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有礙子嗣
有礙子嗣
“過來吧。”孟璋緩緩擡起原本用手抵着的額頭, 如鴉羽般的睫毛遮住眸中情緒。
賀忱聞言便心中一凜,小心上前兩步, 跪在孟璋身前,又連忙将脈枕拿出,至禦案上放好,才恭敬道:“還請聖上将手放上。”
他們這位聖上,想來便不是個愛惜自己身子的主兒,每逢親自傳召太醫,定是宮中有要事發生。
孟璋依言将手放上, 整個人皆往椅背上一靠,閉了眸子任憑賀忱號脈。
賀忱輕輕将手搭上,心中卻是一陣惶恐不安, 這脈…
“如何?”孟璋仍舊閉着眼,面上瞧不出太多情緒道。
“這…聖上龍體康健, 實乃我大靖之福。”賀忱斟酌半晌,仍舊覺得孟璋不可能無緣無故将他召來, 猶豫片刻後才問道:“聖上可是…覺着身子有何不妥?”
孟璋微微睜開眼, 一道銳利的視線射向賀忱。賀忱向來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 哪裏經得起這般審視,連忙便恭敬跪下道:“聖上息怒,臣知錯。”
好在孟璋也并非真的想治他的罪, 見狀微微掀了掀眼皮, 開門見山道:“朕在子嗣方面, 可是有礙?”
賀忱心中一顫, 皇嗣向來是重中之重, 再思及近些年來,後宮之中竟是一無所出, 想想便也覺得頗為蹊跷。
要知道,前些年,這宮中雖然生下來的子嗣少,可懷上的宮妃卻也不在少數。
一滴冷汗從賀忱額頭滴落,惹得頭上微微發癢,賀忱卻也絲毫不敢撓,只得小心回禀道:“聖上,依老臣看,聖上身體一切安好,若是…若是有什麽老臣瞧不出來的問題,還恕老臣學醫不精。”
“學醫不精?”孟璋垂眸輕笑一聲,賀忱出身醫藥世家,尚未學會習字便已能分辨諸味草藥,若說他學醫不精,只怕全天下便沒有學醫精的醫師了。
思及此,孟璋皺眉問道:“可能瞧出來是否有中毒跡象?”
賀忱一驚,中毒?要知道,在這宮中,能送到聖上口中身邊的東西,無一不是經過層層查驗,還有誰能有那麽大的本事,給聖上下毒還不被發現?
更何況…“回聖上,目前來看,瞧不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只是…”賀忱心中一緊,斟酌着言辭道:“臣在家中傳下來的古書中,也曾瞧過一些毫無症狀的毒,若真是那些,只怕臣也看不出來。”
“你倒是誠實。”孟璋從喉間溢出一聲輕哼,要是換了旁人,只怕會一口咬定孟璋龍體康健。
“臣萬死不敢隐瞞。”賀忱拱手道。
孟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才繼續問道:“近些年來,貴妃的脈案你可有看過?”
提及貴妃,賀忱眸色一深,他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向來便與望舒殿走的頗近,若是涉及到貴妃,只怕是…難辦了。
正這般想着,便覺頭頂傳來的視線一淩,賀忱不敢再耽擱,連忙回道:“自聖上吩咐後,臣便對貴妃的脈案格外上心,貴妃娘娘當是一切皆好。”
“是麽?”孟璋嗤笑一聲,那倒是怪了,兩個身子康健的人,同床之數定然算不得少,竟是多年來一直不曾有孕?這樣的話,若是說出去,可有人會信?
孟璋自嘲一笑,微微偏了偏頭道:“這些年,貴妃可有召太醫瞧過子嗣方面的問題?”
“這…臣不知。”賀忱低頭道。這話他倒是不曾作假,望舒殿的脈一向便是賀言致負責,其他人皆未插手半t分。
“行了,你下去吧。”孟璋再次閉眸,靜靜靠在椅背上,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一半隐在陰影中。尚不待賀忱踏出乾盛殿,孟璋又淡淡道:“此事若有洩露,朕要你的腦袋。”
賀忱腳下一個踉跄,連跪下應了,才小心倒退出乾盛殿。
殿內,周遭伺候的宮人早在賀忱來之前便被屏退了去,一時間寂靜地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待張德保再要将冷透的茶撤下時,孟璋才擡眸瞧了眼窗外将落的紅日,不知想到什麽,忽的扯唇一笑,随後将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取下,捏在手中慢慢摩挲,倏而道:“你說…朕對貴妃如何?”
貴妃乃是聖上的心尖尖,今日這事,無論是因為什麽扯上貴妃,張德保皆不敢懈怠,若是貴妃自個兒身子出了問題還好,若是叫聖上疑上貴妃…這後宮…
思及此,張德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才垂首道:“聖上對貴妃,自然是極好的。”
“哦?”孟璋又是一笑,将那扳指抛起又接住,似不在意道:“這些年,貴妃嫁與朕,可是委屈了?”
張德保垂首貼耳,這樣的話,他自然是不敢答的。
“你也下去吧。”禦座之上,男人依舊神色晦暗。
張德保聞言連忙退下,恍惚間,順着風聲似乎傳來男子的輕嘆聲:“昭昭…”
乾盛殿發生之事,謝若暻全然不知,蓋因其剛回望舒殿便凝了神色,将一雙兒女皆喚至膝下。
謝若暻擡眸,瞧見站在自個兒跟前的孟琮,腦中忽然便想起方才在乾盛殿,孟璋那句:“世人皆道,太子頗有謝氏遺風。”這麽一瞧,果真如此。
謝若暻心下一嘆,才擡了眸子問道:“阿母聽聞,琮兒在朝中聲望極高,這是怎麽回事?”
說來也怪她,這些日子皆忙着榮安的生辰,倒是将琮兒這邊忽略了。
榮安原本乖巧等着聽訓,聞言仍不住詫異挑眉,偷偷瞧了眼身旁的孟琮,才眨了眨眼道:“阿弟從小到大,那樣不是被盛贊的,便是聲名愈顯,也在情理之中。”
謝若暻嗔怪地瞥她一眼,才正色問孟琮道:“你也同你阿姊一般想法?”
孟琮搖頭,他生來便性子沉悶了些,聞言便細細思索片刻,才道:“之前雖也有人贊過兒子聰慧,不過皆是因為讨好父皇與母妃,只是…”
孟琮又回憶片刻,才肯定道:“自從父皇透露消息要立兒子為太子,這樣的話才愈發多了起來。”
聞言,謝若暻冷冷一笑,果真不出她所料,便是不用想,她也知曉,又是誰坐不住了,可這招偏偏直白卻攻心。
孟琮自小便是照着儲君教養,他生來聰慧,又有謝琰這麽個舅舅傾心教養,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剛擡起頭,便見自家母妃微微眯了眯眸子,問他道:“此事,琮兒你作何想?”
“是有人想借機挑起父皇疑心,這局,乃是針對兒子的。”孟璋聲音尚未褪去稚氣,可這話卻絕非常人能說出來的。
這時,榮安才忽然道:“我說那楚七娘子怎得忽然大起膽子,敢到本公主面前放肆,原來就是沖着咱們望舒殿來的。”
說完,榮安又想起自己将人抽了一頓的事情,咬了咬唇,才擔憂道:“阿母,今日之事…可會給阿弟帶來麻煩?”
謝若暻向來便将這個女兒疼的跟心頭肉一般,哪裏舍得她如此擔憂,只是面上依舊嗔怪道:“如今卻是知道怕了?”
話音未落,便伸手将榮安拉至身邊坐下,細細說道:“你身為公主,她既是有膽子沖撞你,那便要有膽子承受結果。”
謝若暻面露冷色,楚家既然舍得将其扔出來做餌,那便要做好這餌被吞了的打算。
就連向來寡言的孟琮都輕輕将手覆上榮安,輕聲安慰道:“那七娘子冒犯在先,阿姊教訓她也是情理之中。”
榮安原本便有些心懷愧疚,這下被二人安慰一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安慰好女兒,謝若暻才正色叮囑二人道:“往後你們二人做事皆要三思而後行,萬不可任性妄為,尤其是你,榮安。”
“阿母放心,女兒曉得了。”榮安擡眸瞧了眼謝若暻臉色,見她不再生氣才撒嬌道:“好母妃,你就別生我的氣了。”
“你呀。”謝若暻忍不住輕輕點了點榮安額頭,側首叮囑孟琮道:“琮兒,你要記住,如今不少人的眼睛都緊緊盯着你,就等着将你拉下來,你如今身處風口浪尖,更要小心行事。”
孟琮自然點頭應了,到底是孩子,對孟璋仍舊有着天然的崇拜,有些茫然問道:“母妃,朝臣贊兒臣,父皇會不高興麽?”
謝若暻似是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見孟琮仍舊未脫稚氣的小臉,忍不住便捏了捏他的臉蛋道:“你父皇是君主,是整個大靖的主人,你說,若是有人天天在他耳邊說,有另一個人,比他更适合作為這個國家的主人,他可會開心?”
“即使是兒臣,也不行麽?”孟琮執拗問道。
謝若暻心中一嘆,這個兒子,瞧着寡言,卻是個重情的性子,只是有些事,還得讓他及早明白的好,便啓唇道:“琮兒,人心易變,這個道理,你要懂得。”
今日孟璋重新望舒殿,自然會對她的兒子高看幾分,明日他若是厭倦了,不喜了,那她們母子便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只有切實握在手中的權利,才是最能叫人安心的,幸好,她與謝琰的布局也進行的差不多了。
另一邊,至晚間時分,張德保倒是難得踏入臨華宮,就連錦妃都挑了挑眉,扭頭問紅纓道:“張大監?他可是有些年不曾來過了。”
便是逢年過節送禮,也不必勞動禦前的紅人,因此這後宮之中,除了望舒殿,張德保倒真是鮮少踏入其它宮中。
紅纓低聲湊至錦妃耳邊道:“說是來請和修容的,就連大皇子也一并過去了。”
哦?錦妃淡淡挑眸,和修容?她可不認為,多年來只進望舒殿的孟璋會忽然轉了性子,那麽問題便出在…大皇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