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宮闱禍(八)

柳如煙一身粉色的輕紗羅裙,燈火通明處,曼妙身姿若影若現,此刻她外面一襲煙柳色披風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眨着眼笑問王德貴:“王總管,皇上怎麽還不來?”

王德貴趕緊跪答:“适才皇上被太上皇召去了。”

柳如煙擔心地問,“皇上會不會不來了?”

王德貴腦門緊挨着地面道:“皇上仁孝,太上皇床前常常一守便是一夜。”

這便是不會來了。

“哦。”柳如煙天真地道,“公公可要告訴皇上,柳兒在此候着他呢。”

王德貴口上應着,心中忐忑。

剛才他去太上皇寝時,見新皇正在東屋看折子,臉色像是比之前好些,這才敢上前含糊地提了句:“兩位娘娘在甘露殿候着。”

新皇連頭也不擡只“嗯”聲,便繼續忙活了。

像是沒聽到?不在意?

他哪還敢再多說一個字。心裏拔涼拔涼,哀鴻遍野,這牌子十有八九是自個兒抖出來的。

試想太上皇病重,朝中事務繁多,再過幾日新婦又要進門,新皇哪裏會有心情去寵愛後妃?

已是天還未亮,李輕雪推開門,王德貴正守在廊下,見了她趕緊行禮。

四下無人,李輕雪低聲道:“時辰不早了,宮裏人多口雜,本宮素來愛躲清靜,王總管早些送本宮回去吧。”

饒是李輕雪教養再好,獨守了一夜,此刻臉上不免也是憤怒與委屈交雜。

王德貴聞言心砰砰直跳,朝着帝皇寝宮作了個揖,一臉莊重之色:“娘娘放心,皇上乃臣民之天,天機豈可洩。”

李輕雪大大松了口氣。她頭一次侍寝便被晾了一夜,連皇上的衣角都沒摸到,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顏面何存?她母親在那些個人的面前又将如何地的難堪!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甘露殿西側殿門才打開。

柳如煙可憐兮兮地對候在門外多時的王德貴哀聲道:“王總管皇上他昨夜未來。”

王德貴心中暗罵:既不來,為何還到現在這個時辰才出來。這光天化日之下,他還怎麽把她悄悄地送回去?!

如果不是怕得罪她,半夜就一根繩子把人捆了送回宮了。這位柳娘娘真該好好學學人家李娘娘,知情識趣,不僅不給人添麻煩,還主動替人解決麻煩。

不過罵也是暗罵,李德貴陪笑道:“昨兒皇上在太上皇寝宮一直待到天亮。”

柳如煙嘆道:“皇上好辛苦。”

“奴才送娘娘回宮。”李德貴早已準備好一頂四人小橋。

待人坐進去後,他才放下青色的橋簾,把裏面遮得嚴嚴實實。

一行人經過禦花園時,柳如煙突然掀開簾子,露出一張嬌妍的笑臉天真地問:“王總管,本宮也算被皇上翻過牌了吧。”

王德貴心虛點頭。擡眼見對面水榭處,幾個妃嫔正朝這兒指指點點。

“麗姐姐!”柳如煙興奮大喊。

王德貴差點“撲通”跪下,心中涼成一片,傳到皇上耳中,他便是個頂替皇上翻牌,假傳聖旨的死人。

幸虧麗妃一幹人只是遠遠呆愣,并沒有過來閑聊的打算。

因而王德貴還好好地活着。

如王總管對柳妃所言,皇上忙得天昏地暗,根本無暇顧及後宮那一點事。

楚晔全副精力都投入華音殿事宜,細細地推敲定好每一個環節……,只此一戰,只能勝。事無巨細他都親自過問。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四日,大婚前一夜,楚晔提筆寫下一道廢後诏書,言明将鎮國公之女蕭家九小姐廢除後位并休棄。寫好後将它鎖入東宮書房抽屜中。

開盛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楚晔大婚,迎娶鎮國公之女蕭家九小姐。

原本因為鸠毒事件而彌漫在楚國的陰霾,被新皇接二連三的喜事沖得一幹二淨,全國都沉浸在喜慶之中。

鎮國公蕭耀軒傾盡家財,在業國各地都設了喜宴,凡是與蕭家沾親帶故的人,不論遠近身在何處,他統統發了喜帖,讓他們就近赴宴。

當然大部分人,都會想盡辦法趕到楚都,不僅能一睹楚皇與蕭家再度聯姻的盛況,更可以與蕭家拉近關系。此姻一聯蕭家地位穩如泰山。

新皇楚晔特允,蕭家親族可入宮參加喜宴,還将華音殿裝飾一新,作為宴廳。

一時間,蕭家二個月前因為安皇子昊皇孫身死而受到的打擊己了無痕跡,繼續重回巅峰,烈火烹油之勢,比之前更盛。

新皇楚晔親來鎮國公府迎親,帝後儀仗加上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綿延數裏,楚晔一身五爪金龍大紅雲絲錦喜服,騎着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俊美無俦。

百姓們看到這樣的新郎紛紛誇贊“新娘好福氣”。

蕭黨們看到這樣的榮寵,都吃下了最後一顆定心丸。

鎮國公府張燈結彩,每一個廳堂每一間屋子都挂上了紅綢,平日裏緊閉的含笑院院門大開,厚厚的紅毯從大門一直鋪到院內蕭九小姐的閨房。

攔轎門,催妝,……

身着同樣雲絲錦大紅喜服,蓋着大紅蓋頭的新娘子終于款款而出。

據傳雲絲錦需八個繡娘同時織,晝夜不停才得一寸。寸金難求。楚國國庫裏僅有二匹正紅雲絲錦都拿來給這對尊貴的新人做喜服了。

喜服和蓋頭都用金絲線繡了彩鳳,層層鳳尾随着長長的裙擺輕輕搖曳,極致的紅與極亮的金交錯在一起,猶如熊熊燃燒的烈焰。

觀禮的人這才發現,新娘子居然由父親鎮國公親自送上花轎,一個個都驚掉下巴。鎮國公抹了把眼淚,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關你們什麽事?

介于鎮國公蕭耀軒平常喜怒不定,渾不吝的好名聲,關于合不合禮數,為何不讓蕭家大郎來,大家都及時閉上嘴巴,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惹怒了他,當衆被他剮臉面。這可是妥妥的國丈大人,未來嫡皇子的外祖父,前途不可限量。

大紅花轎上用各色彩線繡滿丹鳳朝陽、百子圖等吉祥圖案。新娘子坐進去後,由八名侍衛穩穩擡起。

楚晔騎馬走花轎一側,兩邊的朝賀聲,叩拜聲不斷。

一隊人吹吹打打,徐徐行至宮門口,正門大開,上面鮮有地也挂上了紅綢。

花轎緩緩擡入宮,在朝陽殿前落轎,新娘由喜娘扶下轎,一根紅綢兩端分別牽着兩位新人。楚晔執着紅綢牽着新娘,祭天,叩祖,受衆朝臣參拜,足足數個時辰才完成各種儀式。

随着唱禮官說“禮成,送入洞房”,在一片恭賀聲中,楚晔牽着新娘走向新房,新房設在歷代皇後所居的鳳儀宮,宮內早已煥然一新。

朝陽殿離鳳儀宮不近,眼看日頭漸落,楚晔心裏開始莫名焦躁,步子不經意間越邁越大,紅綢另一端還蓋着大紅蓋頭的新娘,終是跟不上了,被他扯了一個踉跄,膝蓋一屈,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幸得左右兩側的喜娘及時拎住才不至當衆出醜。

“呵呵呵。”喜娘尴笑,“新郎這是急着入洞房呢。”

新娘悶聲不響。

新郎見她站穩了,面無表情扯着紅綢繼續往前走。

入了鳳儀宮,一對新人才要步入新房,劉順急急來報,蕭家親族和群臣在華音殿已等候多時,吵着要新郎去敬酒。

楚晔面露歉色,只向蒙着蓋頭的新娘作了個揖,便匆忙和劉順去華音殿了。

華燈初上,楚宮內喜慶一片。

華音殿內早己人聲頂沸,三品以上的官員和蕭家親族聚集于此。

看到新皇,紛紛向他道賀,敬酒。楚晔一一笑納,幾盞下來,已面染薄紅。

酒過三巡,歡聲笑語之中,上上下下都已有微醺之色。

三品禦使張年忽地出列,跪在楚晔面前,大聲道:“臣有本參奏。”

周圍聲音安靜下來,蕭黨們橫眉冷對,惱他不識相,在這樣的場合生事。

新皇亦感不愉,沉下臉,張年頓覺一陣威壓,汗水直下,咬了咬牙,再道:“臣有本參奏!”

楚晔緩緩走上龍椅,端坐好,才道:“說!”

張年拿出一本厚厚的奏折:“臣彈劾威遠候蕭耀庭縱子行兇!”

一句話震得大殿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衆人頓時酒醒。

此時楚晔臉上的薄紅已退去,臉如寒霜,聲音冷冽:“繼續說!”

“天辰十年,蕭耀庭之大子蕭鴻業在賭坊與劉大發生口角後,指使家丁将劉大打死在小巷。劉大家人一紙訴狀告到京兆尹,當時的京兆尹夏河與威遠候勾結,反誣劉家人誣告,發落劉家全家流放。劉家六口在流放途中全被滅口。”

“你胡說。”蕭鴻業紅着眼撲上來想要掐張年脖子,被蕭耀庭死死拽住。

張年伏在地上,硬着口氣道:“臣有證有據!”說完雙手呈上奏折,“皇上,人證物證具在,當年殺劉家人的匪徒也已找到。他們親口承認是受威遠候府的人指使。”

“你胡說。”蕭鴻業跪在張年邊上,狠狠瞪着他道:“皇上,張禦使說,受威遠候府的人指使,既然是候府的人,憑什麽一口咬定是我和我爹。說不定是府內的管家或別的什麽人。”

聽到這樣的說詞,衆人面面相觑,心道一聲“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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