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再解人衣

了緣捏住刻刀的手指放了下來,“你怎麽會來?”

“因為佛不能自渡,所以我來渡佛。”

了緣聞言卻是一陣苦笑,“燕九,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早就不是佛了。”

“有什麽不一樣?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想,你就是佛。”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現在的樣子,”了緣說着轉過身來,“現在,你還要渡我嗎?”

燕九看的眉頭一皺,“你堕魔了?”

“不是,”了緣笑着回到,“我本來就是魔。”

只見了緣半面臉頰上布滿了黑色紋路,那些黑紋猶如活物一般,在他臉上猙獰的游動,而他的另外半邊卻是恬靜如蓮,一眼看去既像地獄惡鬼臨世,又像佛陀憐憫衆生。

這樣的黑紋,燕九在魔君的手上也見過。

“因為魔族的血統?”要是燕九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人與魔君乃是同族。

“燕九,魔族的血統一直都在我的體內,我如今變成這副樣子,皆是因為我自己。”

燕九只略略想了想就明白了,“那天你吐出佛血,是因為你的佛心出了問題,季風說他在派人送你回無量山的時候,你莫名消失,想來那個時候你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大概吧,”了緣笑笑,似乎這一切并不能改變什麽,他還是立于雲端的那個九世佛子。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因為我無法渡劫,”燕九選了一塊了緣身旁的石頭,就那麽随意的坐下。

他們兩人坐在一處,就像老友般閑聊起來。

“你知道的,我結嬰時把聖佛遺骨給融入了元嬰,結果成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佛修,現在無法渡劫也只好跑到這無量山來了,結果發現……”燕九默默的止住話頭。

“怎麽了?”了緣順勢問到。

“沒什麽,”燕九回到,我總不能說被你老爹給算計了吧。

“你過的還好吧,”燕九看着了緣問道,可問完之後,她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曾經高高在上的佛子如今變成這副樣子,就算了緣面上再不顯,心裏必然也十分難受,這真是一個蠢問題。

了緣沉吟了片刻後回到,“你若想渡劫的話,或許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只要将我的佛心……”

了緣的話語說了一半,卻是被燕九突兀的打斷。

“在你說出那個方法之前,我要說的是另一個幫你的方法,了緣你想成佛嗎?”

“你為什麽會這樣問?”

“因為我想渡你。”

燕九看着了緣回到,“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為渡你而來。你佛心心生裂隙,抵擋不住你身上的魔族血脈,使得你體內原本平衡的佛魔發生偏斜,這才是你變成這副樣子的原因。”

“我知道,”了緣看了一眼燕九,佛心生裂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可是他不想去彌補,慈悲為懷的佛修當久了,偶爾他也想任性一回。

“但是,我有方法。”燕九如此回到,想到那絹帛上提到的方法,燕九就越來越佩服雲仙界這些人了,真是什麽都敢想,什麽都敢做。

但是,她沒得選擇,不說自己渡劫這一茬,只說了緣。

他原本是掌控冥界的冥帝,後又是九世佛子,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該是眼前這副樣子。

“不可!”

了緣阻止到,燕九說的輕巧,可是其中種種兇險又豈是那麽簡單的。

“你……”

“這你就不用管了,”燕九擺手道,“有人已經替你想好了!”

“有人?”了緣疑惑道,“你說的是誰?”

“你管這許多做什麽,你只需要躺好,剩下的我來就好!”

燕九說着單手結印,一個金亮的符篆在手上凝結,被燕九一指定向了緣眉心。

那是封印識海的符文。

此時了緣識海被魔性占據,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只見盤庚在識海的黑色蓮臺上,一道黑影對着燕九猛地撲來。

可就在那黑影快要碰到燕九之際,卻是又被了緣的意志強行收回識海。

不要傷她!

了緣命令道,即使你就是我。

那黑影發出尖利的嘶喊,可是無論他再怎麽掙脫,他也無法抵擋了緣的意志。

識海被封,了緣雙眼沉沉欲合,就在他陷入黑暗之前,他只看見燕九驚訝的神色。

燕九接住倒下的了緣,垂下的眼眸難掩其中驚訝,那道黑影的樣子,與修雲在山壁上留下的預言一模一樣。

魔君的母族,究竟是什麽?

燕九想着看向昏睡的了緣,在忘塵記載的夢裏,了緣将佛心給了自己,而他卻是選擇自裁,消亡于天地之間。

即使隔着漫長的歲月,燕九透過那點點的朱砂字跡,似乎也能看到忘塵從未訴說過的骨肉情懷。

“還望小友改變他的結局,驚才絕豔之人不該如此泯滅,現有一法獻上,還望小友參詳一二……”

燕九一拍腳下大地,四周土壤翻湧而起,于頃刻之間建起一座房屋,等到一切就緒,燕九這才将手中天都傘抛出,天都傘倏忽變大,安靜的落在這房屋之上,為她阻擋天道窺伺。

燕九将了緣放下平躺,動手解開了他的衣服,燕九看着自己動作娴熟的手指,突然有些想笑,自己這真成了“善解人衣”了,先前是季風,現在又是了緣,天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系着的短打被燕九剝落,了緣的身上與他的臉上一樣,除了身體左側心髒的地方,他的身體上遍布黑紋。

燕九俯下身去,手指在了緣的胸口上來回比劃,她要選擇一個合适的位置将了緣的佛心剜出來。

素白的手掌插入了緣的胸膛,卻是一手握住了那顆跳動的心髒,燕九手指一個用力,将那顆心髒生生剜出。

那顆佛心蘊着淡淡的佛光,上面卻是裂開了一道縫隙,不斷有金色的佛血順着縫隙滴落,燕九将佛心反手收進一個匣子,匣子裏裝滿了生機泉水用以維持佛心的生機。

佛心一旦離開了緣的身體,黑色的魔紋只頃刻就蔓延上了緣的身體,等到黑紋全部蔓延,那才是了緣魔性爆發的時刻。

燕九不會坐以待斃,她唇邊呲出獸齒,卻是一口咬向了緣的脖頸,鮮血的甜美在唇齒間綻開,沿着喉頭滾落腹中……

第 241 章 兩百四十二章:無臉佛像

無量山後山與山前并不一樣,那裏遍布亂石,因為要俢建佛窟所以聚集了很多的工匠,更有許多凡俗僧侶自發而來,他們為工匠燒茶添水,幫助做一些雜事。

燕九撐着天都傘遙遙而來,在這群工匠僧侶裏很是紮眼,不過,無人膽敢直視燕九,在他們的眼裏,修士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

只看一眼,仙人也會責怪降罪。

這正和燕九之意,燕九最先打量的是那些僧人,可是任她左右看了兩三遍,也沒看見了緣的影子。

難道苦止說的是假的,了緣并不在這裏?

燕九按下心去,這一次她側重看向那些工匠,可是,結果一如既往,了緣并不在這裏。

“姑娘,喝碗水吧,”一農婦持着一只粗瓷碗遞向燕九。

燕九伸手接過,那遞水的農婦身上,還背着一個包袱。

“你也是來這裏找人的吧,”那農婦也給自己倒了一碗,就坐在路邊的大石上喝了起來。

燕九問道:“你也來這裏找人?”

“是啊,”那農婦回到,“我兒媳婦生了,我來這裏就是要将這個好消息帶給我兒子,讓他這月早點回去。”

那農婦說着,臉上禁不住笑起來,“我那孫孫胖的呦,可讨人喜歡了。”

那農婦正說着,就見一穿着短打的漢子匆匆趕來,他的腰上甚至還別着一把鑿石的錘子。

“娘,這大老遠的你怎麽來了,”那漢子抹着頭上的汗說到。

那農婦笑着道:“遠什麽遠,我不過走了兩天就到了,我給你說啊,你媳婦生了,這次可是給咱家添了個大胖小子,那個俊呦~”

“娘,您還是等等再說吧,先随我去那邊歇歇腳,”那漢子說着就要帶農婦離去,卻見那農婦對着燕九的方向告別。

“姑娘啊,我兒子過來了,你別着急,肯定能找到你找的那人。”

誰知那農婦不說這話還好,她這一開口就見旁邊那位漢子,對着燕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兒啊,你這是做什麽?”那農婦說着就去拽地上的兒子,誰知那兒子卻是不起,只是對着燕九一個勁的磕頭。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我這老娘年紀老邁,兩眼昏花,還請上仙饒恕她不敬之罪。”

“上仙?”那農婦被這一提好像也想起了什麽,她一下子跪倒在地,老淚縱橫,“仙人啊,都是我的錯,與我這兒子并無幹系,還請仙人饒了他吧,要是怪罪就怪我吧,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啊……”

燕九端着那只粗瓷碗看向地上的農婦,“你做錯什麽了嗎?我為何要怪你?”

燕九說着,将那粗瓷碗抛下,就見本該落地就碎的粗瓷碗卻是變成了一個金碗,而裏面乘着的水卻是化作一碗銀珠。

“說到底,我還要謝你這碗水。”

那農婦驚訝擡頭,就見燕九已經消失不見。

燕九撐着天都傘,繼續向前走去,偶有工匠結伴走過,卻也是對她退避三舍。

這就是她現在的境況,凡人在她面前視自己為蝼蟻,殊不知她在天道面前,也是蝼蟻。

燕九依舊不疾不徐的走着,忽然她停下動動耳朵,卻是聽到了兩個工匠之間的談話聲。

“那真是個怪人!”其中一人說到。

“誰說不是哪,一聲不吭的只知道鑿刻佛像!”

“就是,他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就知道鑿刻,你說他鑿就鑿吧,還不給佛像刻臉,真是個怪人。”

“說到臉,他的那張臉才算可怖,這莫不是出生時被鬼給掐了。”

“哎呦,你可別說了,這荒山野嶺的說的我都直冒冷氣,咱們還是趕緊做活吧,再過一會天色就晚了。”

那兩人剛要起身,就見一道身影猛地出現在二人面前,那兩人措不及防,被驚的一下子坐倒在地。

“啊!鬼啊!”其中一人怪叫一聲,就連滾帶爬的向後跑去,燕九也不阻攔,她看向另一人道:“你說的那個怪人在哪?”

那人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伸出手去魏顫顫的指向一個方向,嗓音更是抖成了破鑼。

“就,就,就在那邊……”

燕九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對方眼前,只留下原地一個飽滿圓潤的深海珍珠。

燕九順着那匠人指着的方向走去,未走幾步就聽見刻刀雕刻石壁的聲音,那聲音并不刺耳,閉目傾聽時,仿佛帶着某種規律的悅耳之聲。

燕九又走了幾步,這一次卻是出現了那兩個匠人談論的無臉佛像。

燕九看着那些雕刻的佛像。

那些無臉佛像各個體态飽滿,衣飾刻畫逼真,除了五官空白,仿佛随時都能走出石壁,帶領衆生脫離苦海。

雕刻佛像的人若不是浸淫此道,那就是常年接觸佛像的人,要不然,不可能雕刻出如此生動逼真、栩栩如生的佛像,而顯然了緣就符合。

再加上苦止之前說的,燕九已經可以肯定這些佛像出自了緣之手。

燕九撐着天都繼續向裏走去,只是她也不确定眼前這人是不是了緣。

他的頭發被草莖捆綁在腦後,上面沾滿了碎草葉和石屑,他穿着一身短打,露出了胳膊肘和半截腿彎。

從背後看去這就是一個普通匠人,沒有佛光氤氲,沒有香檀之氣,更與那個如同天邊雲一般高潔的九世佛子相差甚遠。

而且燕九竟然在這人身上看見了魔氣,與魔君相同的魔氣。

若是燕九先前還有疑慮,此時卻是可以确定了,眼前這人就是了緣。

而了緣卻是沒有發現自己的到來,只神情專注的雕刻着一尊佛像,刻刀将手下的佛像一點點勾勒出清晰的衣飾,飽滿的脖頸,手捏蓮花的指端更是自然,除了沒有臉,眼前的佛像仿佛就是救衆生脫離苦海之人。

了緣拿着刻刀猶豫許久,終是在那佛像臉上刻畫下一刀,可是不知為什麽,刻下的痕跡又被他很快抹去。

他坐在那裏靜靜的看着那佛像,就像只要看下去,就能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佛渡世人,卻不能自渡,所以,佛也可悲。”

了緣握住刻刀的手指猛地一僵。

她怎麽會來……

第 240 章 :凡夫俗子了緣

“貧僧苦止,見過施主。”

苦止對着燕九行禮道,他留着雪白的長須,長長垂下的眉毛下,是一雙蒙着白霾沒有半分光彩的盲眼。

眼前這人竟然是天盲!燕九心中暗暗吃驚,可最讓燕九吃驚的,是她看不透眼前這人的修為。

但直覺告訴她,這人很強,甚至比昆侖掌門正元還要高出不少,可就是這讓人看不出深淺的苦止,卻說在等自己。

燕九再次看了那方丈一下,她确定她并不認識眼前這人,甚至就連佛修,她也只認識了緣一個。

難道是因為了緣?

“方丈知道我要來?”燕九如此問道。

誰知那苦止卻是搖頭,“并不知道,只是貧僧一直在此等候施主的到來。”

苦止說着,卻是對着燕九行了一禮,“還請施主随我來。”

苦止向着那佛像後面走去,燕九依言跟上。

一進入後面,燕九就被耀眼的佛光晃了一下眼,原來在那佛像後面卻是隐着無量山的藏經閣。

只見一卷卷心經,佛文被排列的整整齊齊,安置在山壁上鑿出的框洞裏,金色的佛光在上面層層蕩起。

而無數金色的佛文,在山壁上若隐若現,單單只是被這些經卷的佛光照耀,都好像将身心洗滌過一樣。

燕九心中小小的愧疚了一下,她一直以無為量山真的就像自己看到的那樣,只是隐在山間的一間尋常廟宇,直到看見這藏經閣裏的經文,她才知道無量山的底蘊究竟有多深厚。

這才是一介佛門真正的樣子,就如同眼前這人,看着樸實無華,實則底蘊深厚,華光內斂。

“這裏是藏經閣,收藏着無量山歷任佛修書寫的經卷。當然,有時候也會放置一些其他東西。”苦止向着燕九如此介紹到。

他沒有停留,寂靜無波的走過身側那些經卷,一直走到最裏面,這才在一處供奉着長明燈盞的框洞裏取出一個經筒來。

那經筒通體呈現鎏金之色,圓筒模樣,上面刻有無數細小的梵文,呈現某種排列之勢将經筒層層封印。

苦止的手指撫過上面篆刻的梵文,他等了許多年,終于等來打開它的契機。

燕九看着苦止手上的經筒突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這模樣,怎麽都像是要将大秘密,展露給自己的節奏啊。

果然,就見苦止看着那個經筒好一會,這才雙手結印,打開了那個被封印住的經筒。

“咔”的一聲輕響,手上經筒的扣蓋輕輕彈開,苦止道了一聲佛號,這才抽出裏面的東西。

那是一卷金色的絹帛,透過金色的絹帛可隐隐看見上面的朱砂痕跡。

苦止将那張絹帛遞上,“施主,這就是貧僧等在這裏的原因。”

不過燕九卻沒有接,“有一點方丈可能沒搞清楚,我來這裏是因為我結嬰時不小心将忘塵的聖佛遺骨融入元嬰當中,以至于我現在遲遲無法渡劫,這才來的無量山,而不是因為你手中的絹帛。”

苦止還是那副慈悲的樣子,即使那雙眼睛裏并沒有半分光彩。

“施主為什麽不打開看看哪?或許施主要的辦法就在裏面。”

燕九依舊沒有動,苦止也還保持那個遞上經文的姿勢,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直到一方退卻。

苦止卻是望着燕九的方向略略一笑,他收回手上絹帛,“施主,可願聽個故事?”

“不願。”燕九如此回到,自從來到雲仙界,她就一直在聽故事,可是每一次聽完,都有一堆麻煩。

“施主當真是個有趣之人,不怪聖佛遺骨會選擇施主。”

燕九心中一驚,什麽叫做“聖佛遺骨選擇自己”?

而苦止卻是看着這滿室經卷幽幽開口,“施主可聽過佛祖割肉喂鷹。”

“聽過,”燕九回到,“佛祖為了拯救被鷹追逐的鴿子,割下自己的血肉,喂養饑餓的老鷹。老鷹銜來一柄稱,說要與鴿子同等量的肉,于是佛祖割下自己的肉放入其中,但是每一次那稱裏的肉都比鴿子輕,最終,佛祖只能自己坐進稱裏,這才使得那稱平了。”

燕九說着看向苦止,“我說的可對?”

“那施主可知道,這世間因果,是無人能夠改變的,如果想改變一個生命的因果,得必須付出他所擁有的一切。”

燕九聽得心下一禀,苦止這話什麽意思!

苦止卻并沒有說了下去,他将那卷絹帛再次遞上,“施主現在可願一觀?”

燕九突然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這苦止看着眼盲,可這心卻是分外明亮。

燕九心中無奈,這苦止字字句句都直切自己要害,簡直就是……

燕九伸手接過那卷絹帛,這絹帛入手輕盈,只輕輕一抖,就立即展開。

苦止悄悄的退了出去,并沒有打擾燕九。

絹帛并不大,卻是用朱砂寫滿了蠅頭小楷,而最讓燕九驚訝的是,這絹帛上記載的乃是一個夢……

苦止坐在蒲團上,既沒有敲動木魚也沒有頌念佛經,他腦中想起的卻是那人下山時的情景。

“苦止師父,我這一去,大抵是回不來了,我昨日參詳佛經,卻突有一夢,我命中将有一子,乃是九世佛子托生,他會有一劫,這劫只一人可解……”

那人說着,卻是将一卷經筒遞上,“還請苦止師父為我收好,等到那人來時,替我交給她……”

苦止轉動着手上的念珠,卻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世間種種因,皆有種種果,是非因果皆難權量,所以衆生皆苦。

燕九從藏經閣內出來,心裏卻是有些抓狂的,她竟然被一個人給設計了,而且是一個死人!

雖然這“設計”對自己益處頗多,可是這還是讓她有些心情郁結。

“苦止方丈,了緣現在何處?”

苦止轉動着手上的念珠,“這世間已經再沒有了緣,施主若是想要找他的話,還是去別處吧。”

燕九按下心頭那口氣,想來此時的了緣已經如那絹帛上所寫,變成凡夫俗子。

燕九心中憤憤,就算了緣變成凡夫俗子,可他原來畢竟是九世佛子,她才不相信苦止會真的不知道了緣的去向。

“既然了緣不在你這無量山,那我就去別的地方了。”燕九說着,做勢就欲離去。

誰知就聽得苦止慢悠悠的說到:“我的确不知道了緣的去向,不過後山正邀了一群工匠在那裏俢建佛像,那裏或許有你要的消息……”

第 239 章 兩百四十章:無量山

那是一個半透明質的圓球,約一人高矮,整體呈現出一種非常漂亮的冰藍色質地。

一眼望去,就像一個氤氲了無數生機的星球,可是正如金金子所說,它真的半點靈氣也無。

可是如此美麗的東西,又是出現在那樣一個隐蔽的地方,若說它沒有特殊之處,燕九是不信的。

一抹淺淡的紅色浸染上燕九的眼眸,燕九瞳孔驟然一縮,這才看清裏面的東西。

“這是!”燕九驚訝出聲。

金金子看向燕九:“海王認得裏面的東西?”

“我還不是很确定,”燕九開啓石化之眼再次細細的看過去。

那是一塊模樣漆黑的令牌,令牌不過一指大小,上面卻是貫穿了一道金紋,無數玄奧的字符在金紋上閃現,又隐沒于那道金紋當中。

燕九閉上了眼,那道金紋看的久了,竟然讓自己覺得眼球痛裂,燕九用手捏捏眉心,心中卻是已經可以肯定,眼前這令牌應該就是那件傳說中的界令。

自己當年還疑惑過,若是界主天焚擁有界令,想要誅殺自己那就只是動動手指的事,可他卻是大費周章的派下銀甲修士,這也從側面應證了界令不在他的手上。

想到這裏,燕九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個圓球,聽聞界令乃是破碎的界碑所化,界令與界令之間不僅可以相互融合,還能使原本兩個不同的仙界,融合在一處,産生更多的仙元之氣。

燕九垂下要去,這界令出現在海國,也不知是福是禍。

“這東西除了水族和你之外,還有誰見過?”

金金子想了片刻後回到,“再無他人。”

“很好,”燕九掐了一個法決,将那塊油布重新蓋上,“将這密室封鎖,除我之外任何人不準進入!”

“是!”金金子依言說到。

“可是,這裏面……”

“金城主,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活不長久,你只需要知道,一旦這東西出現在海國的消息走漏出去,整個海國乃至是雲仙界,都會迎來滅頂之災!”

金金子心下一緊,“既然如此的話,海王不如把它放在身邊。”

誰知燕九卻是搖了搖頭,“若我渡劫成功,這或許還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我至今尚未渡劫。”

“怎麽會?”金金子詫異道:“您這五十年……”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的大道出了問題,我用了整整五十年游歷于雲仙界,修補我的道心,凝煉我的大道,但是并沒有用。”

金金子心下有些擔心:“那……”

“會有辦法的……”

燕九說着看向遠處,想到的卻是當年結嬰時意外融入元嬰得“聖佛遺骨”,自己也算佛修,佛修出了問題,自然應該去找佛修才是。

而自己渡劫的關鍵,或許就在無量山。

一想到無量山,燕九就想起了緣來。

自上次秘偶院分別後,自己無論是出外游歷五十年,還是回到海國,卻是再沒有聽過無量山佛子的消息。

他或許是出了某些事,燕九這樣想到。

“我要前往無量山,幾日後,會有昆侖劍修前來教授水族,你記得到時打開結界迎他們入內。”

燕九想了想,又補充到:“或許他們教授水族的方法有些另類,但是你不必阻止,只盡心安撫好水族就好。”

燕九說着,安撫的拍拍金金子的肩膀,“不管未來如何,我既然接手了海國,就不會放任不管。”

燕九離開了,就如同她每一次的匆匆來去,金歌、金荻兩兄弟圍繞在金金子的腿邊,目送着離去的燕九。

“她就是海王嗎?”金荻這樣問道。

“是啊,”金金子回到,“他就是我們海國的君王,也是守護海國的神靈。”

金歌看着燕九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神靈?是說她會永遠留在海國嗎?”

“當然不是,”金金子摸了摸金歌的頭頂,“對她來說,雲仙界太小,太小的地方是留不住她的……”

無量山被稱為佛國,它與海之國一樣獨立于中州大陸之外,可是看在燕九的眼裏,這就只是一片荒山。

除了腳下這條石子小路,周圍俱是山壁荒草,頭上石壁相接,擡頭望去只能看見一線天空。

忽然,前方來了一個小沙彌,他走到燕九身前,對着她行了一禮,“阿彌陀佛,施主,方丈已在大殿等候多時。”

“噢?”燕九一擡手中天都看向那個小沙彌,“你們方丈知道我要來?”

那小沙彌沒有回話,卻是對燕九回到:“還請施主随我來。”

那小沙彌帶着燕九向前走去,周圍山勢險峻,越走越是陰暗荒涼,那小沙彌卻一直都是那個速度不疾不徐的走在前面,行動間仿佛都切合着某種禪意。

等轉過迂回的山腳,周圍豁然開朗,那小沙彌停下腳步,向着身後的燕九行了一禮。

“施主,無量山到了。”

燕九停下,向前望去。

入眼只見一座大佛正神情祥和的卧在山壁上,它一手撐頭,眸眼微眯,神情祥和的帶着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像。

小沙彌悄然退下,眼前道路只有一條,卻是圍山而上的棧道,棧道曲折,連于半山腰處的一處大殿。

一眼看去頗有“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之感。

令燕九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地方,她曾見過。

在三生三世鏡裏,那個小姐就曾獨身一人爬上這棧道,前去那座大殿裏尋找當時出家的皇子,而她身死的地方,應該就是自己此時站立之處。

燕九笑笑,那是燕九的前生,卻不是她的,盡管,她就是燕九。

燕九踩着棧道而上,腳下的棧道因為時間悠遠,時有朽木不堪稱重“哔啵”斷裂,燕九沒有停歇,在她身側,是那具神情安詳仿若觀望衆生的卧佛。

燕九推開那扇虛掩的殿門,殿內帶着長久年歲的古色古香,沒有《大雄寶殿》的金碧輝煌,風中做舞的蓮花經幡,只有那木魚聲聲中,頌念佛經的聲音。

“阿彌陀佛,”那木魚聲驟然一停,那閉目頌念佛經的方丈終是轉過身來。

“施主,貧僧已經等候頓時了……”

第 238 章 兩百三十九章:武裝!武裝

燕九走在海國新建的街道上,猶如國王一樣巡視着她的國土。

季風确實高才,不過短短幾年就将海國俢建的與圖紙一模一樣,甚至更大更華美。

時有路過的水族在她身旁經過,然後一手放置肩頭,對着她垂首行禮示意,燕九大多時候會點點頭,可是耐不住水族太過熱情,只這一會,她就看見一只相同的魚頭人出現了四次,且還有繼續出現的架勢。

金金子大約也看出來了,她帶着燕九進入了中間那座皇都。

“因為當初用的是海惑那種中空的甲殼,所以按照您給的圖紙,在皇城下俢建了一座“城中城”。裏面并沒有多餘的建築,卻是将當初從海底挖掘的礦石放在了裏面,按照您的吩咐,裏面重點刻畫了防護結界,還儲存了大量的高階靈石備用……”

燕九伸手打斷了金金子,“水族離不開飯食,随時儲備糧食與魚幹之類的食物,另外在城中城中清理出一片空地,用作水族訓練。”

“訓練?”金金子有些難以理解,“他們是沒有辦法修煉的。”

“那也要訓練!”燕九如此回到,“不能修煉靈力,那就為他們提高肉身素質,單個力量太弱,那就讓他們學着結兵布陣。”

燕九說着,看向金金子,“我知道你想守護他們,可是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金玉不在了,就連我也不在了,若在這時危險來臨,你是要他們坐以待斃,還是讓他們一邊吓的流淚,一邊祈禱有人能來救他們?”

燕九沒有說下去,直接單手結印打開了隐在皇都裏的城中城大門。

與表面上的海國相比,這裏要空蕩許多,但是卻收拾的井井有條,而這要歸功于金金子夫婦。

“海王,”金金子有些蹉跎的開口,“是不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不論是把海之國從海底遷離,還是燕九繪制的那張圖紙,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燕九在謀劃着什麽。

“是有大事要發生。”

燕九直言不諱道:“我這五十年将雲仙界幾乎是走了個遍,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種種端疑都顯示出,天地将會迎來一場浩劫,到那時,或許你、我會死,整個雲仙界也會死,所以我才要水族擁有自保的實力。”

燕九看向金金子,“你要是真的為了他們好,就努力的使他們變得更強!”

燕九想了想将一個儲物手镯遞給金金子。

“回來之前,我去秘偶院拿了一些東西,先讓他們操練起來,等到差不多時就讓他們熟悉裏面的兵器,等到用熟了以後,我要在海國的城牆上全部裝滿這個!”

金金子打開手上的儲物手镯,這一看,卻是惹得她既驚又吓。

“這,這,這些都是什麽?”

雲仙界實力至上,即使使用兵器也都是刀槍劍戟居多,裏面的東西金金子沒有見過也是正常,因為即使是季風,在看到自己的圖紙時,也是吃驚的。

燕九從中取出一樣弓箭樣的法器,“這叫十字追魂弩,可以連發十四枝箭枝,因為水族沒有靈力所以上面繪制了法陣,用時只需要将靈石放入就可,至于威力……”

燕九想了想後回到:“大約比法器自爆弱上一些,不過只要水族安排好的話,一般是沒有問題的。”

“那為什麽要叫做十字追魂弩?叫連環弩不是更好?”

燕九聞言笑笑,當然是這樣聽上去更霸氣啊!

“你看這裏,”燕九将那架弩弓遞到金玉面前,“因為修士大多身法敏捷,所以這裏鑄造了一個十字準星,這能大大提高命中率,至于這追魂嘛~”

燕九賣了一個小小的關子。

“這就要取決你在這弩弓上塗什麽毒藥了,想必金城主應該不會陌生吧,不說別的,只說這海中有毒的妖獸,那就不剩繁多。”

一想到有毒的海獸,燕九眼前就閃過千足萬毒章來,那可是能将七殿下都毒到的頭號毒物。

金金子看看手中的弓弩,又看看一旁的燕九,她覺得自己要對燕九重新定位了,雖然有些陰損,但這真是個好東西。

燕九沒有在意,卻是指着儲物袋裏另一樣東西道:“這是投石器,作用原本有些雞肋,因為他只能用作投擲石頭,但是我還是小小的做了幾架,至于作用嘛,我還沒有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燕九說着終于拿出了儲物袋裏的重頭戲。

在金金子看來那就是一個刻滿了符篆的鐵桶子,可他實際卻是一架能抗在肩上的火箭筒。

“這叫火筒,是這裏面使用方法最簡單,威力最大的東西,但是它的消耗也大,需要使用極品靈石,威力大概相當于化神期全力一擊,不過那是在使用極品靈石的情況下,如果替換成高階靈石的話,大約一次需要投入十五枚左右,威力相當于元嬰期全力一擊。”

“因為制作太過複雜,所以這裏也就只有八個,而且使用一次之後,需要至少冷卻半個時辰,不過我已經和秘偶院說好了,讓他們多做一些,你平時帶着水族訓練的話,用低階靈石就好。”

燕九說着将那架火筒塞回儲物手镯,“裏面的東西還有許多,你有空就多看一下,至于水族,我會找人前來教導,在那之前,你就和金玉多去海底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需要用到的礦石或者是靈石礦脈。”

燕九沒有多說,卻是将之前水族挖出的礦藏揮手收入袖中,為了這些東西,她險些将秘偶院的礦藏掏空了。

被提到礦藏,金金子這才有這回神,“海王,就在水族挖掘礦藏時,卻是在海壑地下發現了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燕九說着有些疑惑的看向金金子,“你指的是什麽?”

金金子走到一處角落,在哪裏,蒙着一張巨大的油布,嚴嚴實實遮蓋住了底下的東西。

“先前您命令水族挖掘礦藏,這東西就蘊藏在一條小型礦藏的支脈上,因為它沒有半點靈氣,又笨重,原本是準備丢掉的,但是水族見它太過漂亮,就将它運回了海之國打算雕刻一番後獻給你,被我看見,這才收起……”

金金子說着,動手掀開了那東西上蒙着的油布,也終于使得底下的東西能夠重見天日……

第 237 章 :歷劫而歸的神靈

五十年後……

金金子站在城牆腳下,而她站着的地方是海之國新的城池,所有的水族居住于此,他們稱它為——海國。

海國建于海上,成花瓣模樣分為五城,周圍四座城池緊緊圍靠着中間的皇城,皇城建立的分外高聳巍峨,但是再極盡華美,也難掩國君不在的空蕩。

時有水族從皇城腳下走過,他們對着皇城的方向躬身行禮,然後放下一束鮮花,又或者是新采的珍珠,好看的貝殼,然後無比虔誠的說上一句“海王保佑”。

他們在用他們的方式等待着海王的歸來,雖然他們的海王已經消失了整整五十年……

金玉将一件外衣給金金子披上,将它的手在放在手心裏用力的搓揉了幾下。

“今天風大,你就別出來了。”

金金子依偎在金玉身側,“你怎麽來了,那兩個小家夥哪?”

“說是屋頂暖和,大約是跑到那裏玩了。”

金金子笑笑看向頭頂的烈陽,他們金烏一族本就喜火,如今更是相得益彰。

“也不知她什麽時候回來。”金金子感慨一聲,“海國建好之後,她還沒有見過哪。”

“是啊,自從她傳訊回來說歷劫後,這已經過去了五十年,也不知她進階了沒有。”

金玉說着卻是一笑,“如果是她的話,又怎麽會失敗,再等等吧,她總會回來的。”

海國的屋頂上,兩個胖乎乎的孩童,正踩着琉璃瓦片打鬧,領頭的那個叫金歌,小一些那個叫金荻。

只見金歌一個“白鶴亮翅”一爪襲向金荻,金荻也是不甘示弱,他“唰唰”踩過腳下的琉璃瓦,以一個“燕子翻身”就避過了自家哥哥的攻勢。

對于這兩個的看似險之又險的打鬧,底下路過的水族已是見怪不怪,這金長老家的兩只小金烏,那是日日如此玩鬧。

等到鬧夠了,兩只小金烏這才雙雙躺在屋頂上,像只貓兒一樣,眯着眼睛曬太陽。

“哥,”金荻眯着眼睛笑得見牙不見眼,“你破殼比我早些,原先在海底時,也有這麽溫暖的太陽嗎?”

“也有的,”金歌眯着眼睛看向頭頂耀眼的太陽,“聽爹說,那太陽是炎伯伯用別的火做出來的,不過曬起來也一樣溫暖就是了。”

“炎伯伯說是出門去找媳婦,也不知他找到了沒有。”

“你是惦記他帶回來的那些小玩意吧。”對于自家弟弟的秉性,他是再清楚不過。

金荻見意圖被拆穿,卻是向着金歌的方向靠了靠,一臉好奇的看向金歌,“哥,你悄悄的告訴我,你見過海王嗎?”

金歌聞言搖搖頭,“雖然我破殼比你早些,但也就早個十幾年,聽阿爹說海王已經将近五十年沒有出現過了,我自然也是沒有見過的。”

金荻接到:“那你說,海王是不是已經死了?”

金歌聞言眉頭一皺,聲音稚嫩而嚴謹。

“又在混說!還不趕緊住口!你不要忘了,要是沒有海王賜下的“生機泉水”你我早就死在破殼之時,又哪裏能活下來!”

被金歌莫名的訓斥了一場,金荻也不敢回嘴,他這哥哥十成十的随了他們的母親金金子,他若是敢回上一句,定然會被說的狗血淋頭!

他蔫蔫的縮回頭去,枕着雙臂看向天空,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對于自己這一大家子對于海王莫名的崇拜,他真是覺得很難理解。

明明就是一個躲起來五十年沒有露面的修士,怎麽好像提一下她的名字都好像冒犯一樣。

“唉~”金荻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真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海王是什麽樣子?

忽然,金荻眨了眨眼,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個錯覺,可是那太陽裏卻好像多了一個針尖大的黑點。

“哥哥!哥哥!”金荻推了身旁的金歌一把,金歌本來都要睡着了,卻是冷不丁的被自家弟弟推醒。

“怎麽了?”金歌問道。

只見金荻坐起指着頭頂的太陽道:“哥,你快看!那太陽是不是“髒”了!”

金歌一邊擡頭看去,一邊打趣,“你是不是困的出現幻覺了,這太陽怎麽會髒?”

可是就在金歌看清時,這才知道了自家弟弟說的“髒”指的是什麽。

原來,那是一個人影,正在以一種無比迅捷的速度,向着這邊落下。

“怎麽會有人過來!”金歌見此有些慌亂。

誰知金荻在看清那是一個人影時,反倒舒了一口氣,“這怕什麽,你忘了我們整個海國,可是組成了一個巨大防禦陣法,那人肯定進不來的。”

金荻說着,又準備重新躺下,可是讓人吃驚的一幕卻是發生了。

“怎麽會!”

金荻看的目瞪口呆,海國外層撐起的巨大防禦陣法,卻是在這人眼前絲毫不起作用。

金歌推了身旁的金荻一把,“還不快去告訴母親,有修士闖入!”

金荻被金歌推了一個踉跄,“我走了,你怎麽辦!”

“當然是托住她!你別再多言,趕緊快去快回!”

“那你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回來!”一旁的金荻說着,化作一只三足小金烏,向着金玉的方向飛快遁去。

見金荻已經離開,金歌不由得看向頭上“不速之客,只這一會,那人就落在自己身旁。

她撐着一把黑傘,腳尖仿若最最輕靈的鳥兒,無聲的落在閃閃發光的琉璃瓦上。

“你是金金子家的小金烏?原來已經這樣大了。”她這樣說道。

見她話中沒有敵意,金歌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

“你是誰?”金歌問道。

“我?我叫燕九……”

“燕九?”金歌情不自禁的念叨着,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啊,可還未等他想出個一二三來,就見自家父母已是帶着金荻趕來。

遠遠的,金金子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到近一些,這才敢确認下來。

“參見我王~”

金金子單膝跪地,對着燕九的方向深深的俯下/身去。

而這句話就像是将整個海國點燃了一樣,無數的水族對着金金子跪拜的方向,俯下身去。

“參見我王~”

燕九站在屋頂上,身後是那輪明亮耀眼的太陽,她就像是歷劫歸來的神靈,此刻正在接受信徒的朝拜……

第 236 章 :惑雲拜入昆侖

誰知乾元聽到這話,卻是跳将起來,他這一蹦,劍尖險些刺破他的丹田,坤元連忙上前拉開自己這拎不清的師兄。

乾元卻好像上了發條一樣,連連喊到:“此子大才,此子大才啊!”

海惑看的很是奇怪,燕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頂。

“惑雲,你很厲害,”燕九由衷的誇贊到。

惑雲笑笑,“惑雲,厲害!”她摸着手上的劍說到。

乾元卻是跑來單膝跪地,一把握住了惑雲的手,“我的寶貝小徒孫呦~讓我師弟給你做師父吧!”

燕九看看乾元這标準的求婚姿勢,卻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你都這樣“卑躬屈膝”了,卻是為了自己的師弟求徒!

你對你師弟,這絕對是真愛啊。

一旁的坤元,看的只覺頭大,我的師兄呦,你就不能偶爾正常一下嗎?

坤元對着燕九歉意的笑笑,“自從我師兄的徒兒清梧身隕,他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道友切莫見怪。”

燕九了然的點點頭,先前她只顧惑雲,卻是沒發現周圍俱是布滿了木馬、木劍,甚至是撥浪鼓等物。

“我師兄的徒兒未隕落之時就住在這洗劍閣,他幼年居住的地方被魔修劫掠,滿城之中唯有他一個活口,所以少年時很是陰霾,我師兄就為他做了這許多東西,總是希望他開心一些。”

燕九撿起腳邊的撥浪鼓,白色的鼓面上右各畫了一柄劍,微微轉動,木珠就會敲在劍上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乾元确實疼愛門下弟子清梧,不過……他自己卻是活不長了。

“惑雲,你願意讓他做你師父嗎?”

“師父?”

見惑雲疑惑,燕九這才道:“就是教授你劍術,讓你變得和修雲一樣厲害,那樣的人就叫做師父。”

“你哪?”惑雲問道。

“至于我,我要去找個地方渡劫,等到我回來時惑雲應該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劍修了。”

惑雲卻是堅定的糾正道:“不要,合格,要像修雲!”

“對,要像修雲一樣。”

“嗯!”惑雲滿意的點點頭。

乾元還保持着那個單膝跪地的姿勢,可腦袋卻有些懵,不是說好拜坤元為師的嗎?怎麽一轉眼這“師父”就成自己了?

“等等!”乾元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我難道沒有說過的嗎?我此生不會再招收弟子。”

“那你想要做什麽哪?”

燕九反問到:“昆侖如今雖然看着勢大,可是千百萬年以後哪?你還能保證他像現在這樣?”

“你不僅不為了昆侖着想,多培養一些優秀弟子,反而只在這裏耍小性子?嘴裏說着什麽“此生再不收徒”這樣的廢話!卻是将昆侖的重擔甩給了自己的師弟,你覺得大家容忍你,還容忍的不夠嗎!”

燕九說着看向乾元:“你的徒兒死了,你想盡辦法想要報仇,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你這短短百年的壽元,你又能殺死幾個魔修?”

燕九說着,一聲冷笑:“我要是你,就越是會在自己大限将之之前,廣收門徒,一面可以擴大昆侖的實力,另一面多收一個弟子,就多了一人剿滅魔修!”

“我原本看在你對清梧的師徒情分上,想将惑雲交給你教導,如今看來,卻是不用了!”

燕九說着,帶着惑雲就欲離去。

“我還以為昆侖劍修如何了不得,看來不過是一群無病呻吟的酒囊飯袋,這樣的好苗子,我就應該送去九華閣,就算是浪費了這身天賦,也好過在這裏被人看扁的好。”

“道友,還請等等!”坤元在燕九身後喊到,燕九卻是連頭都沒回。

“師兄!”坤元推了一把百般迷惑的乾元,“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快去追啊!總不能讓她真的走吧!”

乾元卻是還在猶豫,他看向身旁的坤元,“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嗎?”

坤元聞言嘆了一口氣,“師兄,清梧畢竟已經……你真的該醒醒了,她說的雖然直白些,但……”坤元說着忍不住嘆息一聲。

乾元看着自己的師弟,他年歲比自己長些所以一直都很照顧自己,如今他越發的老了。

乾元暗暗自責,自己還要将自己關在“過去”裏多久哪?畢竟,清梧已經不在了。

海惑看看身旁的燕九,“他,不哭了。”

燕九疑惑的問,“誰不哭了?”

惑雲卻是指着自己的心口,看向身後,“他在哭,這裏,一直在哭。”

燕九腳步一停,這難道就是惑雲默許乾元帶她走的原因?

上一次惑雲聽見無心的求救,這一次她聽見乾元因為思念清梧的哀泣,這海惑究竟還有多少被不為人知的隐秘?

乾元站在燕九身前,擋住了燕九下山的道路。

“老夫乾元,還望道友允許老夫将惑雲收為親傳弟子。”

燕九心下一笑,這乾元總歸還是有救,她回到:“惑雲是我的朋友,我只是負責将她帶來昆侖,願不願意,還要看她。”

乾元還以為惑雲是燕九的孩子,現在才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竟然只是朋友,看來燕九是清硯之妻的傳言,大概也不準确。

乾元蹲下/身去看向惑雲:“惑雲,你願意拜入我門下嗎?我乾元必将畢生所學傳授傾囊相授!”

惑雲看看燕九,“可以嗎?”

燕九笑笑,“惑雲已經長大了,這要看惑雲願不願意才對。”

海惑回到:“像修雲一樣?”

“是的,就像修雲一樣成為一位正氣凜然的劍修。”

惑雲握住胸前的儲物袋,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卻是充滿了別樣的光芒,“像修雲一樣!”

惑雲看向乾元,點頭道:“可以。”

乾元大喜過望,将惑雲一把抱起,誰知就聽得燕九在一旁開口。

“既然惑雲答應拜入你門下,有一件事我就要對你說清楚,惑雲乃是妖修。”

燕九這話一說,猶如平靜水面丢下的石子,一時激蕩起千層巨浪。

就連坤元也忍不住多看了惑雲兩眼,這分明半點妖氣也無啊。

“惑雲的原身乃是一只海惑,她幼年被一劍修所救,之後更是守候那劍修遺骨幾千載,至今,那劍修的遺骨還放在她帶着的儲物袋裏。”

燕九說着看向惑雲:“我之所以帶她來昆侖不是因為她的天賦,也不是因為她想成為劍修的決心,而是因為她這份風骨。”

話以至此,燕九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麽,她将一只玉瓶遞給乾元,“這玉瓶就當是惑雲的拜師禮,還望乾元道友,不要嫌棄。”

燕九說着,直接撐着那柄天都傘下山了……

第 235 章 :落劍無聲

無心,它記得,一直都記得。

燕九心中嘆息一聲,她不知無心此生是否值得,正元應該也是對她有意,可惜兩人終是天人永隔,有緣無份。

“禦獸宗《星河圖卷》被盜,無心追出,死于盜取之人禦雪姬之手,而那時禦雪疏就在一旁。”

燕九說完沒有停留,轉身離開了這片松濤林,坤元看看獨自靜坐的正元,随着燕九一起下山了。

整個松濤林重新寂靜下來,除了破碎的棋盤,仿佛與之前并沒有什麽變化。

正元捏起地上的一枚棋子,卻是從袖中掉出一張紙來,不大的獸皮紙上卻是清晰的寫着“魂契”。

“我參悟天機閣的《星河圖卷》終于找出緩解你星象的方法了,”無心輕靈的聲音仿佛還在自己耳邊。

“只要将兩個人的星象用這種魂契締結在一起,彼此依偎,相互扶持。或許能将你那那顆死星帶活,我的星象雖然微弱,但是你願意和我締結魂契嗎?”

可随即她擺手道:“你不要誤會,師父說過的,我會死在元嬰境,而我現在已經是金丹,最多也就幾百年我就會死的,只要我死,魂契就沒了作用,到那時,你……”

“好吧,”她越說越沮喪,“我要是你,直接找個修為相當的不是更好,算了,你就當我沒來過吧。”

她下山了,正如她來時那樣。

正元看着那張魂契,耳邊響起的卻是師父帶自己回昆侖時說過的話。

“你本該不存在這世間,可我為你續改了命運,正元,你願意為我守護好昆侖嗎?”

“師父,我願意。”

一滴鮮血自正元嘴角滴落,落在那張魂契上,宛若一顆鮮紅的心上痣……

“燕道友,”離開松濤林的路上,坤元蹉跎着開口,“道友先前說是清硯的未婚妻,不知……”

燕九聞言有些想笑,“我确實認識清硯,不過,我卻不是他的未婚妻,道友喚我燕九就好。”

“那,那名小童,她……”

“它是我的朋友,這也正是我來這裏的第二個原因,它天賦異禀,但是它卻希望成為一名劍修,而我帶它來昆侖是想為她尋找一位明師。”

燕九說着看向坤元,“但是在那之前,還請坤元長老幫我傳訊給天機閣,就說《星河圖卷》被禦雪姬、禦雪疏母子盜取,無心長老追捕當中不幸隕落。”

坤元知道事态緊急,那《星河圖卷》乃是天機閣鎮派之寶,他當下就要發出傳訊,将此消息送往天機閣。

誰知燕九想了想後,卻是補充到:“這其中不要提及我的名字,就說是昆侖弟子發現的就可以。”

坤元聽着更覺奇怪,從來都是做壞事不留名,怎麽做這種好事,也不讓提及?

他那裏想到,燕九之前為绛靈大婚四處搜集聘禮,卻是已經“聲名狼藉”,這不提自己的名字還好,恐怕一說出來,衆人還以為是她偷盜的,要知道,她的修為完全可以做到。

有時候修為太高,也有屬于自己的苦惱啊~

此消息一傳回天機閣,天機閣衆長老的吃驚程度,不亞于看見自家閣主去青樓楚館。

這一個丢失的是天機閣鎮派之寶,另一個隕落的是天機閣後起之秀,這無論那個都是對天機閣的重大損失。

衆長老當即蔔測禦雪姬母子的準确位置,同時發出懸賞,捉拿禦雪姬母子,尋回丢失的《星河圖卷》。

什麽,你說他們不怕有人暗中收下《星河圖卷》?

呵呵,那張圖就連天機閣都參悟了幾千年,對于平常人來說,那就是一張畫了很多東西的圖而已。

不過這都是後話,現在暫且不提。

而此時洗劍閣裏,乾元正将惑雲放到了一架木馬上。

乾元拿着一個撥浪鼓一臉誘哄的看向惑雲,“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啊。”

“名字?”惑雲咬着手指想想,“惑雲,我是惑雲。”

“惑雲,這真是個好名字,”乾元将那個撥浪鼓搖的叮當響,“那惑雲啊,你爹是不是清硯啊?”

“爹?”惑雲歪歪頭,“好吃嗎?”

乾元突然覺得有些棘手起來,“這爹當然不好吃,呸呸呸,這“爹”壓根就不是吃的!”

惑雲卻是不管,她腳尖一點,卻是在木馬上搖晃起來,這裏可真有意思,她這樣想到。

乾元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不死心,他湊近惑雲,卻是被她身後背着的長劍所吸引,那劍看着不顯山露水,可是卻品質非凡。

“惑雲啊,爺爺看你一直背着這把劍,你要不要拿下來讓師叔爺爺看看啊。”

乾元不說這句還好,惑雲一把握住胸前的儲物袋,滿臉戒備的看向乾元。

這段話她太過熟悉,簡直就是燕九打劫必備,原話是:道友,請留步,你這儲物袋看上去不錯啊,要不要拿下來給我看一下。

惑雲皺着小眉頭認真道:“你,想打劫!”

乾元聞言頓時有些苦笑不得,“師叔爺爺怎麽會要你的東西。”

他将撥浪鼓遞給惑雲:“師叔爺爺和你交換好不好?”

“不好!”

惑雲跳下木馬就向門口走去。

這下乾元急了,要是惑雲從這裏離開了,他師弟肯定又要唠叨起來了!

他連忙起身去攔,誰知惑雲卻是萬分戒備的抽出了身後的劍。

“轟隆~”

燕九坤元二人還未到洗劍閣,就聽得一聲巨響傳來。

燕九:“不好!”海惑惹事了!

坤元:“不好!”師兄又闖禍了!

二人急忙趕到洗劍閣外,就見整座洗劍閣在二人眼前轟然倒塌。

塵土四散退去,只餘下站在廢墟中的兩人,待燕九看清境況,這才放下心來,還好,乾元無事,只是塌了一所房子。

而坤元卻是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如果允許的話,他或許會揉上幾下,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是不是幻覺。

之前他那向來不可一世的師兄,卻是被一柄劍抵住丹田,而持劍的人卻是那名小童。

見燕九到來,海惑這才眨了眨眼睛,看向燕九的方向。

“我做到了。”海惑這樣說到,就像一個考了一百分,等待表揚的孩子。

她頓了頓後補充到:“無聲,落劍,無聲……”

第 234 章 :正元無心

正元的掌心裏緊緊的捏着一枚棋子,眼神卻是看向自己面前的棋盤有些怔然,他有些不敢相信,無心竟然死了……

“什麽時候的事?”正元突然覺得嗓子幹澀的厲害,只這一句話就用盡了所有的氣力。

“怎麽,”燕九卻是冷笑一聲,“原來昆侖掌門除了這桌上的黑白死物,還會關心其他。”

正元聞言,卻是垂下眼眸。

燕九卻是聲音不停:“想必她死了你應該很開心吧?啊~我差點忘了,你應該是不開心才對,要不然你也不會對她如此濃烈的示愛,視而不見,你拖着她,不拒絕她,你享受着這種被人仰望追求的生活,這樣将她不上不下的吊着,讓她受盡世人嘲笑,而你,沒準還在背後為這女人的癡傻,沾沾自喜……”

“不是的……”正元看着眼前棋盤這樣回到,“她已經……不要這樣說她……”

誰知燕九聞言臉上嘲諷之色漸重,“不說,即使我不說,別人也不會說?恐怕不是吧,說她無心對着昆侖掌門癡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人有多少,你不會不知道吧。”

坤元終于察覺出不對來,怎麽這跟劍童禀報的不一樣啊,這女修來昆侖竟然不是為了清硯,而無心卻是已經身隕?

那掌門師兄……

正元閉上了眼睛,他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她還是就那樣跟在自己身後,自己下棋,她就坐在一旁用地上的草梗碎石蔔測天機。

自己下山,她就靜靜的跟在自己身後,即使修為低弱也努力跟上自己的腳步。

有一次她沒來,隔了兩天才出現。

“我以為你會來看看我的。”那天她第一次出聲打斷了自己的思索,“後來我就想,你那麽忙,肯定沒有時間。”

她站在那裏瘦弱了很多,“有沒有那麽一刻,在你忙的時候,會偶爾想起我?”

正元直到今日也記得那天的回答。

“沒有,”正元如此回到“而且我也沒有在忙,我只是在下棋而已。”

她的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說,不過,從明天起,我不會再來了。”

末了,她想了想後說到,“至少在這雲仙界裏,光有喜歡是不夠的。”

她說着就這樣離開了,此後正如她所說,她再也沒來過,後來,他才知道,就在那兩天裏,她唯一的弟弟隕落了。

等到他再見到她時,她已經穿上了灰色的道袍,成了天機閣裏最為年輕的長老。

忘了那天是因為什麽事,不過卻是有人這樣當衆問她。

“無心長老,你怎麽不找個道侶啊?”

她是怎麽回答的哪?

正元握着那枚棋子如此想到,她笑着說:“我也想要一位道侶啊,可是沒人娶啊。”

那人起哄,“小生願意娶你啊。”

“可是沒辦法啊,”她笑着回到:“我這一生只想嫁一人,可他是昆侖掌門,我配不上他啊。”

那人又問,“昆侖掌門,無心長老都這樣說了,你就沒有什麽想表示的嗎?”

他是怎麽回答的哪?

“我此生不會娶妻,不論她配不配的上我。”燕九對着正元如此說到,“這就是你給出的答案吧,那時的她,才是整個雲仙界的笑柄。”

“她是怎麽死的?”正元如此問道。

燕九撐着那柄天都傘卻是微微一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告訴一個不在乎她的人?”

“不……”正元剛想開口,可是随即啞然,“還請道友告知,昆侖必有重謝。”

“你這昆侖有什麽哪?除了幾座山,除了幾把劍,你覺得我會缺這個?”燕九眼睫一轉卻是看向正元。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死時被人擊碎丹田,割破喉骨,元嬰逃不出來,話也說不出,只能躺在地上等死,而她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找人來對着那高高在上的昆侖掌門問上一句:他可記得他當年救下的那個孩子……”

正元手中的棋子“砰”一聲捏碎,他當然記得,當年那個在廢墟裏哭着尋找弟弟的孩子,即便是磨破了手掌,也不停的翻動碎石。

那樣哭泣的無心,他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幼年,另一次卻是在深夜。

看守山門的弟子匆匆來報,說無心來了,只是模樣有些……

“掌門,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在哪裏哭,我們實在沒辦法,這才……”

等到他出來時,就看見她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甚至連道袍的帶子也未系上,只是将自己抱得緊緊的坐在那裏。

待到自己來了,她這才擡起頭來,本就消瘦的臉頰越發蒼白,這顯得她那雙眼睛尤其的大,只是那雙眼睛裏盛滿了眼淚。

“你來這裏做什麽!”不知為什麽,那天的他有些生氣,他訓斥到:“堂堂天機閣長老,蹲在昆侖山門外,成何體統!”

“我,我也不想來的,”只這一句話,她就坐在那裏哭了起來,“可是,我推演天機的時候為你蔔了一盤,不知道為什麽我推演不出你的星象?我蔔了上百次,可是什麽都沒有!為什麽你的星象會是一顆死星……”

“夠了!”

他那天不知道為什麽,脾氣很是不好。

“不論星象如何,那都是我的星象,不用你深夜跑來告知我!”

“我,我就想來看看你!我也知道你不會見我,所以……我不敢進去……”

竟然就是為了這種可笑的理由,她蹲在山門口,不敢進入。

他語氣緩和了許多:“現在見到了,總應該回去了吧!”

“嗯,我走了,”她站起身來,對自己說到,“我會想出辦法的,我一定會想出來的……”

直到她站起身來他才發現,她竟然赤着一雙腳。

她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好像忘了穿了,我這就回去穿!”

她說着,就那樣光着腳跑下山去,那一夜他持棋端坐,眼前閃過的是哭着的無心,幼年時期的她,還有長大後的她……

燕九站在那裏,腳下踩着的是散落的棋子,“正元,我現在問你,你記得嗎?”

“一直記得,從未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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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3 章 :無心之死

炎陵等在不遠處,看着燕九撐着天都傘緩緩走來。

“啊,炎長老,”燕九見到炎陵一副誇張的樣子,“我以為你會留在洛神閣喝上兩杯水酒。”

誰知炎陵卻是冷笑一聲,“你不是也一樣離開了。”

随即他不耐的說到:“廢話少說,我可以遲些收回龍骨,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找到龍角。”

燕九聞言卻是笑笑,“就算你不來,我也是要給你的。”

燕九說着将那枚藍紫色的海螺取出來,“我曾經見過你的那只龍角,那時他正待在一只人魚手上,他偷了龍君的龍角,卻是替她的姐姐嫁了出去,用她姐姐的性命換了他的離開。”

炎陵取過那枚傳音海螺,他看的出來,這海螺乃是人魚身上的鱗片所變幻。

“那龍角既然是你的,必然與你有着某種聯系,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燕九說着撐着那柄天都傘就要離開。

“等一下”,炎陵喚住了離開的燕九,他将一物一掌拍到了天都傘上。

燕九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她對着炎陵的方向微微額首,“多謝。”

誰知炎陵卻是不領情,“你不用謝我,那團靈魄就算留在我的手上,也是無用,不如融進天都傘裏,讓他受人驅使。”

燕九當然知道并不是炎陵說的那樣子,即便是真的無用,這靈魄在雲仙界也是有價無市。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你的。差點忘了,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只人魚的時候是在天空之城,那時的他正男扮女裝。”

炎陵甩袖離開了,他就知道,這個燕九就在這裏等着自己拿出靈魄來。

燕九對着炎陵幾不可見的身影遙遙擺手,“炎長老,你可要快些回來啊,水族可是會思念你的……”

海惑站在一旁,突然開口,“有人,救命。”

“救命?”燕九動動耳朵,可是她什麽也沒聽見。

見燕九疑惑,海惑對着某個方向遙遙一指,“那裏,救命。”

“是你聽到的?”

“嗯,”海惑點點頭指向自己的心的位置,“這裏,聽到。”

無心躺在地上,鮮血沾着沙子貼在她的臉頰上,今天是她好友花尚傳位的日子,她卻是去不了了。

她的喉骨被切斷,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漏氣聲,她的丹田已經随着元嬰一同碎裂,即使想要兵解都沒有辦法。

可是,她不想死。

“誰來救救我,”無心在心裏低聲哀求,“不管是誰,都請來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無心長老!”

無心艱難的擡起頭,眼神迷蒙間只看見一柄黑色紙傘越來越近。

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自己唇邊,随後,無限的生機從唇角散開,飛快的修複着她頸邊的傷口。

無心睜開眼睛,只見幫助自己的乃是一名女修,模樣有些熟悉,但是她卻是想不起來,雲仙界就那麽大,大約以前是見過的。

那無限生機雖然竭力修複着她的傷勢,可是,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破布口袋,不論裝滿什麽,都會漏光的。

待她感覺好一些,這才伸手阻止了給自己喂藥的手腕。

“我受傷太重,道友不必浪費如此靈藥。”

雖然知道無心說的對,可燕九也不能看她如此死去。

燕九将裝有生機泉水的玉瓶蓋好,但是卻沒有收起,只是拿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需,誰知無心卻是一把握住燕九的手腕。

“道友,不,前輩!我有一事相求!只要前輩幫我,晚輩願以所有身家相報,不僅如此,我天機閣也會重酬前輩。”

無心說着深深的閉上眼去去,她本就傷重,做此動作更是眼前一片暈眩。

燕九心中嘆息一聲,她不知道無心将要托付的是什麽事,但是她願意幫上一把。

“若是我能夠辦到,燕九一定竭盡全力。”

得知燕九答應,無心瞬時舒了一口心氣,她咽下口中湧上的鮮血,這才開口。

“天機閣《星河圖卷》被盜,還請前輩告知天機閣,搶奪《星河圖卷》的修士,乃是曾經的禦獸宗少主,也是我唯一的子侄——禦雪疏!”

燕九聽得眉頭一皺,禦雪疏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天機閣搶奪《星河圖卷》,肯定是因為背後的“自我”作亂!

可是,禦雪疏竟然是無心的侄子。

燕九急忙道:“那是何人将前輩傷至如此?”

被燕九提及此事,無心只覺得氣血翻湧,她“噗”的吐出一口鮮血,臉色頓時黃如金紙。

燕九連忙往無心的嘴裏滴了幾滴生機泉水。

“說來也不怕前輩笑話,這将我擊傷的乃是我這侄子的母親。”無心說着一陣苦笑,“而我那侄子卻是連阻都沒有阻上一下。”

燕九不知如何接話,這總歸是無心的家務事,旁人無法置啄。

“我會将這件事告知天機閣的。”燕九回到,卻見無心百般蹉跎猶豫。

“可是還有其他事?”

“前輩,”無心說着卻是閉上眼去,“我只想在我生命最後,找一個人聽聽我的故事。”

“說吧,”燕九回到,“我可能是你最後的傾聽者。”

無心仰面躺在地上,腦中響起的卻是她入門時,師父給她的斷語:“你此生情路多阻,不如無心,無心自然無情。”

無心看着眼前虛空說到,“我第一次見他時,他救了我,當時我就想,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人。我第二次見他時,師父告訴我說,他是昆侖掌門。從那時起我,就想走到他面前問上一句,他可曾記得我?”

“可他是昆侖掌門啊,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我天天追在他的身後,任誰都說我癡心妄想,可他卻是不置一言,既不理我,也不拒絕,我就想啊,等到他拒絕我,我就停下,這一等就是這許多年……”

無心說着看向燕九,“若是前輩不嫌麻煩的話,就請幫我問上一句,他記不記得,他當年救下的那個小丫頭……”

無心眼眸扇合,它已到油盡燈枯之時,但是她卻是很開心,能在死前将這多年心事說出。

燕九暗中掐訣。

無心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分明就看見正元站在自己面前,将手伸向殘垣斷壁中的自己。

“不要怕,我帶你離開這裏……”

無心笑着,将手揚起伸向正元的方向,“你可記得我……”

☆、第二百三十四:入昆侖

揚起的手臂重重落下,燕九看着無心在自己面前散落成砂……

“若我遇見,必然相告……”

海惑握着胸前的儲物袋,看向燕九:“她死了?”

“是,就像修雲一樣。”

“不,修雲還在”。

海惑握着胸前的儲物袋眼神堅定的說到。

燕九看着無心散落的砂子,沒有出聲。

“海惑,”燕九突然喊到,“我為你取個名字吧”。

“名字?”

“就像修雲一樣,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名字,而我的名字叫做燕九。”

“燕九,”海惑擰着眉頭默念着,“修雲,好聽。”

“是啊,”燕九失笑出聲,“那為你取名惑雲可好?”

“惑雲”?

“就是你海惑永遠記得修雲的意思,你覺得怎麽樣。”

“惑雲好,”海惑笑着回到,過了一會,她默默的補充到:“比燕九好。”

燕九笑笑,“那惑雲,現在就跟着我一起走吧?”

“去哪?”

“去找一個适合渡劫的地方,順便替你找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昆侖山在雲仙界以北,群山莽莽俱是險峻陡峭,刀削斧劈高聳入雲,從遠處看去,宛若一柄柄出鞘的利劍插在雲霄之中。

這天,看守山門的劍童,卻是迎來了一人,那是一名女修。

她撐着一把黑傘,趁着滿山輕霧而來,白色的裙擺就掃落在沾滿露水的臺階上。

守門的劍童揉揉眼睛,他還以為看見了山精變換的幻象,等到離得近了,他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大一小兩人。

“這位仙子還請留步!”

那守門的劍童低聲喝到,昆侖山下設有陣法,尋常凡人是進不來的,可這人既然能走上山來,就說明這人與自己同是修士。

燕九踩上最後一截臺階,這才看向那說話的劍童。

“這裏難道不是昆侖?”

聽見燕九這樣說,那劍童卻是一愣,“這裏的确是昆侖。”

“那你為何攔我?”

燕九這話一說,劍童更是疑惑,難道眼前這人是昆侖弟子?可是自己從沒有見過她啊?

“閣下為何而來?”

“我來這裏,是為了見你們的掌門正元。”

那劍童聞言心中已有幾分不悅,這昆侖掌門又豈是外人說見就見的,更何況還直接提及名諱。

但他還是耐着性子問道:“敢問閣下名諱?”

燕九狡黠一笑:“燕九,我的名字叫燕九,如果你覺得這個名字不足以見你們掌門的話,那不知掌門親傳弟子未婚妻的身份,能不能行。”

那劍童聞言心中大駭,掌門親傳弟子只有一位,那就是已經消失許久的清硯。

原來清硯師兄離開許久,是因為回家娶媳婦了!別說,這媳婦還挺漂亮的。

劍童如此想着,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惑雲。

不會連孩子都這麽大了吧?

所以,清硯師兄這是将別人肚子弄大了,不,是孩子都生了!然後卻不負責任的跑了,現在人家直接找上門來,要求掌門做主?!

我的天,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消息~

燕九看着那守門的劍童,一溜煙的消失在山門之後,匆忙間甚至撞到了臺階。

所以,這劍童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很快,燕九就知道了答案。

只見身穿文士長袍的乾元,自門內而來,還未站立就在那裏朗聲道:“哪個是清硯的孩兒,還不快站出來讓你師叔爺爺好好看看!”

燕九聽着有些愣神,她看看左右,這裏難道還有其他人到來?

而這時乾元已經走到燕九面前,“你就是被清硯抛棄的那名女修?來,小姑娘,你不要怕,你将你受的苦說出來,乾元師叔會為你做主的。”

燕九看着乾元,為什麽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可是合起來卻是一句都聽不懂?

而這時坤元從後面匆匆趕開,卻是直接将乾元拉到了一邊,“師兄,不要胡鬧!”

乾元暗暗撇了撇嘴,“知道我是師兄,還敢對我如此說話!”

坤元卻是不理他,他對着燕九歉意的笑笑,“這位道友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師兄亂語無狀,還請海涵。”

燕九卻是不介意,“這倒無所謂,我來這裏,是為了昆侖掌門而來,還請兩位給指個明路。”

“這個時候,掌門師兄正在下棋,還請道友随我來。”

坤元說着就去拽乾元,誰知乾元卻是一甩衣袖跳到一邊,“你們忙你們的,我要帶着我這小孫孫去忙我們的!”

乾元說着一把抱起來惑雲,将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師兄!不得如此!”坤元急忙喚到。

誰知乾元卻是不管,卻是直接做了個鬼臉帶着惑雲跑開了。

坤元一臉歉意的看向燕九,“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師兄大概是太喜歡孩子了。”

燕九看着惑雲和乾元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這惑雲任憑乾元抱走了自己,卻是一點都沒有反抗,她以為,惑雲會直接給乾元一劍的。

想到這裏,燕九對着身旁的乾元道:“沒有什麽,只是莫要出事就好。”

坤元也是一件擔心道:“是啊,千萬莫要出事。”

他怕的卻是自家師兄将孩子磕碰,弄哭,燕九卻是想着,惑雲千萬別把乾元整傷整殘了,兩人擔心不一,可俱是憂心忡忡……

正元慣常下棋的地方乃是一片松濤林,松濤陣陣,雲霧飄渺,白衣白發之人,伏在棋盤上,閉目沉思。

燕九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正元。

一旁的坤元還在小聲的提醒着,“師兄下棋是最厭有人打擾,道友不如退到一邊,等師兄下完再……”

坤元話還未說完,就見身旁的燕九已是走向了正元。

燕九站在正元身側,這棋乃是一盤僵棋,無論是黑子進退,還是白子避讓,雙方俱是兩敗俱傷。

坤元正欲喚回燕九,就連燕九伸手将眼前的棋盤一掌劈散,黑白二色的棋子瞬時滾落滿地。

正元猛地張開眼皮,一雙眼睛如炬似電,看向眼前的燕九。

燕九卻是不懼,她直視着眼前的正元,聲音擲第有聲。

“無心死了,她原本還想讓我前來看看你,現在看來卻是不必,因為你根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