丁酸兒兩個一下就撲進了母蛇蠍的懷中,抱着母蛇蠍痛哭不止。

母蛇蠍此時似乎才覺得這是真的,不是做夢,母蛇蠍不由得伸手将兩女牢牢摟住,如同摟住了自己的生命,眼中淚花滾滾,她可是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兩個女兒。

母女三人抱頭痛哭,許久之後,母蛇蠍才喘了喘氣,問道:“你們怎麽回來了?雲劍山那幫家夥放你們回來的?你們應該在雲劍山上好好修行才對,那是一條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登天大道。”

丁苦兒伸手在母蛇蠍消瘦的顴骨處摸了摸道:“娘,你都瘦成這個樣子了,我們要是再不回來,你可咋過?”

母蛇蠍聞言不由得一笑道:“傻孩子,你娘我離開了你們難道還活不成被餓死了?”

丁酸兒将地上的一個破筐拿起來,裏面全是稀稀拉拉的幾塊樹皮和草根。

“娘,你就吃這個?這麽冷的天,你就靠這個過日子?”丁酸兒泣不成聲的說道。

母蛇蠍看了眼那個只有七八根樹根一兩塊樹皮的筐子,嘴唇蠕動了兩下後,終究說不出什麽好的借口來,只能輕輕拍了拍兩女的肩膀。

丁苦兒連忙将口袋中的饅頭取出來,雙手捧着送到母蛇蠍面前,丁酸兒則将身上帶着的鹹菜肉幹取出來,送到母蛇蠍面前。

母蛇蠍喉結動了動,自從兩女被雲劍山弟子帶走後,她還從未吃過一頓人吃的飯菜,她腿腳不好,下不了山,而她的房子裏面根本就沒有多少糧食,母蛇蠍只能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冰天雪地中刨草根樹皮充饑,母蛇蠍已經做好了被凍死在這個冬天的準備。

第 102 章 将軍韓廣

煉氣境界的修士和血肉境界的武者比起來,就好似神仙和凡人之間的區別,兩者根本就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煉氣境界的修士即便赤手空拳,也完全能夠輕松戰勝手持利刃寶器的血肉境界武者。

武者是以丹田發力,力量的來源是人攝取的食物生成的能量這種力量終究有限。

而修士則逐步開啓人體的四百零九個竅穴,每一處竅穴開啓,就等于給自己構築了一個嶄新的小丹田,若四百零九個竅穴全部開啓,就等于擁有了四百零九個小丹田一起發力,那得是一個什麽樣的光景?

并且修士因為竅穴開啓生出感應來溝通天地,所以他們力量的來源不光是攝取的食物,還有從天地中感應到的各種靈氣力量,通過竅穴來汲取四周世界中充斥的各種力量,就如同有四百零九張嘴一起在吃東西。

這樣的修士,相對于武者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方蕩的疊劍三擊前兩擊直接被劈山劍彈開,方蕩口中鮮血泉湧,心口更是燥熱一片,雙手虎口發麻,連千葉盲草劍劍身上也炸開了一層鱗片般的細紋。

劈山劍的肉身,簡直比方蕩的千葉盲草劍還要厲害。

方蕩被劈山劍擊得倒飛出去,在空中,方蕩口中奇毒內丹劇顫不休,一股股的力量通過方蕩舌尖灌注進方蕩的四肢百骸,方蕩雙腳沾地的同時,便猛的一彈,一躍而起,再次舉劍朝着劈山劍狠狠地斬擊下來。

方蕩的頑強大大出乎劈山劍的預料,也出乎在場圍觀的所有人的預料,此時不屈不撓的方蕩就算最後敗了,也足以贏得在場衆人的尊重。能夠貫徹夢想,堅定信心的人當然值得尊重,哪怕他是在螳臂擋車,蚍蜉撼樹。

愚公移山你可以說他蠢,但你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精神很強大,執念很可怕。

劈山劍都不由得為方蕩、叫了一聲好,手掌上光芒暴漲,金色大手再次出現,這是靈氣彙聚,劈山劍以此持巨劍,此時竟然用這金色手掌朝着方蕩的千葉盲草劍抓去,看樣子似乎要一把抓住千葉盲草劍,并且,這金色手掌竟然給人一種一旦抓住千葉盲草劍,就能将千葉盲草劍扭碎的感覺。

方蕩手中下斬的千葉盲草劍也不示弱,驟然加速,化為一道雷霆,硬生生的劈了下來。

眼瞅着劈山劍就要抓住方蕩的千葉盲草劍了,就在此時,劈山劍掌心猛的抽痛一下,那巨大的金色大手如同水中的章魚般猛的收縮了一下,似乎商量好了的一樣,與此同時千葉盲草劍驟然一偏,避開劈山劍的金光靈氣大手,一劍斬向劈山劍的腦門。

劈山劍此時感到掌心皮下有蟲爬蟻蛀之感,這種感覺一萬個不妙。

劈山劍自從開啓了周身三百九十九個竅穴之後,就已經進入了肉身不壞的地步,不再可能出現筋肉上的幻覺,既然感覺到掌心有蟲爬蟻蛀之感,那麽就絕對是有蟲子螞蟻之類的東西在掌心皮肉之下作祟。

可是,以他的修為什麽樣的螞蟻蟲子能夠找上他,還叫他在之前完全沒有發覺?

與此同時方蕩的劍也已經到了劈山劍腦門上。

劈山劍頭頂上竅穴突突彈動,頭維穴、發際穴、陽白穴、印堂穴、攢竹穴、魚腰穴、外明穴、睛明穴、絲竹空、瞳子髎承泣穴球後穴四白穴迎香穴人中穴地倉穴承漿……曲差。眉沖、素髎、兌端,交二十九個竅穴齊齊張開,內中猛的噴出一道道靈光來。

這些靈光彙聚成一道光殼,如同一面盾牌一般攔在千葉盲草劍前。

叮的一聲,光殼破碎,千葉盲草劍在一劃而過。

同時方蕩在空中一個轉身,如同燕子點水一般一掠而過,直奔丁酸兒。

那三個看守丁酸兒的修士齊齊愣住了,他們從未想過方蕩能夠突破劈山劍的防禦來到他們面前。

當他們緩過神來準備出劍的時候,方蕩已經一把抓住丁酸兒,雙腳在地上猛的一點,急速倒退。

三把劍急追方蕩,被千葉盲草劍一一擊回,方蕩的劍明明力量不大,但三名和方蕩手中千葉盲草劍交擊的雲劍山弟子卻猶如身中雷擊,半邊身子都麻木不能動彈,身子在前沖的慣性作用下猛然栽倒,濺起大片塵土。

一個影子出現在方蕩身後,這個影子比劈山劍更強大,比劈山劍更無情,比劈山劍更有殺傷力。

方蕩能夠沖破劈山劍的防禦,能夠擊退三個雲劍山弟子的追殺,卻絕對不可能逾越劈山劍影子劍奴的身影。

影子劍奴才是雲間山中最可怕的存在。

劈山劍的影子劍奴手掌化劍,手掌上噴出一道火焰般的靈光劍身來,朝着方蕩便斬來,別看影子劍奴是肉掌出手,但這一下足夠将方蕩穿個透心涼,那手掌上的靈氣聚劍絕對不會比真正的刀劍差多少。

方蕩瞳孔急縮,口中奇毒內丹急速顫動,方蕩眼中的世界開始逐漸緩慢下來,但随即,方蕩眼中的世界時間速度陡然恢複過來,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生出一種無力的感覺來,奇毒內丹中咕咕亂叫,方蕩這幾日接連動用奇毒內丹,奇毒內丹中存儲的毒性已經快被方蕩榨幹了。

方蕩此時再無扭轉局勢的力量,已經處于必死之境地了。

就在此時一聲哨鳴從遠處疾馳而來,方蕩感到自己左肋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被什麽東西貫穿,鼻端修道一陣陣焦糊氣息,随後,攔在他身前的那位劈山劍的影子劍奴斬向方蕩的手立即收回,甚至攔在方蕩面前的身形也一晃消失,在方蕩眼中出現了一道黑光,這黑光急速遠去,剎那無蹤,空中留下一道焦糊色的長長印痕,似乎那黑光将空氣都燒焦了。

雖然這黑光速度極快,但方蕩還是看出來了,所謂的黑光,是一支箭矢,至于這箭矢從何而來,方蕩現在真沒什麽時間理會,保命要緊。

方蕩一下将丁酸兒扯起,攔腰抱起,一步三四米的狂奔,當方蕩沖進盾光陣之前,扭頭回望,就見劈山劍一雙陰沉的眼睛正盯着他,劈山劍的影子劍奴則如臨大敵小心警戒着。

劈山劍的腦門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不用問這一道血痕正是方蕩的千葉盲草劍切割出來的。

方蕩當初在要求劈山劍給他修複千葉盲草劍的時候,就做下了手腳,将巢蟻藏匿在千葉盲草劍中,趁着劈山劍注意力全都用在修補千葉盲草劍的時候,藏匿在劈山劍的衣服上,随時待命。

方蕩原本以為在關鍵時刻,巢蟻出動,加上千葉盲草劍中隐藏的暗毒,極為短暫的麻痹劈山劍,自己能夠趁機将劈山劍殺掉。當初奇毒內丹興奮不已,不斷的催促他挑戰劈山劍,當時也正是因為如此,幸好當時方蕩沒有出手,不然恐怕方蕩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方蕩卻沒想到,就算有巢蟻相助,就算有提前度入劈山劍身軀中的毒素,有方蕩隐匿在千葉盲草劍中的暗毒侵襲,方蕩也只能在劈山劍的頭頂上留下那猶如頭發絲般粗細的斬痕。

方蕩的毒,可以叫同級別的修士半身麻醉,但碰上劈山劍這樣的存在,最多也就叫劈山劍稍稍不适罷了。

總之,劈山劍實在是太強大了。

方蕩感慨的同時,也一下看到了那個射箭逼退劈山劍影子劍奴的家夥。

這人一身黑沉沉的甲胄,腦袋上的頭盔很大,遮掩了大半面目,只能看到一個微微翹起的下巴,從這個下巴上看去,這個人似乎年紀并不算太大。

甲胄之中的顯然是一位夏國軍人,在他身後有十騎一字排開,這十人背後各有一旗幟,顏色各異,每一面旗上書有一個大大的韓字,其中最大的一面,赫然是一面龍旗!

那金色的龍形圖案刺得方蕩眼睛微微一眯。

“雲劍山修士,我乃雲集将軍韓廣,奉皇命前來迎接三皇妃,諸位若是不想玉石俱焚,就請速速退走,不然,就請碾碎韓廣一身骨肉!”那一身黑沉沉甲胄的男子聲音如雷。

聽到韓廣二字,雲劍山弟子盡皆面色微變,不是這個韓廣有多麽厲害的修為,而是這個韓廣曾經率領千人在無盡妖洞邊緣獨自攔下十萬妖族南下入侵,整整三天時間,這三天給夏國争取到了最重要的準備時間,一舉挫敗了妖族入侵玄天大陸的計劃。

韓廣率領的千人盡折,只剩下他一個也被妖族分屍洩憤,據說當時只剩下一顆頭顱的時候,韓廣還咬死了七個妖族,随後韓廣被玄天帝國的修士所救,念及韓廣禦敵之功,夏國動用國祚之力給韓廣重拼身軀,缺損的部分以金銀填補。

按理說,韓廣有這樣的大功,封個王位都不為過,但韓廣棄了鎮妖王的王位,依舊率兵鎮守夏國邊疆,十年如一日,如同一座長城一般矗立在夏國邊界,。

如果說狂傲的雲劍山弟子在夏國中有那麽幾個值得尊重的人物的話,那麽,這個韓廣至少能夠排進前三!

“是韓廣将軍!”

“真的是韓廣将軍!還是活的!”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韓廣将軍!”

黑甲劍戟軍士們首次騷動起來,之前即便面對雲劍山弟子的沖擊,他們也未曾竊竊私語,但現在卻一個個激動得兩眼放光,由此可見韓廣在整個夏國影響力如何。

開玩笑,人族之中不管是誰,若是殺了韓廣,就是整個天下的敵人,哪怕是行事任性乖張的雲劍山弟子,都無法對韓廣下手。

子雲山開口道:“韓将軍既然親來,此時擱下,來日再說!”

炫龍皇帝的面子子雲山不一定會給,但韓廣的面子,子雲山一定給,而且會給足。

子雲山說完,看向方蕩道:“殺我女兒,盜我雲劍山寶劍,殺我雲劍山弟子,你還不夠,現在竟然當衆擄走我雲劍山兩名弟子,好好好,我雲劍山立派到現在從未受到如此奇恥大辱,好運,從今日開始,我雲劍山弟子對劍祖起誓,只要你還沒死,我等死後人人墜入鬼冥界,永不翻身。”

子雲山說着伸手一劃手腕一滴鮮血飛出,其他雲劍山弟子紛紛劃破手腕,一滴滴的鮮血飛起,彙聚在頭頂上,最終,這些鮮血變成了一把血刃,在空中舞動兩下後,崩散如雨,紛紛揚揚灑落在雲劍山弟子身上。

雲劍山上下相當幹脆,子雲山說完,雲劍山上千弟子紛紛退走。

劈山劍伸手輕輕觸摸了一下額頭上的血痕,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盾光陣中的方蕩,随後劈山劍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是一種冷酷殘忍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來,此時的劈山劍滿面殺機。

方蕩覺得自己雙目刺痛,和劈山劍對視是一件相當困難痛苦的事情。

片刻之間,雲劍山弟子走得一幹二淨。

方蕩此時長出了一口氣。

此時靖公主的聲音響起:“你們還打算這樣抱多久?”

方蕩愣了下,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抱着丁酸兒,丁酸兒此時則雙面羞紅,也死死地抱着他,絲毫沒有半點放手的意思,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害羞的小媳婦兒。

方蕩并不覺得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有多麽不妥,在他心中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簡單純粹,需要的時候,就在野地中做那種事情,不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什麽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方蕩根本就不理。簡單直接是爛毒灘地男女關系之中的唯一表現形式。

最終還是丁酸兒臊不過,從方蕩雙臂中掙脫了出來,低頭不言滿臉通紅的走到了丁苦兒身後,再也不露頭了。

方蕩看向靖公主,靖公主卻已經扭頭回到了馬車上,轎簾垂下,沒了聲息。

鄭守等人此時齊齊看着方蕩,如同看着一個怪物,前幾次方蕩回來鴿子他們都會跑過來,又拍又捏,但是這一次,他們沒有一個人敢跑過來和方蕩親近。

他們和方蕩之間似乎被一堵無形的牆壁給分割開來。

那種距離感使得方蕩皺了皺眉。

方蕩擊殺雲劍山淬血境界的修士雖然叫人震驚,但他們還能接受得了,而方蕩竟然在劈山劍這樣的肉身劫修士身上留下了一道傷痕,這樣的事情,他們想破腦袋都無法接受。

劈山劍那可是高聳入雲端的存在,而方蕩呢?和他們一樣的泥腿子,怎麽可能傷到劈山劍?還當着劈山劍的面,搶回了一個女人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方蕩做到了,從那一刻開始,鄭守等人和方蕩之間的距離就不可避免的産生了。

方蕩不由得用手按了一下肋骨處,伸手一摸,劇痛難忍。方蕩此時想起,這裏被那箭矢擦邊飛過,當時就覺得劇痛,現在看去,那裏焦糊一片,那箭矢并未真的沾到方蕩的邊兒,只是擦邊就這麽厲害,可以想見一旦真的被這把劍刺中的話,下場會如何。

看着僅帶了十人前來的韓廣,章公公一張臉陰沉無比,他的拖延計劃,從韓廣出現的這一刻開始,就告終結。

章公公心中暗忖道:“連韓廣都從邊境回來了,看來炫龍皇帝的性命這次是絕對保不住了,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間狗咬狗要有一場惡戰了,此次入京,稍有不慎,處理不當,連王爺都要跟着倒黴。”

韓廣看了一眼盾光陣中靖公主的馬車,并不多說,随後撥轉馬頭,在前帶路。

章公公一聲令下,盾光陣立時瓦解,随後黑甲劍戟軍士們跟随在韓廣之後,朝着京城行去。

有韓廣在側,随後的道路再無半點風波,一路上連天氣都變得相當晴朗。

數天後,一座雄偉的城池聳立在天際。

夏國國都,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