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美江山(十二)
蘇氏封後,軒轅睿立為太子。
喬氏心生怨憤縷縷找他吵鬧。他煩了,便把人往冷宮送。送去時心裏還想着快到年關了,讓她先呆上二個月,屆時尋個由頭再把人接出來。
可當他去接人時,宮人們卻告訴他人已病逝了。他大駭質問蘇氏,蘇氏卻輕描淡寫道:“不過是個冷宮中的廢棄之人,病了?沒了?如何敢事事叨擾皇上。”
自此他收了蘇氏的掌宮權,再也給不了她一個好臉色。
同時軒轅宏也沉默了下來,才八歲的年紀就早早地自請出宮,要了離業都最遠的月和封地。
軒轅泰也知道,私下裏軒轅宏一直不安份,但對于這個唯一一個自己親自守在産房門口一天一夜盼來的兒子,再也硬不起心腸斥責他一句,除了他自請先生與師父,把他給養廢了。
若軒轅宏真成了蠢材廢物喬氏該有多難過!
軒轅泰這輩子最看重的兒子是軒轅睿,最喜愛的兒子是軒轅宏。但兩個兒子都沒能保住,還以那樣慘烈恕無可恕的方式沒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子。
軒轅宏留在了溯燕極寒之地。
他想把他接回來,可回來了能去哪兒?
軒轅宏罪孽深重入不了軒轅家的宗祠皇陵,也沒辦法将他送回他母親身邊。
當年喬氏草草安葬,連塊墓碑也沒有。他與軒轅宏同去尋找時,滿目的無主土丘,一個緊挨一個,不知道哪一個才是。
軒轅宏狠抓着自己頭發恨聲道:“我給他們錢了,我把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全給了他們,可他們還是這樣!”
軒轅泰這些年看慣了兄嫂和樂安靜的日子,忘記了後宮原是個拜高踩低,殺人不見血的地方。
一個衆人眼中失了勢的幼年皇子怎還會有人不欺?自己幼年不也如此嗎?怎地在兄長庇護下過了幾年好日子就忘了!
一個衆人眼中失了寵的妃子病倒在冷宮,怎還會有人替她行醫就藥?自己的母後尚且受欺,更況乎一個低位的棄妃?!
為了削弱軒轅宏皇長子的尊榮,他不僅冷落軒轅宏甚至還只給了喬氏一個小小的嫔位。
軒轅泰從沒想到自己心儀的女人會落到連塊像樣安享之地都沒有,無從祭拜,無臉悼念;自己最看重精心栽培的太子為兄長所害客死他鄉;自己最心底最喜愛的兒子滿心恨怨犯下大罪,至死不得歸家。
這一生忙忙碌碌,殚心竭慮到頭來一場空,誰也對不起。
唯有這江山,他得為軒轅氏保住。
顧随安在康壽宮單獨拜見太上皇軒轅泰。
軒轅泰和氣地道:“随安勿需客氣,與阿媛一般叫朕皇爺爺便可。”
看着眼前清雅俊儒的年輕人,不由地感概:顧随安與阿媛兩人三年來相互扶持一路走來實屬不易,方丈之地兇險萬分,他能不離不棄,看得出對阿媛也是一片赤誠。
雲族的四夫侍終究只是權宜之計,作不得數。阿媛畢竟是女子,以她的執扭性格唯一夫足已。
那人多年前早已入了她眼,別人怕是強扭不來。唯有這個多年來陪着她出生入死的顧大哥,她是斷不忍傷了他的。
軒轅泰篤信,若那人不參和,有他的旨意加上顧随安情意,阿媛是不忍心拒絕的。
這樣倒也好,待時日久了總會生出情愫來,就像當初的睿兒一般。
當初為睿兒與阿媛兩人定下婚約時,他也知道算不得很妥當,畢竟二人差着年歲與輩份。可他那時隐約察覺阿媛的骨血有殊,異于常人的強健,私心便想讓自己的子嗣也能繼承,今後千秋萬代将這大業天下穩穩傳承下去,便不顧睿兒反對,直接賜了婚。
可如今一對璧人兒,只剩一個,他還要為這剩下的一個強行另配。
軒轅泰閉目,抛開這些紛擾神傷的心事,執杯呷了口茶後,便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做阿媛的夫君。
想不到顧随安愣怔片刻後終是搖了搖頭,苦澀地道:“随安雖為阿媛親近之人,但她心不悅我,若随安真占了這位置怕日後她會怨恨我。”
“若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來坐這個位子,若是你朕放心。”軒轅泰道。
“天下之大唯我與阿媛血脈相連。雲氏族人已凄苦百年,我總希望她能得償所願,開開心心的。”
軒轅泰嘆道:“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得償所願。你是阿媛最信任的人,能有個自己信任的在身邊真心待她對阿媛來說是幸事。”
見顧随安聞言神色微動,軒轅泰又道:“她與那人身後羁絆之事太多,若她無法與那人共度一生,同樣也是會有其他人來與她一起為業延續血脈的,她若遇到的是一位居心叵測之人豈不苦了一輩了?阿媛這些年歷經坎坷,朕希望今後的日子,她雖不能趁心如願但至少能平安和順。”
顧随安怔了許久才道:“若真有那麽一日,随安是願意留下來陪着她的。”猶豫片刻,終勉強開口艱澀地道:“若那人來了,還望太上皇能體恤。他本意并不想加害阿媛與先睿皇,只是陰差陽錯,三人都着了奸人的道中了計,環環相扣之下這才犯下禍事。如果兩國能聯姻,于百姓亦是幸事一樁,兩國的臣民再也不用擔心連年的戰火。”
軒轅泰神色複雜不再多言。
顧随安從康壽宮出來,來見了阿媛。
“顧大哥,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來看看你。”顧随安道。
“我很好,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顧随安沉吟片刻道:“剛才去見了太上皇,他與我談起了你的婚事。”
阿媛眸中慌亂一閃而過。
顧随安臉色一黯,緊緊地看着阿媛道:“太上皇想讓你和我成親。”
眼前的人有些詫異,接着又有些了然認命,神色幾變唯獨沒有女孩子家一絲喜色與羞意。
“若太上皇執意要你我成親,阿媛你會願意麽?”顧随安接着問。
阿媛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你不會拒絕,但阿媛你心裏不願,不會願意。”顧随安往後退了幾步苦笑道,“因為你不願,所以我也不願。”
顧随安側過身,看着眼前的花樹,不知名的花樹新葉與蓓蕾同時在枝幹上冒出頭來,嫩綠與淡黃相間煞是好看,他不由地道:“我自小便看着父親與母親和樂恩愛,一直以為自己長大了便會與父親一樣,找一個喜歡的姑娘,相親相愛的過一輩子。可後來,讓我心生的歡喜的姑娘找到了,可姑娘卻心不悅我。”
阿媛悵然難過。
“阿媛,”顧随安回身走來執起她的手道,“我想娶你,早在集雪便想了,後來我還帶着母親的玉镯與藍雪蓮去過翠微湖求親,可惜去得晚了,太晚了,你已經走了。如今我雖心願依舊卻不敢娶了。我不敢去想,自己傾心去愛的妻子,愛的是別人怎麽辦?一日日一年年地想着別人,自己卻始終入不了她的心,如此的日子我怕是會被逼瘋掉的,且絕不會甘心,變得面目可憎用盡惡毒的計倆,而我也再不是原來的那自己。”
阿媛低頭垂目,無言以對。
顧随安接着道:“太上皇讓你我成親,我心悅你,再想得清楚明白也會蠢蠢欲動,聽了他的一番言語,我實在再沒辦法一走了之。你如今年紀不小了,婚事就在眼前,終得擇一人相伴。阿媛別給我這個機會,你好好地按自己心意去過日子,別讓我有犯錯的機會……。”
說完背身疾走,只留下一道清矍背影,忽地腳步頓住,轉過頭朝着阿媛一笑,花樹叢中笑容矛盾又晦澀,“我會一直住在業都等着。”
聞言阿媛頓時淚流滿面。
等楚晔得到消息,燕卿容已帶着他的使團已招招搖搖入了業境。
顧随康道:“燕皇一行,定然想乘機與業搞好關系,借此打壓楚。”
“皇上!”文禦使道,“燕皇讓他這號稱第一美人的皇子入業,顯然居心不良。這燕宮一向污穢,定是想讓這皇子□□女皇,以無恥之徑達到卑劣目的……”
顧随康扯了文禦使一下衣袖,小心皇上發瘋。
文禦使擡眼看見龍椅上的人,面色鐵青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吓得軟了腿,才想起那女皇不正是皇上要死要活要娶的雲姑娘麽?
心知說錯話了,語無論冷地道:“以皇上的姿容和地位,勝過那燕卿容千萬倍,有皇上在,那燕厮豈能使得了美人計!”
衆臣見他話說得太過不可描述,離他近的稍退幾步遠離些,其他的個個頭低得看不見臉面。
但衆臣意料之外,皇上聽人贊他有美色着實有些受用,臉色也詭異地緩了。
文禦使偷偷擦了把汗。
淩東從外趕來見駕,一上來便焦急地喊道:“皇上!不好了!”
文禦使心頭一跳,差點被他吓出病來,驚魂未定地聽他說。
“臣探到,燕國實則是去聯姻的!”淩東道。
孫彌聞言揣着已被皇上改過的宮錄與楚史雙腳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