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花燭

月娘被他熱烈的眼神盯的滿臉通紅,她情.羞又緊張的答他:“我……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好。”林大磊有些沙啞道,“那你便放下心來,我不會傷害你的,待會,會有一點痛,你年紀還小,經不住,我會輕輕的,你莫怕。”

蔡氏早與她說過了今晚的疼痛是躲不過去的,即使躲過去了,以後還會有,做女兒家的,總有這麽一遭的。故而她雖有些膽怯,卻見林大磊眉頭緊皺,額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一副難受至極的樣子!

月娘便心軟了下來,但那些羞人的話,卻還是說不出口的,只緊緊閉了眼睛,雙手環住林大磊精壯的腰身,以示自己的回答。

林大磊看着眼裏,那地方更加難受,但他不敢情急,若誤傷了他家的小娘子,那豈不是要他此生禁.欲了麽?

林大磊的吻一路往下,緩緩解開她腰間的絲帶,月娘肌膚與空氣相接,忍不住一陣顫栗,這都入冬了呢!

一個如火炭般滾燙的身子便覆了下來。

他這樣急迫,月娘心裏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他平時從未傷害過自己,便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林大磊趁她一個分神不注意便探進了她的芬芳,糾纏着她到處躲閃害羞的丁香,讓她無處可逃。

……

王大山徹底清醒過來,前後想了一下,道:“不對,這鄭氏死了那麽多年了,怎麽回來?你胡說八道呢!”

王嬸唉了一聲,拿被子抱住發抖的身子,嫌棄道:“你怎麽這麽蠢,我剛剛都親眼看見的了。那鄭氏生前最喜歡穿大紅的夾襖,連發鬓都是原來那樣的,一點沒有變。”

王大山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拿起被子蒙上頭準備接着睡:“看見了?鬼啊,你看你是魔怔了,就算是,她憑啥來找大磊,她不是不稀罕人家麽,真是的,當初就是她自找的,你別在那瘋瘋癫癫,自己沒事找事,我看你是閑的,睡覺,快睡覺!”

王嬸見自己男人不信自己,又氣又怕,更多的卻是好奇,她自個兒坐在床頭,聽着自己男人的呼嚕聲,直到打起了雞鳴聲,才躺下休息了一會兒。

……

月娘是被吻醒的,旁邊仿佛有個大火爐一般,在這寒冷的天氣裏,實在是好得不得了。她情不自禁往旁邊靠了靠,下.身卻突然傳來一陣痛意。

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臉頰立馬滾燙起來,昨晚她明明一直在喊痛,可他初時還會體諒一些,到了後來,完全不顧她的求饒,把頭放在她頸窩裏啃咬着,手緊緊地箍住她纖細的腰肢,力道越來越大,到後來她已經嘤嘤地哭了起來,他卻還是不理,只一直說着什麽馬上就好了,讓她再忍忍。

可是,她忍了好久,他還是沒好,騙子!才成親第一晚就騙她!

不舒服,雖然後來他起身幫她燒了熱水擦了身子,但是還是不舒服,她記得昨晚他好像還幫她上藥來着,月娘捂住了臉,怎麽可以這樣?那他豈不是什麽都看到了?

月娘難堪加羞愧的嘤咛了一聲,林大磊見她醒來便捂住了臉,一副很痛苦的樣子,莫不是昨晚自己太過粗魯了?

林大磊暗暗自責,心痛加憐惜的把月娘摟進懷裏,手撫上她的小臉,感覺手下觸感出去光滑細膩,還很燙,莫不是昨晚他過于盡興,讓她着了涼吧?

月娘不想他看見自己羞紅的臉頰,把臉埋向林大磊胸口處,卻聽到他傳來低沉的笑聲,震得她整個人都麻麻酥酥的,月娘更加不好意思了,只把臉埋得更深。

林大磊拿粗粝的手指蹭着月娘嬌嫩的耳垂,笑問道:“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月娘不答,林大磊靠近她耳邊,聲音愈發輕柔:“如今,都要離不開為夫了是麽?”

月娘見他突然變得如此滑頭,羞惱交加,急忙推開他道:“哪個離不開你了,怎的不過成親一晚,你就變得這般壞了?”

“我變壞了?”林大磊有些疑惑,挑了挑眉,見月娘雙眸含情的瞪過來,媚眼如絲,想起了她昨晚在他身下承歡時,就是這雙眸子,嫩汪汪的含着淚珠,那嬌小柔嫩的櫻唇裏一聲聲喚着“三石”,他恨不得就此融化在她小小的身體裏。

林大磊的喉嚨一緊,但是卻顧忌着她是第一次,年紀又這般小,體貼的問道:“還疼麽?”

本來嬌憨的小臉又變得羞答答的,如同含羞草一般,不能碰得,也敏感的不得了。昨晚他本想解解饞就罷了的,沒想到她如此之甜,讓他欲罷不能,導致最後差點失控傷了她,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

那裏自然還是疼的,只是她卻不好意思說出口,只道:“不……不疼了,好多了……”

林大磊憐惜她,把她揉進懷裏,替她捏了捏胳膊和腿。月娘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亦覺得哪有夫君伺候娘子的道理,這世上不都是為妻為妾的服侍夫君麽?不過,林大磊這般體貼和讨好,她卻還是很受用的,逐漸放松下來,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殷勤。

手下肌膚觸感太過誘人,林大磊口幹舌燥,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但是安心享受的小人卻是越來越放松,他不忍再讓她勞累,手下的力道越來越輕,直到月娘再次睡着了,才停下手來。

林大磊就側着身子盯着月娘全然信賴的面孔,心中滿懷柔情,原來心裏有個人就是希望她能一直好好的,只要看見她每天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真是比什麽都值得!

家裏操辦這場婚事,的确花了很多錢,他要養活她,讓她過上好日子,必須得多掙些錢財才行,若只是靠那點地,雖不會餓着,但總覺得委屈了她,還是改天去山上打打獵,再去集市上看看哪家需要幫工,好歹把這個年過好了!

他們昨晚睡得挺晚,怪不得她睡了那麽久還是困,只是早飯不吃待會醒來怕是要餓肚子了吧?

林大磊輕輕從床上起身,先幫月娘把被子裹好了,見她只剩一個小小的腦袋,才開始穿自己衣服。推門出去,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他倒是第一次起床這麽晚呢!不過幸好家裏沒有長輩,而且地裏也沒有什麽活了。

正準備洗把臉,卻瞥見籬笆外有個人頭向這探來,林大磊皺了皺眉,什麽人這麽鬼鬼祟祟,林大磊眯了眯眼,想到有可能是來聽牆角或偷窺的,他便難以壓抑心中的怒氣,那嬌羞的總是紅着小臉的小東西,如此甜美可人,自然是只有他能看的,別人卻是想都別想!

不過他想差了,倒不是沒人這麽無聊,而是沒有人敢!所以當他看見那露出的頭梳着婦人的發鬓,這才微微松了口氣,他看了眼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了然一笑,朗聲喚道:“王嬸這麽早過來,可是有什麽急事?”

那地上的影子明顯頓了頓,但是卻很快反應過來,從樹後走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的如彌勒佛一般:“我一向知道大磊是個聰明厲害的,卻不知從何處看出這樹後的人就是我?”

心裏卻在腹诽,這都快到大中午了,還說時辰早,看來昨晚定是過得春風如意了。

林大磊淡淡笑了笑:“如今日頭還尚偏東,影子還是偏往西處的,那影子與王嬸的體型如此相似,又如何看不出來呢?”

王嬸低頭看了看自己影子,撇撇嘴,有着這樣寬胖的影子,在這村裏并不多見吧?怪不得……

想到月娘有可能随時會醒來,若是真餓着了就不好了,心想早些給她做些吃的,奈何王嬸卻站在院子也不說明來意,林大磊有些不耐煩的問道:“王嬸可有急事?”

王嬸張了張嘴,怎麽說,說她昨晚看見鄭氏了?林大磊一定覺得她是來給他們新婚小夫妻來添堵找氣的,她不被打出去才怪,可是要她藏住事,實在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林大磊見王嬸眼珠四處打轉,更加覺得她此行沒有好事,更不想第一天就讓月娘不如意,便有心攆她:“既然王嬸沒有什麽要緊的事,那還是改日再來聊家常吧,現下也是該做飯的時辰了。”

“你做飯?”王嬸一驚,視線不由自主的向貼着雙喜字的窗戶裏面看去,那小姑娘還在睡呢?沒想到林大磊外表看起來威武生猛的,卻這般會疼人呢!當初那個鄭氏怎麽就看不上他,現在卻讓個小姑娘撿了個正着。

第 20 章 洞房

林大磊推門而入的時候,時辰已經很晚了,那些平時不怎麽說話的漢子,沒想到喝醉了以後竟然有說不完的話,從十年前聊到現在,好像要把這些光陰補上一般,不過也只是一些醉話,林大磊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他的心,沒有一刻不被屋內那從此只屬于他的嬌柔所牽繞,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客人,可以回房休息,卻偏偏頭疼的緊,那些人可真是生猛,幸好他的酒量一向不錯,這才堪堪抵住!

房中暗了下來,只留了那一對碩大紅燭搖曳生姿,月娘就歪在床頭,原本大大的杏眼微眯着,眼睑處投下一片細細密密的陰影,粉嫩嫩的小嘴嘟嘟着,看樣子是等的困極了!

林大磊的心變得軟軟的,溫存無比,他輕手輕腳的把房門關上,然後慢慢走到月娘身前。那小姑娘困得已如小雞啄米一般,腦袋一下一下的點着,眼看着就要從床上歪下來,林大磊急忙伸手接住。

月娘茫然的睜開了眼睛,待看清林大磊時,才想起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不想她竟然等的睡着了!

月娘急忙從他臂彎裏爬起,揉了揉雙眼,見林大磊還是一動不動,雙臂呈環繞狀态圈着她,她竟才發現自己被他圈在了懷裏,旁邊就是他滾燙的胸膛,頓時羞得不成語調:“他……他們,都走了?”

林大磊柔聲答道:“都走了。”

就剩他們二人了。

月娘不敢擡眼看他,只低着頭拿手絞着衣服,心口像懷揣着一只小兔子似得,周圍全是他的氣息,很重的酒味,他的呼氣打在她頸項處,又麻又癢。

直覺這樣下去不行,她強自鎮定的問道:“你……你喝了多少酒?怎的味道這般大?”

林大磊立馬皺眉聞了聞自己身上,他自己自然是聞不到的,不過月娘既然這麽說了,他總不能第一晚就讓新娘子嫌棄他吧?于是站起身對月娘道:“那我去洗洗,你困了便先休息吧,我等下就來。”

月娘胡亂的點了點頭,見他出了這門房才擡起臉舒了一口氣,剛剛簡直要無法呼吸了。

林大磊不在也好,她抖着手快速地把外衣脫了,然後鑽進裏面的被窩,拿被子捂住半張臉,不知所措的想着待會可能發生的事情。

林大磊洗澡很快,還未待月娘想出個所以然來,他便洗完了澡換好了衣服走了進來。

進門便見他的小嬌妻怯生生的躲在被窩裏,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來。林大磊知她情怯,便故作輕松的走到床前,問她:“你吃東西了沒有?現在餓不餓?”

月娘緊張的不能自已,先前蔡氏給她送了晚飯進來,現在倒也不餓,不過即使餓,想必也感覺不出來了。

月娘搖了搖頭。

林大磊沒有再問,頓了下,便開始解自己的衣衫。平時一個人睡時,他都是光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條單褲,此時卻不同往日,若他大刺刺地脫了幹淨,她豈不是更加害怕了?

林大磊脫了衣服後,便躺進了外面的那條被窩裏,兩人都屏氣凝神的,林大磊想這小姑娘真是吓壞了,于是也不想強求他,便伸手拍了拍她,輕聲道:“睡吧。”

月娘有些緊張的縮在被窩裏,林大磊忽然伸手過來,被吓了一跳,後又見他不準備做什麽,便放下心來,但又有些奇怪。昨晚蔡氏給她講了一些夫妻洞房之事,只說初時會有些痛,但忍過這一夜變好了。

可是……月娘偷偷瞄着緊閉雙眼的林大磊,好像真的睡着了似得,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

便漸漸放松下來,她輕輕翻了個身,悄悄打量着在她眼中已是熟睡的男人。就是這個男子,從今日起,便是她的夫君了。說起來,這世間的緣分二字最是奇妙,想她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這樣一個男子。

月娘看着林大磊的臉發呆,瞥見他右邊耳下的疤痕,樣子确實可怖,不過她卻心生了憐惜之意,遂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碰觸,不料,還未觸碰到,便在半路被一只寬大溫熱的手掌包住了。月娘驚了一下,往林大磊看去,恰好對上他深邃幽暗的眸子。

林大磊并未睡着,溫香軟玉就在身側,他又是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如何睡得着?只怕自己會突然唐突吓到了她,便一直隐忍着。可這小家夥兒卻自己找上門來,林大磊勾起一抹微笑。

月娘反應過來,急忙想抽了手回自己被窩去,林大磊怎會放她,順勢把她扯進自己的被窩裏,還略帶笑意的捉弄她:“娘子,你剛剛欲行何事?”

月娘被他扯進懷裏,身子繃得緊緊的,又聽他喚自己娘子,語氣中還帶有調戲,不免又惱又羞,窘迫的不能自己,暗怪自己剛才鬼迷了心竅。

林大磊把她圈緊懷裏,又拿被子緊緊捂住,月娘直覺不安,便開始掙紮起來。林大磊卻把她抱得更緊,啞着嗓音低聲道:“月娘,娘子與夫君,本就是要睡一處的。”

月娘便安靜了下來。

林大磊見她乖了,心裏大為滿足,一手緊緊擁着她,另一手緩緩撫着她的背部,直到月娘不再緊繃着身體,略微放松下來,林大磊便輕輕的吻她的發際線,手撫上她秀麗柔軟的青絲,感覺月娘身子一僵,他耐心十足的從額上吻向她的臉頰,一邊低語呢喃:“月娘,月娘,我是你夫君……”

細細密密的吻鋪天蓋地而來,月娘感覺自己如同風中浮萍一般,無所依靠。從小到大,她從未與男子這般親密,哪怕是當時與那個人最是情濃時,卻是連手都沒有牽過的。

月娘手抵在林大磊寬闊的胸膛上,掌下觸感滾燙,好像要把她融化一般,他的呼吸與她糾纏在一起,這樣憐愛疼惜的輕啄讓月娘很是受用,但卻又羞澀的難以自持,雖然她知道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那些事情也是早晚的事,可是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林大磊輕吻了片刻,便有些急切起來,呼吸變得急促,尋着她那嬌軟芬芳的粉唇,先是柔情蜜意的小啄,而後把她整個含住,好像要把她生吞入腹一般。月娘嬌怯無比,想伸手推開他,林大磊卻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然後扶住她的頭讓她無法逃離自己。

林大磊輕輕翻起身子,覆蓋在她的身上,卻把力量都撐在自己的左手臂上,防止壓到她。右手慢慢從她臉龐移到胸前的鼓起,沒想到她這麽小,身上卻發育的這般好!

小姑娘嬌羞的躺在他的身下,香香軟軟的,雙眼緊閉,但她顫抖的睫毛卻暴漏了她心裏的不安和膽怯。林大磊把手放到她纖纖不盈一握的腰間,柔聲喚她:“月娘,你看着我……”

月娘的臉頰更紅了,他的氣息就打在她的面頰處,她不敢睜開眼睛,但是林大磊一動未動的保持着一個動作就這樣等着她,她還是鼓起勇氣慢慢睜開眼與他對視,卻突然被他眼中從未有過的炙熱和愛憐震驚住了!

林大磊強忍着下腹的難耐,輕柔的吻在月娘額上,然後雙手捧着她嬌羞的小臉,輕聲問道:“月娘,你可信我?”

……

院子裏的狗一直叫,王嬸又翻了個身,嘀咕着:“今天這狗怎麽回事,一直交個不停,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那狗又是一陣狂叫,身邊的男人居然打起了呼嚕,王嬸氣憤不過,狠狠踹了丈夫一腳。

男人吭哧了兩聲,翻了個身又繼續打起了呼嚕。王嬸惱怒非常,卻又無可奈何,之後罵罵咧咧的起身去看。

這都入冬了,她披了一件夾襖,爬到窗戶上去看。那狗正對着門外的一個方向狂犬亂吠,莫不是村子裏進了賊人?

王嬸暗暗心驚,她悄悄開門出去,一陣寒風吹了,她急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摸索着向大門口走去。

家裏養的狗見到她依然沒有安靜下來,倒是不叫了,只是一直在原地打轉哼哼。

王嬸上前摸了摸它的頭,安撫了一下它,然後又哆嗦着走到大門口,冬天的晚上,可真冷啊!

眼前黑乎乎的,王嬸努力的看着四處,安安靜靜,并沒有什麽異常,她心裏舒了一口氣,暗罵這狗胡亂作祟,大半夜不睡瞎叫什麽。

她剛準備回去繼續睡覺,卻突然瞧見一個人影似的東西,她吓了一跳,良久沒有動作,以為自己眼花之時,又見原先那處有人影現了出來,正攀着隔壁大磊家往裏張望。

總不是聽牆角的吧?

王嬸撇了撇嘴,那人晃動了一下,往外走起,月亮這時慢慢從雲後露出,王嬸清楚的瞧見那是個婦人,還穿了一件紅色夾襖,梳着婦人的發鬓。

這是何人?

王嬸很是奇怪,好像很眼熟啊!

直到那人消失不見,王嬸突然瞪大雙眼,倉皇着往屋內跑去,她慌亂的爬上.床,使勁的搖醒自家男人。

男人不耐煩的揮開她:“幹嘛呢?大半夜不睡覺瞎折騰啥啊!”

王嬸驚恐的說道:“是鄭氏,鄭氏回來了!”

男人聽到她的話清醒過來,然後翻了個白眼,很是不信:“你瞎說什麽,那鄭氏死了多少年了,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這時候回來幹嘛?”

王嬸使勁拍了一下男人的腦袋,罵道:“你這個蠢貨,今天不是大磊的好日子嗎?”

男人回過神來,呆滞在了那裏。

第 19 章 成親

農村裏成親一向沒有城裏那麽講究,婚姻事宜多憑媒妁之言,都由男方請媒人先往女方提親,稱“報吉”。女方同意後,交出寫有女兒生辰八字的紅帖,即“庚帖”,稱“出帖”,俗稱“出八字”。

男方取得庚帖後,壓在祖宗牌位前的香爐下三天,稱“壓庚”,然後請算命先生算男女生辰八字是否相克,稱“合婚”。如五行相沖相克,則退回女方“庚帖”,并附送一些禮物示歉。

農村禮儀較簡,男方選定結婚日期,提早半年通知女家,稱“對盤”,又稱“行大盤”。托媒人送禮,有綢緞、布料、首飾及禮金,禮金為數亦甚可觀。也有女方讨價還價,至使男方送追禮的。

也有實在是窮的,或是改嫁低嫁之類的,若是離得近,旁邊幾個人吹着唢吶,頂着紅蓋頭,便由媒人引過去;若是稍微富裕一點的,倒也有個花轎坐坐,上轎前都是要哭的,新娘一般是小聲哭泣,母親則是大聲哭泣。

月娘舉目無親,這些自然就免了。林大磊既然下定決心要娶月娘了,雖然在別人眼裏是續弦,林大磊卻不願委屈月娘一絲一毫。早早的拿了些糧食和在山上打的獵,去集市上換了錢,那些該買辦的東西,都一點不差的買了回來。蔡氏看在眼裏,直誇大磊心細體貼,又感嘆道:“什麽人幹了什麽事,老天爺那都是看在眼裏的,絕不會虧了一個好人,也絕不會饒了一個壞人!”

村裏人聽說林大磊要結婚了,女方正是那被救回家的小姑娘,又聽聞蔡氏給做的媒,便有那些好事者三天兩頭的跑去李郎中家裏打聽一二,一時間,李郎中家裏卻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蔡氏知道衆人的心思,又覺得這是樁好事,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便道月娘雖曾貴為小姐,但身世凄涼,無人問津,已是無所依靠,幸得老天保佑,遇見了大磊這樣的好人。

衆人便順根往上爬,問到之前林大磊張羅着給月娘找夫婿的事情。蔡氏一拍大腿根,道那大磊是個實心眼的,怕自己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譽,便想着為人家找個好夫家,兩人至現在都是清清白白的……

那些人有不信的,也有解了疑惑便過了的,不管人家從前有無親密關系,現下都要成親了,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還有什麽好說的,遂也不再有人非議此事。但這事在這平淡無聊的農村裏,倒還是有些看頭的,于是大家準備林大磊成親那日要看熱鬧的。

東西置辦整齊,才花了不過三五日的時間,因為月娘沒有娘家,便只好提前在李郎中家準備,由蔡氏扶送,坐着花轎圍着村裏繞上一圈,再回到林大磊家。林大磊親自出門迎接,月娘看不見外面的情侶,由林大磊牽引着,門前按照舊俗,依次鋪五只麻袋,蔡氏急忙替換林大磊,扶月娘踏麻袋進門,這習俗是有說法的,傳遞麻袋鋪路,稱為“傳代”。用五只袋,兆“五子登科”。

走進院裏,新郎新娘拜天地、祖先、父母及互拜,兩人俱無父母親人,便對着前方的空座拜了一拜,後對着天地拜了一拜,最後兩人交頸互拜。林大磊雖不是第一次成親,卻比上次要緊張歡喜許多,話說回來,上次成親,他好像也沒有什麽感覺。

月娘被林大磊用紅綢牽回洞房,洞房坐床男東女西,傳說新娘坐床面積多,兆婚後怕老婆;新郎坐得多,則兆婚後妻子伯丈夫,故互不謙讓,緊靠而坐。而林大磊仿佛無意般,往東邊稍微多做了些,月娘那邊便留了極大地空地。

林大磊拿起秤杆挑起月娘蓋頭的紅紗巾時,那紅紗之下、略施粉黛的嬌俏佳人,更是讓人難以移開目光,林大磊就那樣癡癡地看着她。

月娘見他那副模樣,心中羞怯中不免帶了一絲得意,便嬌嗔着瞪了他一眼。

蔡氏在旁邊看着,捂着嘴笑了起來,林大磊方才回了神,有些燦燦然的站起了身子。蔡氏便将棗子、花生、糖果等向新房床帳內四處抛撤,此為“撤帳”。

接下來便是交杯酒了,林大磊怕月娘從未喝過酒的,一時喝了會頭疼,便在她耳邊小聲道:“你只抿一抿就好,剩下的我替你喝了。”

月娘羞澀的低下了頭,兩人互交手臂時,見蔡氏滿眼含笑的盯着她們瞧,她臉微微一熱,便昂頭喝了那杯喜酒。林大磊放下杯子,見她杯中的酒盡數入了她的肚子,便有些擔心,猶豫着道:“不如,我去給你熬碗醒酒湯吧……”

蔡氏這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把林大磊從床上拉起來往外推,邊取笑道:“這可是大喜日子,外面還有那麽多客人要陪,哪有新郎官新婚之日下廚熬什麽醒酒湯的,你那新娘子交給我就放心去吧,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莫要被人灌醉了。”

林大磊這才笑着作罷,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新娘子,正俏生生的坐在大紅被褥上,眸子滿含依賴和溫存。林大磊就那樣戀戀不舍的被蔡氏推了出去。

直到林大磊看不見身影了,月娘才滿臉紅暈的垂下了頭。

蔡氏走回來,笑道:“這大磊啊,不想也有這百般柔情的時候,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這硬石頭,也有變成好拿捏的白饅頭的時候。”

月娘聽了只抿着嘴笑。蔡氏拉過她的手,有些語重心長道:“倆人成親了,那這一輩子都綁在一塊了,誰也別想掙開誰。夫妻之間,信任最為重要,兩人相互扶持着,這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月娘認真的聽着,蔡氏繼續道:“大磊人雖大你一些,但男人大點的比較會疼人,也穩重些,比那些毛頭小子強了不少。他又能幹,你們夫妻和諧,以後日子肯定會比現在好許多,縱然他從前……”

蔡氏急忙住了口,她不知道月娘是否知曉林大磊之前的事情,若她一時失誤說了出來,再把好好的一對鴛鴦打散,豈不是罪過了。

月娘心下了解,不在意的一笑:“大娘,我都知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不說本不是他的錯,縱然他有錯,那也已經過去了,況且他這些年也并不好過。重要的是眼下,是前方,與過去有何幹系!”

蔡氏聽了她這番話大感欣慰,倒是自己小心眼了,畢竟不是什麽好話,便岔開話題道:“如今你與大磊已經拜了堂成了親了,怎的還喚我大娘?該改口喊一聲嫂子啦!”

月娘被她燥的不行,都不敢在擡起頭來,只聽得門外喧嘩不已,心下暗暗驚奇,原以為他們成親之日也就幾個人就坐罷了,沒想到外面居然來了這麽多人。

蔡氏見她眼瞥向窗外,便解釋道:“那些人大多都是來看熱鬧的,或是蹭兩口飯吃,如今你與大磊成了親,那些流言他們自然傳的也沒意思了。”

月娘從來沒有在意過那些流言,只淡淡一笑,忽聽得外面王嬸不知因何事笑了起來,一時間把其他人都壓了下去。

林大磊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他只準備了幾張酒席,如今院子裏人滿為患,不要說坐下了,連站着都擠得慌。這些年大家都極少與林大磊來往,有些人面露尴尬,也有那些臉皮極厚的,如今林大兄弟的喊着,倒像是那十年的冷漠從未有過一般。

林大磊向來不拘小格,別人搭理他,他自然禮貌的回應別人;別人無視他,他也就當面前沒有人一般。于是這個院子看來還算是和氣融融,尤其是王嬸那張能說會道的嘴,讓衆人都無不符合而笑。

林大磊特意敬了王嬸一杯,有人十分訝異,但王嬸卻心裏有數,林大磊這是在感激她那日的提醒,否則,何至于今日這般心滿意足?

蔡氏為防止李郎中喝多了酒,前去看管着,月娘這方羨慕不已,兩人過了這麽多年,感情還能如此之好,那真是什麽都換不來的。

屋裏只剩了她一人,她稍微活動了一下僵了的身子。這屋子還是她住過的那間,只是在她不在時,裝扮的已是另一番景象。窗戶上貼着剪紙的大紅雙喜字,四角貼着剪紙蝴蝶圖案,窗戶兩邊貼對聯。整個床上的被褥也都換成了大紅色,屋內多了一張香案,香案上一對碩大紅燭。

花了不少錢吧,月娘心想,倒是十分的細致,看起來雖然簡簡單單,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如今真是慶幸那人當初舍了她娶了嫡姐,否則,又怎會遇見這樣好的男人?

想到以後的日子,真是無比的期待呢。

第 18 章 恍悟

林大磊上前踏了一步,那瘸子急忙往後退去數步,這林大磊來勢洶洶啊,是嫌他沒錢麽?他左右瞧了瞧,卻看見籬笆外有個頭悄悄地往這邊探着,他轉了轉眼珠,對面前的那位閻王道:“我說大磊啊,我們畢竟在一個村子住了那麽多年了,你又何必這般小氣,你說要多少聘禮,我給你便是,如何卻要打我?”

林大磊冷笑道:“為何打你?你不知?”

那瘸子一臉無辜的搖了搖頭。

林大磊沖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憤然道:“那我便打到你知!”

那瘸子急忙擺手求饒,口中還在辯駁:“我哪裏說錯了,你敢說這麽俊俏的小娘子,你一手指頭沒碰過?誰信?”

林大磊怒極,單手把他提起,而後狠狠地扔向旁邊的石頭上。那瘸子被重重撞了一下,捂着胸口往門處爬去。林大磊正欲追上去再好好教訓他一頓,門口處突然走過來一個人,卻是王嬸!

怕是又來看熱鬧的罷?

王嬸走出來,看着趴在地上咳嗽的瘸子,很是嫌棄的撇了撇嘴,見林大磊并不準備放過他,便上前正欲勸說,卻聽林大磊阻道:“王嬸,今日這事與你無幹,還請不要插手。”

王嬸頓了一下,笑道:“當然,我王嬸雖是閑事多了些,卻還不至于管到他人家裏去,這是你們的事情,你打死人我也不會管的,我只覺得月娘實在可憐,今後,可要依靠誰去?”

說完她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走向月娘,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勸慰道:“莫怕,已經沒事了。唉,這可憐的孩子,真是苦命,快随我去屋裏休息一下吧。”

月娘剛剛砸向瘸子的手還在顫抖,她傷了人,幸好她力氣小,才沒有出人命,她擡眼看向林大磊,只見他眼中除了隐忍的怒氣,還有些許的擔憂和疼惜,月娘垂下眸子,低眉順眼的跟王嬸進了屋。

林大磊見她離開了,這才毫無顧忌,他自然不能打死那瘸子,但是他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來,卻是無法容忍,便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頓,而後警告他道:“這次就先饒你一條狗命,若有下次,我讓你另一條腿也不能走路!”

那瘸子見自己撿回一條小命,急忙發誓保證。

林大磊自然不信他,但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先放了他回去。他看了看正屋的門,卻突然不想看見她受盡委屈的樣子,實在是……心疼的緊!更慚愧的緊,若不是他瞎折騰,非要給她找個好夫君,又怎會惹來這樣的人,又怎會如此被人欺淩?

林大磊想,如此看待月娘的應該不止那瘸子一人,想必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自己的人了罷?都是他壞了她的名聲,還巴巴的上門讓別人娶她,怪不得沒人願意,怪不得那些小人生了這般歹意。

正屋的門被打開,林大磊心中一跳,見是王嬸,便又平複下來。待王嬸走到他身邊,他低聲問道:“她……怎麽樣了?”

王嬸嘆了口氣,也跟着低聲道:“小姑娘家的,自然受了不少驚吓。我說大磊你也是的,不好好照顧人家,整日裏折騰個什麽勁,看吧,差點就出事了。”

林大磊心裏更加愧疚,悔恨的不能自已:“我只是想讓她今後有個好去處,跟着我總不是個辦法……”

王嬸翻了個白眼,道:“我說你是真傻啊還是假傻啊,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是個人都會藏得嚴嚴實實的,只要你,才會把人家往外推。你不想外面說的那麽難聽,橫豎你倆已說不清道不明,不如幹脆就把這流言坐實了,這樣,人家姑娘也有了歸處,你也算是有個伴了。”

“這樣怎麽能行?我林大磊一無所有,怎的好委屈人家姑娘?她本就是個可憐人了,這趁虛而入的小人行徑,我林大磊,卻是萬萬做不來的!”

林大磊義正言辭的擺手拒絕王嬸的提議,王嬸卻不理會他所謂的正人君子,只道:“若是,那位姑娘已經心有所屬了呢?你可願把她嫁于她的心上人?”

“她有心上人?”林大磊很是驚訝,見王嬸一副神秘的樣子,心裏有些憋悶,他怎麽不知她有什麽心上人的?是了,定是在遇到他之前認識的男子,可是,他上哪去找她的心上人,再說,那心上人若是靠譜,怎的她出事這麽許久,都沒見有人尋覓?

王嬸暗罵了聲呆子,只得把話挑明:“那大磊,我卻問你了,如何你找了這麽許久,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人家?”

林大磊理所當然道:“自然是他們不夠好。”

王嬸又問:“怎樣的,才叫好呢?”不待林大磊回答,她又道,“你認為的好,是像你這般的吧。想想你所有知曉得單身漢,除了你,誰還能如此全心全意的照顧她憐惜她?”

林大磊迷茫了片刻,而後耳根微微泛紅,王嬸見他終于開竅了一些,繼而道:“既然所有人都不如你待她好,那你又何必把她推出去,再者,你又怎麽知道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呢?”

林大磊疑惑地望着她,有些難以置信,王嬸抿嘴一笑,徑直離去了。林大磊在外面呆滞了半晌,才慢慢蹭進屋裏,擡眼見月娘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在發呆,便覺得心中無限憐惜,想到她以後和另一個男人這樣朝夕相處,便覺得胸腔內有股難言的怒氣,原來,他竟然是不情願的麽?為何原先沒有發覺呢?

行至床邊,林大磊低頭瞧着這鮮花一般嬌嫩的臉蛋,怎的就沒人憐惜呢?難道真的只有他,才把她看的如此重要,卻渾然不覺,他都做了什麽啊,差點就把她推給別人了,還好沒有人能比他對她好,否則,以後反應過來,豈不是要悔死。

月娘見他一直站在床邊不說話,便無聲地望過來。林大磊心中一悸,就這樣吧,沒有人比他待她更好,那就由他來照顧她一生吧,若她願意的話。只是委屈了她,但是,今後他必定待她更加的好。

既然決定了,那麽就去做,這是林大磊一貫的作風,于是他望着月娘那雙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月娘,你今後…..可願跟了我?”

月娘初時不明他的意思,眨了下眼睛,腦子轉過彎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彩霞飛上面頰,已是羞得不敢看他一眼,但是又忽然想到什麽,臉色血色盡數褪去,慘白着臉問道:“你現在不想再把我給別人了?你是覺得別人都瞧不上我,在可憐我了?”

林大磊本來見她害羞,心下既期待又緊張,忽聞得她這般問,便又急又躁,他有心想把心中的想法都講出來,無奈實在是說不出口,又覺得被她這樣誤解實在難受,最後只憋出一句:“我不會再将你讓與他人。”

見月娘神情并沒有緩和多少,他平複了下心情,一字一句慢慢道:“先前,是我不好,以後必不會再如此了。你若願意……我必待你全心全意,若你不願……”

月娘見他終于開竅了,心中無限嬌嗔,倒是感謝那瘸子一頓鬧騰了呢,不然這榆木疙瘩不知何時才能開竅。

她斜了眼面前支支吾吾的男人,有心刺他:“我不願你又怎麽樣?”

林大磊卻是沉默了,她不願他自是不會強求她,只是想到她若是和別的男子親密,心中竟是莫名的滋味,若非王嬸提醒,他竟還不知他也是不情願別人娶了她的……

月娘見他那副呆樣,抿嘴笑了笑,低聲罵了句“傻子”。

林大磊擡眼看她,仿若水中半開的睡蓮一般,嬌憨動人,心知她必是情願了的:“明日我便央求蔡氏與你我做媒人,你看可好?”

月娘垂了眸子,臉頰緋紅,小聲道:“我又不懂這些,你問我作甚麽?”

林大磊也有些不自在,印象中,好像從沒有如此尴尬的時候,但他卻又十分堅定的說道:“如今要你跟了我,确實委屈了你,不過你放心,我以後絕不會欺了你去,一定……好好待你。”

月娘咬着唇瓣拿眼瞥他,略帶羞澀道:“你覺得我委屈,我卻不曾覺得委屈分毫。”

林大磊眸中一亮,神情變得極盡溫柔,他溫聲細語道:“你放心,就算家裏沒有多少錢,我斷不會委屈了你去,那些明媒正娶正經要花的用的,我定會都布置妥當的。”

月娘羞紅了雙頰,低了頭小聲道:“其實不必如此的,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不必如此破費。”

林大磊笑了起來,神情頗為寵溺:“好,以後都聽你的。”

第 17 章 怒氣

林大磊這才真的焦急起來,聽她說什麽不拖累他要走之類的話,這才覺得心裏很是不舒服,他何時嫌她拖累于他了?都是因為他的緣故,累得她的名聲如此不堪,覓不得良婿,實在是他的過錯!

“我何時說過嫌棄你拖累我的話了?又幾時要把你攆出去了?”

月娘瞥了他一眼,半是委屈半是埋怨道:“還說沒有,你每日裏都在做些什麽,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莫要把我當傻子,你實在不願留我,直說便是,何必每日裏那般辛苦?我可不是那死皮賴臉的人,又沒有死抓着你不放……”

林大磊見她的淚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劃過精致小巧的下巴,落入胸前的鼓起,林大磊急忙移開了視線,無奈道:“我那般做,也是為你好。如今因為我的緣故,使你處境尴尬……我便想着,給你找個好去處,總比待在我這遭人白眼的好。”

月娘冷眼斜睨他:“你是我什麽人,要替我決定我的終身大事?”

林大磊被她噎了一下,的确,他又不是她的什麽人,憑什麽幫她決定,而且,他挑了他認為好的,若她不願意,那以後的日子勢必還是不好過的。想到這,他又暗自嘆了口氣。

月娘見他不吭聲,想了想,問道:“那你可給我找着了?”

這下說到林大磊的憋悶之處了,他皺着眉搖了搖頭。

月娘看他那副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嬌嗔着白了他一眼,拿衣袖擦了擦眼淚,盯着他問道:“那你待如何?”

林大磊沉默了一會兒,知道月娘以為他就要放棄時,又聽他道:“多打聽打聽,你放心,總會有好的。”

還放心!月娘氣極,把餅子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扭頭走開了。

林大磊錯愕在了那裏,平時月娘一向溫柔和善,他還從未見過她生氣發脾氣,怎的就突然生氣了呢?林大磊使勁想了想,還是想不出個什麽所以然,看着桌子上她那邊絲毫未動的飯菜,這不吃東西怎麽能行,豈不是要餓壞身子的,都已經那麽瘦了,更應該多吃才行!

林大磊看了看背對着他坐在床上不知在做什麽的月娘,嘆着氣給她拿了個餅子端了碗粥,走過去,見她拿着自己之前的衣服在一塊布上比劃着什麽,月娘回頭白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問些什麽了,把手中的飯往前一伸,輕聲勸道:“還是把飯吃了吧,餓着肚子總是不舒服的。”

月娘手下忙個不聽,答道:“不吃了,沒胃口,你拿走吧。”

林大磊沒有收回,眉頭又緊緊鎖了起來,但還是盡量柔聲勸她:“多少吃點,若實在是不想吃,喝點粥也好。”

月娘停下手中的動作,拿眼撇着他,兀自賭氣道:“我不吃,我不要吃你的東西,以後這屋子我也不住了,全還給你,你也不用那般費盡心思的要把我趕出去了!”

林大磊仿若被人重重一創,只覺得滿心的怒氣無處撒去,面前的那小姑娘嘟着小嘴,眼尾發紅,看起來十分委屈,可他都是為了她好啊,莫不是,她不情願?

他嘆了口氣,無奈道:“你若不願意便罷了,又何苦說這些話,我何時說過要趕你走了?”

月娘見他不再堅持,心裏微微松了口氣,但還是不好受,便哀怨的問道:“怎的?你這是打算放棄了?”

林大磊垂喪着氣,點了點頭:“養活你倒是綽綽有餘的,只是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唉,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說完他又想起自己手中的飯,便複又端至她面前:“不管怎樣,飯總是得吃的,莫要再說那些氣話了。”

哼,這個臭石頭,還知道她說的是氣話,怎麽就不知道拐彎呢?真是笨到家了。不過,她還是聽話的把那碗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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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村東頭,住着一個瘸子,聽說從前經常勾.搭迷.奸良家婦女,後被人逮住打瘸了腿,這才消停了一些。縱然不敢在有所作為,但凡是有女人從他家門口走過,他便一雙小眼賊溜溜的盯着人家看,也不在乎人家長相如何,只要是個母的,他便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還時不時還吹一兩聲哨子,惹得那些婦人或是避之不及,或是破口大罵,可他還是一副老樣子,絲毫沒有半點收斂。

這日林大磊出門去井邊提水,那瘸子便一拐一拐的走近林大磊院子裏。

月娘剛剛把林大磊的冬衣做好,拿出來再曬一曬太陽,想着明日便能穿了,擡眼瞧見一個年歲不小的瘸子徑直走了進來,待看見她時,便瞪大了雙眼,眼神發直。

那瘸子進院子前,便瞧見有個身材嬌小的娘子在院裏忙活着什麽,行走間婀娜多姿,尤其是那抹纖纖細腰,簡直不堪一握!這鄉村中的村野婦人真是無法與之相比。

那瘸子便心癢難耐,緊走幾步,入了院子後,那小娘子聽到動靜扭過頭來,待看清月娘的面容時,那瘸子大為感嘆,這小女子簡直恍若仙人,他活了這幾十年,還沒有見過如此美妙的可人!

月娘警惕的後退了幾步,原本見是個腿腳不利索的中年人,以為是來借東西或是找林大磊的,誰知那男的自見了月娘,眼珠子便一動不動,實在是無禮的很!月娘有些發毛,但還是強自鎮定的問道:“大叔是何人?可是有事相求?”

那瘸子回過神來,忽聞那嬌美的娘子連聲音都似黃鹂般悅耳,想得到她的心更加堅定。見月娘一臉的防備,他趕緊露出一個自以為十分和善的微笑,答道:“你,便是林大磊救回家的那位小姑娘?”

月娘疑惑地點了點頭:“正是小女子。”

“果然生得一副好樣貌,看來村裏的傳言也并非是全然不能相信的。”他自言自語的贊嘆,見月娘又後退了兩步,遂極力安撫道,“你莫怕,我是來接你走的,你只管放心,跟了我,保你吃香喝辣不愁吃穿,然後你再給我生幾個兒子,便讓你享不盡的清福!”

月娘見他滿嘴污穢,又惱又羞,指着瘸子的指尖不停地顫抖:“你……你這人,好生無禮!”

那玉蔥般白皙細膩的手指,顫顫巍巍的,更是讓他心裏癢癢的仿佛白蟻撓抓一般,當下也顧不得青天白日的,上前緊走幾步拉扯住月娘,便要往旁邊的石頭上按。

他雖身有殘疾,但男人家和女人家的力氣向來懸殊,月娘拼了命的掙紮,心裏只想着那塊笨石頭怎的還不回來。想着石頭,她便從手下一撈,抓起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拍向瘸子的面部。

那瘸子正在得意之時,一時沒有防備,正面狠狠挨了一下,那鼻血頓時流了出來,他伸手一摸,便驚恐的張大了眼睛:“血……我流血了……”

月娘見他留了那麽多血,心裏也吓得要命,繞過他想向門外跑去,那瘸子此時回過神來,扯着月娘的胳膊怒罵道:“你個小娘們,翻了天了,居然敢打老子。你躲什麽躲,啊?都跟男人睡過了的,還跟我這裝什麽裝,還想立貞潔牌坊那?我跟你說,你跟了我,好好服侍我,那這事就算了,否則,待林大磊親自将你與了我,那你可別想過一天的安生日子,看我怎麽收拾……”

最後一個“你”字還未說出口,他便被人狠狠地甩在了一邊,他急忙憤怒的回頭看去,那可怖的疤痕正對着他張牙舞爪的,頓時便消了氣焰。但瞥到旁邊瑟瑟發抖的女人,他心頭的怒火便又生了起來,還未開口說話,那比方才的石頭還要大上許多硬上許多的拳頭,照着他的面門狠狠地來了幾下。

瘸子躺在地上痛苦的哀求:“林大磊兄弟,別打了,別打了,是我啊,我沒偷東西,沒做壞事,沒……”

林大磊松開他,眼中似有兩團火焰,他剛剛看到了什麽,只不過打趟水的工夫,就有人心存歹念想要霸王硬上弓,這人實在是活膩歪了!

那瘸子見他停了手,急忙央求道:“林大兄弟,別打了,我是來提親的,我是聽說你前幾日要幫這姑娘找個婆家,今日我便是來自薦的,莫要再打了……”

林大磊冷笑一聲,挑了挑眉,不屑道:“你說,你是來提親的?”

那瘸子見林大磊站直了身體,立刻從他身下爬起來後退幾步,待覺得與林大磊有了一段稍微安全的距離,接着道:“是啊,既然你不想要她了,那便與了我罷,至于聘禮,你與她非親非故的,總不至于比那正常婚嫁的都多吧?”

瘸子以為林大磊是在拿月娘掙些零花錢,無奈他卻是大錯特錯了。林大磊氣極而笑:“很好,很好!你以為,你憑什麽娶她?”

那瘸子雖然身殘顏醜,卻自尊心極強,見林大磊瞧不起他,便不服氣道:“怎的?我憑什麽不能娶了?就算是有幾分姿色,那也是個二手貨了,你林大磊玩膩了的貨色,咋的,我哪裏配不上了?我說林大兄弟,想要多少錢,你就直說,何必這副作态!”

第 16 章 別扭

若是能給月娘尋得一個如意郎君,一來,可以還月娘的名譽一個清白,二來,月娘也能有個正正經經的好歸宿,不必跟着他吃苦受拖累了。再就是,村子裏的流言蜚語便可不攻自破,那麽大家也都可以安心的過自己的日子了。

他回頭看去,月娘正慘白着小臉渾身哆嗦着,林大磊皺了皺眉,有些心疼,但知她受了驚吓,便放輕了聲音:“快回屋把濕衣服換下來,待會在受了涼。”

月娘還是緊緊抓住他的袖子不放手,顫抖着聲音道:“不要再打架了,莫要害了人命……”

林大磊神情一暗,眸色沉了下去。人并非是他想殺的,架也并非是他想打的,只是一時失手,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這是,怕了他麽?

月娘卻似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抓過林大磊上下前後的察看,面露急色,緊張的問道:“可是哪裏受了傷?我見那河裏留了好多的血……”

林大磊見她擔憂自己,心中寬慰許多,見她真是被自己吓怕了,趕緊安慰道:“不是我的,你莫怕,那都是別人的!”

月娘松了口氣,但是又覺得後怕無比,在林大磊胸膛上錘了一下,埋怨道:“下次切不可如此魯莽了,若出了人命可怎麽辦?難道你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去坐牢償命麽?”

“以後不會了。”林大磊急忙保證。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曾經殺過人,不知會如何嫌自己,想必會更加懼怕于他吧?

月娘卻不知林大磊的心思,見他渾身*的,現在已經要入冬了,天氣已經逐漸冷了起來,遂對林大磊道:“快去把衣服換了,待會在喝點姜湯,小心受寒。”

林大磊笑着應了,也催她去換衣服:“你也去換了吧。”

于是,倆人便各回各屋把衣服換了,此話遂不再提起。

他們不提,卻還是有人在背後亂嚼舌根,只是不敢向之前那般張揚放肆,大家都懼怕林大磊的狠勁,上次若不是那個小姑娘及時趕來制止住了,說不定那王麻子早就投胎去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茍延殘喘的活着?

而林大磊自上次有了那般想法之後,越想越覺得是個好辦法,只是他一不是人家姑娘的親人,二不是外戚,別人的終身大事,他自然是無法做主的,勢必得人家姑娘同意才是。可是,這樣的話,他又如何說的出口,只能先留意着适齡婚嫁的男子,少不得打聽的周全些,才能放心将月娘交付于他人。

村子裏的單身漢多得是,可配得上月娘的卻是一個也沒有,願意娶她的雖多,也大都是看她相貌去的,大林便不願意了,為此發愁了好久。

若說這世間男子千千萬,風度翩翩、風流倜傥者有,含蓄深沉、高深莫測者有,幽默風趣、大智若愚者亦有,他們會賞春觀秋,月下吟詩,花前念蝶,卻不懂得柴米油鹽,生活是幾許,從來都是享受人生卻滿嘴的國家道義、理想抱負!

不過是*的驅使者,何曾高于他人?

月娘伏在門畔,面前那個來來回回忙碌着的男人有什麽?不懂風情,也不會讨人歡心,整天皺着眉頭板着臉,兇巴巴的。

卻總是很貼心,比她一個女兒家都心細,什麽事都想得到,唯獨他自己的。莫非,他真的打算獨自一人過此餘生?

其實心裏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吧?有誰會喜歡孤獨一人,即使是她在最絕望最無可依靠的時候,也是希望有個人能陪她一起。只是,當時最希望的那個人,卻是把她推向深淵的那個!

本以為,她不會在對這世間的任何一個男子動情,可是,她竟不知,這世間還有這樣的男人。

自己村子裏沒有配得上月娘的單身漢,林大磊就去鄰村尋覓,一副非要把月娘嫁出去的勢頭。月娘開始不知他每日忙活什麽,但後來知曉過後,也只咬咬唇冷眼瞧他折騰去,難道他就不明白,想要那流言消散,最好的辦法,就是坐實這個流言麽?

這個不通人情的臭石頭!

林大磊又皺着眉頭回來了,月娘瞧都沒瞧他一眼,把繩子上風幹的布匹收了,徑直回了屋裏。

林大磊沒有注意到月娘的情緒,他有些發愁的坐在院門的那顆石頭上,這幾日他奔走四處後,才知道他救了一位千金小姐的事情已然傳了許遠,別人見他來打聽周圍單身漢的家境和品性,便把他的意圖猜了個□□不離十,倒真招來了些上門自薦的。

只是,稍微正經一些的人家,都不希望自己兒子娶個只能看什麽也做不了的花瓶回來,那些有心思的,卻沒有幾個是正經過日子的好人。不是長得歪瓜裂棗的,就是心思不正的,再就是家徒四壁窮的叮當響的。

這樣的人家都如何配得上月娘呢?難道要她去吃苦,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她那麽柔弱,又極好拿捏,到了這樣的人家,恐怕連半載也活不了!

今日倒是找了個稍微好點的人家,聽說口碑還不錯,家境在這一片算是稍微富裕點的了,說是種了好幾畝的地,家裏還喂養着豬牛羊,經常吃的上肉的。

林大磊便和人約好去見了那男人一面,長得還算不錯,就是有點偏瘦,說起話來溫溫吞吞的,應該也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再說到月娘的親事時,那人竟施施然道:“你也看到了,其實呢,我家的條件在這十裏八村的,談不上第一富,那前五還是排的上的,所以養個什麽都不會的女人倒也沒什麽。”

那男人擡頭看了看林大磊臉上的疤,心裏有些畏懼,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只是,我家母親是不會讓我娶個跟過別人的女人的,那個妾什麽的,平時給我端個洗腳水啊什麽的,能使喚使喚,也還是可以的。”

林大磊當即黑了臉,看着那個說完話便縮着腦袋窩囊的男人,真想把他摁倒在地狠狠地揍一頓!可是想到月娘那張被吓得慘白的小臉,算了!若打死人了,他去坐了牢,誰來管那個小姑娘去?只會讓那些心存惡念的歹人給毀壞了!

強壓着怒氣,雙拳緊握,趕走那個有色心沒色膽的窩囊廢,他一拳砸在旁邊石砌的牆面上。

————————

林大磊坐在那又沉重的嘆了口氣,看樣子,真的是他連累了她,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也要央求蔡氏收留她才是,縱然有那個來生,想必在李郎中夫婦看管之下,他也是不敢亂來什麽的。

何至于到如今這般地步?

林大磊擡頭看了看天色,見時辰不早了,便站起身來,還是先把今晚的飯最好罷,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林大磊喚月娘吃飯的時候,她剛剛把衣服量好,想着明天就開始着手做他的冬衣,王嬸給的那匹料子雖然不十分好,但摸起來卻比林大磊以往的衣服都舒服一些,再就是,這布雖是去年舊了的,但到底還是沒有穿過用過的新布,這樣,總算這個年,他也算是有件新衣服穿了。

她把料子收好,才坐到林大磊對面。林大磊見她拿起了餅子,這才開始吃起飯來,不過他吃飯向來極快,只消片刻便已吃完,只等着月娘慢條斯理的吃好去把碗刷了。

月娘心裏堵着一口氣,從他回來一眼也沒瞧他,只把眼珠往周圍打轉。這屋子裏比她剛來時幹淨了許多,林大磊知道她有潔癖,怕髒,便每日都把屋裏屋外打掃的幹幹淨淨,那些被褥什麽的,每逢有好日頭便拿出來換洗晾曬的,所以,縱然條件簡陋些,過得倒還是舒坦的。

想到這,她的氣便消了一些。要怪就怪這三個石頭堆在一起的家夥實在太硬了,一點也不知道拐彎,只一味的死腦筋,都不問問她是如何想的。

月娘咽下一口餅子,擡眼看向對面的那個男人,卻突然瞧見他手上一大片烏青紅腫,有幾處還破了皮流着血,月娘看着心驚,急忙扔下餅子抓過他的手來看,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林大磊手上的那傷早就沒有痛感了,這點傷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吃飯的時候竟忘了這事,見月娘如此擔心,便把手收回,輕描淡寫道:“無事,只是不小心擦傷了。”

那麽嚴重,還說沒事!月娘心疼極了,紅了眼圈道:“莫不是又為着我的緣故和人打起來了罷?”

林大磊見她開始掉起了眼淚,這才後悔沒有注意把手藏起來,想幫她擦淚,又覺得于理不合,只在旁幹着急勸她:“你莫哭,我沒有和人打架,真的只是擦傷的,一點小傷罷了,明天就好了。”

月娘卻不信,拿手背擦了擦眼淚,低頭說道:“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你也不用每日為着把我攆出去就巴巴的跑來跑去累死累活的,我不連累你,我走就是了,橫豎早就是個死人了,偷活了這些日子,倒是讓你不痛快了!”

第 15 章 碎語

月娘從未見過如此粗俗無禮的人,更沒有見過人吵架,更何況如此潑辣大嗓門的村野婦人,當下便愣在了那裏。

李大娘看了眼錯愕的月娘,猛地扔下手中的衣服,站起身來對那個婦人道:“大牛媳婦,你大侄子為啥一直找不到媳婦,你自己心裏沒數嗎?現在卻把當年的事情拿出來說。你還有臉說,當年若不是你貪圖小便宜,在那裏胡說八道,把個野生的雞說成了天上飛的鳳凰,大磊爺爺又那樣病重,那樣的女人能進我們村來嗎?”

大牛媳婦被她嗆了一下,但是又不服氣道:“那怎麽成我貪圖小便宜了?那林大磊他爺爺想咽氣的時候見自己孫子娶上媳婦,那麽趕的時間上哪找合适的去?就算有那好的,也不見的就願意跟他!我那是為了他家好,才幫他說孫媳婦的,咋的,媳婦不好賴我啦?當時還是他點了頭的呢!”

“你看你這話說的一點良心都沒有,那大磊爺爺躺床上那麽多日子,能上哪知道那女人的好壞去,你就瞅着這掙那昧良心的錢。後來好啦,那女的把村裏的男的勾搭了一遍,你自己男人都白睡了好幾回!”

這話戳到了大牛媳婦的痛處,原先見那女人在自己村子口碑不好,原想着也就是因為小時候克死了父母的,孤身寄居在舅舅家,她那舅母本就不待見她,大牛媳婦去說媒的時候,正好如了她舅母的意,連打聽男方家在哪都沒有,直接點頭應下了。誰知道那女人看着長得還不錯,一來到他們村裏,就開始各種抛三媚四的,直鈎的那些沒見識的臭男人一個個丢了魂似的,就連那大牛都為她神魂颠倒,背着大牛媳婦偷偷得手了好幾次。待大牛媳婦知道了後,卻是悔之不疊。

大牛媳婦的氣焰瞬間消了下去,但仍在那強自辯駁:“我那也是被騙了的,一開始見那女的長得還不錯,誰知道是個到處惹騷的狐媚子,不要臉的妖精……”

“行了,行了,凡事都是別人的錯,你卻是最好心眼的那個。”李大娘諷刺道。

大牛媳婦詞窮,撇着嘴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子灰溜溜的離開了。

劉大嫂子把李大娘拉到炕上坐下,略帶埋怨道:“你和這種人計較什麽,值得吵起來麽。如今你得罪了她,小心她在你婆婆那給你穿小鞋。”

“她愛怎樣怎樣,反正我婆婆不喜歡我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了,就算別人不和她說什麽,她也會沒事找我的事!”李大娘撿起剛剛扔下的沒做好的衣裳,見月娘還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模樣,勸慰道:“你別把她說的話往心裏去,她都是胡言亂語,最喜歡占人便宜,颠三倒四的說話了,莫要和她一般見識。”

她們剛剛說的話信息量有些大,月娘一時沒有消耗。照她們這樣說的話,那個大牛媳婦就是林大磊和他第一位妻子的媒人了?那個女人好像長得很好?那……林大磊有沒有對她動過心呢?

她怔怔的想着,見李大娘和她說話,這才穩了穩心神,答道:“沒事,我自然不會和她一般見識的。”

那人又不是她的什麽人,有什麽值得她去在意的。倒是她們說的話,倒是讓她對之前的事更多了一些了解。不過,那李大娘如此幫她,若不是有何企圖的話,确實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呢!

經了這一出,月娘自然不願意再在這裏待下去,王嬸也自覺對不住人家,把人家喊來,卻白白受了這樣的氣,萬一林大磊知道了生氣起來,卻是不好惹的。于是在月娘臨走之前,狠心咬牙把自己先前截得一匹花布要送與月娘,月娘自然是不要,但是她卻一副鐵了心的樣子非給不可。月娘無奈,便指了一匹男人家穿的布色,道:“既是你為自己買的過年時穿的新衣服,我如何收的?若實在要給,不如就給我一點這樣地布吧。”

“可是……這是去年剩的布料啊?”王嬸不解,那明明是自己家男人去年做衣剩下的布匹,而且料子也不十分好。

“無事,如此還是謝過王嬸了。”不管怎樣,她既給了她棉花,現下又要給她布匹,正好連林大磊的冬衣也一起做了。

月娘拒絕王嬸的熱情相送,決定以後離這些人還是遠着的好,幸而兩家離得比較近,路上沒有再碰到什麽奇怪的人。

月娘回到家卻沒有看見林大磊。

她疑惑地走去廚房,見之前砍得那些柴夥都已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裏面,莫非在正屋?

她剛剛邁進屋裏,聽到身後有人小跑着進了院子,她急忙回頭看去,卻是李郎中的妻子蔡氏。

那蔡氏急急忙忙跑進院子裏,見着月娘緩了一口氣,說道:“月娘啊,那大磊在河邊跟人打起來了,你快随我去看看吧,或許他能聽你一聲勸,莫要把人打死了!”

月娘一驚,當下也顧不得什麽了,急忙跟着蔡氏往外走去,問道:“怎麽回事?怎麽就要打死人了?”

蔡氏拉着月娘,一邊急沖沖的往河邊趕去,一邊答道:“聽說啊,是大磊拎着桶去河邊打水,那王麻子還有趙大牛幾個小混混在說些難聽的混賬話,卻被他正好聽了去,一時怒上心頭,上去便在水裏打了起來,這都要過冬了,水裏那麽冷,打不死人也能凍死人,還是不要出人命的好,大過年的總不能吃官司進牢房罷?”

月娘聽了也十分焦急,只恨不得一步便走到他身邊去。

好不容易緊趕慢趕小跑到了河邊,那裏看熱鬧的人群已是滿滿的了,衆人七嘴八舌的,有人在勸着不要打,還偶爾聽見一兩句幸災樂禍的,卻看不見林大磊身在何處。

有人見蔡氏拉了個小姑娘過來,心裏便猜測着定是林大磊救回家的那位,于是大家紛紛讓道,準備看場更好地熱鬧,也能知道林大磊與這姑娘到底是何關系。

衆人讓開了,裏面的情況便盡入眼底。只見有兩個大漢倒在冰冷的河水裏,那河水上面還飄着些血跡,不知道是誰的,林大磊雙目充血,青筋暴起,正抓着個一位滿臉麻子的漢子,一拳一拳狠狠地打在那人臉上。

那個漢子就躺在那任憑林大磊打,好像已經沒有力氣掙紮,只剩下出氣的份了。

饒是如此,竟無一人敢上前勸說!

月娘記得蔡氏說打死人要坐牢的,估計還要抵命,為這樣的人,卻是不值!

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和衆目睽睽之下了,上前踏進河水裏,直到水面淹過了膝蓋,才到林大磊在的位置。

月娘一把扯住林大磊揚起的胳膊,奈何林大磊不知道是她,一時沒有收住力氣,便差點把她甩出去,待看清是她時,又立馬把她拉了回來,強壓着怒氣道:“你怎麽來了?”

這水實在是冷的很,月娘抓着林大磊衣服的手情不自禁的打着顫栗,而且她周圍還飄着血,刺鼻的血腥味讓她感到惡心和恐懼。

“不要再打了,會死人的……”

林大磊猶自氣憤的把王麻子往河裏一扔,旁邊一直看的打哆嗦的趙大牛急忙接了過來。林大磊不想月娘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又見她受到了驚吓,臉色蒼白,唇瓣上也無一絲血跡,便把她拉回岸上。

林大磊冷眼掃了一圈圍觀的衆人,見他們并沒有幾人前去查看王麻子的傷勢,反而興致昂揚的盯着他和月娘看。

林大磊無視那些人的眼光,面不改的的拉着月娘往家走去,撇下一群人在身後竊竊私語。直到回到了家裏,還是餘氣未消。

那王麻子和趙大牛的話猶在耳邊:“那小姑娘可真是個尤物啊,那臉蛋是臉蛋的,身材是身材的,尤其是那一抹小蠻腰,啧啧啧,真不知道被我壓在身下是如何的美妙。”

“想知滋味如何?那你得去問林大磊去!他們整日的待在一個屋裏,沒有什麽事發生傻子才會信!要說這林大磊可真有桃花運,第一個媳婦長得就勾魂攝魄的,這走在大路上随便一撿,那也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痞子呢。”

“你別說,他第一個媳婦我是嘗過的,那叫一個浪啊!不知這第二個可有第一個那麽奔放?啊?哈哈哈……”

是個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就算當初那鄭氏只與他做了短短幾個月的夫妻,亦未有夫妻之實,但死後還被人這樣侮辱,那些人卻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更何況他們還這樣污蔑月娘的名聲,這樣的話若是傳開了,還讓月娘如何做人?豈不是逼着人家再死一次?

他們說他也就罷了,偏偏滿嘴污穢,把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的名聲毀得徹徹底底才算甘心?

說到底,他也有責任。

不如,幫她找個好夫婿罷?

第 14 章 閑言

月娘跟着林大磊下了幾次的地,村子裏便有閑話出來,只說林大磊看中了人家小姑娘的樣貌,又見人家是孤身寡人,便欲強行霸占。

這話說的有模有樣,再加上王麻子幾人的胡編亂造,以及王嬸言辭間的暧昧,倒像是真有其事一般。于是每日出門的時候,那些大媳婦小姑娘的都在用那種鄙夷和不屑的眼光在林大磊和月娘身上來回打量,有些不懷好意的單身漢子便拿賊溜溜的眼睛在月娘身上來回的瞅着,還帶着淫.笑,見月娘看過來時,便抛個媚眼過去,很是惡心。于是月娘每次出門,見這些人在路邊,都不敢再擡起頭來。

大磊本不在乎別人說他什麽,反正這些年也是這樣過來的,多一條是非少一條是非對他來說已無甚關系,可是要是因為他的緣故累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卻是他的不是了。

只是無論如何,這些閑話是管不住的,人家又不來他面前說,也沒有解釋的機會,縱然解釋了估計也沒有人會信,于是大磊很是犯愁。犯愁的他發現月娘也整天耷拉着個小臉,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偶爾活潑一下,連笑容也不怎麽有了。

這日月娘沒有跟着林大磊下地,只因為每次從地邊上過的時候,那些有媳婦沒媳婦的漢子都在用一種她很讨厭的目光掃視着她,從頭到腳,連根頭發絲都不放過,偶爾還冒出一兩聲不懷好意的笑,讓她感到害怕。

她不願下地,林大磊自然不會勉強她,只是也不敢扔下她一個人待在家,于是便拿出木柴來砍柴。

月娘就怔怔的看着林大磊砍柴,心思卻空空的。她這發呆的樣子被前來串門的王嬸看在了眼裏,卻成了含情脈脈妾有意了。

王嬸先看了眼揮舞着斧子的林大磊,雖說是年歲大了那麽一點,倒是一個有氣概有擔當的漢子,又長的威武雄壯,人高馬大的,看起來甚有安全感。

再看坐在一旁娴靜乖巧的月娘,長得眉清目秀,嬌嬌嫩嫩的仿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又有一雙水靈靈的會說話的大眼睛,甚是可人!

這倆人,怎麽看怎麽般配!

王嬸笑眯了眼睛,她當了大半輩子的媒婆了,還沒見過這樣登對的!

“大磊,砍柴呢?”王嬸笑着走上前去搭讪。

林大磊砍完手下這一根柴夥,停下手來,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水,點頭應了一聲。

王嬸又道:“今兒個怎麽沒有去地裏,莫不是地裏的活都幹完了?”

這其中的因由他自然不會告知外人,于是便含糊道:“差不多了。”

“哎呀,長得高大力氣就是好,幹活這樣的麻利,不像你王叔,幹不到半個時辰便嚷嚷着累死累活的,一點用都不中。”說完,她又看了眼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月娘,走上前坐到月娘身邊,對大磊道:“上次要你去我那拿些棉花來的,卻是又忘了不成?這眼看着都要立冬了,你還讓人家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穿如此單薄的衣裳不成?”

林大磊聽她如此說,倒是十分愧疚,前幾日一直在忙地裏的活,這兩天又傳一些風言風語,倒真是把這事給忘了。

王嬸見他這神情便知他是一時忙忘了的,只作出一副埋怨他的樣子:“你看你,如此粗枝大葉的,如何照顧的好人家小娘子,我看你們這些大老爺們都是一個通病,總是容易忘性,一點也不牢靠。”

林大磊性子本就有些悶,見人這樣說,也不知如何搭話,便只站在那聽着。

月娘卻是心疼他,便小聲的為他辯解道:“不是的,他……很好,也很細心,只是這幾日事情有些多,一時想不起來罷了。”

“好好好,我不說他了。看看,我才不過說了他兩句罷了,就這麽心疼起來了。”王嬸打趣道。

月娘卻羞紅了雙頰,連連擺手解釋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王嬸順勢拉住月娘的手,對大磊說話,眼睛卻看着低着頭的月娘,“大磊啊,這也是你的福氣來了,這多好的姑娘啊。行了,我也不多說了,你看這小姑娘家的,整天住在你這漢子家裏,已經夠委屈的了,還不讓人家串串門,與鄰裏多多走動走動。不如就跟我去我家裏玩兒會罷,左右也無事。”

林大磊本就對她暧昧不清的話有些反感,現下見她又要把月娘帶她家去,直覺便想拒絕,但是又聽她說到月娘委屈,心想自己的确委屈了人家,平時除了跟他去地裏,哪都沒去過,還是個孩子的年齡,也會有愛玩的時候,他怎麽能因為怕這怕那約束她呢?若有人敢打她的注意,他只管打的那人連想想的念頭都不敢有。

王嬸見林大磊有些松動,繼而道:“瞧你那護犢子的模樣,我還能吃了她不成?你總不能把人家關在家裏一輩子吧?放心,我等下就把她原原本本一根汗毛都不少的送回你手上。”

話已說到這份上,林大磊自然不好再說什麽拒絕的話了,他看了眼月娘,見她臉上沒有反感,想着她也許是憋悶了,出去玩玩也好,不過,他皺了皺眉,對王嬸道:“她年齡尚小,許多事情自然不懂得,可是我卻不能欺了人家去,所以,那種話,還是莫要再說了。”

王嬸挑了挑眉,看了看一臉不滿的林大磊,又瞧了瞧低眉斂目不吭聲的月娘,心想,難不成還是妾有意郎無情?

這可真是稀罕!

林大磊板了臉色,王嬸自然不敢在獅子頭上拔毛,便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只拉着月娘往自己家去,一邊還問着月娘的繡工如何。

月娘本以為只有王嬸一人在家,不曾想還有幾個婦人。那幾個婦人見月娘走了進來,均是兩眼放光,一臉的好奇。先是把月娘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邊,再就是上前誇贊起來月娘的肌膚,誇完肌膚誇身段,誇完身段又說起月娘被林大磊從河裏打撈起來的可憐身事,最後才終于繞到她們一開始便想問出的問題:“大磊,待你可好?”

本來吵吵鬧鬧的屋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俱都斂聲屏氣的等着她的回答。

月娘擡眸掃了眼這群人,有眼中帶着好奇的,還有略帶鄙夷的,還有看熱鬧的,想必都是聽了那些閑話跑來聽八卦的吧?偏那王嬸還親自把自己給哄了來,真是難為了呢!

王嬸見月娘臉色很難看,心知惹了她不快了,便打着哈哈道:“來來來,都先坐下,坐下邊做活計邊說話。”

衆人坐下後,王嬸又指了一個婦人向月娘介紹道:“這是村裏的李大娘,咱這個村裏啊,就數她的一雙手最巧了,那些鎮上最時興的款式的衣裳,她都能做的出,想要新樣式的衣服,找她準沒錯!”

月娘擡眼看過去,那個婦人頭上插着一柄梳篦,上身穿着荷葉花紋的短襖,外面罩了一件桃紅的半新不舊的比肩褂,下身穿了一條紫绡翠紋裙,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想必是一直待在屋裏做針線活,鮮少下地,故而比其他幾位婦人白淨一些。

那婦人面容看起來還算和善,對月娘笑着點了點頭。

月娘報以一笑。

王嬸便又指了她旁邊一位身穿玫瑰紫對襟直領褙子的婦人,道:“這位是劉大嫂子。”

大約二十三四歲,在這群婦人裏面年紀最輕的,其他幾位都是和王嬸年紀差不多的。王嬸去取了一些棉花過來,看樣子這幾人都是聚在一起做冬衣的,想起曾答應送與月娘一些,這才去喚了她來。

月娘接過道了謝,王嬸便又指着李大娘對月娘說:“這裏面啊,數她的手藝最好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學了多少遍,就是學不會,你年紀小,許是能學去一點半點的,倒也是你的福氣,看她那個家夥還敢如此嚣張。”

李大娘橫了她一眼,接過話來:“人家學去的自然就是人家的了,橫豎和你沒關系,你叫喚什麽,莫不是狗仗了人勢去?”

一群人笑了起來,王嬸去擰她的嘴:“我把你個小娼婦,還敢罵到我頭上去,若不是你嫁于了李大,何曾有機會與我平輩!”

有人勸道:“你倆快別鬧了,莫要吓壞了別人。”

王嬸便攆她們:“你們不是來我這拿棉花的麽?如今拿完了怎的還賴在這不走,快走快走,我這小破屋子可放不下這麽多人。”

那幾人本是見月娘來了,想着能不能聽去一些新鮮事,飯後也好有話題閑聊,現下被王嬸一攆,當即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起身準備離開。卻突然有個臉上長了一顆痦子的婦人轉過身問向月娘:“不知姑娘可曾許配了人家?”

月娘一愣,那人被王嬸推了一把:“你看你問的是什麽話?有你這麽與人講話的嗎?”

那人燦燦的笑了笑,解釋道:“是我不好,我唐突了。只是我身邊有個侄子,如今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若是姑娘看不中林大磊,或許可以相看相看我那侄子?”

王嬸呸了她一聲,不屑地說道:“做夢去吧!就你那侄子,跟個矮冬瓜似的,還想癞□□吃天鵝肉?估計還不到人家姑娘肩膀高,你少打那沒譜的注意了,正經找個醜的殘的,興許人家還能願意湊合着過呢!”

那人不願意了,雙手把腰一掐,扯着嗓子嚷道:“我侄子咋不好了,再怎麽樣也是個本本分分的人罷?那殺過□□的林大磊就叫好了?我都沒嫌棄她跟過這樣的男人,憑啥嫌棄我家大侄子?”

第 13 章 三石

月娘自然是連忙應下,連飯都吃的快了些,好像真的迫不及待要去地裏一般,林大磊見她這樣孩子氣,也跟着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待把一切都收拾完畢,他拿起鋤頭轉身正看見月娘一臉柔順的等着自己。

他緊走幾步,行至月娘身旁,低聲輕語道:“走吧。”

“嗯。”月娘乖順的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結實的後背,昨晚見到的場景又再一次浮現在腦中。昨晚回去床上之後,半晌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夢裏卻遇見一個威武雄壯的漢子在一處清澈的小溪裏洗澡,那屬于男人陽剛的肌膚上布滿了水珠,從那厚實的肩膀處劃過挺拔的脊背,再到微微翹出水面的窄臀,最後落入水中。

月娘的心也跟着那一滴水珠沉浮着,那男人不着寸縷,本不該是她這未出閣的姑娘看的,可是她竟半點挪不動地方,那腳像是生了根紮了地一般,無法移動半分!

驚慌恐懼之下,那男人正要轉過頭來,月娘更是焦急萬分,若是被人發現她偷窺男人洗澡,這還做人不做了?

她這邊正滿頭大汗的努力移動腳步,那邊水中的男人已經轉過身來。

竟然是林大磊!

他那精壯的胸膛就這樣坦蕩蕩的展露在她面前,月娘燥紅了臉,急得都要哭了出來,可是腳下就是一動不動!

林大磊卻牽了牽嘴角,伸出一條強壯有力的手臂,手指随意伸出,向着月娘,柔聲喚道:“月娘,過來~”

這是夢!現實中他從未喊過她的名字,月娘不敢看他□□的胸膛,可是他的手還在那伸着,好像自己不過去他絕不罷休一般。

想了想,她還是準備走過去,看他要如何。可是,腳下還是不動,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無法撼動分毫,最後竟摔倒在地上。月娘委屈的看向林大磊,那裏哪還有人在,月娘便驚恐的醒了過來。

竟然做了這樣的夢!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月娘咬了咬唇,低頭看着前方大邁步的雙腿,她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怎的,就夢見他了呢?她何時日日思他念他了?以致于連夢中都有他的身影。這事若是被他人知曉,豈不是要羞死人了?

月娘這邊面紅耳赤的想着心事,不防前方帶路的林大磊忽然停下了步子,月娘一個不防便撞在了他結實的後背上。

月娘又羞又惱,這人真是的,好好地作甚麽突然停下來。她捂着被撞疼的額頭向前看去,林大磊正面無表情的看向前面,月娘心下好奇,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對面正站着一個和林大磊年紀差不多的文弱書生。

說他是書生,僅是因為他衣服外面罩了一件深藍色的儒衫,這村裏人向來沒有如此講究的穿着,想必不常在這村子裏罷。

那人見了林大磊,神情竟有些許的動容,林大磊卻仿佛無動于衷,只在原地立了片刻,而後目不斜視的向前走去,只是步伐比之前更加快了一些。

月娘不知因由,但心知現在不是追究那些事情的時候,于是也斂眉垂目的跑步緊跟了上去。經過那人時,她清楚地看見他臉上露出的訝異和不可置信。

月娘氣喘籲籲地在後面跑着,也不要求他停下來或者走慢一些,雖然他沒有說什麽,也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月娘能感覺得到剛剛那人給他帶來的情緒,讓他亂了心神。

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麽來頭?月娘思索着,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了村裏人種地的地方。許多村民都低着頭在地裏忙活着,男人們都在使着鋤頭給地裏的莊稼往外排水,女人家都帶着一方破舊的方巾,也在悶着頭幹活。

突然有人喚了一聲月娘,月娘疑惑地看過去,卻是同在地裏幹活的王嬸。只見她頭頂一方玫紅色方巾,身穿紅色小碎花的夾襖,在這綠油油黃橙橙的地裏,煞是喜慶,一眼便能看到她。

“你們也下地幹活來了啊?”王嬸熱情的打着招呼。

月娘略微羞澀的點了點頭,卻看見原先在地裏悶頭幹活的村民聽到喊聲,都擡頭看了過來,然後有的聚在一起看着這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月娘直覺這樣不是好的現象,心裏有些惶恐,好似做錯了什麽事情一般,她擡頭看向林大磊。

林大磊卻雙目直視前方,好像身邊的那些污言穢語與他無幹一般,月娘抿了抿唇,也決心不理這些,學他那樣目不斜視。盡管如此,她卻還是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林大磊走了這麽一會兒,那點子不舒服的情緒終于好轉了一些,而後才想起來還有月娘,他急忙回頭看去,只見月娘正小跑着跟在自己身後,已經累得嬌喘籲籲,小臉泛着紅暈,粉白的鼻尖上還冒出了幾點汗珠。饒是如此,竟一直沒有喚他一聲。

林大磊頓時心軟下來,剛剛那點子不快瞬間抛在了腦後,他急忙慢下了腳步,讓她也有個歇息的空檔。

月娘這會子走的腳疼,見離那群人遠了,這才軟軟糯糯地埋怨起來:“這還有多遠啊,怎的走了這麽久還不到?”

林大磊心下正愧疚着,見她那委屈的小模樣,更是心疼,急忙回道:“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了,你可累的緊?要不先休息一下。”

月娘嘟着嘴搖了搖頭,馬上就到了,也沒必要休息了。倆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幸好真的沒有多遠了,林大磊的這塊地與其他村民不在一處,這樣也好,他們也不用一直在那些人奇異的眼光下幹活了,倒自在了許多。

月娘累極了,也不怕髒的坐在地頭前的一塊石頭上。今日的天氣也十分不錯,晴空萬裏,太陽就這樣直直的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林大磊卻是一點累的跡象都沒有,也不歇息,從肩上放下鋤頭便開始幹活。

歇了一會,月娘便又恢複了精力,她坐在那裏無聊的緊,看林大磊幹了一會活,便拿了根小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府裏曾有夫子專門來教她和嫡姐讀書練字的,無非就是些《女誡》、《列女傳》之類的,不過她倒是練了一手極好的梅花小楷,甚得夫子贊賞,不過因為是庶妹,不可壓過嫡姐一頭,故而之後倒是很少再寫字了。

現下倒再沒了那些約束,如今也不再有那尊卑的差別,她拿着那細細的小樹枝開始在松軟的土地上練字,嗯,寫什麽好呢?大磊,林大磊。

“雖有逍遙志,其如磊落才。”

“低昂各有意,磊落如長人。”

嗯,雖都帶有磊字,卻好像與他并不符,“長人”倒還算切合他,身長約九尺,她才剛剛到他胸前而已。每日吃的也無非是五谷雜糧,怎的長得這般高大?

她這邊胡思亂想着,林大磊放下鋤頭走了過來,見地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沒念過書,但是自己的名字還是識得的。那一個一個的石字堆在一起,卻是他的磊字。

月娘感覺到一片陰影罩了過來,回頭看正是林大磊,頓時大感尴尬,但是又想他沒讀過書,想必不識得她寫的字,遂試探的問道:“你知道我寫的什麽嗎?”

林大磊知曉她心中所想,心裏暗暗好笑,嘴上卻順着她說道:“不識得。”

月娘便紅着小臉,用樹枝一筆一劃的把他的名字當着他的面寫了出來:“你看,三個石砌在一起,便是磊字。”言畢,她又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眸中帶笑,臉部輪廓也變得柔和許多,“你可有字?”

又不是讀書人,哪裏來的字?林大磊緩緩地搖了搖頭。

月娘歪着腦袋想了一下:“那便起個小名吧,三個石頭,三石,以後就叫你三石如何?”只見她神态天真、雙頰暈紅,顧盼之間自有一股輕靈之氣。

多好的小名啊,看他身上的肌肉像一塊塊小石頭似的,果然稱得上“磊”字。

林大磊愣了片刻,而後輕笑出聲:“大家都習慣了叫我大磊,如何能一時改了口去?”這麽多年了,許多人避他如蛇蠍,除了鄰近的那幾家,也沒人敢與他打招呼,更別提喚他一聲名字了。

“那以後,便由我喚你好了。”

粉嫩嫩的小姑娘,靈動的雙眸略帶羞澀的望過來,如是跟他說。

“好。”他情不自禁道。

月娘心中卻想,這個名字是她起的,也只能她能叫得,別人叫不得。

林大磊不知,日後無數個纏.綿.悱.恻的夜晚,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嬌聲喚着“三石”時,讓他這顆堅固如石的“三石”徹底化成了繞指柔。

自然,這是後話。

第 12 章 暗生

月娘臉上剛剛下去的紅暈,騰地又再次浮了上來:“啊?我……沒有……我燒火來着,你快修你的廚房,不要耽誤我添柴,看,火都要滅了。”

月娘嘴裏嘟囔着,心裏卻在埋怨自己不專心,她一個姑娘家怎麽老是管人家一個漢子如何,嗯,一定是她聽了王嬸講的那些事情,對他生了憐憫,覺得他生活的十分不容易,嗯,定是這樣的。

林大磊收起了驚訝的表情,看着月娘因不滿他的幹涉嘟起了小嘴,心裏暗暗笑了笑,想着這小姑娘如今倒似不怕他了,暴漏了原先的小脾性,倒也可愛的緊。林大磊也不再阻攔她,只是在幹活時難免不得不分心照看她,生怕她再一個不慎被燙着了。

待大磊把廚房修葺的差不多了,那飯也已經好了,林大磊不敢讓月娘端碗,讓她去屋子裏等着。月娘也怕自己像上次那樣出糗,也不堅持,便乖乖地回屋裏坐着等着。

林大磊把晚飯擺好,見月娘乖乖的就坐在那裏,很是受用。先拿了餅子遞給月娘,然後自己才開吃。

月娘拿筷子戳着碗裏一個個新鮮可口的大棗,心想這樣體貼的好男人,那個女人怎的就看不上呢?他這個人雖然不溫文爾雅,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可是細細看去,卻十分的有味道,尤其是從側面看,棱角分明,一點也不像那些酸酸的讀書人,滿嘴的子乎者也,卻一點聖賢的感覺都沒有。

而且,還很重義氣呢!奶娘曾說,重感情的人都很長久,所以他即便是被自己的兄弟那樣背叛了,卻還在為他的兄弟着想,即便那個女人是不得已而娶得,卻也是為了孝道,見人家不喜歡自己,便要放人家離去,試問這世間男子,有幾個做得到的?

不知,他對他的第一個妻子,可有感情?當時又是怎樣想的呢?這樣的女人,半點都配不上林大磊!

林大磊喝完粥,吃完最後一口餅子,擡眼瞧見月娘一點也沒動,只怔怔的盯着自己看,那神情很是奇怪,他心中頓時起了驚疑,想了想,試探着問道:“可是王嬸和你說了什麽?”

他心中想着,莫不是王嬸說話直接,講了些難聽的話語,讓她心裏不舒服,那王嬸最是喜歡與人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到她耳朵裏的事情,從沒有管住不往外說的時候。

月娘聽了他的話,這才驚覺自己一直在盯着人家看,急忙低下頭去,嗫喏着道:“沒有……沒說什麽……”

明明就是聽進去了什麽!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什麽事情都寫在了臉上,林大磊也許沒有她識得字多,但絕對比她經歷得多,更懂得察言觀色。他暗自斟酌了一番,輕聲安撫道:“你莫怕,別人說了什麽,你都別往心裏去,日子都是自己過得,不要……在意他人眼光如何!”

月娘擡頭看着他皺着眉頭關心自己的樣子,很是窩心,他是擔心自己被人說三道四從而想不開傷心難過罷?日子都是自己過得,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如何!那麽,這些年,他就是這樣安慰着自己走過來的嗎?

“對,日子都是自己的,何妨為了他人的事情讓自己難過?倒不如整天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反正不開心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

這話說的是她自己,倒像是在安慰他。

陽光從外頭打進屋子來,那小小的姑娘就那樣俏生生的沐浴在太陽下,可以看到前額上有淡淡的小絨毛,很是可愛。大大的杏眼裏泛着漣漪,一閃一閃的,嘴角彎成一個柔美的弧度,像是在山上打獵時遇見的那只白狐,捉住它時十分委屈可憐的樣子,待要放走它時,卻又是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讓他無可奈何。

林大磊見她忽然開心起來,也跟着笑了起來,伸手拿筷子給她夾了一塊肉,道:“那你就多吃點,反正少吃也是一天,多吃也是一天,倒不如多吃些好,你……太瘦了。”

月娘不笑了,皺起了小眉頭,用筷子一邊戳着那一大塊肉,一邊小聲的嘟囔:“這麽大塊,怎麽吃得完嘛!”

林大磊見她如此可愛讨喜,低低地笑出聲來。月娘見他高興,心下也跟着歡喜,不知不覺地便把那一大塊肉盡數入了肚子裏。

吃過飯月娘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看林大磊在廚房刷碗,眯着眼舒服的嘆着氣,真是山中不知歲月改啊,這樣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呢。以前的事情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竟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把目光再次移到那個給了自己新的生活的男人身上,就是他,讓她知道,原來,人還可以這樣自在的活着。

晚間,月娘左思右想,那間小廚房因下雨的緣故,即便修葺好了,但也未免潮濕不舒服,便起身去箱子裏拿了一床前幾日新曬的被子,又想到他只在地上随便鋪了個草墊子,上面只放了一層薄褥子,然後夜間也只蓋一層被子,即便他耐凍,這樣長期下去,對身體也是不好的。

于是又拿出一床褥子來,這樣總能隔絕一些地上的潮氣罷。

月娘抱着被子推門進去的時候,林大磊剛剛脫了衣服準備躺下睡覺,一眼便看見那健碩的後背上突出的肩胛骨。寬闊的肩膀,方若能承載千重,粗壯的手臂,有力的肱二頭肌正随着他的動作一鼓一鼓的,線條輪廓明晰,寬肩窄臀,整體呈現出倒三角形來,這便是那些話本上說的男人的好身材了罷。

月娘呆呆地愣在了那裏,見林大磊皺眉轉過身來,這才騰地一下子羞紅了臉,拿起被子急忙遮住視線,結結巴巴道:“我……我……怕你冷着……給你……送……送被子……”

林大磊卻好似很奇怪月娘的反應,伸手接過被褥,見月娘垂着頭不看自己,道了聲多謝。

“不……不謝……”月娘急忙應着,心砰砰的直跳,好像馬上就要從嗓子眼飛出來,倉皇間又擡眸看了林大磊一眼,不防他就離自己如此之近,那偉岸的身材就在自己面前,古銅色的肌膚,散發着男性的剛毅,月娘急忙轉過身去,語無倫次地說道:“那你趕緊歇息吧。”便急忙跑回屋去了。

林大磊對月娘這莫名其妙的行為很是不解,他看着緊緊關住的房門,皺眉愣了片刻,而後才茫然的鋪起了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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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月娘起身時,林大磊正站在門口和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漢子說着話,那人見月娘出門來,便憨态可掬的笑着打了聲招呼,月娘腼腆的回了一個微笑。那男的又和林大磊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月娘見林大磊面無表情的走到廚房裏給她盛飯,好奇的問道:“剛剛那是何人?可是有什麽事情?”

說完又覺得自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有些不妥,人家來找林大磊與她又有何幹?正想着說點別的岔開話題,難免難堪,卻聽林大磊解釋道:“那個人倒也不是外人,便是前幾次給你把脈的李郎中的大兒子福生,他到山上的田裏去,從這路過罷了。”

月娘點了點頭,剛剛那福生走時頗為歉意的樣子,倒似有什麽事情一般。這樣想着,她又拿眼瞧了瞧把飯端到屋裏的林大磊。

林大磊把飯放好,拿起一個餅子,見月娘還在站在門口發呆,問道:“如何不來吃飯?”

月娘應了,去廚房洗漱了一番,坐到林大磊對面時,想了想,還是問道:“可是地裏有什麽事情?”她見那個叫什麽福生的,肩上扛着鋤頭,想必是前天下了場大雨,地裏存了水罷。她雖不懂的那些東西,但是水多了豈不是要把莊稼淹死的,被水淹的滋味可是一點也不好受,她可是親身經歷過得。

林大磊沒想到她能想到這方面去,當下便愣了一下,道:“沒什麽要緊的,左不過是前日下得雨大了點,無妨!”福生是因為那日來生上門搗亂的緣故,心有愧疚,便好心上門來說一聲地裏的情況。

月娘咬着餅子思索了一下,瞅了眼對面喝粥的林大磊,小聲的勸道:“還是去看看吧,那莊稼被水淹着怪難受的。”

林大磊擡眼看了看她,皺眉道:“你要一個人待在家?我不在,那些歹人又來欺負你,你待如何?”

原來是擔心她……月娘覺得心中像吃了顆蜜餞一般,甜絲絲的,但是她還是覺得那些莊稼可憐的很,想了想,突然興奮的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或許我還能幫上什麽忙呢。”

像是第一次下地的小孩子一般,地裏的活又髒又累,豈是她這麽一個嬌嫩的小姑娘能幹的?林大磊只緊緊鎖着眉頭不說話。

月娘怕他不同意,接着勸道:“你看,現在都有大太陽呢,曬着暖暖的也不冷,也不熱,剛剛好。你若是怕我笨手笨腳拖累你,那我便在旁邊等你好了,反正待在屋子裏也無聊的緊。”

好像真的憋壞她了,林大磊見她這樣開心,那些阻攔的話竟不忍心再說出口,便無奈的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聽你的,只是,你若是不想在那了,就說一聲,我們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