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過猶不及
過猶不及
衆人聞聲望去, 便見一少女于殿門口傲然而立,周身數位宮女均圍繞其側, 成拱衛之勢。那少女一身大紅繡描金宮裝,腰間又以金色魚骨束腰掐出纖細腰線,墜了一塊通體潔淨的溫潤山水玉佩。一頭烏雲般的秀發堆成高高的遠山髻,其餘長發肆意披散在腦後,一枚金色垂珠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雙手交疊握于胸前,瞧着年紀不大,可周遭無人敢輕視, 正是大靖二公主——榮安公主。
“母妃!”那少女又揚聲喚道,才叫謝若暻回了神。
“這孩子。”謝若暻無奈一笑:“這般大了還沒個正形。”說着,謝若暻才注意到榮安手中捏着的馬鞭, 笑道:“這是又去馬場玩兒了?”
大靖講究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缺一不可, 其中,射、禦尤為關鍵, 因此孟軒與孟琮從将将能站穩之時, 便要學習騎射, 恰巧榮安對此也頗感興趣,索性一塊兒學了,怎料她卻是比之兩個弟弟都更甚一籌。
見狀孟璋便給了她一塊腰牌, 讓她能夠時時皆去皇家馬場不受限制。
榮安一手将馬鞭輕輕一甩, 才轉身至桌旁坐下, 伸手拿過茶盞一飲而盡, 目光流轉間笑道:“母妃好眼力, 父皇這是又送東西來了?”
謝若暻沒好氣瞪她一眼,她這般操勞都是為了誰?偏偏這小丫頭還絲毫不放在心上:“這不是快到你生辰了, 你父皇特意吩咐人送來給你的。”
“哦?”榮安笑着一挑眉,悠悠起身道:“那我可要進去瞧瞧。”
待榮安轉身去了庫房,聞嬷嬷才和藹笑道:“這公主殿下,果真與娘娘當初一般無二。”
聞言,謝若暻輕輕擡眸,望了眼榮安神采盎然的背影,低眸一笑,誰說不是呢?如今的榮安,瞧着便是活脫脫另一個她。
略搖搖頭将腦中想法抛開,謝若暻才對丹婳道:“榮安近日一切可好?”
自打榮安遷宮別住,丹婳便成了她鳳儀閣的管事姑姑,所幸有她在榮安身邊,謝若暻才堪堪放下兩分心。
聽聞謝若暻問話,丹婳便面露猶豫。一瞧這神色,謝若暻便暗道不好,這小丫頭只怕又在外面惹事了,連忙正色道:“還不快與本宮說來。”
丹婳這才将今日之事一一與謝若暻道來,原來,今日楚閣老的嫡孫女楚七娘子,也得了恩典進馬場跑馬,不知怎得便瞧上了榮安那匹,正巧被榮安撞見,兩相言語争執之下,那楚七娘子不知怎得便說出如今世人皆知太子不知聖上的話來,氣的榮安便是一鞭抽在其身上。
那馬鞭厚重,抽在身上便是一道血痕,偏偏榮安氣在頭上,幾鞭下去便将楚七娘子抽地站不起來,匆忙送回楚府。
丹婳剛一說完,便見謝若暻冷了臉色,道:“這麽大的事,若是本宮不問,你還不打算告訴本宮麽?”
見她動氣,丹婳慌忙跪下道:“還請娘娘明鑒,公主只是一時氣急…”
“一時氣急?”謝若暻冷下臉色,眸中閃過一絲銳光:“那楚七娘子向來便與皇後嫁去楚家的那個嫡妹關系頗好,只怕現在早已告去聖上那裏了。”
說罷,正值張德保領着榮安從私庫出來,見謝若暻面色不虞,便知丹婳已将今日馬場之事告知謝若暻,立即便心虛低下頭,拽住謝若暻袖子撒嬌道:“母妃,女兒也是見她話說的實在過分,這才給她一點教訓瞧瞧。”
張德保向來是個會來事的,見狀連聲告辭回了乾盛殿,只留下榮安立在原地聽訓。
“教訓?你都将人打的起不來了,還敢說是教訓?”謝若暻皺眉,那楚七娘子可是常人?說不得皇後一派抓住了她們的小辮子便要在朝堂之上肆意攻讦。
這些年,皇後做的事情也是愈發難看,偏偏楚閣老那幫人還真就堅定不移地站在皇後一側,想要擁立大皇子孟軒上位。
榮安低下頭正吐了吐舌頭,便聽見一旁傳來清淡的男聲道:“阿姊,母妃。”
擡眸便見一前一後兩個少年郎踏進望舒殿,為首的雖是小小年紀卻冷着一張臉,瞧着頗有些與年紀不符的老沉,稍落後兩步的少年長得卻是玉雪可愛,臉上時刻挂着抹如沐春風的笑意,正是孟琮與孟軒二人。
還未等謝若暻說話,榮安便先一步道:“阿弟!你可算是回來了,軒兒,你可要幫你阿姊說說話啊。”
見狀,孟琮不由得又有些頭疼道:“阿t姊,你又惹了什麽禍了?”
也不怪他這般想,主要是榮安這丫頭的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從小到大,不管惹下什麽禍事,不是推在孟琮身上,便是推在孟軒身上,尤其是孟軒這小子,對榮安更是百般縱容。
謝若暻聞言,冷哼一聲道:“你弟弟問你呢,你倒好好與他說說。”
說罷,謝若暻便輕輕一拂袖,吩咐聞嬷嬷道:“好好瞧着他們幾個,待本宮回來再處置。”
榮安一聽此話,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此話一出,母妃便是要去乾盛殿給她求情了。
果然不出榮安所料,謝若暻前腳出了望舒殿,後腳便乘上去乾盛殿的禦辇。
方至乾盛殿,便遇見從裏面出來的皇後,謝若暻盈盈一福身,便道:“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說完,也不待皇後叫起,便悠然站直身子。
皇後見她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愈發氣怒道:“貴妃這些年,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
乾盛殿前侍立的衆宮人皆是小心垂下腦袋,生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魚。
好在謝若暻倒也沒工夫與皇後鬥嘴,只不軟不硬地回了句:“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說完,便擡腳往乾盛殿中走,路過皇後時,就聽一側傳來冷嗤道:“本宮勸你還是別高興的太早,你數數這歷史上,有幾個太子是安穩當上皇帝的?”
說完,皇後便扶着含章的手,穩穩踏下階梯。
謝若暻面色驟然冷下,卻見張德保小跑過來,笑道:“娘娘快請進,聖上知道您來了,正等着您進去呢。”
聞言,謝若暻冷冷收回目光,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若誰想動孟琮,便真是不想活了。
謝若暻踏入乾盛殿,就瞧見孟璋正坐在禦案後,神色平靜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歲月終是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妾給聖上請安。”謝若暻站在殿中盈盈一禮。
孟璋從奏折中輕輕擡頭,笑道:“你來了。”
“能不來麽?”謝若暻嗔怪看他一眼,才道:“妾若是再不來,只怕狀告榮安的折子能從這兒堆到望舒殿去。”
“這丫頭,如今是愈發不成樣子了。”孟璋無奈一笑,便将手中奏折放下。
“您還說呢,還不都是您慣得。”謝若暻沒好氣道,随後走至孟璋身前,伸出手輕輕給他摁着太陽穴,道:“這回又給了楚家多少好處?”
若是東西沒給夠,只怕楚家那只老狐貍不會消停的。
出乎謝若暻意料的是,孟璋輕輕冷哼一聲便道:“還想要什麽好處?他家七娘子竟是不敬皇室,一個臣女也敢與榮安争執,便是吃了虧也是她自找的。”
聞言,就連謝若暻都有些愕然,她知曉孟璋向來嬌慣榮安,卻不想竟是到了如此不講道理的地步,更何況…孟璋如今是愈發在意其天家威儀了。
謝若暻微微沉吟片刻,輕聲道:“聖上,這般處理,怕是會引得朝中一些大臣不滿。楚閣老在朝中威望頗高,若因此事與聖上離心,恐對朝政不利。”
孟璋忽然似笑非笑擡眸道:“朕以為,你向來不喜楚閣老?”
“自然不喜。”謝若暻微微勾唇:“他天天将妾當做禍國妖妃,楚家倒黴了妾才高興呢。”
“你是妖妃,那朕是什麽?昏君?”孟璋忽然将謝若暻一雙纖手握住把玩,冷不丁道:“如今朝中上下,琮兒名聲倒是比朕好得多。”
謝若暻心中一愣,眸中飛快閃過一絲銳氣,笑道:“聖上這是什麽話?琮兒不過七歲小兒,能有什麽大用?”
孟璋一笑,眸子卻瞧着謝若暻一雙玉手,扯唇道:“民間可都說,琮兒肖似他舅舅謝琰,頗有世家遺風。”
聞言,謝若暻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故意道:“琮兒明德,是聖上與妾的功勞,若是您再歸咎到阿琰身上,妾可不依了。”
見狀,孟璋才意味不明地笑笑,伸手将謝若暻攬入懷中。
腦中忽然卻浮現出方才皇後所言:“太子賢德昭彰,又有謝氏如此強勁的母族,聖上難道真的不怕這大靖江山那一日姓了謝?”
再思及幼子風姿,卻是活脫脫一個謝家人的翻版。
至于謝若暻,雖然倚在孟璋懷中,卻始終覺得不大安穩,心中那股湧現出來的異樣如何也消不下去,二人也算得上某種意義上的同床異夢了。
片刻後,孟璋才借口處理政事将謝若暻支走,所幸謝若暻也并不想久留,依着規矩行了禮便告辭。
待謝若暻的身影漸漸淡出乾盛殿,孟璋方才斂去笑意,将張德保喚來,輕聲吩咐道:“去請太醫院院正過來。”
“是。”張德保雖是不明就裏,可見孟璋臉色實在算不上輕松,也絲毫不敢小觑,立即小跑着往太醫院而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張德保便親自領着太醫院院正回來。
“臣,太醫院院正賀忱,見過聖上。”賀忱恭敬在殿中跪下,以頭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