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鵲橋仙

七年後,孟春時。

雪月湖畔,繞着婆娑楊柳,環着十裏桃花。

那一年,桃花開得格外盛,錦簇的像跳躍的火焰。

綠楊煙外曉寒輕,粉桃枝頭春意鬧!

十裏桃林,隔着煙雨飛花,目光碰在一起,他們相視淺笑,繼而擦肩而過,各自看桃。

他心底,掠過游歷江湖來的第一個感悟,欣喜間,不覺握緊了拳頭。

她回身,隔着紛落的花雨,望着那一襲白衣,有一種宿命降臨般的感覺,然而,白衣行遠,只留下漫天的桃雨,和她心中驚鴻般的影子。

突然想到了來這裏的目的,少女正色,繼續優雅地搖曳而行。穿梭在桃花間,賞着桃,也全神貫注地注意着身邊的動靜。

游人漸漸少了,少女擡頭望望不早的天色,咬牙走出桃林,回到了臨湖的客棧。

房裏漆黑一片,顯然人已睡熟。一根竹管,伸進屋,青煙彌散,一會兒,一個黑色的人影緩緩開門,閃身而入,□地逼近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影,飛撲過去,黑衣人的心咚的一滞,那是枕頭,床上根本沒人!

森寒的劍抵住了他的脖子,黑衣人身子一僵,一動不敢動,耳邊響起女子銀鈴般的聲音,“淫賊!你跑不了了!“燭火燃起,映着女子的傾世容顏,她便是在桃林游蕩了一個下午的那個女子,以自己為餌,誘捕最近猖狂犯案的采花賊。

眼中有着對淫賊的憤恨,也有着計劃成功的得意,女子伸手就要點住黑衣人,再把他送官法辦。

黑衣人冷哼一聲,身子突然如游魚般溜走,女子大驚,急忙長劍橫削過去,黑衣人更快,閃身躲過迫近的冷寒,擡手一揚,白色的粉末全部抖在女子臉上。

心下驚懼萬分,女子收劍便要喊人,卻發現喉嚨像堵了什麽,竟然喊不出聲,身子也突然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踉跄歪在椅子上,女子臉色蒼白如紙,驚恐地望着一步步逼近的人。

“死丫頭,敢算計本大爺,看爺不玩死你!“獰笑着逼近姿容絕世的人,黑衣人擡手便要撕女子的衣服。

後心猛地感到一陣冰寒,黑衣人飛快地竄到一邊,一雙小眼睛射出寒光,直逼門口站着的白衣少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白衣勝雪,身姿如蓮,面如玉,眉如月,眸如水,薄唇輕抿,弧度寧靜而美好。

少年瞥一眼女子,見她無礙,心下略寬,轉眸看向黑衣人,眼中帶着厭惡。

“小子,找死!“抽出腰間的彎刀,黑衣人直取少年咽喉,另一只手依舊下三濫地扣了一包藥粉。

墨色劍光掠向黑衣人,帶着排山倒海地氣勢。

“當!“彎刀斷落在地上,胸前滋滋滲出越來越多的血,黑衣人盯着那一柄墨色長劍,仿佛認命般臉上浮上苦笑,人意!專誅奸邪的人意!

縱使護花陵今不如昔,可是這柄傳承三百年的正義之劍,依舊是天下不滅的傳奇!

這也是一場傳奇,美人如玉,公子無雙!

仿佛相逢是一場宿命,相愛是冥冥中的必然,畢竟,他們那樣般配!

他叫江問天,是護花陵陵主沈沉櫻的弟子,也是未來護花陵的陵主,如今他攜人意出陵歷練,也是參悟問情!當然,他遇到了那個注定的人,注定成為他的問情的人!

她是淩雪玉,她說她是毓秀弟子。母親師出毓秀,她自幼習練玉女劍法,說是毓秀弟子也不為過。其實她還是碧玉莊的小姐,只是碧玉莊脫離江湖日久,而她向往江湖,不願向人提及那個只是世俗巨賈般的大富之家。

七年前,毓秀與護花陵同遭魔教毒手,從此一蹶不振,他們更有惺惺相惜之意。

琴瑟相合,長劍相舞,攜手游歷江湖,勝似神仙眷侶!

只是,意亂神迷的少女,看不見少年眼裏極深處那一縷痛苦,那裏有血海鋪天,有他無法釋懷的夢魇。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 章 ☆、錐心問情

他沒有吹牛,山雞烤的又嫩又香,吃的浔雨滿嘴流油。

“你怎麽不吃啊?這麽大一只,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來,你—–”撕給少年的雞腿突然掉落在火堆裏,浔雨瞬間蒼白了清麗的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淚水在眼裏打着轉,不可能的!鳴謙,你?

“胭脂淚,本座可不敢像江陵主一樣,吃的那麽有滋有味!”溫潤如玉的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像針一樣毫不留情地紮入浔雨的心底。

胭脂淚!無色無味的唐門劇毒!

“你究竟是誰?”拼命地把眼中放肆奔湧的淚水眨回,她不能哭,不能!不能為了這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哭!

“焉鳴謙,聖教教主焉武南是我父親!”看向伏在地上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女,他手指一動,泛黃的布帛握在他的手中,火光映着他不可一世的笑容。

這是那個一笑如三月春風的他嗎?自己還真是有眼無珠啊!少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心口疼的既空洞又憋悶,生不如死,這一刻她體味到這個詞所包含的殘酷。

“人意!正義之劍人意!”少年抽出人意打量着,啧啧稱奇,眼裏帶着邪魅的笑意,“好一柄神兵,不知用它來殺那些武林名宿是什麽感覺?”

淚水終于滑落,落入塵埃,濺起土黃的花!

意識逐漸模糊,朦胧間,祖師如雪蓮花開般的笑容浮現在自己眼前,那個慈母般的人啊!心底最後的一根弦啪的斷了,淚如溪流,淚盡泣血。

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救她,她沒有死在荒郊,而是被馬馱回護花陵,十幾位長老耗盡內力才為她驅盡了胭脂淚的毒。然而,她真正中的毒,卻永遠難以驅盡,越來越深入骨髓!

不但再次遺失問情,更丢失了人意!護花陵被重重陰霾籠罩着!

她在飛仙閣祖師畫像前跪了三天三夜,而後,陵中事務交與大師姐沈沉櫻全權處理,她閉關于古墓,沒有人知道那三年她是怎麽過來的,就連常到墓下探望的沈沉櫻也無法體會那樣的瘋狂與絕望。

明月不谙離別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明月相思!

可是哪來值得相思的人啊!

長劍瘋狂地斬向透下來的月光,森寒的劍氣四散開來,如萬點寒星彌散,光雨沒入石壁,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劍隔世!

當年祖師與南苑之君南宮梓晨相戀,南宮梓晨甚至為此放棄皇位,可是那一場傾國之愛卻慘淡收場!

據說,祖師得道飛升,留下他獨守着無際海畔那一方緣起之地。

舍!錐心泣血的轉身,便是那隔世一劍,決絕離別的真谛!

舍棄!那段情!那個夕陽下溫潤如玉的身影!

“啊!”仰天嘶吼,任憑淚水滑落在嘴角,斷情的慧劍帶着絕望斬下,亂石橫飛,古墓顫抖,猶如山崩地裂,地面上護花陵弟子相顧駭然。

沈沉櫻匆匆沖到墓下,卻驀地止住了身形紅了眼眶,纖弱的身影跪在祖師像前,顫抖地哭泣着,壓抑的憤恨、委屈、愧疚—–和着苦澀的淚水濺落在塵埃裏,開出絕望的花。

那一天,與那個夜隔了三年。

她用三年遺忘他,用三年的淚與血練那傷心絕望,練成了屬于她的問情!

8.一劍隔世

那一年的春風卻吹來了濃重的血腥氣,鋪天蓋地,席卷武林!

魔教大舉進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滅青霖,後誅毓秀,一路勢如破竹,直逼武林北鬥——護花陵!

然而,更讓天下嘩然的是,那個魔教少主橫行天下的絕世武功,竟然就是護花陵的問情劍法!最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他用的劍,竟然是、竟然是人意!那柄代表武林公義天下正氣的神劍!

鋪天蓋地的指責、訓問、猜忌洶湧地撲向這個三百年來領袖武林的巨派,然而護花陵沒有解釋,只是,陵中弟子盡數負劍出山,迎戰魔教!

不知為何,魔教沒有北進,而是駐紮在青州,靜靜地等待着護花陵三千弟子,等待着正義與邪惡的終極一戰。

那一天,不見日光,一片陰沉沉灰蒙蒙的陰霾,天地肅殺!

青州城頭,兩人白衣勝雪,彼此對視着。城下,魔教與護花陵弟子加上前來助陣的淩雲天夫婦,安靜地仰視着城上,見證這一場巅峰對決。

焉鳴謙看着淡漠冷肅的如同雕像的女子,突然輕笑了聲,“與那天終是不同呢!老天爺還真是不給面子,夕陽也不出來照個面!”

聲音溫潤,一如三月春風,讓她一陣恍惚,青州,緣起之地,那場孽緣!然而她終不再是三年前的她了,驀然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劍上,人意!護花陵的象征——人意!染上無辜生靈的血,是對它無上的侮辱!

心如澆上了冰水,瞬間冷寒,殺了眼前的魔鬼,救贖護花陵,救贖人意,救贖自己!

“锵!”劍光游龍般地掠出,帶着淡淡的緋色光芒,長劍當空,指向少年。

盯着劍身上那一道血痕般的暗紅色痕跡,少年眼中掠過一絲震痛,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那柄劍名為飲恨!那是一柄不詳之劍,當年,那個名驚天下的鑄劍師就是鑄了它殺了背叛的愛人,其後幾百年間,這柄劍好像被下了詛咒,一直由主人插入愛人的胸口,那彎血跡,不知藏了多少凄厲的往事,如今,它——

定住心神,緩緩抽出人意,少年嘴邊掠過奇異的笑容,“本座,領教江陵主高招!“說時遲那時快,墨色劍光乍起,呼嘯着斬向女子!

眸光一凜,同樣的一招金風玉露,緋色與墨色碰撞在一起,劍氣縱橫間,城上高高低低的矮牆碎成千萬片炸裂開來,飛沙走石中,兩道白影分分合合,瞬間便折了幾十招。

長劍直刺,劍尖吞吐,數點寒星搖曳,轉眼炸成漫天星鬥,少年也不躲避,同樣一招迎上,半空中,流星飛雨,猶如月夜星空。

明月相思!同樣的不分上下!

城下衆人退出百米遠,盯着那劍氣縱橫的風暴中心,個個汗濕重衫,問情的威力,竟然駭人如斯!

少女嘴角牽起一抹苦笑,長劍肅然,當空斬下,帶着三年的錐心之痛!

少年亦然!

一劍隔世!

猶如鈞天雷裂,城牆破,亂石起,遠山震動,天地為之變色!

勁氣過後,撲倒在地的衆人急忙擡眼,一道白影掉落下來,卻不知是誰?

白衣人與黑衣人紛紛急掠過去,圍上了踉跄墜落和悠然飄落的兩道人影。

“好一招,一劍隔世!好!好!好!“噴出一口血,少年仍然大笑着,三聲好,一個比一個大。

浔雨看着他,微微顫抖着,眼中交錯過釋然、無奈、悲恸。

少年溫潤如水的目光落在少女蒼白的臉上,帶着奇異的眷戀,“因你,我練得成金風玉露,明月相思,也因你,我練不成一劍隔世!萬般皆是命!早知如此,是不是不該送你回護花陵?“話語越來越輕,卻帶着夢呓般的柔婉。

驀地擡眼,浔雨劇烈地顫抖着,不可思議地看向衣衫染血的少年,張着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不可能的!他—–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兩個人,唯一知曉內情的沈沉櫻此刻也是如遭雷擊,怔怔地望着魔教少主,眸中滿是不敢置信。

猛地,抓過人意刺向少女,眼中帶着解脫般惬意,然而,她一動不動,失魂落魄,“江師妹小心!“銀針飛射,貫入他的額頭,轉眸看向淩雲天,少年眼裏露出諷刺,又看向抖得更厲害的少女,艱難開口,”老天爺還真是狠心,連死在你劍下都不行。 “

“鳴謙!“撲上去抱着了無生氣的人,浔雨淚如雨下。

魔教之人拔刀而起,護花陵揮劍迎上,漫天的厮殺聲中,少女的痛哭聲被毫不留情的湮沒。

這便是江湖,你我各自站成彼岸的江湖!

天邊雲翳開了一線,夕陽曳火,染透了半天紅霞,只是再豔豔不過地上的殷紅!

那一戰,群龍無首的魔教幾乎全軍覆沒,而護花陵也死傷慘重元氣大傷!武林格局重新洗牌,護花陵如欲墜的夕陽,拉開了沒落的序幕。

這場席卷天下的戰争,只不過是他對那段不可能的感情的救贖!而他們,各自深情刻入骨,也各自萬劫不複!

一匹馬,一柄劍,一個人,她行在天涯,尋那一場夕陽西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 章 ☆、神劍誅魔

陡坡下,燃起一堆篝火,四周圍坐着十幾個人,除了青衣的淩雲天和粉衣的溫怡萱,其他人皆是一襲白衣身負長劍,人中也多為年輕女子,這正是與淩雲天夫婦彙合的護花陵弟子,一路追尋鬼彜而來。

“江陵主有消息了嗎?“一路而來,多日未得鬼彜消息,江浔雨也不見人影,溫怡萱心下焦急,不禁開口詢問護花陵一行人的首領——沈沉櫻。

“照師妹一路留下的記號看,她應該就在我們前面不遠。只是,師妹那邊也沒有鬼彜的消息。“沈沉櫻輕輕嘆息,眼下江湖上都在尋找那個魔頭,可他卻好像泥沙入海,竟然不見了蹤影。

淩雲天與溫怡萱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裏的憂色,魔頭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寧,還有那個問情劍譜,就算是毀了,也比現在這樣落入魔手群雄相争來的好。

一時間,一群人都一副憂容,氣氛壓抑。

“哈哈哈!護花陵的小輩們,不是在找老子嗎?老子來了!“尖厲陰毒的叫嚣從林中傳來,随後,一個黑影快速地掠到近前,暗光一閃,伴着凄厲的慘嚎,兩個閃躲不及的護花陵弟子重傷倒地,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蛛爪!“淩雲天驚呼,十指一抖,銀白的天山冰蠶絲追逐着那欲折回的暗光,另一邊溫怡萱也同時出手與丈夫合力截住了蛛爪,絲線一揚,蛛爪從半空掉落,劍光如白虹般一掠,”啪!“蛛爪被當空斬成兩段。

持劍玉立,瞥一眼地上猶帶鮮血的蛛爪,沈沉櫻眸光冷厲如電,恨恨地盯着十丈之外的樹梢上飄着的黑色人影。

眼看蛛爪被毀鬼彜卻并未動作,那個東西他已經用不着了!緩緩抽出手中的長劍,鬼彜陰狠的眸子裏帶着興奮,自己的傷剛養好,出來就碰上這些名門弟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來!“護花陵,碧玉莊,今日看老子統統送你們下地獄!“

“魔頭,還我師妹命來!“護花陵弟子眼見同門慘死,個個義憤填膺,紛紛拔劍沖向樹上的人影。

十幾人将鬼彜圍起,一時白衣翻飛,長劍舞動,兵刃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沈沉櫻見鬼彜來襲,心知己方難以取勝,立刻點燃了護花陵的信號彈,一聲尖嘯,天空中灑落了桃花般的光雨,浔雨,你要快點趕來啊!

煙花撕裂了黑暗的夜空,少年剛剛遞到手裏的雞腿掉落下去,“是護花陵向同門求救的信號,出事了!“女子急掠而出,背後的少年望着地上的雞腿眸中光芒閃爍,片刻也追了出去。

真是諷刺,魔教妖人竟然用護花陵最高深的武功屠戮護花陵弟子!十幾個精英弟子,竟多半重傷垂危。

肩上的傷口深可見骨,沈沉櫻以劍駐地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緊張地看着戰局。

銀線飛針,如飛雪,如細雨,罩着那一片劍光,淩雲天夫婦汗濕重衫,十指間飛針走線,勉強壓住了鬼彜的攻勢,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鳳鸾針法,也不過爾爾!“陰厲的聲音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銀線織成的羅網爆裂的聲音,白色的劍光暴起,淩雲天夫婦雙雙被巨力擊飛。

吐出一口鮮血,溫怡萱嘲諷地苦笑,”問情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那你就該榮幸,能死在問情之下!“冷光掠向溫怡萱,伴着衆人絕望地呼喊。

“當!“冷光打在掠到溫怡萱面前的殘破的蛛爪上,鐵屑紛飛。

陡坡之上,一襲白衣迎風而立,飄逸如仙。

“江師妹!““陵主!”驚喜的聲音響起,每個聲音都包含欣喜。

女子看着衣衫染血的衆人,面罩寒霜,冷冷地看向鬼彜。

“護花陵陵主?“鬼彜突然哈哈大笑,心下激動不已,只要殺了她,他便名傾天下,成為當之無愧的武林至尊!

”好!好極了!小丫頭,看看同是問情劍法,究竟誰更勝一籌!“黑色的人影如流星般劃向雪衣女子,長劍爆發出冷厲的光芒。

雪衣騰空,玄色劍光沖天而起,淩厲的光芒直奪月華,片刻湮沒了那襲黑衣,巨大的爆裂聲驚天動地,劍氣四散,方圓數十米的樹頭被齊齊斬斷,黑色的人影從空中掉落,像墜下的隕石。

半空中,雪衣飄蕩,如水的月光傾在墨色長劍上,莊嚴而肅穆。

同樣一招金風玉露!

鬼彜一知半解,而她,在這半月間,感悟已深!

“噗!“長劍穿過鬼彜踉跄落地的身體。

“你,是—–“長劍更深的刺入,将鬼彜的話截斷在嘴邊。

不敢置信地圓瞪着雙眼,帶着深刻的怨毒、陰狠以及一縷嘲諷,竦動天下的大魔頭僵硬地倒落在地上。

鳴謙收劍,對着半空中的人影微微颔首,眸子的極深處,湧動着奇異的光芒。

那一戰很快傳遍江湖,護花陵陵主誅滅血蜘蛛!一時間護花陵風頭更盛,武林歸心。

然而,暗地裏卻——

“浔雨,你立即帶問情劍譜回護花陵,只有把問情放回古墓,才會絕了他們的癡心妄想!我們才會平安歸去!”沈沉櫻倚在床上握着浔雨的手,四目相對,沈沉櫻沖浔雨點點頭。

地上是四具蒙面的屍首,為奪問情而來!

即使蒙面,在當世第一高手面前卻隐不了武功,他們是神機閣的人,那個同樣享有盛名的門派!

三日間,一行人已經遭到數次阻殺!

長長嘆了口氣,浔雨默認師姐提出的是唯一的辦法,自己帶着問情走,才能讓那些人不再對受傷的同門下手。

一人一騎,向護花陵奔馳着!吸引了無數觊觎的目光。

跑了一天一夜,人可以堅持,馬卻不行了。靠在樹邊休息時,浔雨冷肅的面容突然浮上一個極為愉悅的笑容,指風掠向樹叢,伴着她感動的聲音,“出來吧!鳴謙“

少年從樹林中走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浔雨。

“你幹嘛跟着我?知不知道,很危險!“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浔雨臉上的笑容被擔憂所替代。

“就是危險,我才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

“你來也幫不了—–“徒然住口,浔雨看向少年失望的臉,心下歉然,”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真的很危險!“

“我知道,我只是擔心你。“鳴謙看向少女,眼裏帶着濃濃的關切,臉上是恨自己武功低微不能為其分憂的沮喪摸樣。

“我不會有事的,再過三天就到護花陵了!“浔雨輕笑,安慰道,”你還是快回青霖門吧!等這件事平息了,我、我會去找你。“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浔雨兩頰飛上淡淡的紅暈。

少年眼中湧起亮色,溫潤地笑了,想到什麽,他揚了揚手中的山雞,“上一次你沒有吃到,今天,我再烤給你吃啊!”

“好!”浔雨欣然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 ☆、金風玉露

夕陽西下的時候,女子踏入了青州城,這裏是鬼彜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女子一襲雪衣纖塵不染,背後負着一個青布包裹的物事,狹長而凝重。女子素顏有些冰白,眉宇間隐約帶着一絲沉郁,一副心事重重郁結難遣的樣子。她便是護花陵的陵主江浔雨,為追回師門至寶,也為誅魔而來。

天色已經不早了,街上的小販都在收着攤子,行人不再閑逛,急匆匆地或歸家或尋找着住處。

女子在街上緩步行着,一襲白衣在人影匆匆的街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一直低着頭,苦思着。自從聽聞鬼彜練成問情,她眉頭的結就沒打開過,問情!她練成了嗎?沒有!縱然會了招式,她知道少了神韻,師傅說的不錯,她不敢說自己練成了問情!不知鬼彜是否悟了個中真谛?若是如此,護花陵百年威名怕盡毀今朝。她很害怕,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若想取勝機會渺茫。可是,作為一派之長的她卻不能退縮,只能與那個魔頭拼死一戰!

“各位大爺,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孩子已經餓了一天了!”衣衫褴褛的老婦跪在街邊,身旁靠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不斷地向來往的行人磕頭作揖,乞着食物。

浔雨擡眼望着那對母子,一時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們,好像回到了小的時候,她不知父母是誰,被那些乞丐養到四歲,每天都在街上祈求着一頓飽飯。若不是護花陵不是師傅,她現在會如何呢?

她是如此的幸運,那個古老的門派給了她所有的關愛,那個傳奇的祖師給了她慈母般的溫柔。

浔雨一時百感交集,眼中水光隐隐。

一雙手,遞過去一只燒雞。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老婦不停地磕着頭,忙不疊地把燒雞塞進兒子的手裏,“快吃!”餓極了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旁的老婦咽了口水,欣慰地看着。

浔雨順着那雙手看上去,那是一個少年,着一身白衣,劍眉高挑,鳳眸狹長,臉上線條分明,好一張英俊的面容。看着那對母子,他臉上的笑帶着三月春風的暖意,有着溫暖人心的力量。

突然間,有什麽劃過心底,浔雨一怔,那個少年遠遠看到她,沖她微微一笑,轉身去遠。

金風玉露!突然間,好像悟到了什麽,浔雨心底一陣激動,再看時,那一襲白衣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漫天夕陽下,只剩浔雨悵然若失的凝望。

“小弟弟,要喝水嗎?”浔雨沖那個被燒雞噎的直打嗝的孩子問道,手裏的水壺遞到他的面前。

孩子想也沒想抓過水壺便咕咚咕咚喝起來,一旁的老婦連連作揖直向浔雨道謝。

浔雨遞給老婦一張銀票,輕道,“這些銀子給你們,從這兒去護花陵吧!“

“什麽?“老婦愣住了,瘦削蠟黃的臉上一派不可思議之色。

護花陵從創派至今雖然一直收養孤兒,但是多數都是陵中弟子帶回的,試想,在那樣兵荒馬亂的封建時代,若是随便去的善堂,怕再多的地方也不夠這些乞丐住吧!他們這樣的孤兒寡母,怎麽敢妄想去武林第一大門派。

“就說我讓你們去的,我叫浔雨,他們會明白的。“

老婦徒然明白了,這個女子該是護花陵的弟子吧!知道自己交了好運,老婦驚喜至極,連連磕頭,可是再擡頭時,那一襲雪衣已經不知去向,老婦不禁感嘆,神技啊!她看向年幼的兒子,他能拜入護花陵門下,該是多好啊!

是夜,浔雨盤膝坐在床上閉目沉思,腦海裏劍招一一閃過,金風玉露—最終,卻只剩欲墜的夕陽,勝雪的白衣,以及那如春風的笑靥。女子驀地睜開眼睛,眉頭深鎖,臉頰潮紅,自己這是怎麽了?

“啪!”屋頂上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女子眸光一閃,有人?提起身旁的青布包袱,白色的人影掠出屋子,敏捷地如一只羽鶴。

“哐當!”手裏的彎刀被不知從哪掠來的白光斬斷,黑衣人大驚失色,慌忙後退,擡眼,一襲白衣輕輕飄落在地上受傷的人的身前。

冷冷望着黑衣人,浔雨眸中閃過疑惑,冷聲喝問,“你是何人?為何傷人性命?”

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眼裏射出毒蛇般的光,黑衣人冷哼,“小丫頭,別多管閑事,否則—”

浔雨不為他的威脅所動,冷聲打斷了黑衣人的話,“看你一襲夜行衣遮遮掩掩的,不是什麽好人吧!”

“哼!找死!”手腕一扣,兩枚子母镖從黑衣人手中激射出去,分取浔雨咽喉和胸口。

手指猛地用力一收,黑衣人斷在地上的半截刀立刻被吸了起來,只聽清脆的一聲響,那柄刀碎成幾十片向着黑衣人飛濺過去,子母镖像投火的飛蛾一樣被撞得粉碎,黑衣人拼命閃躲,還是有碎片插到胸前肩上,狠狠瞪了女子一眼,黑衣人一轉身從另一邊開着的窗竄逃而去。

“你沒事吧!”浔雨回身看向地上受傷的人,明月清輝從窗外灑進來,流淌在少年的臉上,心猛地一動,浔雨脫口而出,“是你?”真是好巧,這麽快又見面了,那個如三月春風般的少年。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鳴謙感激不盡。”少年勉強站起,沖浔雨行了一個大禮。

“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必客氣。”浔雨見少年受傷,忙把他扶到床上,拿出随身帶的傷藥給他敷了。

“那個黑衣人是誰?為什麽要殺你?”待包紮完畢,浔雨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是魔教妖人,是那個大魔頭血蜘蛛的同黨,他們殺我青霖弟子,我奉師命追查到此,沒想到會被他盯上。”提起那個魔頭,少年義憤填膺地道,溫和的臉上也泛起忿然之色。

浔雨聽此心下也十分憤慨,不過聽聞少年提及師門,浔雨嘴角微揚,拱手道,“沒想到是青霖門的師兄,失敬!”

玄蒼武林,以六大宗門為首,分別為護花陵、碧玉莊、天韻宮、神機閣、毓秀派、青霖門,雖然各派弟子私下多有來往,不過浔雨卻未見過這個少年。

“不知師兄是青霖哪一位前輩的高徒?”

被浔雨一問,少年面色微紅,有些尴尬,“在下拜于長青子門下,武功低微—”

浔雨眉微微一皺,有些同情地看着少年,如此資質,真是可惜了。青霖門的長青子師叔為人散漫,在師門中是個閑人,除了擺在那的輩分沒什麽地位,門下幾個弟子自然在江湖中名不見經傳。

“不知姑娘師從何處?”少年看到浔雨目光閃爍,自然猜到她對自己的師從有所感慨,立即開口轉移了話題。

“我是護花陵弟子,我姓江。”不想透露身份,浔雨只是報了姓氏。

少年臉上立時湧上傾慕之色,“原來師妹是護花陵的女俠,實在是失敬,失敬!”

浔雨輕輕搖搖頭,臉上綻開一個微笑,護花陵在江湖地位尊崇,也難怪他對自己肅然起敬,這就是自己的師門,一個悠久莊嚴的門派。

同為正道弟子,又都要追查鬼彜那個魔頭的下落,浔雨與鳴謙便結伴而行,一路向北追查鬼彜的蹤跡。

此時鬼彜已有近月未露面,江湖上各門各派都灑下天羅地網,誓要擒住這條大魚。只是,真想誅魔的有幾人?九成九的,都沖着問情而來!

護花陵久居六大宗門之首,其他五門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值此風雲際會群魔亂舞之際,各派勾心鬥角暗中互相擠兌在所難免,這便是江湖!一個吃人不眨眼的黑洞。

這日,天色已晚,身在荒郊,浔雨與鳴謙二人只好找間破廟作為栖身之所。

“江師妹,你在這裏別亂走,我出去找點吃的來。”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灰撲撲的廟堂,鳴謙道。

“嗯,你自己小心。”

“沒事的,放心吧!”

少年的身影在夕陽中颀長镌秀,浔雨望着那道去遠的人影,臉上綻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一路上少年對她照顧有加,而自己好像習慣了那樣的關懷,完全不像那個雷厲風行的護花陵陵主,隐藏起絕世武功,她不過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需要人來疼,來愛。

過了許久,還是不見鳴謙,怎麽還不回來?浔雨臉上顯出擔憂的神色,起身就要出去尋找,門外熟悉的身影卻閃了進來。“怎麽去了這麽久?“浔雨松了口氣放下心來,有些奇怪地問。

“這兒的山雞好狡猾,我抓了這麽久,才抓到它啊!“鳴謙沖浔雨揚了揚手中的山雞,臉上笑意燦然,”江師妹,我的手藝可好了,我烤山雞給你吃哦!“

仿佛被少年臉上的笑容感染,浔雨淡笑出聲,“你還會烤山雞?“本以為他去采些野果,沒想到打回來一只山雞,公子人如玉,會做烤山雞那樣的事嗎?

“你可別小看我,我烤的山雞香着呢!“

麻利把山雞去毛洗淨,用樹枝挑着山雞,少年一絲不茍地把它架在火上烤着,不時轉動着樹枝,以免烤糊了某一面。

透過火光看着少年寧靜的面容,浔雨心下一片暖意,恍惚中,就算這樣過了一生一世,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碧玉莊

青埂峰西去十裏,是為天下第一莊——碧玉莊!那裏亭臺樓閣鱗次栉比,極為考究奢華,顯示着主人非凡的財力。

碧玉莊,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門派,其鳳鸾針法精妙絕倫,被譽為天下第一暗器;碧玉莊,也是俗世裏最負盛名的織錦世家,一匹織繡華麗如雲天彩霞,價值連城。

碧玉莊當代莊主淩雲天,年方二十五,是江湖中有名的少年英俠。

此時,淩雲天急匆匆地走進大堂,待看清來人後,失望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也是,她已貴為護花陵陵主,怎麽會只身來此呢?暗自嘆息一聲,淩雲天勉強面帶笑意,沖來人一抱拳,“原來是沈師妹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淩莊主!”雪衣女子起身還禮,一笑嫣然,“淩莊主,一別三年,別來無恙乎?”

“托沈師妹洪福,甚好。倒不知沈師妹突然到訪,有何指教?”淩雲天與女子早年相熟,是感情極好的朋友,此時暗忖女子來此必有要事,也不客套,直接相詢。

女子一頓,嘆了口氣,斟酌一番方抿唇正色道,“沉櫻來請淩莊主幫一個忙?”

淩雲天劍眉一動,疑惑地看向女子,護花陵人才濟濟,自己能幫什麽忙?“沈師妹的意思是?”

“鬼彜之事莊主可知?”女子看着淩雲天,輕問。

“淩某再是孤陋寡聞,也知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此事了。”淩雲天微微嘆息,有些明白女子的來意,“不知貴派意下如何?”

女子目露難色,眉頭微蹙,不過片刻後堅定地道,“當然要誅殺此魔頭,收回問情劍譜!可是—”女子有些無奈地看向淩雲天,低語,“鬼彜練成問情,事情實在棘手至極。”

淩雲天心下一驚,急問,“難道江師妹沒有把握勝他?”

女子搖了搖頭,神色灰敗,“師妹不知是怎麽了,自從聽聞此事,日夜把自己關在密室修煉,可是—可是我看她臉色越來越差,欲速則不達,她剛剛開始參悟問情,似乎、似乎未得要領,我怕她無法取勝!”

淩雲天眼中神色變幻不定,關切,焦急,擔憂一一掠過,“我知道了,沈師妹可是要我助她一臂之力?”

“正是!淩莊主,拜托了!”女子點點頭,沖淩雲天深深地一揖。

忙扶起女子,淩雲天慨然道,“淩某也是江湖中人,除魔衛道當仁不讓!”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但她知道,淩家早有退出江湖只做生意的打算,這幾年更是日漸不過問江湖之事。此次,鬼彜練成問情大敗武林群豪,武功堪稱天下第一,浔雨師妹偏偏初習問情,看樣子進展緩慢,怕是不敵。若不是情非得已,自己必不來求将他卷入是非之中。如今只盼合護花陵碧玉莊之力,還武林一個太平。

淩雲天心念如電,護花陵是何等門派?若不是私交甚好,斷不會告訴自己實情,請求相助。此次,的确事關重大。何況,那個人,自己斷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他曾與她同赴南苑誅魔,自此情根深種,然而,或許年少懵懂,她卻對他并無愛意。分別之後,因為她被認定是護花陵的繼承人,不可能再作為鳳鸾針法的傳人,而他與毓秀派的千金早有婚約,那一段未表露的情便只能永遠深埋于心。

她已貴為一派之尊,自己也已娶妻生子,但是,那份愛卻永遠不會變,縱然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愛,有時只是默默的守護,默默的祝福。

“爹爹,你和娘親要去哪啊?”像個漂亮的唐瓷娃娃的小女孩扯着父親的衣角,擡起巴掌大的小臉,輕聲問道,眼裏滿是不舍。

淩雲天眼中閃過溫柔如水的愛意,蹲下身子,撫着女兒的發頂,柔聲道,“爹和娘要去抓壞人,玉兒在家要乖,聽奶奶的話,等爹回來了給你帶彩色的小糖人。”

“好嗳!雪玉最喜歡糖人了,爹爹放心,雪玉一定會乖的。”小女孩拍着手,開心地笑道。

“真是我的乖女兒!”淩雲天臉上挂着慈愛的笑容,把女兒摟在懷裏。

官道上,兩匹快馬飛快地奔馳着。

“天哥,我們就這樣去找鬼彜?”女子控着馬,側頭詢問丈夫。她姓溫芳名怡萱,一襲粉衣素雅溫和,一如她春花般的粉面,眉目都是淡淡的,像江南的薄霧煙雨,她與丈夫淩雲天同為鳳鸾針法的傳人。

“先和護花陵衆人彙合,再做打算。”淩雲天回答道。

“嗯,也好。”溫怡萱贊同地點點頭,打馬飛快地前行着。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血蜘蛛

冰雪剛剛融盡,山道還有些泥濘,一群黑衣人在蜿蜒的山道上疾步奔馳着,好像在追着什麽東西。

“你們看那裏!“一個在前面的黑衣人喊道,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路邊,卧着一具屍體。

待走近,黑衣人們不禁有些膽寒。看打扮該是山裏的樵夫吧!此時卻已經辨不清他的面目,甚至連身形都看不出,因為—像是被人持着尖刀刺了無數次,屍體一片血肉模糊,內髒破碎不堪流了一地,那樣子,像是一灘令人作嘔的爛肉。

“是血蜘蛛幹的!“一個黑衣人眼裏射出精光,肯定地說道。只有那個魔頭的蛛爪,才能把人搗碎成這樣。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偷練了問情,還是不忘原來三腳貓的本事!“冷笑聲遠遠傳來,一道白色的人影迅速掠到近前,背對着黑衣人們負手立在樹梢上,足下是拇指粗細的枝條,人影輕若飄塵,好高明的輕功!

“參見少主!“黑衣人們一見此人立即單膝跪下,恭聲參拜。

白衣人并未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遙望着遠山,他微微嘆了口氣。真是想不到,血蜘蛛竟然大膽到私藏問情劍譜,自己偷偷修煉,真是不可饒恕!“鬼彜被正道中人圍攻,雖然突圍但是必定身受重傷,跑不遠的。搜查方圓十裏之地,把他給我找出來!”

“是!”黑衣人們應了聲,四散開去,向着不同的方向搜尋着。

白衣人冷哼一聲,足下一點,鬼魅般地急掠而去—

夜幕無聲地降臨,月黑風高,夜陰冷異常,但是更陰冷的是這個地方!宅子破舊不堪,院子裏長着高高低低的蒿草,門上的牌匾斜挂着,依稀可以看到兩個模糊的字,義莊!

夜似乎在這裏更黑了些,陰風陣陣,好像厲鬼的哀嚎。

“咳咳!”突然間,這陰森之地竟然傳出了一聲咳嗽,借着微弱的光線可看到堂內橫七豎八地放着幾副破棺材,一個人影斜倚在棺木上,正艱難地閉目調息,看樣子似乎是受了重傷。

他着一襲黑色勁裝,似乎被利器劃過一樣,衣服有的地方碎的絲絲縷縷,血跡遍布,一襲黑衣好像從血泊裏撈出來的一樣,那已經幹涸的血,不知道是黑衣人的,還是別人的。

為什麽?我已經練成了問情劍法啊!每一招每一式都絲毫不差,可是威力卻遠不如傳說一般,那是獨步天下的絕頂武功嗎?不!為什麽我做不到像當年的江雪一樣,一人一劍可敵千軍萬馬,橫掃整個武林。

黑衣人越想越心煩意亂,冷哼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布帛,那布帛似乎有年景了,泛着陳舊的暗黃色。

一手展開布帛,一手持着明珠,黑衣人一遍又一遍地讀着,沒有錯!到底是為什麽?

“嘎嘎!”陡然間一聲夜枭的啼叫撕破了夜的寂靜,黑衣人一驚,迅速收起布帛,閃身躲在棺木之後,一雙黑豹般陰厲的眼睛死死盯向門外。

十幾道黑影落在義莊前,拔出閃亮的腰刀戒備地圍在門口,但是并沒有沖進去的意思。

“鬼彜,不是已經貴為天下第一高手了嗎?還學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幹什麽?豈不折了威名?出來!讓本座領教一下天下第一劍!”冷漠孤傲的話語傳入黑衣人的耳中,他盯着義莊外樹梢上停着的那道白色的人影,眼裏有着怨毒也有絲畏縮。

“放火!把老鼠燒出來!”白色的人影冷笑一聲吩咐道,黑衣人們應聲而動。可是突然一襲黑衣流星趕月般從義莊掠出,白虹般的劍光削向樹梢上的人影。

白衣人瞳仁猛地收縮,足下一動,憑空退開三尺,躲過了那道看似平常的劍光,臉上的笑意剛露就凝結在臉上,白衣人駭然急退,那道本來躲過的光竟然分出數個分影,如疾風閃電向他撲來—“轟!”接連三棵樹在那一劍下化為一地枯枝,白衣人踉跄落地,恨恨地望着已經掠遠的黑衣人。

“少主!”見主子失利,屬下失聲驚呼。

微擡了手示意無礙,“金風玉露!”白衣人低語,帶着沉郁和渴慕,“問情,果然名不虛傳!”

三卷問情,沒想到威力最大的會是第一招,金風玉露!這于理不通啊!鬼彜心下疑惑,卻終不得要領,逃得性命,只能找一處安全之所盡快養好傷再說!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他并不懂愛!但是,即使是堕入魔道殺人如麻的惡人,一生中也總會遇到那個人,那個能印入他心底的人!在不經意間,看似尋常,一個影子,卻成為內心深處最珍貴的記憶。

那便是金風玉露的真谛!

愛是昙花一現的驚豔,有時候一刻便可填滿一生的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護花陵

這裏是武林中最負盛名的門派,護花陵!

飛仙閣外,列着陵內三千弟子,白衣勝雪,長劍如虹。

閣內,兩旁坐着地位極高的長老們,上首是一個一襲白袍,玉冠束發的女子,兩鬓霜白,顯然年紀已經不輕了。她臉色異常的蒼白暗淡,氣息微弱,一副病容。

“咳咳!”女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瞬間臉漲的通紅,急促的喘息着。

“陵主!”“師傅!”閣內的人驚呼出聲,搶到她身前卻束手無策,只一個人小心地替她順着氣。

以袖掩口,女子勉強止住了咳聲,擡手示意無礙,一旁的一個年輕弟子立即遞上了茶盞,女子抿了一口茶,長長舒了口氣,調息片刻,女子才睜開眼睛,“開始吧!“她沖下首的一個長老點點頭。

“是!“

“首座弟子上殿!“

閣外,列在最前排的一個年輕女子緩步走進飛仙閣。

女子眉如青山遠黛,目若朗夜明星,面目清秀的如出水芙蓉。因為自幼習武,師出名門,女子行動間從容潇灑,隐隐的英氣逼人。

“傳位儀式開始,跪!“

女子跪倒在閣中,擡眼,便看到高牆正中挂着的畫像,那畫中人正含笑望着她,恍惚間,那個傳奇女子真的沖她笑着。驀地,女子眼裏閃過振奮的光芒,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是孤兒,從小被護花陵陵主即她的師傅收養,在這裏,她有了自己的姓氏,江!凡是那些不知名姓的孤兒,都會跟随祖師而姓,那個永遠溫婉沉靜笑着的女子,仿佛她們共同的母親。

她常常偷偷望着那副畫,那個護花陵的創派祖師,那個傳說中的天外飛仙般的女子。

有一天,自己也要像祖師一樣,為蒼生拔劍,除魔衛道!她在心裏默默念着,一念就是十幾年。

“請人意!”

陵主起身,恭敬地在祖師畫像前拜了三拜,雙手取下供在案上的墨色長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柄劍上,眼裏的神色驕傲而敬畏。

那柄劍,洗練古樸,通體墨黑,仿佛一雙窺測蒼生的墨色眸子,帶着莊嚴肅穆的氣息,那就是人意!誅過昏君奸佞,斬過魔道妖邪的正義之劍,也是護花陵陵主的信物。

“第十七代陵主浔雨,接劍!”陵主臉上帶着肅穆的光華,在弟子身前站定。

舉起的雙手中接過了傳承十七代的信物,冰涼的觸感傳入心底,同時也傳來了巨大的責任,“弟子浔雨,必遵祖師遺訓,扶危濟困,懲惡除奸!“話畢,女子長身拜下。

“參見陵主!“持劍立于飛仙閣,閣外三千弟子俯身參拜,那一刻,仿佛全天下都握在她的手中,那一天,她的夢想似乎已然成真。

護花陵以一座巨大的古墓為中心,樓閣綿延數裏,門下産業頗多,實是當之無愧的名門巨派。

而那座古墓是陵中的禁地,只有歷代陵主才能進入,因為墓下不但記載着護花陵的各種武功心法,更有祖師的不世絕學——問情劍譜!

金風玉露!

明月相思!

一劍隔世!

三卷問情劍譜,乃當今天下一等一的絕世武功,也是只有護花陵陵主可以習練的不傳之密。

“浔雨,歷代陵主繼承人,本該先來到這裏習練問情劍法,然後入江湖歷練三年,方可回陵繼任。奈何為師身體每況愈下,怕是等不到那時候,只能先完成傳位,你再參悟問情了!”老陵主撫摸着古墓中石壁上的劍訣,感慨萬分,看向年輕的弟子,“浔雨,問情是祖師從自己一生的感情經歷中感悟出來的,歷代陵主雖說人人練得問情,可是,真正敢說自己練成問情的,怕是少有人在。你要知道,劍由心生,情愈深,劍法就越精越強,你慢慢領悟吧!”

浔雨颔首,恭聲道,“多謝師傅教誨,弟子知道了!”

“嗯!”老陵主笑着點點頭,深感欣慰,“咳咳!”

“師傅!您要保重身體啊!”浔雨撫着老陵主的背為其順氣,神色間的關切溢于言表。

“咳咳!無礙!無礙!”老陵主搖頭苦笑,這身體,怕是不成了。

好不容易止了咳,老陵主突然擡頭,目光炯炯地看着年輕的弟子,“浔雨,你可知,護花陵這百年間的第一件大事是什麽?”

浔雨一怔,随後矮身拜下,鄭重言道,“弟子必會竭盡全力,尋回失落的祖師手書問情劍譜!“

老陵主微微點頭,長長嘆息了一聲。百年前,護花陵遺失祖師手書的問情劍譜,引起武林紛争。至今,那三卷劍譜仍然下落不明,而江湖上時常傳來武林人為争奪劍譜互毆之事。一方面是武林安定,另一方面是護花陵鎮陵至寶,無論如何,問情劍譜都要盡快收回!希望這一代的陵主,能夠實現護花陵百年夙願!

問情劍譜高深莫測,浔雨在門中資質算是數一數二的,招式倒練得絲毫不差,但是總覺的難以領會劍法中的奧義,難道真的要去歷練,有了那般經歷之後,才能真正領悟個中真谛嗎?浔雨嘆了口氣,師傅的身體越來越差,陵中事物繁多,江湖中有關問情劍譜的消息也是鋪天蓋地的,不過卻真假難辨,多數都是謠傳。這麽多事,讓一向機敏果斷的女子也有些力不從心,更加無法專心練功,何況領悟那紅塵中最詭谲的情?那人世間最奇絕的愛?

一年後,老陵主仙去,護花陵缟素飄飛,一片哀聲,待喪事畢,已是初春。

此時,江湖上傳出了驚天動地的消息,魔教妖人有血蜘蛛之稱的鬼彜練成問情劍法,放肆屠戮武林中人,江湖一片腥風血雨!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 章 ☆、沉怨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絕情谷的桃花總比別處開的要晚些,可能是因為谷處陰寒之地,四面環着萬仞高山,一日之間得日光照射也不過五六個時辰,等春風吹到這裏已是四月下旬,等漫山的桃開已是五月初。

不過,倒有一點是好的——這裏的桃花,至秋不謝!同樣,也意味着它們都不會結果,像被封印在谷裏的孤魂,在花開花落間苦苦輪回,不得解脫。

我在這裏住了十年,或許,用離塵師傅的話形容比較貼切,淩雪玉在絕情谷葬了十年!

十年,我做了兩件事,一件是練劍,另一件便是看花。

我喜歡在日頭挂在西面的玉柱峰頂的時候坐在古墓前看谷底的漫漫桃花,那時對于谷外只是下午吧!而對于絕情谷,是日落,是黃昏!

斜倚在古墓前的那棵高達數丈的梧桐樹上,遠遠望着枝上繁花,看着紅粉的桃瓣肆意盛開,盈滿枝頭,錦簇的像要燃起跳躍的火焰,那種激情、那樣濃烈的綻放是不該屬于優雅的桃的,正如離塵師傅說我不該屬于絕情谷,不該屬于古墓。

絕情谷的桃不該奪了火焰的放肆,淩雪玉不該斷情絕愛,成為古墓中的行屍!

她一直試圖化解我心中的仇恨,卻不知仇無玉殒!

今天,是十年後的中秋,圓月如盤,冷照千山。

纖細的身影在桃林間快異絕倫地穿梭,手中的劍舞出絕世的鋒芒、絕世的淩厲,罡風激的桃花紛飛。

旋舞的花瓣飛濺而出,簌簌而下,清冷慘烈的壓下了冷月的清輝。

低吒一聲,長劍直刺,劍尖如毒蛇的信子靈活的顫動,快異的吞吐出數點寒芒,驀地,緋紅的劍光猛地炸開,寒星彌散,如漫天流火,“嚓嚓!”,方圓數丈的桃木被淩厲的劍氣瞬間摧毀,擡眼處,漫天桃雨殘枝分落窸窣。

任漫天花雨淋在身上,灑在清光絕世的劍上,終于大成了嗎?

問情劍法!

十年的醉生夢死,十年近乎瘋狂地修煉,只是為了這一刻,可是如今我卻沒有絲毫的喜色,有的只是已經空了的心突然抽疼的想要破體而出的惶恐,“锵!”劍踉跄地插在石上,我微微彎了腰,光潔的額上瞬間布上了細密的汗珠,手撫上心口,不禁自嘲的苦笑,原來,我還是會疼的。

月上中天,銀輝如流水,流淌在離塵師傅慘白如紙不染纖塵的袍子上,給這個飄然出世的女子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她緩步向我走來,猶如九天的仙子,恍惚間覺得真的是仙人來将我救贖?心裏卻明白,其實誰也救不了我。

烏木的托盤,上面放了一個精致的小瓷盤,裝着四塊精美的月餅。

托盤端到我的面前,她深凝着一潭靜水的雙眸看向我,“雪玉,吃一塊吧!”清冷的聲音像谷中不羁的風般悠揚,但是無法否認,也像那壁上磐石一樣冰冷,畢竟這裏是,古墓和墓中的傷心人。

我的目光從盤裏的月餅挪上她因常年居于古墓而異常蒼白的臉,四目相對,她輕眨了眸,靜水中流瀉出悲憫的神色,“師傅,我去了。”十年,這是我除了請她賜我問情劍譜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

她微微一僵,震痛的目光落在我手中泛着清輝的劍上,眸中的憂傷映上劍刃的冷輝,許久,她擡眸看向我,“冤冤相報何時了?癡兒,為何十年了,你都不肯放下?”

我的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擡眼看向天心明月,月圓,而人不在!“放下之時,便是淩雪玉身死之日。”

我的聲音清淡如水,離塵師傅卻是聞聲一震,她嘆息了一聲,放下托盤扭身回了墓中,清瘦如菊的身影瞬間落寞的就像天中孤零零的月。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黝黑的墓中傳來她的聲音,悲戚的回蕩在我的耳邊,十年,她能說的都說了,多說無益。

她想救我!十年前,她給了我問情劍譜,那時她明白,練劍報仇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十年來,她沒有給過我任何的指點,就是想拖延我大功告成的時間,她沒有想到,十年,也未能化解我的心結,無法自渡何以渡人!她居于谷底,了斷塵緣,也該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是否也同樣的刻骨銘心,同樣的離塵夢死?

望了半天的月,直到它轉出了高山,谷底漆黑一片,借着劍的清光,我低眸看向盤裏的月餅,伸到半空的手頓在那裏,十年前,我沒能吃到中秋的月餅,十年後,何必再吃?

長長吐出一口氣,閉上眼,漫天桃花霏雨片刻幻成鋪天血色,繁複的記憶席卷而來,似要拼命釋放十年來被塵封心底不見天日的怨氣,想忘記,卻是記得更深,直刻到了骨子裏。

痛,也是好的啊!否則,我真的感覺不到自己還是個人了。

流光溯影,那江湖快意,那飛花煙雨,那個,白衣,少年——

石室的兩側放置着高大的燭樹,那上邊數十燭焰安靜地跳躍着,室內明亮而靜默。

石室正中的牆上挂着一幅畫像,那副畫,一眼便能奪了人的心神。

那是一個女子,方當韶齡,明眸皓齒,清麗無雙。她此時嘴角含笑,眉梢微挑,潇灑從容地臨風而立,衣袂微揚,仿佛一朵盛開的雪蓮。

然而,最攝人心魂的不是傾國容顏,而是她的眸子,她的氣韻。

三千弱水的繁華,十丈軟紅的瑰麗可是化入了她的雙眸?吸進星辰,俯瞰蒼生,流露出慧黠、靈動,如月光般的聖潔。

那樣一幅畫,那樣一個人,有着滌蕩人心的力量!在她面前,猶如身在雪域幽谷,會從心底泛出對聖潔寧靜的憧憬。

畫的一側,題着一首詩,字跡娟秀,有着回風流雪的灑脫輕靈。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右下角是落款,江雪!

她是江雪,一個在玄蒼大陸傳唱了三百年的神話!

三百年前,玄蒼大劫之時,她入幽冥取黃泉活水,下深海尋鲛人之淚,凝成絕世靈藥,拯救萬民。其後她創立護花陵,練奇石為神劍人意,懲惡除奸,誅魔衛道,乃公認的武林至尊。

離塵凝望着畫像,眼裏有着深深的崇敬和孺慕,但是下一刻,她的眸子裏流露出刻骨的愧疚和自責,“師祖!”她喃喃自語,壓抑的低泣聲漸漸響起,飄然出世的女子竟然如一個在母親面前做錯了事的孩子,無助的哭泣着。

“師祖!不肖徒孫浔雨罪孽深重!罪孽深重—”

二十年了!那個錯誤竟然還在延續着,那個孩子從來不知道,她與她有着怎樣的淵源與糾葛,雪玉,為什麽不肯放下?上一代人已經毀了,連護花陵都因此拉開了敗落的帷幕,為什麽?仇恨還要延續下去?命運的轉輪啊!一旦轉動,真的不可扭轉嗎?到底何時一切才能了結?

到底,何時?

其實,那個故事,不是從十年前開始的!而是二十年前,一切開始于那個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寫的舊文潤色後發上來,希望大家多提寶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