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美江山(十四)
“他們能聯,難道咱珉楚就不能麽!有咱……”崔明生嚷道,待還要出主意,被李霖狠狠跺了一腳,這才想到燕卿容去業聯姻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去當上門女婿。主子再不濟也不能跑去大業當人家的上門女婿,這點糙理,他崔明生還是明白的,遂不再往下說了。
他的這一言倒是提醒了不少人,終有個年輕的官員道:“珉楚亦可選個才俊去業一争,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業燕聯盟孤立楚。”
家國大義面前衆人不顧皇上鐵青的臉色紛紛點頭稱是。
那官員又道:“曾有傳言,這女皇早已有四位夫侍,且有了一位正夫,如此說來那燕皇子再怎麽着也只能是個側的。去了業宮不過是出身高貴些,在素來重嫡庶的業宮也不占太大的優勢。可惜珉楚如今沒有王爺能前去聯姻的,不然豈能容溯燕猖狂。”
聞言,楚晔腦中閃過蕭雲煦身影,臉色更差了。
淩東緊閉嘴巴,這檔口,看皇上的臉色,他決不能說:業皇的正夫是顧四公子,三夫侍是蕭雲煦。四席之中珉楚已占了二席。更勁爆的是:貌似、可能皇上已當了老五。
淩東淚崩,悲摧的五席中的三席,大大的優勢。大夥完全不用憂心這個,該擔心的是皇上這個陳醋罐子會不會給醋瘋了。
居然還有人敢來刺激皇上。
宣平侯小世子出列道:“臣願意為皇上分憂,為國捐軀……”
衆臣一聽皆虎軀一震,魔槍霍霍,好膽色!
連皇上的臉色都變了變,更青些了。
小世子朗聲把自己的宏願表達完:“前去業聯姻。”
空氣凝結,衆臣凝固。
這小世子年方十七初出毛廬,完全看不懂皇上青中帶黑的臉色,長身玉立,理了理衣冠,凱凱道:“臣乃楚氏親族,亦擔了個楚姓,且臣姿容出色、舉止風雅、年輕力壯,堪當此任……”。
李霖聽到“年紀力壯”望了眼鬓生華發的主子捂臉,可憐,都二十好幾的都還沒個正經媳婦,被人公然嘲笑年老力衰。唯一瞧上的姑娘今日還被人當面搶婚,這裏簡直讓人情何以堪,遂同情地無以加複。
崔明生牛眼一瞪,這小世子公然在殿上戳主子的心窩子,顯然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個嫌命長的世子,搖着腦袋道:“三年前元宵燈會,臣還有幸偶見業皇芳容……”哦,當時皇上也在,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皇上已全然出了局,合該他迎難而上,為國解困與人分憂。于是他挺起胸膛道,“那時便傾心不已,念念不忘,父親也常贊臣有情有義,望皇上成全!”
這番言辭聽得衆人目瞪口呆,文禦使想到因不小心放走了業皇而被貶為更夫的女婿,心地陰暗地暗樂:這宣平候小世子是拖着全家在作死啊。
只見皇上聽了這番言語,瞪着眼,氣喘了半晌後身形一閃沒了蹤影。
楚晔騎着玉雪龍,快馬加鞭日夜不休,終于趕在燕卿容一行前到達了業都。
業都甚是繁華,鮮花遍地随處可見,街上商販吆三喝四,行人絡繹不絕。
楚晔想着如何才能盡快見到阿媛,是不是先去宮門遞個拜帖?
只好這樣了,業宮太大,自己潛進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她。且他們人多勢衆,萬一被那啥了,豈不顏面盡掃?
于是楚晔去宮門口遞了個帖,自己從來沒寫過拜帖,又不屑問人,想了想言寫了四個大字,“楚皇來訪”,遒勁有力。
小侍衛還是頭一回接到這麽言簡意駭不明所以的拜帖子,擡眼看來人,人雖還算年輕,但兩鬓斑白,一臉塵土滄桑之色,用蓬頭垢面形容雖有些過,但也相去不遠了。
于是吶吶地道:“有勞這位公子先回驿站梳洗,小的會把帖子往裏送的。”
楚晔聞言擡手摸了把臉,一手的灰。惡狠狠地瞪了小侍衛一眼,揚長而去。
小侍衛被這一眼瞪得雙腿發軟,當即決定,先扣下這封莫名其妙的拜帖,萬一這兇神惡煞吓壞女皇怎麽辦?反正上面也沒寫明見誰?至于楚皇,他認為楚皇于業來說屬于人人喊打的角色,是絕不敢來訪的。
楚晔牽着馬,走在鬧哄哄的銜上。
“這位客官,可要住店?”店小二堆着笑上來問。這位公子,雖說有些灰頭土臉,但衣服華貴,馬是稀有的好馬,身份定然不俗。
楚晔擡眼一看,“富貴居”。
“業都最大的客棧富貴居,頂頂好的廂房包吃包住也就半兩銀子一天!”清脆聲音如在耳畔。
“晔哥哥。”聽到叫聲楚晔心中一澀,多少年沒聽到有人這麽叫他了。回過頭,心中更澀,卻是只綠頭鹦鹉一頭撲進他懷裏,撲楞着翅膀久別重逢反複叫着“晔哥哥,晔哥哥。”
楚晔抱着鳥進了“富貴居”。
時值飯點,大廳裏熱鬧非凡。
“聽說,燕國三王爺要來和親了!”一位着粉色袍子的年輕人對一位着灰袍子年輕人道。
“可不是。”
“但我又聽說,要和女皇成親的是一位姓顧的公子。”
“哦?那位顧公子莫不是就是當日陪女皇一同回來的那位?”
“應該是吧。據說他與女皇兩人一起出生入死,情誼非淺。”
灰袍子又道:“我總覺得,三王爺的勝算高些,與燕聯姻,于現在的業來說是好事。”
“是啊,楚與業一向不對付,與燕交好可以防楚。”粉袍子道。
“何止不對付,先皇不明不白崩于楚地,女皇又兩度被楚休棄,簡直算得上血海深仇。”
“如此一來三王爺看來是準新郎了。”粉袍子道。
一席話楚晔聽得憤怒又委屈。捏着拳頭,跟着小二上了二樓廂房。
“胡說!”不知哪裏蹿出一個人來,舉起拳頭就要揍兩人,被後面紫衣人攔腰抱住。
“放開。”青木對紫桐道,“揍扁這兩個胡說八的家夥!”
“嗨。”掌櫃忙來打圓場,“幾位公子,這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反正女皇年紀不小了,跟誰成親不是成親?咱們就等着看熱鬧喝喜酒吧。”
青木被紫桐連拖帶抱地出了客棧。
“你既知道,他們胡說的,還上前計較什麽!”紫桐道。
“哼,小爺我還未退役呢,就有人惦記着我的位子,很不爽。”青木跺腳道。
“過些日子咱們就回方丈了,何必再惹事。”紫桐道。終于能回去了,這外面天天打打殺殺太亂了。加上這個時不時要抽風的“小爺”,讓人實在頭大得難以承受。
“顧大哥他心在媛姐姐身上,萬一娶不成媛姐姐怎麽辦?他會傷心的。”青木道。
“唉……”紫桐一聲嘆息,聖女對顧随安雖然親近,但總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麽。倒是對上回那個登徒子有幾分不同。他随口說道,“顧随安若與聖女不成,你姐不就有機會了麽?”
青木瞪着眼道:“我姐如今不是跟你弟兩情相悅上了麽!”
“什麽!”紫桐大驚,回了方丈,還要和他這種不靠譜的人作親戚,真是一把淚。
“原來你不知道啊!我一直以為這一路上你如此照拂我,是因為将來我們要作親戚的緣故。”青木很感動,“紫桐,原來你人這麽好。現在想想要是一直跟着你也挺好,不比跟着媛姐姐差什麽……”
紫桐桃花眼揚起,“那便一同早日回去吧。”
“好,要是我姐與你弟成了親,我便可當作我姐的嫁妝,一起嫁過來,咱們便可住在一起了……”
“……”
燕卿容終是忍不住先行一步來了業都。
正值業都的花朝節,滿街都是鮮花,各色花兒各種花香,令人神怡。
街頭巷尾皆是相攜而來的情侶。
燕卿容穿着一身暗紋玄衣,披着黑色兜帽薄披風,混在人群中,仰望着不遠處巍峨的業宮。
想到以後有可能終身困守那兒,心裏不免不甘。神思飄搖又想到那人,在這成雙成對的日子心裏又心旌搖曳泛起絲絲莫名甜意。
走至杏林深處的湖邊清靜處,微風輕襲,吹得他心絮如麻,甘與不甘兩相交纏,神思不屬。
忽地感覺後背發熱,似有兩道殷切的灼熱在身後盤旋不散。
燕卿容回頭,将那人的目光捕個正着。
黑黝黝的美目,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忽地失望暗淡下來。猶如精美的琉璃燈被殘忍打碎從此再見不到半點璀璨之色。
燕卿容心間一滞,驟然明白,從此再不敢奢望。無需決擇,更無從決擇。
心神歸屬時,對面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楚晔到了廂房,細細梳洗一番後,又對着似懂非懂的鹦鹉耐心叮囑了一通。
一人一鳥,才于深夜時分,潛入了業宮。
入了業宮,楚晔發現,這賊鳥對這裏無比熟悉。還真是個當賊的天才,居然還懂得避開侍衛。
在它的指引下順利地來到了阿媛住的大殿。
殿中透出幾許燭光,孤影晃動,顯然人還未睡。
綠頭鹦鹉太俱人性,在窗邊撲棱地叫,“阿媛,阿媛。”
衆侍衛宮人扭頭看了一眼,見是它,熟鳥啊,便全然不在意。
阿媛聽到叫聲,打開窗戶,眼前人影一閃而入,“咔嚓”窗戶合上,鳥被關在外面,人進來了。
楚晔捂住她吓得欲尖叫的嘴,一雙深遂的黑眸緊盯着她,輕聲道:“阿媛,是我。”
手緩緩移開,楚晔見阿媛散着一頭長發,披着紅緞黑紋的寝衣,雙眼愣愣地瞪着他看了一會兒,冷冷地問:“你來幹什麽?”
想到自己的來意,楚晔語氣生硬地不答反問:“你要成親了?”
“你……”
還不等人回答,他薄唇便狠狠壓下,生怕她說出自己聽不得的話。雙手隔着薄薄寝衣,直想把人揉進自己血肉之中,再不能分。
“你放手!”
怎麽能放,怎麽可以放,這一放便不再是他的了。楚晔抱得更緊,冷不防膝蓋被踹了一腳,向後踉跄了一步。
阿媛寝衣微亂,她揉着被捏得生疼的膀子,怒目道:“你給我出去。”
楚晔氣急,咬牙道:“我走了你好別人成親?和誰?顧随安還是燕卿容?”
“關你什麽事?大半夜的發什麽瘋。”阿媛使勁地把他往外推,“你給我走!”
楚晔巍然站定,任她推了半晌不挪動半步,沉着嗓門道:“阿媛你休想。我才是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