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砸爛

方蕩沒有如其他火奴那般強大有力的拳頭、鋒銳如刀的指甲,更沒有可以砸碎岩石的力量,他身上最堅硬的武器就是牙齒。

都咖戰神發出一聲痛吼,反手一把抓住方蕩的胳膊,猛的一用力,将方蕩生生扯了下來,丢飛出去。

方蕩重重的摔在地上噗的噴出發黑的鮮血來,但方蕩明亮的瞳子之中依舊是堅定不移的目光。

都咖戰神的脖子上被方蕩咬出來一個大洞,鮮血淋漓,劇痛之下,使得都咖戰神越發暴躁,嘶吼一聲,蠻牛一般朝着方蕩撲來。

這一次,方蕩就沒有那麽好的機會可以在避開都咖戰神的同時還能反手攻擊了。

都咖戰神是天生的戰士,勇武異常,戰鬥經驗更是豐富之極,方蕩之前能夠咬到他一口,完全是因為都咖戰神對方蕩的輕視,當都咖戰神真的認真起來之後,方蕩絕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不然戰神兩個字豈不是個笑話?

方蕩老鼠一般四處躲藏,猶如演雜耍一樣到處亂竄,引得四周的火奴們哈哈大笑,連看守黃三都不自覺的露出一口黃牙,嘿嘿笑了起來。

那些看守火奴的黑甲劍戟軍隊的戰士們臉上也露出輕蔑笑容,崇尚力量的他們覺得方蕩簡直就是一個活恥辱。

但遠處的那名女子卻微微皺眉,盯着方蕩的嘴巴,好奇的問道:“這家夥在嘟囔什麽?”

方蕩此時一邊躲避,一邊有條不紊的在口中念叨着什麽,旁人看不到,這女子還有黑叔不是普通人稍加注意就會看到。

黑叔皺着眉頭道:“他在數數。”

嗯?靖公主好奇不已,再去細看方蕩的口型,果然是在數數,還是從五十開始倒數,現在數到三十七了,一個會數數的火奴,這簡直就像是豬圈裏面鑽出了一只猴子一樣。

“他數數做什麽?”靖公主相當好奇。

黑叔搖了搖頭,他也不是神仙,幹嘛要知道一只火奴為什麽會數數?估計是算自己還有多久才會死吧。

要是空間足夠大的話,方蕩靠着靈活的身子,東躲西藏,一定能夠和都咖戰神周旋一番,但四周的都咖族人彙聚起來的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将方蕩牢牢圈禁其中,方寸之地有多少發揮空間?甚至方蕩一旦靠近人群,就會遭到拳打腳踢踹回場中。

沒多久,方蕩便被都咖戰神一拳轟中肩膀,方蕩如同斷線風筝一般砸進圍觀的火奴之中,砸倒了一大片火奴。

都咖戰神嘿嘿淫笑兩聲,下身越發暴虐凸起,當即直挺挺的朝着方蕩走了過去。

被砸倒的火奴們驚慌的紛紛四處爬開,萬一被方蕩連累了就糟糕了。

方蕩躺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一雙眼睛卻明亮懾人,如同兩顆寶石一樣,熠熠放光。

都咖戰神揮舞着拳頭朝周圍示意,自己是勝利者,四周傳來一片爆吼,充滿贊美崇拜。

爛毒灘地上沒有道理,只有強大。

都咖戰神滿足了戰士榮譽心後,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半跪下來,伸手就去抓肩膀血肉模糊,看起來已經沒有多少反抗力的方蕩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則去扯方蕩的腿,将方蕩按住了,他才好辦事。

三……

二……

一!

都咖戰神一只手馬上就要抓住方蕩的脖子的時候,方蕩口中吐出一連串數字來,與此同時,方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嘴中漆黑的鮮血使得方蕩的笑容充滿了可怖的獰厲。

都咖戰神一愣,這笑容使得他感到一陣發寒,動物般的直覺告訴他,不對頭!

随即都咖戰神感到腦袋有些發暈,眼神有些發花,四周的天地開始旋轉起來,身軀遲鈍得就像是石頭一樣,與此同時,渾身上下的血管如同有火焰在不斷燒灼一般,酸癢如同針刺。

緊接着都咖戰神感到自己眼睛驟然劇痛。

方蕩暴起。

雙手手指直直刺進反應變得遲鈍的都咖戰神的雙目眼眶,直接将都咖戰神的如牛鈴般的大眼珠子挖了出來。

雙目被奪,劇痛難當,都咖戰神發出一聲痛吼,拼命地揮舞拳頭,雨點般的砸向方蕩。

幾拳揮出,都咖戰神沒有砸到人,卻發覺有什麽東西騎在自己脖子上,并且他感到頭腦越來越昏沉,肌肉越來越無力,渾身上下都開始變得酸軟起來。

如同被捆縛起來待宰的土狗一樣。

方蕩騎在都咖戰神的脖子上,猛的揮舞起拳頭來,咚咚咚咚咚咚……

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在都咖戰神的太陽穴上。

咚咚咚咚的聲音如同敲鼓一樣,不斷響起,最初都咖戰神的腦袋上還有金鐵之聲,但随着方蕩一拳拳的砸上去,聲音變得越來越沉悶,在嘎巴一聲脆弱的悶響之後,方蕩的拳頭砸出一串血花來,再砸的時候,就是白色的粉嫩物。

咚咚咚咚……

這聲音一下下的敲擊在剛才還在歡呼的一衆火奴的胸口心尖兒上,砸得他們一個個臉色越來越難看。

終于,那龐大的身軀如同小山一般無力的傾倒在地,方蕩的憤怒尚未完全宣洩出去,拳頭卻依舊還在狠砸。

都咖戰神那如同磨盤般大小的腦袋被方蕩生生砸扁,砸得血肉模糊。砸得如同一張薄紙。

都咖戰神的身軀不痙攣抽搐着,方蕩緩緩從都咖戰神小山般的身軀上的站了起來。

此時的方蕩拳頭上、身上、臉上全都是鮮血,紅色的粉色的,熱騰騰的,将方蕩裝點得就像是一頭剛剛從地獄之中鑽出來的魔鬼。

方蕩殺了都咖戰神!

這怎麽可能,雙方體型差那麽多,力量更是天地般的差距,并且都咖戰神從始至終除了不經意被方蕩咬了一口外,方蕩完全是被碾壓着打,怎麽就一下逆轉成了這個樣子?

所有的火奴都露出畏懼的目光,原本還推擠方蕩的都咖部落的火奴們,此時一個個的偷偷後退,消失不見。尤其是那幾個踹過方蕩一腳的,更是一下匍匐在方蕩面前,以面觸地,方蕩掃了他們一眼,才懶得和他們計較,娘親說過,一個人究竟有多高貴,就要看他的對手身份高低,和這幫家夥斤斤計較,他方蕩也将變得卑賤起來。

方蕩從地上/将那枚碩大的眼珠撿起,啪的一聲捏爆。

四周的火奴盡皆畏懼,再次紛紛後退,甚至不敢再去看方蕩,齊齊雙手捂住自己的下身,這是火奴們表達自己恭敬和謙卑的方式。

方蕩将捏碎的眼珠漿汁塗抹在被砸中受傷的胸口和肩膀上,厚厚的溫熱的粘稠一層,這使得方蕩的痛感逐漸減弱。

啪的一聲大響,方蕩後背上被鞭子烙下一道血痕。

黃三掂着鞭子哼哼兩聲,他要在适當的時間表示自己的權威,鞭打頭狼,是叫狼群乖乖順服的最好辦法。

黃三手中鞭子一揮,火奴們紛紛散開,各自扛起圓木,繼續上路,至于那具都咖戰神龐大的身軀,則必須方蕩自己扛回去。

方蕩正對着那具龐大的身軀愁眉苦臉的時候,一男一女走進這群卑賤者充斥的奴狗大街。

看守火奴的劍戟軍隊在看到女子手中的一塊玉牌後,紛紛散開。

黃三一愣,連忙叫停那些火奴,自己巴巴跑過去匍匐在地,那一男一女說了什麽後,黃三扭頭看了方蕩一眼,對着兩人點頭哈腰的連連點頭。

随後那一男一女便朝着方蕩走來。

方蕩看着那個身穿男子衣服的女子愣了愣,這女人真好看,方蕩腦子裏面多餘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想,黃三已經皮鞭子抽過來喝道:“混賬東西快跪下,跪下!”

方蕩那裏肯跪?他從心底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麽值得他跪的高貴處。

方蕩扭頭想要鑽進火奴群中,只要鑽進去,他身形矮小,保證就消失無蹤了,結果方蕩剛剛跑了幾步,便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捏住脖子拎小雞一般的生生拖拽回來。

這力量方蕩太熟悉了,當初那個銀龍袍男子就是用這樣的力量虛空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抓起來使得他完全無法反抗的,方蕩憎惡這力量的同時,對這力量充滿無限的向往。

爛毒灘地之中長大的他,太清楚力量的價值了。

他知道這是娘親口中修仙者才有的力量,他一定要擁有這樣的力量。

方蕩被懸空拖拽到那一男一女面前。

黑叔目射奇光,上下打量方蕩,“啧啧,這個火奴說他渾身是毒也不為過,那大家夥肉身強大,被他咬了一口,毒性發作,才會被他戰勝!”

“這個家夥身上有這麽強的毒性?”十五歲的靖公主看着這個與尋常火奴相比瘦弱太多的卻有着一雙比火毒城居民更明亮的眼睛的火奴奇道。

“倒也不算太強,最重要的是,下手的時機和方法,毒這東西在有些人手中一斤都弄不死人,但在有些人手中一錢足以,在真正的行家手中,你看都看不到毒在那裏,就已經毒發身亡了。”

“選擇咬大塊頭的脖子很明智,那裏距離腦袋最近,之後他不斷亂竄,與那大塊頭周旋,加速大塊頭的血液流動,帶動毒性順着血管入腦,他神叨叨的數來數去,就是算計着毒性發作的時間,啧啧,這火奴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黑叔說着微微蹙眉,似乎在方蕩腦袋上發現了什麽,當即虛空一抹方蕩的額頭,漆黑的爐灰髒污盡去,露出那道被髒黑的渣灰籠蓋的最卑賤者的烙印來。

黑叔看到這枚烙印眼神驟然一顫,随即雙目微微眯起,開始仔細端詳方蕩的面容。

旁邊的靖公主聽到黑叔的言語已經對方蕩生出興趣來,至少這個火奴比起其他的那些粗鄙火奴來不怎麽惹人讨厭,當即開口道:“這個火奴不錯,我要帶回去當木樁。”

黑叔眼神微微一抽,如同觸電一般,忽然開口制止道:“不可。”

第 5 章 都咖戰神

火毒城,位于一座并不算太高的大山山頂,據說是火毒神宮之中的仙人出手,削山造城。

黑夜裏從爛毒灘地中望向燈火通明的火毒城,就像是天空之中懸浮着的一團火焰,或者說是夜空之中的明亮太陽,也不怪火奴們會将這座火毒城當成是神仙的居處。

“休息!”

看守黃三揚着手中的鞭子一聲大喝,扛着圓木的疲累火奴們立時稀裏嘩啦的躺倒一地。

從城外山下一路向上,将一人多粗的圓木扛上火毒城,扛到雲镌丹爐之下,至少也得有*裏的山路,就算是最強壯的火奴賤狗也不可能不休息一直勞作下去,所以一路上有三處歇腳的地方,這一處位于城內大街上。

只有在這裏,方蕩才能夠透過黑甲劍戟軍士的縫隙看到來往的火毒城居民,這是方蕩進入火毒城一個月來和那些所謂的貴人們最近距離的接觸了。

這一個月的爐邊炙烤,方蕩已經流不出一滴汗水了,丹爐之下,火焰熊熊,燒灼得地面都是滾燙的,平常人不穿鞋的話在地上絕站不了一盞茶的功夫。

為了涼快一點,方蕩還有其他火奴們如氈子般的長發早就用火小心燒掉了,不過丹爐之下都是藥渣火灰,此時的方蕩渾身黝黑如同煤炭一般,方蕩額頭上的最卑賤者的烙痕也被四處飄蕩的爐灰遮掩了。只剩下那雙明亮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的啓明星辰一樣閃爍發光。

在進入火毒城的一剎那,方蕩就成了一個觀察者,他充滿了好奇心,仔細觀瞧所有的東西,無論是地上鋪着的石板,還是那用木頭壘砌成的寬敞房屋,尤其是那些穿着華麗衣服的貴人們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方蕩的觀察之中,方蕩總是想辦法去模仿他們的行動。

不過時間一久,那些東西依然新奇,卻似乎沒有那麽了不起了。

尤其是那些原本被火奴們當成是神仙一樣的貴人們,在一個月的仔細觀瞧接觸下,方蕩發現,他們平常無比。

他們同樣也會生氣,也會因為一些小事發生争執,也要吃飯,也得撒尿拉屎,甚至這些貴人們從高高的臺上下來之後,也不過和他方蕩一邊高,遠遠比不上那些人高馬大的火奴們,方蕩的身材在火奴之中算是非常單薄的,但是那些貴人們也不強壯,比他方蕩還不如。

那些手持皮鞭的貴人們也不比他幹淨多少,身上髒兮兮的,和他也同樣沒區別,唯一多出來的就是一塊散發着汗臭的髒布包裹着身子而已。

若說這些貴人和火奴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睛。

火奴們的眼睛混沌的就像是一塊石頭,而這些貴人們的眼睛也是石頭,但卻是閃爍着光芒的寶石,不過方蕩對此并不覺得新奇,因為這樣的眼睛他也有,甚至方蕩覺得他的眼睛還要更明亮一些!

這座城池,現在最吸引方蕩的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每一個都叫方蕩生出強烈的交、配欲望來,對于方蕩來說,火毒城是一個連路邊的小母豬都眉清目秀的地方。

此時四周就有不少火毒城的女子們在隔着軍隊朝着他們觀望,如同看待籠子裏面的畜牲鳥獸一般,有些浪蕩的婦人,更是對着他們赤裸的下身戳戳點點,呵呵嬌笑。

方蕩看着她們,她們也在看着方蕩。

不同的是,方蕩将她們當成是夢想,而她們則将方蕩當成笑話!

此時幾個火奴走過來,其中一個踹了身材瘦弱的方蕩一腳,将方蕩踹開,騰出這塊幹松的地方,圍坐下來。

方蕩看了他們一眼,幾個火奴怒目而視,喉嚨中吼吼作響,随後方蕩便讓到了一邊,身後傳來一陣嘲諷的嬉笑聲。

“靖公主,您怎麽到這卑賤之地來了?以後不要再到這裏來了,王爺若是知道了,非得生氣不可。”這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悶。

火奴休息的這條道路被稱作奴狗路,距離這條大路數百米遠有一座三層高的木樓。

一名中年男子捏着熏滿藥香的手帕捂在口鼻上,一邊走上樓,一邊說話。

樓上站着的是一個一襲青衫年輕的公子,不過他粉嘟嘟的臉蛋,修長的脖頸,略微墳起尚有很大發育空間的胸脯,無一不直接告訴別人這是個雌兒。

靖公主約莫十五六歲,眉眼細長,透出一股子在大家族成長,勾心鬥角後才顯現出來的陰柔冰冷,從眼睛上看,這位靖公主遠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

靖公主目光落在那些火奴身上,匝轉不休,莺啼般的聲音響起:“黑叔,這裏距離那些火奴這麽遠,又是逆風,根本就沒什麽味道,你捂着鼻子幹什麽?”

被喚作黑叔的中年男子衣着随意,皮膚瑩潤有光澤,雙目深邃如同淵洞,一看就非同尋常。

黑叔袍袖擺動,驅散四周的灰塵,道:“公主,你的修為是血肉境二重,淬血鍛肉,尚未觸骨,更不用說明目開耳,所以嗅不到那群賤狗身上的惡臭之味,我已經到了煉氣境一重,天地感應,耳聰目明,嗅覺靈敏,那幫火奴雖遠,但他們身上的味道,濃郁得刺鼻觸腦,好不煩惱。”

女子哦了一聲,随後道:“黑叔,我這次來可是得到了父王準許的,我跟他讨要了十個火奴。”

“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進入火毒仙宮成為火毒門的弟子,人間富貴對我們這些女子來說只是浮雲一場,王道霸業,富貴榮華,這個世界中的這些終究都是男人們的,和我們女子哪有有半點關系?”

“我不想如娘那樣深鎖宮中,年老色衰後便郁郁而終,我今年十五歲,若是不能進入仙宮修行,明年就必須嫁給三皇子,成為他的妻子,一輩子做一只籠中鳥。”

黑叔看了靖公主一眼,開口道:“三皇子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不知道多少人打破腦袋希望能夠嫁給三皇子……”

“鑲金裹銀的籠子再華麗,與向往天空的鳥雀來說,又有什麽用處?我的翅膀是用來飛翔的,而不是用來被別人觀賞把玩的!”靖公主直接打斷黑叔的話,堅定的道。

黑叔幹咳一聲,不知如何勸解這個明明年歲不大,卻比成年人更老成的少女。

沉默了片刻,靖公主又道:“黑叔,你說,在修仙者的眼中,我們這些凡人是不是就如同這些火奴一樣,下等愚昧,粗鄙卑賤?”

黑叔目光望向那些勞作不斷并被鞭打不停的火奴,黑叔的眼神也變得悠遠了些:“或許就是如此吧,站在高處,俯視下去,衆生渺渺,皆是苦難河上的紙做小舟而已,可惜,修仙者的世界尚不是我能觸及的,你來問我,我也是隔霧看花,那裏能夠分明?”

靖公主眼神迷惘片刻,複又變得堅定起來:“黑叔,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挑選三十個紮實勇猛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要在一年內突破血肉境三重鑄骨、四重強筋,進入煉氣境,這樣才有資格成為仙宮弟子的候選人。”

黑叔從小看着靖公主長大,知道自己拗不過她,況且靖公主想要做的事情他一定全力支持,點了點頭:“這些火奴比尋常野獸多了些靈智,身軀又比野獸強猛健壯,稍加訓練,确實是些拿來練手的好木樁,我來看看。”

黑叔張目剛要仔細觀瞧,火奴之中陡然一亂,嘈雜四起,黑叔和靖公主不由得放目望去,就見兩個火奴不知為何毆鬥起來。

火奴骨子裏面都是打不死的野性,雖然扛木扛得疲累無比,但彼此争鬥厮殺依舊相當尋常。

一旁的守衛黃三兒掂着鞭子看了看,随後就懶得理會他們,只要不是打群架,一對一打死活該,畜牲麽,就是這麽愚昧。

不少火奴都一下興奮起來,圍着拳拳到肉的兩只火奴嗷嗷怪叫。四周的火毒城居民們也興奮起來,那些了浪蕩娘們更是跟吃了春藥似地,她們在這裏一蹲一天就等着這場面呢。

肩膀上被踹了一個黑腳印的方蕩對此毫無興趣,這種無謂的争鬥在方蕩看來實在是太愚蠢了,娘親說過,死要死得有價值,這樣打生打死,毫無意義。

方蕩舌頭轉動着從小被他含在嘴中的珠子,發出碰撞牙齒的咯叻叻的聲響,他的目光在四處巡梭着,尋找一切逃走的可能,他要去找羞辱父母的大仇人,要想在死前完成這個願望,就必須從嚴密的看守下逃走。

可惜,那些一身黑甲的劍戟軍隊根本不理會這裏的騷亂,若是他們來管理這騷亂的話,方蕩或許就有機會趁亂逃走了。

方蕩正在張望,脖子上驟然一痛,被一只大手從後面牢牢鉗死,緊接着方蕩的臉頰狠狠地撞擊在地面上,半張臉都砸進泥土之中。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方蕩如同一只将腦袋紮進土裏的野雞一樣。

在方蕩身後傳來一陣灼燙興奮地喘息,滾滾熱氣燒灼着方蕩的後背。

方蕩不由得心頭大驚。

爛毒灘地上最多的就是春藥藥渣,火奴們每時每刻都在發情,這幫火奴們被關在這裏一個月,早就被憋得暴躁無比,饑不擇食了。

方蕩渾身上下的毛都炸開了,他還是處男,可不想就這樣被別人開、苞。

方蕩的反應異乎尋常的快,喉嚨之中發出一聲厲吼,後腿猛的一蹬,腳後跟狠狠地踏在了一張滾燙的大臉上,對方吃痛,按住方蕩脖子的手稍稍一松,方蕩連滾帶爬的從這只大手下鑽了出去。

在方蕩身後是一個身形兩米五左右的大家夥,這份身高,在火奴之中都可以稱之為巨大了。

這家夥一顆腦袋都比得上磨盤大小了,一對眼珠子瞪得如同金魚一樣,渾身上下肌肉如鐵,鼓脹欲裂,下身更是青筋暴起,挺立得粗若炮筒。

顯然,這家夥是爛毒灘地上較為罕見的,受到藥渣影響極大的變種。

這家夥鼻子中噴出一股股灼燙的氣息,滿是淫、欲的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方蕩,嘴巴裏口水稀裏嘩啦的流淌着。

遠處的黑叔輕咦一聲道:“這大塊頭有肉身兩重淬血的戰力了,靖公主,這個就很不錯!”

靖公主眼中露出一絲惡心之色,顯然對這火奴要做的那種事情感到相當的厭惡,不過這家夥充滿野性,并且實力和她差不多,确實适合給她做木樁。

方蕩認識這個家夥,因為這家夥在爛毒灘地非常有名,是都咖部落裏面的戰神,這家夥曾經叫數不清的火奴聞風喪膽。

這個對手太強大了,方蕩當即想要鑽進其他火奴之中逃之夭夭,他身形小,竄進火奴之中就等于魚進大海。

沒想到一轉身便撞在了人牆上,原本圍觀另外一場争鬥的火奴們紛紛跑來看他們兩個,畢竟和那邊的拳拳到肉相比,這邊的情形更加香豔有看頭。

更何況四周的都是都咖部落的族人。

方蕩滑溜如魚,沿着人群亂竄,結果全都被圍觀的都咖部落的火奴給推了回去。

其餘的火奴也跟着紛紛起哄,這幫火奴早就看方蕩不順眼了,現在有人要弄方蕩,他們當然樂于看到。至于外圍的那群浪蕩婦人們已經面色潮紅,口鼻噴氣,興奮得無以複加了,搞基這麽香豔的場景對她們來說太刺激了。

方蕩如陷銅牆鐵壁之中,無處突圍,他知道,今天這個坎兒,只能正面面對了。

方蕩一直都在極力的避免争鬥,甚至被人踹一腳也不還手,一方面是因為他身形單薄,另外則是他懶得在沒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有限的生命和體力,但真的無處可避了,方蕩身上的血性和野性也就被激發出來了。

能夠在爛毒灘地之中靠着這麽弱小的身子活這麽久,還能夠拉扯兩個姐弟長大,方蕩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方蕩那雙比常人還要明亮的眼睛之中綻放出狂野的光芒來,瘦小但結實的身子靈活的圍着那巨大的火奴緩緩旋轉。

對于火奴來說,力量就是一切,撲上去一擊必殺才是強者之道,如方蕩這樣圍着別人亂轉的舉動,實在可笑之極,四周的火奴們不由得噓聲大起。

那都咖戰神緊盯方蕩的臀部,發出一聲興奮的低沉咆哮,邁步朝着方蕩奔來,這家夥足足有四百多斤,體型巨大,速度竟然極快。

就見他大腳如錘落地,踏得地面咚的一聲震響,繼而都咖戰神的拳頭如同炮彈一般,砸倒了方蕩眼前,十幾米的距離竟然剎那就到。

方蕩瞳孔急縮,猛的一扭身子,臉盤般大小的拳頭擦着胸口飙了過去。

不過是被輕輕擦了一下,方蕩的胸口不見傷痕卻立時滲出血來。

方蕩每日都被噬命蟲折磨,每三十個日落更有一次大折磨,這使得方蕩對于疼痛的忍耐程度遠超常人。

方蕩胸口鮮血泉湧,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如同一只靈猴,竄到都咖戰神身後,抱住都咖戰神,大嘴一張,狠狠地咬在都咖戰神的脖頸上,此時的方蕩眼中碧火層層洶湧。

第 4 章 選自己的路

或許是因為母親,或許是因為方蕩從未将自己當成是火奴賤狗。

總之,方蕩對這些神并不恭敬,火奴的卑賤身份和娘親的話語,方蕩永遠選擇娘親的話語。

從那些怪獸身上走下來六個衣着華麗博帶飄飄的貴人,為首的是一個一身紫袍,胸口撒着一把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長須老者。

在老者兩旁,一左一右站着的是一男一女。

那女子一襲煙青色的裙裾,露出來的面孔美豔絕倫,皮膚猶如羊脂一般,方蕩看到這女子第一眼就生出強烈的想要交、配的念頭來。

在爛毒灘地之中交、配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只要過了十歲,甚至七八歲的時候,火奴們便開始瘋狂的交、配了。

一方面,是為了延續火奴這個族群的生命,誕生出更多的火奴,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火毒城之中的貴人們煉制比較多的是一種叫做情、欲丸的縱欲寶丹。

煉丹之後剩下的藥渣全都傾瀉在爛毒灘地,這些藥渣雖然沒了絕大部分的藥力,但終究還是含有一部分催情發性的功用,正是這部分藥渣長年累月的發酵,釋放出種種氣體,融入到了空氣之中,使得火奴們一個個對于性的需求極為強烈,交、配的欲望更是難以遏止。

方蕩是個例外,十三歲了都還是個處男,這在火奴之中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在看到方蕩瘦小的身板之後,火奴們又覺得沒什麽好意外的,這樣瘦弱的家夥憑什麽去和別人争搶女人?

憑什麽叫一個女人孕育他的孩子?

争個腳趾頭都不可能!

在爛毒灘地,交、配往往是伴随着劇烈的搏鬥來進行的。

一方面火奴賤狗們要戰勝其他雄性,争奪交、配權,另一方面,火奴賤女們也不是乖乖撅着屁股等着他們上的,除非火奴賤狗能夠将火奴賤女壓在身下揍得沒有反抗之力,否則,那兩條結實的大腿絕對不會輕易打開。

看起來如方蕩這樣羸弱的家夥,別說戰勝其他的火奴争取交、配權,就算是火奴賤女都不是他能夠壓在身下的,所以方蕩這樣的家夥,活該一輩子嘗不到女人的滋味。

所以方蕩幾乎一直處于發情卻只能看不能摸的狀态,另外,老實說,見識過那蒙面女子之後,方蕩實在很難再對這片土地上的那些所謂的女人生出半點興趣。

另外那個男子玉樹臨風,面孔白淨泛着一絲冰寒,頭發束在身後,幹淨利落之中帶着一絲放、蕩不羁。而最吸引方蕩的,還是男子腰間挂着一塊玉牌,距離太遠,但方蕩還是一下就看到了那玉牌上的龍形圖案。

曾經羞辱方蕩父母的那家夥衣服上就繡着這樣的龍形圖案!

方蕩的眼睛陡然間瞪得大大的。

此時那為首的老者從袖口之中摸出一本寬大厚重猶如石頭般的方塊,遠遠看去,那塊石頭上有一道道蜿蜒猶如蝌蚪,閃爍着紅色光芒的圖樣在緩緩流淌着。

方蕩深吸口氣,穩定情緒,牢牢記住那個男子的模樣,如同在爛毒灘地上狩獵一樣,在沒有看到仇人之前,他要像毒蛇一樣蟄伏。

随後方蕩看向老者手中的書。

方蕩知道那些流淌着的就是文字,是娘親口中承載一切力量的東西,娘親曾經說過,那是一切力量的源泉,方蕩向往不已。

爛毒灘地這塊土地上的生靈們都清楚一個道理,力量就是一切!

《火奴死典》。

這就是被稱為執掌爛毒灘地所有火奴生死的神聖之書。

就見老者将一只手放在《火奴死典》上,死典上的文字閃爍片刻後便逐漸暗淡下去。

老者不動聲色的輕輕一按《火奴死典》,方蕩猛然感到額頭上的烙印驟然一痛,從一出生就烙印下的最卑賤者的标記火辣辣的燒灼起來。

和方蕩額頭上的最卑賤者的烙痕不同,其他年滿十三歲的火奴肩膀上都有一個火焰形狀的燙痕,此時這些燙痕一個個全都發紅發燙,猶如燒紅的鐵條一般。

火奴們一陣嘈雜,火奴部落的首領們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場景,能夠明白執掌死亡之書的神的意思,當即開始呼喝起來。

不久之後,火奴印沒有燃起的火奴們便開始撤退,方氣還有方回兒卻固執的死死拉着方蕩,不願離開。

三兄妹一句話都沒有說,最終還是方蕩笑了笑,生生掰開了方回兒和方氣的手,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們兩個。

方蕩一直沒有回頭,不知何時,方回兒還有方氣被後退的人潮沖走,方蕩依舊沒有回頭,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淚在他的眼眶之中轉來轉去終究沒有落下去!

娘親曾經給方蕩講解過永別這兩個字的意思,當初方蕩不懂,現在終于懂了,同時理解的還有保重兩個字。

這一別,或許就是永不再見!

當那些未滿十三歲的火奴賤狗還有被稱為賤女的火奴們盡皆退走之後,老者的目光掃過剩下來的十多萬火奴,随後伸手朝着一群火奴畫了一個圈,圈子裏面的火奴立時露出垂頭喪氣的神情。

每一年城中的貴人們都需要選擇一部分的火奴去做守爐奴,之所以每年都要選擇一次,是因為這些守爐奴們沒有活過一年的,對于火奴們來說,寧可在火毒山上采藥的時候被毒氣熏死,被那些野獸撕碎了吃掉,也不願意作為一個守爐奴被活活累死。

去火毒山雖然危險重重,但那起碼是一件榮耀的事情,尤其是能夠從火毒山上活着回來,就更不一樣了,死了那麽多的火奴,剩下來太多的火奴賤女,這些剩下來的火奴賤女們理所當然的就成為他們的玩物,生育工具。

火奴賤女們也願意對這些從火毒山上回來的強壯的英雄們投懷送抱,在這片爛毒灘地之中,強大就是道理,力量就是正義,就能夠得到所有存在的青睐和信奉。

而去做個守爐奴則是無比卑賤的事情,并且去火毒山的每次總會有一部分火奴回來,但去做守爐奴的,還從未聽說有那個活着回來了。

被選中成為守爐奴簡直還不如叫他們現在就死!

沒有被劃入守爐奴的那些火奴們此時歡呼雀躍,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可能死在那座火毒山上。

爛毒灘地之北有一座終年被濃霧包裹的高山,那就是火毒山了,火毒山是一座靈秀之山,山上有着種種珍稀的藥材,有着種種珍奇的野獸,但也有着種種莫測的危險和殺機!

那裏即是生機之地,也是死亡之所。

對于火奴來說,那裏是死神居住的深淵,但對于火毒城之中的貴人們來說,那裏是無窮財富和丹藥誕生的根源。

劃分出了守爐奴後,老者依舊沒有廢話,伸手朝着那迷霧包圍的火毒山一點,火奴們齊齊發出嘶吼之聲,朝着爛毒灘地最北面的那片灰蒙蒙的霧氣沖了過去,等待他們的是莫測的命運。

十個火奴有一個能夠從那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之中走回來就不錯了!

都說火毒山是靈秀之山,誰又知道那座火毒山就是被無數火奴的屍體鮮血滋養才越發壯碩靈俊呢?

據說火毒山每年都在成長,變粗變高。

剩下的那些火奴,就是老者手指圈出來的守爐奴了。

老者收了那本《火奴死典》随後眉頭一皺,不光老者眉頭皺起來,其他的幾位貴人們也都皺起了眉頭,因為偌大的空蕩蕩的降神壇上多了一顆細小的灰塵。

去采藥的火奴們潮水般的走後,空白出來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突兀至極,就像是一塊污漬一樣礙眼。

被劃撥成為守爐奴的垂頭喪氣的火奴們也都齊齊望着遠處的那個小小身影,在偌大的降神壇上,他是這般的孤單渺小,卑賤可憐。

随後,那個身影忽然跑動起來,不過卻不是如其他火奴那般沖向最北面的濃霧,而是朝着他們這些垂頭喪氣的守爐奴們跑了過來。

所有的火奴都愣住了。

莫名其妙,誰都不知道這個瘦弱的家夥究竟要做什麽。

火奴們即便要耍小聰明,也從來都是從守爐奴的隊伍之中偷摸的混進火毒山去采藥的隊伍裏,畢竟老者随手畫了個圈兒,一個火奴如果正好在圈子邊緣,那麽他究竟是在圈裏還是在圈外,不大容易分辨,卻從未有一個放棄前往火毒山,反倒跑過來要做守爐奴的!

貪生怕死的不是沒有見過,這麽貪生怕死,只想着茍延殘喘能過一天是一天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所有的守爐奴們臉上都露出不恥厭棄的神情,一時間噓聲大起。

火奴們智商不高,但越是智商不高的,越是講究榮譽,因為除了榮譽之外他們實在剩不下什麽東西了。

方蕩迎着潮水般的噓聲鑽進了守爐奴的隊伍之中,火奴們打從心眼裏瞧不上這個身材矮小瘦弱的家夥。

見他腆着臉湊過來,你推一下,我踢一腳,方蕩就像是波瀾洶湧的河面上的一艘小船一樣,任由那風浪将他打得來回搖擺。

但鼻青臉腫的方蕩的目光依舊充滿了堅持,咬着牙終于找了個狹小、逼仄的地方站穩了腳跟,抱頭蹲在那裏。

四周的火奴哪裏知道方蕩心中有怎麽樣的蕩氣回腸?

方蕩此時中毒頗深,血脈都呈現出漆黑的顏色,髒污猶如氈子一般的長發遮擋着大半面容,至少在那些貴人們眼中方蕩和遍布紋身的火奴們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對于一個自願加入守爐奴隊列的火奴,高高在上的貴人表現出了相當的寬容,為首的老者掃了這灰塵般的少年一眼,便不去理會,只要他不死在那群鄙視他的火奴手下,就叫他做個守爐奴也沒什麽,反正用不了一年這賤狗也要變成爐子下面的柴禾。

既然有些火奴願意戰死,那麽有些火奴寧願被累死,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總歸是一幫智商低下的牲畜而已。

随後貴人們紛紛重新坐上那兇獸背脊上的華麗椅子,在重蹄敲地的雷鳴聲中遠去。

火奴們也開始垂頭喪氣的走向火毒城,去做一個守爐奴。

人的面前總是有無數條道路,關鍵看你怎麽選,主動權永遠在你自己手中,走錯了,走對了,永遠都是未來的那個你自己承受。

方蕩不知道自己将面對什麽,但毫無疑問,方蕩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要走的道路,而不是那位火毒城的貴人給他指點的道路!

還有一條最重要,不要理會那些在半路上嘲諷你的蝼蟻。

嘲諷謾罵中的方蕩堅守着自己的蕩氣回腸!

第 3 章 自卑者自賤

方蕩并不知道自己的娘親父親有着怎麽樣的過去,同樣不知道他們為何會被貶為火奴,更不知道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男子究竟是誰,娘親從未和他說過這些,也從未要他去複仇。

按道理說,出生在爛毒灘地之中的方蕩,就像是一張白紙,娘親在上面寫什麽,上面就會有什麽,娘親不願意去寫的,上面自然沒有!

方蕩的娘親選擇在白紙上面書寫無數的美好,無數向往,無數追求,唯獨沒有世間的種種惡毒,更沒有仇恨這種叫人會幻化成魔的東西。

或許方蕩的母親覺得,生活在美好之中的人才是快樂的。

但人是有本能的,本能告訴方蕩,一定發生過什麽,父母才被驅逐出那座最美好的城池,墜入這肮髒的石牢之中。

最初這只是方蕩本能的一個念頭,當那一身銀龍袍的男人還有那美麗得無法言述的女子出現之後,這個原本小小的念頭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充斥在方蕩心間。

方蕩不是聖人,而是野獸,他肚腹之中至今留下一只活蟲,還有一串刺入骨髓之中的笑聲。

有些東西需要教才能學會,但有些東西,不用教,就能夠生根發芽,生長茁壯。

還有三十多個日出日落,火毒城的貴人們就要來驅趕爛毒灘地十三歲以上的火奴前往火毒山采藥了或者進入火毒城當守爐奴,方蕩知道自己活不過下一個即将到來的寒冬,更無法在火毒山那樣的地方采藥歸來,所以,他再也不能等了,這是方蕩前往火毒城的唯一機會。

身為一個火奴男丁,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十三歲之後每年去火毒山為火毒城的貴人們采集種種藥材,幸運的火奴能夠活着回來,不幸的自然永遠留在火毒山上,變成不知什麽形狀的肥料。

一只火奴有一半的機率死在十三歲之前,八成的機率死在十三歲時的第一次采藥,然後九成的機率死在十五歲之前,一般情況下,熬過兩次采藥都沒有死的話,基本上活到十八歲問題不大,能活到二十歲的少之又少,十萬之中都找不出一個!

所以,一只火奴賤狗能夠活到二十歲便是十萬分之一的奇跡,這樣的創造了奇跡的火奴會被招入火毒城中,從此不必再去火毒山采藥,甚至有可能擺脫火奴賤狗的身份成為貴人們的奴仆。

成為一個奇跡,成為貴人們的奴仆,生活在火毒城中,是每一個火奴男丁的最終極最遠大的目标。

爛毒灘地上的女子們被稱為火奴賤女,不知是傾倒在這裏的千萬種藥渣之中的哪一種的作用,導致這裏的生育率高的可怕,火奴賤女是不必去火毒山采藥的,她們的作用就是生孩子,生火奴男丁。

通常情況下,一只火奴賤女一次孕育可以生下十只火奴,并且火奴賤女是從不休息的,十二個時辰全處于發情期的火奴賤狗們也不會叫她們有休息的時間。

她們每年都會孕育一次,這也使得這些火奴賤女們的壽命變得極短,和那些前往火毒山采藥的火毒賤狗一樣,最多也活不過二十歲,十三歲開始生育,一只火奴賤女壽命長的一生會誕下六十餘個火奴,這生育率高得可怕。

所以雖然火奴們每年都死很多,但數量卻依舊在一天一天的不斷增長膨脹,猶如雨後的春筍一樣,一冒出來就是一窩,以至于火毒城的貴人們每天都要耗費不少時間去琢磨怎麽能夠叫這些火奴賤狗們死得更快一些,更多一點,免得他們從那片肮髒之地滿溢出來。

上火毒山采藥,就成了消耗這些比耗子繁殖還要快的火奴們的最好辦法!

這一個月,方蕩出去尋找獵物的時間少了許多,餓了的時候,方蕩就去吃藥渣。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淬煉了精華後的藥渣,吃藥渣就是在吃毒藥,雖然那碧綠珠子能夠淨化一些毒性,但更多的毒性在方蕩的體內堆積起來。

方蕩覺得自己和那顆碧綠色的珠子之間缺少了一個溝通的渠道,若是能夠找到那個渠道,或許他一身的毒能夠成為強大的力量。當然,這只是方蕩的一個猜測而已,現在想去問娘,娘卻沒有聲音了。

不過幾天之後,方蕩每天醒來,身邊都會多出一大一小兩塊肉來,方蕩從未吃過弟弟妹妹送給他的食物,但是這一次,方蕩吃掉了。

方蕩将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對着石牢上狹小的窗子說話,說的都是其他火奴聽不明白的瘋言瘋語,然後就是默默地看着那座火焰騰騰的火毒城。

別的時間方蕩就按照自己的夢境之中的線條走向來不住的冥想,方蕩感覺得到,只要他冥想那些線條,他舌根下的珠子就會生出感應,幫助他延長生命,雖然這只能叫他多活點滴時間,但一點一滴對于沒有多少時間的方蕩來說都是好的。

“爹娘就靠你們兩個來養活了!”方蕩笑着說道。

方氣還有方回兒兩個歪了歪腦袋,對于方蕩的言語并不算太明白。他們的智商有限,雖然方蕩教了他們很多話,但他們還是領悟不了太複雜的言語。

方蕩故作輕松的笑了笑,随後叽裏呱啦的說道:“我已經到了去采藥的年紀,明天便要走了。”

方蕩這樣一說,方回兒還有方氣瞬間明白了過來,兩人臉上同時流露出驚恐莫名的神情,一左一右拉着方蕩的手,死死扯住他,似乎只要這樣方蕩就不會走了一般。

方蕩說到底也還只是一個孩子,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弟弟妹妹,剛剛故作鎮定的表情瞬間崩潰,嘴巴大大的咧開,一張臉上淚流滿面,繼而兄妹三個抱頭痛哭。

這種感情的表達,在整個爛毒灘地上都是屈指可數的,在這裏原本就沒有這種感情存在。

當天晚上兄妹三個相擁而眠,躺在石屋上面,不知道石牢之中的爹娘現在是不是也如他們這般躺着。

方蕩睜着一雙眼睛直到天亮。

當第一縷朝陽透過天邊的雲彩照射在方蕩的臉上的時候,方蕩覺得,這一縷朝陽和以往的陽光都不一樣,是這樣嶄新這樣富有活力,雖然這陽光照射的是他将死的軀殼。

同一時間方回兒還有方氣也醒了過來,卻都沒有睜眼,兩人都選擇緊緊摟着比他們要瘦小不少的方蕩,就像是孩子不想離開自己的父母一樣。

但這樣終究不能攔阻方蕩的離去,兄妹三個昨天的淚水都流光了,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遠處傳來威嚴無比的鐘聲,聽到這鐘聲,所有的火奴都要彙聚在爛毒灘地之中唯一一塊高于藥渣的石臺周圍,聽候火毒城之中降臨下來的貴人們的命令。

這是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從未更改過,也從未有火奴敢于違抗過。

對于原始的,智慧未開的火奴們來說,從那座城中走出來的存在都是神。

神的言語是絕對不能違逆的,否則,便會有災禍降臨,和一些虛假不着邊際的吓唬人的傳說不同的是,這些災禍對于火奴們來說都是實實在在立竿見影,馬上就會降臨發生的。

因為一個火奴未到,或者遲到,從火奴城中降下一隊騎着猛獸的天兵,直接屠滅一個火奴部族對于那些‘神’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整個爛毒灘地上到底有多少火奴,這個數字身為火奴的方蕩是不知道的,那麽多的數字他也不會去數,但是在那些神的手中,有一本死典,上面标注着每一個出生在這裏并且還活着的火奴,據說在這片死地上每誕生一個生命,死典上就多出一個紅斑,方蕩覺得在那本紅皮死典之中也有一枚屬于他的紅斑。

數十萬火奴彙聚在爛毒灘地上唯一一塊巨石周圍,據說這裏從前是一座高山的山頂,被藥渣淹沒後,就只剩下這一塊石頭了,這裏被稱為是降神壇!

每到接近寒冬,爛毒灘地上開始盛開一種叫做貓須子的小黃花的時候,火毒城之中的貴人們就會降臨此地!

身處數十萬火奴之中,方蕩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或者說是連看都看不到的一個,因為相比在這一片土地上受孕從而誕生的火奴來說,方蕩的身高和體重都實在是最小的。

方蕩站在火奴之中,剎那之間便會被火奴們給淹沒掉,連個頭頂都露不出來。

一只大手從後面伸來一把抓住方蕩,方蕩感到身子一輕,随後就穩穩當當的坐在了一個相比于四周的火奴來說要高大出一頭來的方氣的肩頭。

每當方蕩被火奴淹沒,方氣便将方蕩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叫方蕩比所有人都高大,方蕩也樂于如此,因為這是弟弟少有的能夠表達出來的一份心意,也是方蕩能夠心安理得的享受到的弟弟帶來的唯一驕傲!

後面被擋住的火奴不由得大怒,發出嗚嗚叫聲,但被身材高大的方氣回頭一望,再加上嘴中同樣發出更加可怖厲吼的方回兒的吼聲,那些火奴立時沒了動靜,在這裏力量就是尊嚴。

方蕩坐的高,自然看得遠。

方蕩用舌頭輕輕晃動着那顆碧綠色的珠子,遙遙就見數頭兇猛異常的怪獸從遠處疾馳過來。

爛毒灘地和火毒城之間有一條狹長的道路連接,這條道路平時是用來傾倒藥渣的,每日絡繹不絕,在這個時候,也是貴人們降臨爛毒灘地的唯一通道。

那數頭怪獸兇猛猙獰,身上披着厚重的鋼甲,一邊跑一邊發出雷鳴般的咆哮,顯然爛毒灘地上的刺鼻氣味使得他們暴躁無比。

地面在巨蹄之下不住的顫抖晃動着,方蕩卻穩穩的坐在方氣的肩膀上。

這幾頭怪獸跑得極快,一刻鐘的時間,便奔跑到了降神壇,那座巨大的刻有古樸圖案的大鐘前!

從怪獸背上馱着的華麗無比的座椅上走下一位位火毒城的貴人來!

原本嘈雜成一團的降神壇剎那之間寂靜下來,無數的火奴紛紛匍匐在地,方蕩和方氣、方回兒自然也不例外。

和赤身裸體,紋身刺面,雙眼蒙昧如同石頭的火奴們不同,這些貴人們身上都穿着華麗無比的服飾,那些寬袍博帶的衣服在爛毒灘地特有的風氣吹拂下微微擺動,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猶如缺月深夜中的星辰一般,在火奴眼中,這些貴人們當真就是神仙一樣的存在。

別的火奴都虔誠無比驚恐無比的以面貼地,方蕩卻并沒有那麽恭敬。

方蕩低着頭卻睜大了眼睛,一雙賊溜溜的眼睛透過一個個光溜溜的髒屁股看着火毒城貴人身上的衣服,看着這些貴人們的面容,可惜沒有他曾經遠遠見過的那一對男女。

母親和他說過許多火毒城之中的故事,母親向來是最讨厭方蕩崇敬那些城中貴人,這是娘親少有的讨厭的事情。

每當方蕩覺得火毒城的貴人們好厲害的時候,娘親便嚴厲的喝止他,将他剛剛萌發的崇敬踐踏成一堆爛泥。

人先自卑自賤才被人卑人賤,方蕩的那雙明亮的眼睛裏面,自己從未低于那些衣着華麗的火毒城貴人!

第 2 章 我的蕩氣回腸

或許是因為藥渣的關系,進入爛毒灘地之中再結胎孕育出來的生命,智力水準總是不高,但身子卻異常強壯。

所以方蕩比方氣、方回兒瘦小許多,比所有的火奴都矮小瘦弱,他沒有鋒利的指甲,沒有堅硬的能夠咬碎石頭的牙齒,沒有厚實得可以過冬的皮肉,但方蕩有一雙任何火奴身上都看不到的明亮的眼睛。

要是沒有方蕩的話,智商不開,處于蒙昧之中的方氣和方回兒甚至根本不會認石牢之中的父母,只會淪落為一只最普通的火奴,甚至說不定早就死掉了。

和其他火奴一出生便離開母親自己四處覓食不同,方蕩從弟弟妹妹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承擔起了父親、長兄甚至是母親的職責,可以說,方回兒和方氣是方蕩一手拉扯大的。

別的火奴一出生就要自己找食吃,火奴的父母是沒有哺育孩子的概念的,生完就走了,留下一個個幼小的剛剛咬掉臍帶的幼兒躺在任何地方,哪怕是泥坑裏也不會去管。

部族也不會理會這些新出生的小家夥們的,活下來的就是部族的男丁,活不下來的,就死了算了,反正部族之中的孩子生得到處都是,并且死了嬰兒可都是鮮嫩可口的好食物。

所以火奴們一生下來吃的就是遍地都是的藥渣,在五六歲能夠自己捕獵小動物之前,根本就吃不到正經的血肉食物。

方蕩寧肯自己啃那些有着三分毒性的難吃藥渣,也将每日狩獵的血食喂給弟弟妹妹。

從小吃肉的方氣和方回兒在和他們一般大小的火奴之中體力戰力是最強的,甚至在智力上都要比其他火奴強上不少。方蕩經常被別的火奴欺負,但方氣、方回兒卻經常欺負別的火奴。

雖然自己弱小備受欺淩,但方蕩從未要弟弟妹妹為自己出頭。

在方蕩眼中,別人的強大和他沒關系,哪怕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們能夠保護好自己,方蕩就足夠開心了。

方蕩臉色微微一黑,旋即咳嗽起來,吐出一口發黑的帶着毒性的鮮血後,面色才逐漸好轉過來,不過臉上卻顯現出生命透支後的蒼白來。

方氣和方回兒兩個見到方蕩咳血,臉上的神情都變得相當的不安,圍着方蕩來回轉動,不停的拍打方蕩的肩膀。

方蕩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笑了笑,叽裏呱啦的說了兩句,方氣和方回兒兩個的緊張情緒這才緩和了一點,但依舊充滿焦慮。

他們智商雖然不高,但方蕩想三兩句言語就騙過他們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野獸們本就對死亡有着最本能的恐懼和直覺,方氣和方回兒又怎麽看不出方蕩正在一步步的朝着死亡走去?

方蕩從地上抓起那塊蛇肉晃了晃,方氣和方回兒兩個立時來了興趣,都将自己獵獲的食物放在面前,三塊食物比較一下,方氣的食物最大,和方蕩的那小小一塊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座肉山了,這使得方氣露出開心的笑容。

而食物大小略遜方氣的方回兒明顯不高興,嘴巴撅着,扭頭去了一邊。

方氣一邊大嚼着肉塊,一邊驕傲的從地上抓起一塊漆黑的藥渣來。

在石屋的牆上畫着三個粗糙簡陋的小人,一個身材瘦小的,一個身材壯碩的,還有一個勻稱但也非常健壯的女孩,這三個小人下面歪歪扭扭的寫着一個個名字。

方氣就在那個身材壯碩與他一般的小人下寫了歪歪扭扭的方氣兩個字。在三個小人下面數他的名字最多,并且越寫越順眼,方氣對此驕傲無比。

這其實是方蕩的一點小花招,方氣還有方回兒智力不算太高,所以方蕩這個做哥哥的唯一能夠教他們的就是寫自己的名字。

因為娘說過,只有會寫自己的名字才能稱之為人,才不是火奴賤狗。

雖然方蕩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既然是娘說的,那肯定是對的,也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所以方蕩便費盡心機将這名字教給兩個弟妹,而這就是他教方氣方回兒寫字的辦法,不然這兩個家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耐心寫字的!

這個辦法成效斐然,最笨的方氣竟然寫名字寫得最好。

兩兄妹鬥氣的時候,方蕩扭頭看了眼身後的石屋,狹小的窗口之內黑漆漆的一片,食物丢進去許久了,也聽不到吃東西的聲音,方蕩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的神情來。

在方蕩年幼的時候,娘親經常和他通過狹小的石窗說話,那個時候的娘親說話非常好聽,軟軟糯糯的。

娘親總是給方蕩講各種各樣的故事,講外面的人,講那座火毒城的繁華,講這個世界上的種種美好,還教他寫自己的名字。

後來有了方氣還有方回兒,慢慢的娘親來到石窗前和方蕩他們三兄妹說話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而當那身穿銀龍袍的男子來過之後,母親說話的次數就更少了。

從最初的每天一次,一個月一次,到後來的三個月一次,再到現在,方蕩上一次聽到娘的聲音還是一百多個日落之前的事情。

至于父親,方蕩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從未說過話,方蕩只知道他存在,老實說,方蕩并不喜歡這個只剩下喘息聲音的家夥,甚至覺得這家夥相當讨厭。

方蕩不由得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将捏着一團溫熱的手藏到身後,在髒兮兮的光屁股上使勁擦了擦。

深吸口氣,方蕩再次看向遠處的天空,此時那裏已經沒有了雲霧遮掩,那是火毒城的方向。

夜空之中,萬籁俱寂,只有那座火毒城一團火焰般在空中閃爍跳躍,充滿了活力,群星都黯然失色,在那火焰般的城池之中有着世間一切的美好。

對于方蕩來說,對于整個爛毒灘地的火奴們來說,那座城池之中居住的都是神仙一樣的存在,那裏的貴人們幸福快樂,無憂無慮,吃着最甜美多、汁的食物,有着如同仙女一樣最漂亮的女子,連空氣都是香噴噴的,火毒城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代名詞。

在火奴們有限的能夠彼此交流的言語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火毒城這個叫火奴們注定一輩子仰望,生出無限神往的詞。

方蕩深吸一口氣,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斷地流逝着,雖然舌根下一片清涼,但胸口肺葉裏就像是有一塊火碳一樣,每一次喘息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燒灼得他想要将自己的心肝脾胃全都掏出來。

“娘親說過,男人一輩子總要做一件蕩氣回腸的事情!做了,不悔,不愧今生!”

方蕩看着那座城池自言自語的說着,說的竟然不是爛毒灘地火奴用來交流的叽裏呱啦的怪聲,而是發音有些古怪的人言人語。

蕩氣回腸是什麽意思,方蕩雖然聽娘親反複解釋,但依舊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他的父親就是做了這麽一件蕩氣回腸的不悔之事,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所以他們三兄妹的名字就是蕩、氣、回,可惜的是還缺了一個腸字,估計這個腸字是永遠不會再有了。

“我的蕩氣回腸是什麽呢?就是去那座城池之中看看,看一眼神仙的居處,看一眼娘親說過的無限美好,還有,我要殺掉那個羞辱父母的銀龍袍男子,還要和跟銀龍袍在一起的蒙着面紗女子交、配,做到了這四樣的話,我死也無憾了!”

望着那座懸浮于漆黑天際的明亮城池,身中劇毒,将死的方蕩臉上顯現出一種別樣的光色。

“娘啊,我要去那裏!”

這一刻,他不是哥哥,不是兒子,而是他自己。

這一刻,方蕩要從自己的宿命之中掙紮出來。

這一刻,方蕩感受不到肺葉裏面的痛楚,反倒覺得心裏面有一團火在燃燒起來。

這一刻,方蕩的目光更加明亮起來。

當一只毛毛蟲開始想要變成一只蝴蝶的時候,夢想就會為他綻放一對華麗的翅膀!

第 1 章 奇毒內丹

爛毒灘地是火毒城的貴人們傾倒藥渣的地方。

這裏原本是一個深達百丈,風景秀美的潮濕盆地,自從火毒仙宮削半山建火毒城,城中源源不斷運來的藥渣傾倒積累下來,原本的盆地被填平,變成了好似爛泥一般的窪地。

有毒的沒毒的,種種藥渣堆積在一起,經年漚着,無數的毒氣在地下發酵着,醞釀着,于是在這片爛毒灘地或松軟或粘稠的地面上,不時會有大小不一的氣泡從地下深處翻湧上來,嘭的一下,在腳下爆裂開來。

氣泡爆裂就像是曼妙的花朵綻放一樣,各種顏色的藥渣一剎那的飛舞起來,絢爛的顏色叫人心醉,這是爛毒灘地這片肮髒惡臭的地方唯一的美景!

但美麗往往都只是一瞬間,爛毒灘地上剎那間的芳華綻放,随之而來的從藥渣深處升騰上來,積累了不知道幾百年,腐蝕性極強的劇毒氣體,這毒氣足以将一頭牛給腐化成為一灘爛泥,這也是爛毒灘地名字的由來!

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依舊頑強生活在這裏的是被火毒城的民衆們稱為火奴賤狗的東西。

額頭上有着一個紅色烙痕的方蕩,嘴中叼着一塊酸蛇肉,手腳觸地,如一只沒有尾巴的壁虎,在堆積如同墳冢丘陵般的藥渣之中來回游走。

不久之後,方蕩來到了一座滿是蒼蠅來回飛舞的石頭房子外面。

一股股的惡臭從幾乎密閉的石屋縫隙中鑽出來,那叫人發嘔的味道,甚至比這片爛毒灘地中堆積千百年漚爛如泥的藥渣還要難聞。

爛毒灘地上的火奴們世世代代都躺在松軟的藥渣上席地而睡,只有身份特殊的族長們有權利攀在相當罕見的大樹上睡覺。

在這一片貧瘠之地,樹木,就是權勢的象征。

而石頭屋子,則是另外一種象征,內中居住的,是被貶斥到這荒瘠殘暴,充滿藥渣惡臭的罪惡之地,承受最殘酷的責罰火毒城罪人。

不錯,這些石頭房子是監牢!

那些被圈禁在石牢之中的罪人們,吃東西不必發愁,到處都有的惡臭藥渣總會被風吹進石牢之中,雖然石牢裏面和外面只有一個狹窄細小僅能通過一條胳膊的天窗作為溝通的渠道。

整個石牢狹小、逼仄,罪人們拉屎尿尿都在石牢裏,不會有人清理,永遠堆積下去,最後糞便會将牢中的罪人活活淹死。

所以對于火毒城的人們來說,被流放爛毒灘地,是叫人聞風喪膽的酷刑。

有些時候,有些貴人會走上這片肮髒的土地,用熏香的絲巾捂着口鼻,看看牢房中曾經的對手。

即便是在一片惡臭之中,他們依舊能夠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愉悅。

開心的時候來看看,不開心的時候也要來看看。

爛毒灘地上的每一座石牢裏關押的罪人,都曾經是火毒城中的一座山,一座被搬倒的山,在石牢背後,都有着一個、甚至一群開心的搬山人。

年幼的方蕩就曾經見到過一男一女在無數人的簇擁下,來到囚禁他父母的石牢前。

當時最吸引方蕩的是那個女子,真是太美了,方蕩雖然沒有看到她被錦帕掩蓋的唇鼻,但那雙眼睛卻一下就勾走了方蕩的魂魄。

女子潔白嬌嫩的皮膚叫方蕩感到焦渴難耐,纖細的腰肢修長的脖頸,叫方蕩觸電般的渾身酥麻,尤其是那胸前聳起的肉、團還有挺翹圓潤的臀部,充滿了雌性魅力,只要看一眼,方蕩就生出一種不可遏制的,強烈的想要占有對方肉體的欲望。

不過很快,方蕩的注意力就被那身穿三爪銀龍袍,眉心有一顆猶如美玉般紅色痦子的男子吸引,因為他竟然對着石牢的窗戶往裏面尿尿。

這是對方蕩父母的羞辱。

當時才十歲的方蕩勃然大怒,遠遠的朝着那龍袍男子沖了上去,結果方蕩在距離龍袍男子還有幾十米的位置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捏住脖子,被憑空提了起來。

在這力量面前,方蕩連一只螞蟻都算不上,甚至連喘息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龍袍男子身後竄出三頭形狀如狗般的人來,這些東西渾身長毛,牙尖齒利,口水四溢,散發着陣陣惡臭。

這些家夥竟然巨力無窮,直接掀開沉重的石牢鑽了進去,随後石牢裏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尖叫,還有父親的憤怒吼叫。這是方蕩唯一一次聽到自己父親的聲音。

方蕩目眦欲裂拼命掙紮的時候,那個龍袍男子發出猖狂的大笑之聲。

男子笑着從侍衛手中抓過一把紅纓蛇皮弓,拉弓如月,那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開口了,聲音甜美卻內藏毒辣:“不能叫他們的孩子死得太輕松!”

弓弦如鼓,嘣的一聲顫響,方蕩小腹上驟然一痛,身子便被射飛出去。

這一箭在方蕩的肚臍下留下一個醜陋疤痕,還在方蕩心中留下一串灼燙的笑聲。

身形瘦弱的方蕩聽過許許多多的笑聲,輕蔑的,嘲諷的,數不勝數,但方蕩早就忘卻了,唯獨這笑聲如同一根刺深深刺入方蕩靈魂深處,永遠銘刻,無法忘記。

從此這一男一女的模樣牢牢烙刻在方蕩的心中。

留在方蕩小腹之中的不是箭頭,是一只活蟲,這活蟲在方蕩的小腹之中四處游走,寄生蟲般的不斷汲取方蕩的生命精華,不光日日都叫方蕩肚腹痛楚,每隔三十個日落還會在方蕩肚腹裏發瘋一次,翻滾撕咬,每當這個時候,方蕩都疼的死去活來,吐血不止,但卻就是死不了。

顯然,那個銀龍袍的男子聽從那女子的話,要他方蕩每天每日,每個月都吃足苦頭。

方蕩數次劇痛之中挖開血肉想要将那活蟲取出來,卻從未成功,那活蟲狡猾無比,蟄伏在五髒六腑之中,除非方蕩将自己的五髒六腑都挖出來翻個遍,否則永遠不可能抓住活蟲。

按了按陣痛不斷的小腹,方蕩伸手來回拍打,将圍着石牢團團亂轉的成群蒼蠅驅趕走,免得這些指肚大小的蒼蠅落在身上,産卵在皮肉中。

爛毒灘地之中的生命受到藥渣影響,格外堅韌強悍,包括蒼蠅也比外面的世界強大。

方蕩将嘴中叼着的那塊巴掌大小的蛇肉吐出來,舔了舔嘴唇,似乎還在回味蛇肉的味道,随後将其放在手中撕成兩半。

大的一半丢進天窗裏,小的那塊,則小心的放在一邊,肚子咕嚕嚕亂叫的方蕩倚着石牢,咳嗽兩聲後,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被雲霧遮掩的遠處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休息了片刻後,方蕩雙手彙聚在胸前,雙目微微閉合,張開口時,舌尖上竟然有一豆碧綠色火苗在緩緩翻滾。

方蕩張口一吐,火苗嗖的一下射中地上爬過的一只蜥蜴。

土褐色的蜥蜴當即通體變成碧綠色,但蜥蜴身子晃了晃後,碧綠色便消退無蹤,急速逃走了。

眼瞅着蜥蜴毫發無損的逃之夭夭,方蕩沉思片刻後微微搖頭。

方蕩再次張口,口中沒了碧火,而是從舌底翻上來一顆碧綠色的珠子。

方蕩曾經無數次的追問,那銀龍袍的男子是誰,但娘親從未提過一個字。

後來方蕩問那憑空捏住他将他提起來的力量,說他向往那力量。

娘親當時嚴厲喝止他不要再有這個想法,但第二天的時候,娘親語氣有些悲傷的告訴他,那是修仙者的力量,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方蕩得到了這顆叫做奇毒內丹的珠子,至于這被稱為內丹的珠子有什麽用,娘親沒說,只說,這東西要避光避人,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看到,連弟弟妹妹都不成,至于其他,全都看命。

方蕩不理解後面那句話,但他隐約知道,舌根下的這顆珠子和修仙者息息相關。

娘親的話,總是對的,方蕩從不懷疑,從那之後,這顆珠子就一直被方蕩含在舌根下面,吃飯睡覺都不曾吐出。

自從這珠子帶在身上,方蕩就經常做夢,夢見奇怪的文字,耳邊開始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方蕩腦海之中反複回響,“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方蕩聽得頭疼欲裂,去問娘親,娘親也不清楚,從那時候開始,方蕩就開始喜歡吃有毒的東西,毒性最烈的藥渣,毒性最猛的蛇膽,別的火奴觸之必死的毒全都成了方蕩最喜歡的美味。

吃的毒越多,那夢卻越短,終于有一天,夢不再出現了,那誦讀的蒼老聲音也消失無蹤。

娘親給的珠子也從最初石頭般的樸素模樣,變成了現在碧綠色嬌翠欲滴的樣子。同時,方蕩開始離不開各種毒物,一旦十幾天不吃,身子就會覺得匮乏無力,如同上瘾一般,好在爛毒灘地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毒,本身到處都是的藥渣毒性就不小。

不過方蕩吃了太多的藥渣、太多的各種毒,這使得方蕩的雙手雙腳不自然的發黑,上面筋脈血管都呈現出烏黑的顏色,當那些藤蔓般烏黑的血管蔓延到胸口,就是方蕩的死期。

舌尖轉動着那顆珠子,發出咯叻叻咯叻叻的聲響,方蕩很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方蕩再次看向遠處的天空,眼神之中充滿向往和渴望,還有濃濃的不甘。

天空低垂,光色暗淡,爛毒灘地上最可怕的黑夜就要降臨了。

冰冷的黑夜中無數被藥渣豢養得變異的怪獸四處出沒,火奴們在這個時候要麽回歸部落,要麽找個地方藏起來,随意活動的代價就是第二天變成某種動物的排洩物。

夕陽的餘晖下,有兩個被拉得長長的身影朝這邊跑來。

警覺的方蕩雙眉一皺,擡頭望去,旋即露出笑容來,兩個人影一個是他的弟弟方氣,一個是他的妹妹方回兒。

就見方氣和方回兒也各自叼着一大塊肉,跑過來後,聚在方蕩身邊,各自将自己口中的肉撕開兩半,丢一塊進石牢之中。

方蕩用力敲了比自己高大許多的方氣肩膀一下。

方氣傻乎乎的嘿嘿一笑,将給自己留了一大塊的肉又撕了一小塊丢進了石牢之中,這樣丢進去的肉和方氣留下來的就一樣大小了,方蕩這才咧嘴笑了起來,将自己的那塊已經撕了一半的蛇肉又撕了一半丢進石牢。

方氣和方回兒都是方蕩的父母進入這一片爛毒灘地之後孕育并且生育下來的,那個時候方蕩的娘受爛毒灘地中不知名藥渣的影響還淺,所以一胎只誕下兩個孩子,而不是如火毒賤女那樣一胎十幾個,葫蘆串兒般的四處亂滾。

按照火毒城的規矩,方蕩的父母必須被關在石牢中,他們生下來的孩子,要麽趁着孩子還小,順着能夠塞出一個嬰兒的窗戶送出石牢之外,要麽就留在石牢之中,十幾天後,長大的嬰兒就将永遠留在石牢裏。

這是一種極為虐心的選擇,丢出石牢之外,就是自生自滅,幾乎等于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野獸吃掉,就算不死,也和他們再無關聯。

而留在石牢之中,這個孩子将永遠沒有見到外面世界的可能。

顯然,方蕩的父母決定寧可眼睜睜的看着方蕩死掉,也要給方蕩一片屬于自己能夠奔跑的天空。

好在擁有一雙明亮眼睛的方蕩頑強的活了下來。

遠處,一只疲憊痛苦的蜥蜴爬行幾步後忽然四腳無力的趴伏下去,身子開始劇烈的抽搐,皮膚上冒起一個個碧綠色的小泡,繼而小泡破潰,不斷朝四周糜爛,片刻之後,這蜥蜴便朽爛成一堆白骨,風沙吹過,藥渣掩埋,曾經鮮活的生命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