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叫人吃驚的考核結果

等候了不長時間,便見曲長河引着闫長青下峰來。

闫長青一身道袍,長袖飄飄,看上去像個尋常老頭兒。衆學徒不敢多看,一齊拜倒,齊呼:“拜見師叔祖。”

出乎衆人預料,這位闫師叔祖非常和善,見狀彎下腰笑道:“哎呦,好了,不用多禮,都起來吧。”待衆人都起身站好了,他向曲長河問道:“聽說這裏邊有幾個練氣六層了?”

曲長河恭恭敬敬地道:“回師叔,确實有兩個已經到了練氣六層,陳載之和鄭謹。練氣四層、五層的弟子多一些,也有幾個年紀尚小,還未摸到修煉的訣竅。”

闫長青點了點頭,溫言道:“這些孩子資質都不錯,你要好好督導。”曲長河連忙稱是。

這次來參加考核的都只是些未到二十歲的少男少女,見闫師叔祖這般和氣,不由長長松了口氣。

闫長青挨着個兒看了看,沒有再多啰嗦,吩咐曲長河帶着衆人自半山腰繞路去峰後的金波院。

這金波院又大又偏僻,孤零零的不知做什麽用途,院內只長了幾棵老槐樹,一側是長長的回廊,安安靜靜不見有人。回廊外整齊地擺放着幾十口黑色的大水缸。

闫長青見衆人的目光不停往水缸那邊兒瞟,含笑道:“別着急。那兩個練氣六層的小子呢,先站出來給我看一下。”登時豔羨的目光紛紛落到陳載之和鄭謹身上。

陳、鄭二人出列又向闫長青見了一回禮,闫長青打量着兩人,眼睛微微眯起,問身後的曲長河:“他們倆多大了?”

曲長河忙道:“陳載之十六,鄭謹十八了。”闫長青摸着胡須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二人歸列。

紅箋心中一動,想起了姚真向她透露兩個化神大能收徒限制在十八歲之下的那番話,隐隐覺着闫師叔祖這話問的意有所指,忍不住悄悄向旁側的姚真望去。

姚真沒有注意到紅箋,她正目光灼灼盯着陳載之和鄭謹,臉色紅得有些不自然,輕輕抿着唇,不知在盤算什麽。

闫長青望着對面一雙雙滿含期待的眼睛,笑道:“都看到那邊的水缸了?不錯,那就是你們今天的考核內容。過去吧,一人一個。”學徒們齊聲答應,跑到水缸前很快重新站好。

紅箋低頭看着眼前這個高達自己胸口的大水缸,水缸足有兩個成人的懷抱那麽粗,裏面是空的。不用猜,這肯定是要叫大家往缸裏裝水。

果然闫長青見大家都做好了準備,便收斂了笑容,神色鄭重起來:“想來大家已經發現,金波院的環境不像你們平時修煉的無盡海那麽潮濕,這次考核,便是要你們以‘凝水訣’凝出水來,注入面前的水缸。我會根據你們的表現和修為年紀綜合考慮,給出結果排名,好了,現在開始吧。”

師叔祖話一出口,紅箋便估計到他們這幾十個人裏成績最好的必是陳載之無疑,而自己若是正常發揮,會在練氣五層的弟子當中名列前茅,師叔祖沒有限定時間,自從和跹雲宗的石清響打過那個賭,紅箋心中便有了數,在場這麽多練氣弟子,便算上陳載之,也不會有人真元恢複的速度快過自己。說起來自己比練氣六層的鄭謹少了五歲,二人最後的排名情況還要看闫師叔祖如何定奪。

想到此紅箋心中一熱,似乎連日來的辛苦都有了回報,更何況若是姚真的消息不假,自己說不定還能與方峥一起到化神期大能的徒弟選拔大會上長長見識。

所有的練氣期弟子都在全心全意施展着“凝水訣”,一時金波院內除了水流或徐或疾落到缸裏的“嘩嘩”聲,聽不到別的聲響。

練氣五層和六層,相差的不但是體內真元的多寡,還有同樣耗費真元施法而産生的效果,所以紅箋從沒有想過在這種比試上可以勝過陳載之和鄭謹,聽聲音就知道,同樣是運轉凝水訣,陳載之和鄭謹那邊流水聲格外得又快又響,……還有紅箋旁邊的姚真。

此時已經有別的人也發現了姚真那裏的異樣,曲長河先前在一旁看着,這會悄悄站在了姚真的身後,他微微颦起眉,滿心的疑惑不解: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小姑娘是不久前才達到練氣五層的,怎的這麽快更進一步,追上了陳載之和鄭謹?

闫長青無聲自旁側走過,瞥眼由頭至腳打量了一下姚真,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他走到了陳載之身後,站住。

陳載之額上漸漸滲出汗來,他先前還想着要和比自己大兩歲的鄭謹一較短長,可不知為何,自從師叔祖接近,他突然感覺到一股難言的壓力,不但空氣變得凝滞起來,連運轉真元也比方才要費力得多。

他心中詫異,忍不住偷眼去看師叔祖,師叔祖的袍袖上繡着同色的花紋,離遠看不甚明顯,只有這樣近才會注意到那些紋路像浪花又像雲朵,師叔祖正在看着自己麽?

未等看到闫長青的臉,陳載之突覺識海被什麽東西狠狠蟄了一下,眼前一黑,哪裏還顧得上正在進行的考核,出乎意料的劇痛令他兩手捂住了腦袋驚呼出聲,引得衆人一齊擡頭去看。

紅箋一眼便判斷出陳載之是神識受了傷,她心裏只是詫異了一下,考核剛進行過半,她這練氣五層的修為,一刻不停的施展凝水訣,也還有一小半的真元未用,看鄭謹和姚真那輕松的模樣,怎麽想陳載之也不應該傷到神識。

闫長青沉聲道:“你們繼續,不要分心。”他上前按住陳載之肩頭,另一只手輕輕在那少年的頭頂撫摸了一下,轉而向曲長河道:“他傷了神識,接下來的考核不能參加了,帶他下去休息吧。”

曲長河臉色有些難看,再看陳載之經過闫長青的治療已經昏睡過去,依言将人自師叔手中接過去,暫且送到回廊裏躺着,回來接着看其他弟子的考核情況。

中途退出,就算有成績也肯定是墊底的,經過陳載之這麽一鬧,學徒們都有些心驚膽戰,生怕自己真元用盡步了陳載之的後塵,大夥兒适可而止,草草的結束了這場考核。

闫長青不需逐一查看,他微微閉眼,将神識外放,便已經知道了全場的情況。

曲長河将諸人年紀逐一報上,闫長青思忖片刻,宣布道:“自己處在個什麽位置,我想大家都有數了。這是本次考核的排名,各人自己看吧。”說罷他一甩袍袖,每個學徒頭頂随即出現了一片水幕,水幕上慢慢顯現出一個數字。

場上一陣騷亂,紅箋先看姚真,果然那是一個鬥大的“壹”字,鄭謹頭上的是個“叁”,她心裏有了數,擡頭去看,果然自己頭上的是個深藍色的“貳”,她顧不得高興,幾乎是帶着敬畏的心情盯着這片水幕,這是闫師叔祖展現的“凝水決”,金丹期的強大實力使那個數字纖毫畢現,經久不散。

闫長青向曲長河道:“看來這裏面到是女弟子更加出色一些。你教得不錯。回頭将前面十個人的名字給我。”

紅箋這才注意到前十人中沒有陳載之,準确地說闫師叔祖在排名次的時候已經将陳載之排除在外,有趣的是齊秀寧名列第五,難怪曲長河臉都黑了,這對向來看不上女弟子的他而言,實在是個絕妙的諷刺。

第 14 章 宗門考核

“萬流歸宗”名字聽着吓人,其實是一個十分尋常的法術,而且有很大的局限性,如此也便沒有宗門将它當寶貝,大約在不少水靈根散修手裏都能找到它的口訣。

這個功法對敵時會瞬間吸走對方武技中大量的水,若敵人也是水靈根,那還算是一場修為高下的比拼,遇見木靈根,也能勉強一鬥,可敵人若是金火土這三系的,你拿“萬流歸宗”來對付不免有無處下口之感。

紅箋還不知道在以水修享譽天下的丹崖宗,築基之後涉獵一下這“萬流歸宗”的修士不少,可若真是将它當做第一個法術去認真修煉的,創宗數千年一個也沒有。

因為練氣期弟子修煉武技在丹崖宗是禁忌,紅箋要學“萬流歸宗”,還要央告那神秘人教她口訣。

這一回那神秘人到是痛快,将“萬流歸宗”的口訣傳給了紅箋,也不管她如何修煉,便起身離去。

紅箋這一次注意到了那人的去向,見他竟是直接走進了無盡海,不見他如何施法,便在海面上越走越遠,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最後随着一個浪頭消失不見。

不知紅箋的身體是不是真得非常适合練這“萬流歸宗”,她上手極快,對力量的渴望加上初學武技的新奇,這一夜她在亂石灘呆到天際微白,其間真元幾番耗盡,紅箋也未感覺有什麽太大的不适,只在最後又修煉了一陣那神秘人先前所傳的功法滋養了一下神識。

一夜未睡,紅箋卻覺着精神奕奕,趁着天還未亮,她悄悄潛回住處。

照顧到學徒們夜裏修煉,丹崖宗将紅箋等人安排在緊靠無盡海的一處山坡上,地方有限,又種着不少花樹,所以每個人的房子都很小,唯一的好處便是推開窗戶低頭向外望,便能看到無盡海。

紅箋對住處沒有太高的要求,身為女徒,丹崖宗單獨為她提供了一間遮風擋雨的石屋已經不易,更何況她左邊的小屋住着姚真,右邊住着齊秀寧,小姐妹們不管平時是否交心,一旦有了事情總是個照應。

紅箋回來得太晚,生怕驚動了領居還要費口舌解釋,便盡量放輕了腳步。

經過幾年的相處,紅箋早知道姚真喜歡睡懶覺,前幾夜她有時回來得晚了,還能聽到姚真迷迷糊糊的夢中呓語。

紅箋穿過花叢,自姚真門前經過,她的腳步突然停了一停,門內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這個時候,姚真竟然不在屋裏?

紅箋心中奇怪,她沒有多呆,徑自回到自己的屋裏換下濕衣服洗漱,做這些事的時候,她不由暗暗在想:“姚師姐做什麽去了?難道同自己一樣也是在外邊修煉?”

紅箋突然意識到,好像從那天姚真同自己說了化神大能要收親傳弟子的消息之後,除了大家一起上課的時間,她就再沒見過姚真。

第二天姚真是到得最晚的學徒,她匆匆趕來,臉頰紅暈,眼睛閃閃地,身姿帶着水靈根少女特有的曼妙和柔軟,就像一滴晨露那麽新鮮,紅箋忍不住羨慕,暗忖:“唉,整天修煉修煉,竟未發覺姚師姐這段時間長高了這麽多,越來越好看了。”

紅箋本來便遲疑地想着就像自己也有秘密,姚真的私事自己不應該瞎打聽,這麽一猶豫的工夫曲長河便到了,她就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平日裏說說悄悄話還行,但今天曲長河陰着臉,明顯心緒不佳,自陳載之往下大家個個提着小心,生怕他發作到自己身上,更何況紅箋幾個小女徒。

曲長河沒有說修煉的事,神情嚴肅,上來直奔正題:“五天之後,你們要進行一次大考。宗門對此次考核非常重視,到時會由闫師叔親自主持,不過你們也不要緊張,好好準備。”

考核的事不算什麽秘密,大家都已有所耳聞,這是正式的通知了,曲長河提到的主考“闫師叔”名叫闫長青,是丹崖宗的水靈根金丹修士,紅箋只在以往宗門大典上遠遠見過幾回,不知道他到時會考大夥什麽,是寬是嚴。

同一天方峥那裏也接到了通知,木靈根的考核将與紅箋他們同時進行,主考的是宗門的金丹修士費承吉。

只剩下五天時間,紅箋覺着縱是将方峥逼出個好歹來他也到不了練氣四層,所以大發慈悲,暫停了每天的萬化生滅功,只叫他好好練習青木訣。

停下幫助弟弟還有一個原因,不知是因為修煉那滋養神識的奇妙功法還是萬流歸宗,紅箋覺着昨夜收獲極大,若是再有這樣五個晝夜的時間,她說不定能向前一步,進入練氣五層。

所有的練氣期學徒都在憋着勁兒修煉,時間飛快過去,在宗門考核的前一天夜裏,紅箋順利突破,當時她正在練習萬流歸宗,在那瞬間,退下去的潮水有了很大的動靜,猛然掀起了一個丈許高的巨浪,将坐在礁石上的紅箋由頭至腳澆了個落湯雞。

紅箋異常開心,蹦蹦跳跳地回去換衣服休息。

這個時候姚真依舊不在住處,不但是今晚,一連幾晚她都行蹤成謎,紅箋第一天沒能開口相問,接下來看姚真白天心情很好,但對晚上的去向閉口不談,也就不再多事。

次日一早,曲長河帶着所有的水靈根學徒去了闫長青所在的丹崖宗晚潮峰,紅箋等人的此次考核将在那裏進行。

晚潮峰是闫長青的師尊元嬰長老孫幼公的地盤,孫幼公是宗主淩虛子的同門師兄,在丹崖宗的地位僅次于化神期的金大長老和宗主,紅箋等人第一次來晚潮峰,跟在曲長河身後亦步亦趨,不敢東張西望。

到了半山腰的觀潮臺,曲長河命令衆人先在臺上等候,他上峰去請師叔闫長青過來。

他離去之後,沒有人敢大聲喧嘩,紅箋自知練氣五層接下來的考核足以應付,至于化神大能收徒這事卻是想都沒有想過,故而心情十分放松。

她眼珠一轉,便将衆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裏:有幾位師兄不言不動臉色蒼白,明顯是很緊張,陳師兄陳載之兩眼望着遠處起伏的山巒發怔,不知在想些什麽,他穿着窄袖勁裝,袖子外邊的兩只手緊緊握拳,咦,難道連他也在為馬上到來的考核擔憂?

第 13 章 萬流歸宗

方峥歡歡喜喜地睜開眼睛,還未來得及向姐姐撒嬌,卻聽姐姐說要再練一回。

方峥吓壞了,吱唔着說自己這裏疼那裏不舒服,紅箋一眼便看出來他在撒謊,瞪了他一眼,總算看在他剛剛突破的份上沒有再堅持,叫他回去夜裏好好鞏固一下,自己明天再檢查,方峥如聞大赦,說了句“姐,你也早早休息。”便飛快地跑了。

紅箋獨自留下來,她迫不急待地想再修煉一回那神秘人所教的功法。

不知是因為這會兒她身體沒病沒痛,還是有過一回經驗掌握了訣竅,紅箋雖然遲遲沒能進入狀态,可也沒怎麽受罪,她停下來,睜開眼睛思忖片刻,自山洞裏出來,下到亂石灘,尋了塊靠近海浪的礁石打坐。

果然這一次沒怎麽費力便再次感受到了昨夜那種異常舒适的感覺,紅箋很快沉溺其中,一呼一吸漸與潮汐相和,全然忘記了身處何地,更不會發覺此時那個蒙着鬥蓬的神秘人便站在距她數丈開外的一塊礁石上,正默默地注視着她,臉上的神情頗為複雜。

這一次紅箋修煉的時間并不長,她自入定中醒來,見天際尚有餘輝,眼前因為退潮露出一大片沙灘,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有些猶豫是不是要跳下去洗個海水澡。

“練得不錯。”一個有些低啞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紅箋吓了一大跳,猛然回頭,見是那神秘人才大大松了口氣,她連忙起身,口裏感謝道:“多謝前輩指點。”這不是一句空話,紅箋不管神态還是語氣都很真摯,她從心裏對這個肯傳授她奇妙功法的人既恭敬又感激。

那人輕笑了一聲,跳到她身邊坐下來,道:“別客氣,只是場交易,談不上指點。”說着他攤開手掌,向紅箋道:“你看。”

這塊礁石不大,他一坐下來就占了大半,紅箋站在他身旁,到是第一次距離這神秘人這樣近。

那人示意紅箋看的是他掌心裏的一顆丹藥,那藥呈淺綠色,看着并沒有什麽出奇,紅箋心中一動,彎腰湊近了聞了聞,果然!她忍不住道:“月華丹?”

那人見她突然做出這小狗一樣的舉動,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捏了一顆大小相仿的丹藥,将它也放到了手心裏,這顆紅箋認得,是她送出去的“弱雨丹”。她依舊對那顆月華丹充滿了好奇,擡眼看了看神秘人的表情,追問道:“這真是月華丹?哪來的?”

這次離得近,由于角度的關系,紅箋看清了這人的長相。

這個男人已經不年輕了,一臉的大胡子顯得有些潦倒,但他長得并不難看,尤其是一雙眼睛看上去格外得深邃,紅箋怔了一怔,她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只覺着這人長得和她周圍的人都不大一樣,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

那人向旁邊讓了讓,示意身邊:“坐下來說。”語氣十分和善。

紅箋就挨着他坐下來,那人并不解釋他從哪裏又弄來了一顆“月華丹”,只将兩顆丹藥那樣放在掌心裏,紅箋看了看丹藥,又看了看他,說道:“前輩您是神識受了傷麽?那功法也治不好嗎?是不是修為高了以後靠它就用處不大了呢,您,您是金丹修士麽?”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連串的問題就那麽接連蹦了出來,好像根本沒有經過大腦,這幾年,在方峥面前她是值得依賴的姐姐,在同門面前她沉默寡言,其實她也不過是個才十三歲的孩子,在這個陌生人身邊,她下意識覺着比當着本宗曲師父要自在得多。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哪來那麽多話?”看着到不像是生氣了的樣子。

紅箋吐了下舌頭,嘿嘿一笑。

那人瞥了她一眼,收起兩顆丹藥,空出手來向她道:“手給我摸一下。”

紅箋有些吃驚,她雖然年紀小,卻并不是什麽都不懂,對男人有着天生的提防,這話聽着太像是要占她便宜了,叫她瞪大了眼睛,一時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人遲遲不見紅箋動作,奇怪地又望了她一眼,随即臉上露出古怪之色,不屑地“嗤”了一聲,伸手便抓住了紅箋的手腕,肌膚接觸的時間很短,真的只能算是摸了一下便已将她放開。

“這等資質,又是在名門大宗,竟然剛剛練氣四層,真是蠢得可以。”那人口氣惡劣,說出來的話也毫不客氣。

紅箋自覺誤會了那人,一時紅了臉頗為慚愧,聞言期期艾艾地道:“前輩,您能教教我怎樣才能快點兒提升修為麽?”方峥已經是練氣三層,她再不快點兒提升自己,萬化生滅功能起到的作用便會很小。

那人輕描淡寫地道:“你真元恢複既然異于常人,找個正經功法修煉一下,自然事半功倍。”

紅箋歪了頭不解地道:“修煉功法?曲師父不讓我們學,說是舍本逐末,叫我們等到築基之後再練,不過別的宗門到有練氣期弟子學了武技的。”她想起了石清響那帶着尖刺的青藤。

各大宗門修煉的規矩訣竅那人自然知道,他只是淡淡解釋:“築基定性,一般而言你們要到築基之後才能看出來最适合修煉哪種功法,若是提前走歪了路,自是有害無益,你師父說的也沒有錯。至于跹雲宗那個小子,若不是被人所誤,便是情況比較特殊。”

紅箋顧不得好奇石清響,她敏銳地抓住了那人話中之意:“前輩,你又叫我修煉功法,我的情況也特殊麽?”

那人冷笑了一聲:“是,你特殊在于遇見了我。”

這句話十分自負,紅箋沒有被他引開注意,徑自問道:“那前輩,我最适合修煉什麽功法?”也許是先前所學治療神識那功法太過神奇,紅箋對眼前這人有着莫大信心,相信他只摸了一下手腕,便可以提前斷定自己日後正确的修煉方向。

誰料那人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她道:“你自己想如何選擇?你喜歡什麽樣的水?”

他這一問到将紅箋問住,水靈根的修煉出路其實很窄,大多數武技功法的初期威力都十分有限,只除了冰雪術法那個分支,丹崖宗的現任宗主淩虛子修的便是“積素經”,聽說一經施展,術法籠罩下萬物冰凍直接碎裂成渣,其他靈根的元嬰大多不敢領教,但由丹崖宗弟子這麽多年的築基情況看,有這種資質的少之又少,大多數還是選擇了別的功法修煉,紅箋思來想去突生奇念,暗自思忖:“難道他的意思竟是只要我想,便可修煉麽?”

幾乎是立時,她便打消了這個荒謬的念頭,天底下哪裏會有這種好事?

可那神秘人還在等着她的回答,選擇和宗主一樣的冰雪術法?紅箋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知道不成,走這條路未來能有多遠還不清楚,但冰是生不出木來的,方峥那裏自己怕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了,她想了想,心中一動,指着浩瀚無際的無盡海道:“我喜歡那個,像無盡海一樣的功法。”

紅箋這選擇似是早在那人的預料之中,他點了點頭,道:“不錯,那你現在應該學的功法是‘萬流歸宗’。”

第 12 章 突破性進展

那個人所謂的只教一遍,還真不是随便說說。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功法出自他這金靈根之手,五十個字裏到有大半是紅箋從未聽說過的名詞,顯得特別晦澀難懂。紅箋聽得吃力,只得先囫囵吞棗強行記下,回頭再慢慢捉摸。等她想通了個大概,時間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那陌生人也早不見了蹤影。

紅箋按照功法試圖調動真元,一次,兩次,不管她怎麽努力,識海中的真元都像一潭死水毫無動靜。

紅箋心中焦躁,身體的種種不适好似突然加重了數倍,這破功法不會是假的吧?

紅箋有些氣急敗壞,猛地一運力,像是有誰在她識海中放了個煙花,眼前一黑,跟着金星亂冒,劇痛瞬間傳遍了她全身每一寸肌膚,紅箋連痛都叫不出來,兩手抱着腦袋翻倒在地。

好不容易将這陣子痛苦硬挨過去,紅箋趴在亂石中,顧不得身上沾滿了沙子和碎石,手臂臉頰上都蹭出了細小的血痕,呻吟着“呸”了一聲,罵道:“死騙子!”

她神識受了傷,腦袋裏昏沉沉的,直到這會兒才想起來練這功法要先調動大量的真元,而她此時連撐着用個“凝水訣”都生不如死的,怎麽可能?這根本就是被坑了嘛。

直到第二天早上紅箋還帶着滿心的狼狽不甘,加上神識又受了傷,不免垂頭喪氣,以致忽略了衆人對她的态度有了很大改變。

姚真好幾次欲言又止地和她搭話,陳載之破天荒叫了聲“方師妹”,連曲長河授課的時候都格外多看了她幾眼。

直到曲長河離去,紅箋聽到聚在陳載之身邊的幾位師兄嘻嘻哈哈地說要去跹雲宗那邊,才突然意識到向她認輸的石清響這會兒已經不能說話了。紅箋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折騰成這樣,卻什麽好處也沒撈着,她真是太對不起那位石師兄——的“弱雨丹”了。

就是懷着這種不甘,紅箋三言兩語打發了跑來看望她的方峥,天快黑時又硬撐着去了亂石灘,她顧不得危險,只想叫那陌生人說個明白。可叫人氣憤的是,那個混蛋不知藏到了哪裏,連個面都沒有露。

深夜下起了雨,固執等人的紅箋很快淋了個透濕,她覺着很委屈,特別想哭。等紅箋将這充斥于胸腹間的酸意壓下去,不知哪根筋抽了,坐在昨天那陌生人出現的石頭附近,冒着大雨深吸一口氣,以破釜沉舟的心态全力調動身體內的真元,她要再試一次那死騙子所教的功法。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有了思想準備,紅箋覺着雖然識海中依舊波瀾不興,腦袋木木得疼,還有些發暈,但比昨晚的情況好太多了。

既是豁出去了,她幹脆咬牙堅持,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發現體內的真元竟是在向着識海彙聚,到了識海附近便自行化作細雨,涼涼的,如絲如霧,登時所有的不适全被剔除,這種舒服的感覺便像大熱天泡在了清涼的海水中,每個毛孔都被照顧周到,叫她欲罷不能。

紅箋雙目微阖,嘴角微翹,臉上還帶着甜甜的笑意,全然忘了自己竟是坐在地上淋雨,更不會知道那雨落在她身上,再飛濺開來,竟散作一些晶瑩細小的水粒,帶着不知由何而來的微光,自她裸露在外的臉、手臂悄悄沒入到她的身體裏。

紅箋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空不是很晴朗但卻高遠,無盡海黑沉沉的卻一望無際,還有那巍峨的丹崖,那一瞬間她心情好得簡直想在泥水裏打個滾兒,這才發覺困擾她多少天的神識之傷竟然徹底痊愈了。

紅箋發了一會呆,突然帶着一身的雨水跳了起來,向着無盡海發出一聲歡呼,她好了,這功法竟是真的,那人沒有騙她,是她自己沒有學會,幸好人家今晚沒來,不然多麽丢人啊。還好還好,沒有白忙活,最關鍵的是,這功法練着實在太舒服了,簡直有一種在媽媽懷抱裏的滋味。

紅箋回味半晌,連帶着對那陌生人也大起好感。要不是滿身的泥水,她真想再坐下來試試,看能不能重新進入那功法的美妙狀态中去。

既然她已經好利索了,大考在即,當務之急便是想辦法叫方峥更進一步。紅箋想得很明白,重男輕女不獨是丹崖宗,各門各派都非常嚴重,再說這幾天工夫她便是沖到練氣五層也不過與齊秀寧相仿,想做化神大能的親傳弟子還需重新投個男胎。

好在她還可以将希望寄托于方峥。

好容易盼到獨處,紅箋毫不猶豫便将方峥帶到了山洞。方峥看這架勢便知道她又要為自己施展萬化生滅功,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道:“姐,我自己練吧。我可以的,你還傷着,歇一歇吧。”

這個樣子敢說出反駁的話的方峥,是紅箋很少見到的,大約是前天被那場賭約中她的表現吓到了,紅箋心中暖洋洋的,伸手摸着他的頭發,道:“姐姐心裏有數,那傷已經全好了。來。”

以前紅箋覺着用了萬化生滅功之後全身被抽空的感覺十分受罪,可經過這幾天神識反複受傷的折磨,再次體驗,她卻覺着其實這種程度的痛苦也沒有什麽。

方峥還要繼續修煉消化一陣,紅箋便坐在一旁等着恢複真元,待到方峥收功,紅箋驚訝地發現她的真元竟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她心中一動,跳起來向準備收拾了回去的弟弟道:“再來。”

是啊,就該這樣,有了神秘人所傳功法,她用起萬化生滅功來還有什麽顧忌,至多她的修為暫時停滞一下,方峥卻肯定會順利沖上練氣三層,在這一瞬間紅箋甚至滿心豪情壯志地想其實方峥沒被選上也不要緊,大不了往後她辛苦一些,可以帶着弟弟這樣一直修煉下去,若是被選上了,他肯定是要離開自己的,這麽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了。

患得患失之下,她按着方峥又施展了一次萬化生滅功,這次練到中途,方峥體內的木靈根突然瘋狂運轉起來,巨大的吸力瞬間便吸幹了紅箋體內所有的真元,紅箋先前有過一回經驗,登時喜出望外:方峥突破了。九歲的練級三層,任誰看都是前途無量。

她不敢打擾,在一旁等着弟弟穩定下來,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訝異:今天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她兩次清空了所有真元,為何神識竟會一點損傷也沒有呢?

第 11 章 叫人失望的收獲

“姐,你要去山洞麽,我背你!”

紅箋好不容易擺脫了張钰等人,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方峥搞不明白姐姐為了一個賭約将自己折騰得這麽慘為何還不回住處,偏要來這偏僻的亂石灘,還以為姐姐是害怕有人打擾,要到山洞裏用那顆“弱雨丹”療傷。

四處黑沉沉的,只聞不遠處海浪一聲聲沖擊着礁石,這偌大的海灘除了姐弟兩個再無旁人。

紅箋還沒有緩過勁來,但她不敢讓弟弟在這神秘人出沒的地方久呆,同方峥道:“峥兒,就在這裏吧,你放我下來。”

方峥習慣于聽話,并未問為什麽,扶她小心坐在一塊石頭上,主動說道:“姐,你快把那顆丹藥吃了吧,這裏應該不會有人來,我幫你看着。”

紅箋心中一暖,臉上卻很平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沒事,別怕。剛才我收獲很多,準備趁這機會好好感悟一下,時間會很久,你先回去。”方峥嘴巴不嚴,紅箋不敢叫他知道的太多,上次那怪人見過方峥,紅箋還不知道他是善是惡,要冒險自己一個人也就夠了。

方峥露出猶豫之色,紅箋最知道怎麽對付他,将臉一板:“馬上就要大考了,你還沒有到練氣三層,不回去修煉在這杵着做什麽?是不是想偷懶?”

果然方峥臉上挂滿了委屈,沒有再多啰嗦,默默地轉身獨自回去了。

紅箋望着弟弟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她知道弟弟沒有同伴,孤單得很,分開的時候她也常常會檢讨,是不是就因她這簡單粗暴命令式的相處,才會叫方峥長成這樣單純而沒有心機,可下一次見面她的耐心又會很快耗盡。

微涼的夜風帶着來自無盡海深處的鹹腥拂在紅箋臉上,稍稍緩解了她心頭的惡心煩躁,神識再次受創,紅箋哪還敢貿然修煉,等人無聊,她擡頭仰望着天上璀璨的繁星,到丹崖宗幾年了,她還真沒有幾回這樣的閑暇。

“看來心情不錯,東西到手了麽?”

那個陌生人的聲音在紅箋身後響起時,好像距方峥離開只隔了一小會兒,叫紅箋不由暗自嘀咕這人若非一直守在亂石灘,便是今天一早便在暗中跟着自己。

紅箋回頭太急,扭到了脖頸,疼痛襲來忍不住“嘶”地倒抽了口氣。果然見離她僅有兩三丈的一塊大石旁多了一個人影。黑暗裏那人見紅箋忙不疊地伸手去捂後頸,非常惡劣地低聲而笑,笑聲在紅箋聽來有些嘶啞難聽,叫她覺着一時連頭發梢都站起來了。

那人笑罷道:“好幾天不見,我還當小姑娘你再不敢來這海邊了。”

紅箋定了定神,和他說實話:“‘月華丹’我沒有能弄來,不過我幫你帶了顆跹雲宗的‘弱雨丹’,也是治療神識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人怔了一怔,似是頗為意外:“你認得朱顯?也行,給我瞧瞧。”他似是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紅箋身上,立時便發現到不對勁兒:“你怎麽還沒好?不對,是又受傷了。”

紅箋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不認得朱顯,和你說的曲長河、潘聰也都不熟,不這樣去哪裏能弄到治神識的丹藥?”接着她便将和跹雲宗弟子打賭的事簡單同那人說了說,說到底這在她看來還是一場交易,遭了這麽大的罪要讓對方知道,雖然沒有實力同這神秘人談條件,她也不願意将手裏的“弱雨丹”平白無故交出去。

那人似覺着紅箋的講敘頗為有趣,一直聽她說完,才笑了一聲:“運氣不壞,遇上個憐香惜玉的小少爺。也是,沒胸沒屁股的,叫你去對付那些糟老頭子是有些難為你了。‘弱雨丹’嗎,讓我瞧瞧他有沒有騙你。”

紅箋太小了,雖然聰慧,但丹崖宗是名門大宗,她生活的環境使她僅是對這陌生人上次提到的“幽會”感到了憤怒,像這樣帶着惡意的調戲反到沒有聽出來,這人既然要看貨,她便以掌心托起那顆“弱雨丹”,隔着兩丈遠給他看了看。

那人毫不介意,“啧”了一聲,贊道:“品相還不錯。”他猶豫了一下,沉吟道:“我也不能叫你吃虧,這樣吧,這顆‘弱雨丹’給我,我傳你幾句口訣,好好修煉,你這個程度的傷便可治愈。我看你這小姑娘沒人管着有些胡來,神識三天兩頭的受傷,這樣一來也解了你的後顧之憂,畢竟這‘弱雨丹’也不能反複使用。”

有些失望,但總比空手而回強。

對方看着不像好人,紅箋也不讨價還價,道:“好。”擡手将“弱雨丹”向那人抛去。

她此時氣力不濟,抛得偏出很遠,那人袖子微動,“弱雨丹”中途改了方向,直接沒入他鬥篷裏。黑暗中紅箋看得不是很清楚,卻聽到那丹藥竟發出“咻”的一聲銳響,那人已笑罵道:“小機靈鬼。”

紅箋心中微動,忍不住問道:“前輩您是金靈根麽?”金生水,就像丹崖宗因為臨着無盡海,宗派善長水木兩系功法,金靈根的前輩高人也大多對水系功法有着天然的親近和涉獵,這人若是金靈根,到無怪能教導自己。但同時木靈根的方峥怕是得不到好處了。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哼了一聲,紅箋莫名覺着氣氛變得有些冷滞,停了一停才聽那人道:“好好聽着,我只教一遍,學不會是你自己蠢笨,需怪不得我。”

紅箋不敢再惹他,連忙應是。

那怪人所說的口訣很短,還不到五十個字,甚至沒有紅箋先前所學的“凝水訣”複雜,紅箋隐隐聽人說過,功法的口訣越長,代表這門功法越是高深難練,現在情況反過來,不由叫她大為失望,看來這功法只對她這小小的練氣四層有用,也難怪這人要叫她去想辦法弄治療神識的丹藥。

偏那怪人還拿着當寶貝一樣,惡狠狠地叫她發了個不得外傳的毒誓,紅箋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修仙之人生怕出現心魔,少有違誓的,何況是這麽毒的誓言,明明是白菜一樣的功法,還得找個靈玉的箱子藏起來,真是。

失望歸失望,這功法對她而言卻是現下最需要的,紅箋還是一字不錯地背了下來。

第 10 章 世間總有冤大頭

過了一陣,石清響輕輕擡手,撫上身側灌木的枝葉,一抹綠光自他手掌上一閃而逝,衆人看得清楚,這是“青木訣”,是木靈根最基礎的一個法術,丹崖宗的木靈根弟子人人都會。既然賭的是真元枯竭狀态下誰能撐得更久,那麽這期間恢複的真元自然要随時消耗掉,真元用盡後再恢複非常緩慢,這半天只夠他施展一次“青木訣”。

紅箋饒是閉着眼睛,卻聽到了衆人的竊竊私語,知道出了何事,暗忖:“好快。怪不得張钰突破不了練氣六層,他可以。”她現在的真元勉強夠施展一次“凝水訣”,但她決定等一會兒再說,能耍賴就耍賴吧,反正她才練氣四層,恢複得慢些才正常。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都快黑了,紅箋和石清響這邊還在僵持。

兩個人像是從無盡海中才撈出來的兩只水鬼,臉色煞白煞白,良久施展一下法術都是有氣無力的,紅箋喉間泛腥,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未敢偷偷積攢下太多的真元,一是怕露了馬腳,再者她生怕石清響也如此耍賴,所有人都覺着石清響應該比她恢複得快些,她便用這個逼迫對方盡快施展“青木訣”。到了此時,勝負還未可知,她神識的傷卻如願的複發了。

唉,若是沒有舊傷就好了,沒有舊傷,姓石的怎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紅箋覺着有些頭暈,跟着舌尖嘗到了甜腥,她将嘴唇裏面的皮肉咬破了。

方峥的哭聲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姐姐,不比了,咱認輸吧,嗚嗚,姐姐,姐,我去找潘師父來……”

紅箋給他哭得有些心煩,迷迷糊糊地想:“可惜還沒有贏呢,傷得好像也不重,潘聰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大發慈悲,給我一顆月華丹。”方峥的哭聲還在繼續,好像被人勸住了。

血腥味漸溢滿口,紅箋強迫自己不能暈倒,倒下就輸了,不但前功盡棄,還要一個月不說話,她強忍着極度的惡心,又施展了一次“凝水訣”。

“看,我說你姐姐沒事,能不能行她自己有數,你就別添亂了。”這是張钰的聲音。

“姓張的,我怎麽這麽想揍你呢?”說話的好像是那個跹雲宗的江焰。

“神氣什麽,你也不過是只比我先到了練氣七層,往後的路還長着呢,你我可以訂個十年之約,且看到時候是誰厲害。”張钰嗤笑了一聲,又道:“為了你好,聽我一句,少得罪點兒人,別活不到十年後可就糟糕了。”

“你說十年就十年?你他娘的,我現在就揍死你!”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紅箋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我認輸!”

她還以為自己太難受以至聽錯了,四周卻驀地安靜下來,只聽到石清響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行了,結束吧,我認輸。”

“石師弟,你搞什麽?你會輸給那個小丫頭?你看上去可比她好得多!”

似乎在為江焰這句不甘心的吆喝做注腳,紅箋心弦一松,只覺腸胃猛地一陣抽搐,再也控制不住那強烈的惡心,連忙将頭側到一旁,張嘴欲吐。這會兒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白天紅箋心裏有事,也沒有吃多少,她嘔了兩下,卻吐無可吐,只有些酸液,方峥撲上前哇地一聲抱住了紅箋:“姐,姐,你怎麽吐血了?”

紅箋很想說自己沒事那并不是吐出來的血,你快起來別抱那麽緊,卻被緊随而來的又一陣惡心打斷,連忙将弟弟推開。

大約這個時候,只有紅箋自己知道其實她的情況并不如何嚴重,不管是張钰等人還是江焰看到她突然吐血都有些駭然,連正在同江焰說話的石清響都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張钰見紅箋這次沒吐出什麽來,定了定神,向跹雲宗的兩個冷笑道:“不管怎樣,這場比試你們可是認輸了的。”

江焰指了指坐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紅箋,又回頭看看已經沒有什麽大礙的石清響,張嘴還欲辯駁,石清響卻已說道:“放心,我不會不認賬。”

張钰幾個見江焰黑了臉,明明應該幸災樂禍,可眼前這樣子卻又叫人笑不出來,張钰指了石清響,提醒道:“你和方師妹的賭約,既是你輸了,要記得當一個月的啞巴,你不許去向師長告狀。”

石清響臉上到沒有什麽懊惱的神情,淡淡地道:“說好了的事,石某是不會抵賴的。我這個月大約還要呆在貴宗,她既是請你們來見證,接下來只管看着我就是。”

說話間他強撐着慢慢站起身來,卻沒有站穩,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江焰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将他扶住,這才意識到兄弟這會兒是真得虛弱之極,若不好生調養只怕要大病一場,他心中一慌,将刻薄的話咽回了肚子裏,緊抿着薄唇不再作聲。

石清響深吸了一口氣,他在春生林裏占着地勢的便宜,真元恢複得極快,故而他到極為佩服對面這個丹崖宗的小姑娘,他見方紅箋吐了血,這會臉色蠟黃,顯是在強忍着神識受傷的痛苦,不由更加懊悔,硬撐着向紅箋道:“方師妹,這個賭約既無謂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害人害己,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答應你。這是其一。再者,我意識到不對,就應該立刻認輸,為着面子硬撐到兩敗俱傷,是錯上加錯。你還小,卻有這樣的毅力,我很佩服你。先前我不該對貴宗的練氣期弟子抱有偏見。我害你受了傷,我這裏有一顆治療神識的丹藥,你拿去用吧。”

紅箋正閉着眼睛思考怎麽叫弟弟方峥和張钰等人去求潘師父來一趟,卻聽石清響竟似在賠不是,經過這通折騰,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卻是越說越鄭重,最後竟還提到了丹藥。咦,丹藥?

紅箋猛地睜開眼睛,卻見那壞小子江焰不情不願地幫忙從石清響貼身口袋中取出一顆圓溜溜的丹藥,黑着臉向她這邊過來,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江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這是我宗朱長老賞給石師弟的弱雨丹,他拿到手裏還沒捂熱乎呢,便宜死你個小丫頭!”

石清響看着紅箋将丹藥接在手中,沖她點了點頭,由江焰扶着蹒跚而去。

紅箋呆呆望着他二人遠去,五指合攏,緊緊握住了這顆來自跹雲宗的“弱雨丹”,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丹藥,到手了。

第 9 章 賭

紅箋見方峥領着張钰等人到了,深吸了口氣。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容她退縮,她先行了個禮,開始告狀:“各位師兄,我将你們叫來,是因為他們兩個方才胡言亂語辱及我們的宗門,被我和弟弟恰巧聽到。”

石清響皺了皺眉,江焰已喝道:“你胡說什麽!”

張钰早對跹雲宗的人憋着一肚子氣,沉着臉道:“方師妹別怕,你只管如實說,不行我們去請潘師父過來。”

方峥正擔心得要命,聞言連忙附和道:“我去。”

紅箋哪能叫弟弟這時候去請潘聰來,連忙将他拉住,向江焰冷笑道:“你剛才親口說,我們丹崖宗沒人了,我有沒有冤枉你?你們還恐吓我,叫我管好自己的嘴,不然你就去揍張師兄和陳載之陳師兄,有沒有這回事?”

張钰沒想到對方竟還特意提到了自己,登時氣得漲紅了臉,向方峥望去。方峥連忙點了點頭:“我也聽到了。”紅箋一旁不由地将小拳頭握了握,暗贊了一聲:“好弟弟!”

丹崖宗的學徒們一片嘩然,他們和紅箋不熟,但與方峥同為木靈根,天天在一起修煉,都知道這小子心眼實得很,他都這麽說了自然不會有錯,一齊将憤怒的目光投向江焰和石清響。

張钰兩眼發紅,這是那天和這“臭屁”動了手,被他發現自己好欺負,還準備當軟柿子繼續捏啊。若不是心知不敵他早沖上去雪恥了,手指江焰和石清響,顫聲道:“你們也不過是練氣期弟子,有什麽好神氣的,咱們走着瞧,往後總有大爺收拾你們的一天!”

江焰張了張嘴,見張钰如此激動反到不知說什麽好了,那小丫頭告狀的一番話是他所說不假,可他當時并不是這麽個意思呀。

江焰還想解釋,石清響将他拉開,先向張钰說了句:“你們誤會了,我倆并不是這個意思。”便不再理睬後到的這些人,徑向紅箋道:“既然你們的人喊來了,你說吧,要比試什麽,我奉陪。”

石清響比江焰沉穩冷靜,他這會兒已經發覺若論搬弄口舌上的是非,他和江焰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這小丫頭的對手,再加上他有些真生氣了,便想給這方紅箋一點兒教訓,等她輸了賭約不能胡言亂語,再和丹崖宗這些笨蛋解釋也不遲。

果然那小丫頭不再糾纏其它,三言兩語将打賭的事和丹崖宗的人說了,不待張钰反應,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道:“石師兄,我年紀比你小,只有練氣四層的修為,比別的肯定不是你的對手,也不公平。咱們就比真元枯竭後的反應吧,你我運功将真元耗盡,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贏了。”

衆人一時面色各異,石清響不由有些猶豫,他自然知道真元枯竭的滋味不好受,師長教誨的時候不過叫他們淺嘗辄止,目的是警告他們運用真元要有分寸,若是與人交手時不小心将真元耗盡,這架不用打也就輸了,并且如此比試很容易傷到神識。他到是不覺着自己會輸,只是怕事情鬧大了失去控制。

紅箋好不容易想出來了主意豈能容他退縮,她三言兩語搞定了張钰等人,激石清響道:“石師兄,這個不能說同修煉沒有關系吧,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馬難追。你要是不敢比,直接認輸就是。”

張钰亦道:“師妹放心,我們看着絕不叫這小子耍賴。”他也想通了,紅箋師妹這賭打得正大光明,她修為這麽差,輸了也就輸了,若是萬一贏了,這姓石的小子一個月不能說話,看他還神氣什麽!

石清響冷冷地望了張钰一眼,到這時候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只得向紅箋道:“行,那就開始吧。”

說罷他信手向不遠處一指,“伏魔藤”自土裏蹿出來,幾條青藤纏住一塊巨石,猛然将那石頭掀到了半空,這一下帶着他的怒意,“撲通”一聲重重落在地上,砸得塵土飛揚,聲勢極大。

如此折騰了一陣,他收住手,向紅箋道:“我差不多了,你也來吧。”

紅箋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凝水訣”。她依言使出“凝水訣”将真元慢慢耗盡,兩人都開始感受到真元枯竭的不适。這個賭約一經開始,只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前段時間紅箋神識受的傷其實不重,養了這麽多天,已經差不多痊愈了,這個時候再次讓身體處在真元枯竭的狀态,很容易傷上加傷,令還處于虛弱狀态的神識受到重創,對這個紅箋比誰都清楚,她打這個賭便是要在張钰等人的眼皮底下既幹淨利落的贏了自視甚高的石清響,給丹崖宗漲臉,還要豁上再次受傷,以得到潘聰或者其他人的憐憫,到時候不管是月華丹還是別的治療神識的藥,她都可以撐住了不用,去拿給亂石灘的那個怪人,用來換取別的好處。

這麽想着紅箋暗自苦笑了一下,她覺着自己簡直利欲熏心,為了好處命都不要了。

真元枯竭帶來的痛苦絕不是多體驗過幾次就會減弱,她敢拖着修為遠高于自己的石清響折騰這個,不過是仗着她真元恢複的異常。

頭疼得像是要裂開,空蕩蕩的識海只有水靈根在寂寞地運轉,空虛的經脈受到擠壓,像要活生生從身體裏抽離出來,冷汗沿着紅箋額頭流下,自下巴彙聚滴落,她覺着自己很像一條被丢上了岸的魚。

她沒有餘力去看石清響,神識的傷沒有好利索,這一回遠沒有平時施展完萬化生滅功的時候輕松,她閉着眼睛坐下,緩緩靠上一棵大樹,暗忖:“忘了這是在春生林,便宜姓石的了。”春生林對于木靈根修煉大有裨益,就像水靈根們修煉都喜歡去無盡海一樣,但不管怎樣,只要石清響不認輸,她會一直堅持下去。

四下靜悄悄的,張钰等人更多将目光投諸在石清響身上。

石清響顯然也并不好過,他臉色發青,盤膝坐在草地上,汗水已經洇濕了後背,可大約是因為他後背挺直,少年看上去卻不顯得有多麽狼狽。

第 8 章 賭輸了的做啞巴

潘聰是木靈根的築基後期。

紅箋見過幾次,覺着這人看上去比曲長河和善,方峥也說潘師父脾氣很好,就連前些天他們和跹雲宗學徒發生了那場沖突,潘師父後來責罰了張钰和幾個帶頭的,責罰了同方峥一起被青藤捆住的孔辰,卻大約是看着方峥年紀還小,将他放了過去。

紅箋忍不住揣測,這肯定是嫌他們吃了虧丢人,若是那天打贏了,潘師父說不定就當不知道,睜一眼閉一眼讓這事過去,不見跹雲宗那幾個鄉巴佬依舊招搖得很?這也說明潘師父同曲長河相較更有人情味,萬一事情敗露了也不至于得罪到死,簡而言之三個字:好下手。

時間緊迫,這天一得空紅箋就跑去了春生林,大考在即,木靈根的學徒們都在憋着勁自行修煉。紅箋雖然找好了目标,怎麽下手卻是一籌莫展,沒看見潘聰,失望的同時卻也暗暗松了口氣。

紅箋倚着樹看了一會兒方峥修煉,雖然都是閉目打坐看不出什麽來,她卻知道弟弟必然還沒能突破。要是突破了,他肯定會第一個跑來向自己邀功,才九歲,愛玩愛鬧的年紀,卻要像個小和尚一樣整天枯燥地坐着。

紅箋使勁閉了下眼睛定了定神。等方峥收功時她已經穩定了情緒,去叫了弟弟,兩個人手拉着手向外走。

有道是冤家路窄,紅箋剛出春生林,迎面便遇上了跹雲宗的兩個壞胚子,一個是那天領頭挑釁的白衣少年,另一個正是石清響。

看兩人說說笑笑,似是心裏一點兒煩惱也沒有,紅箋皺了皺眉,暗忖難道這兩個還不知曉師門叫他們來丹崖宗的真正目的?便欲帶着方峥避開。

對面兩人此時也注意到了紅箋和方峥。

“哎呀,方小弟,你這是打完坐了麽,真是用功,這麽個小不點兒,就知道勤能補拙了,了不起。”白衣少年搶先開口,嘴角微翹,他和方峥打招呼,眼睛卻不停瞄着紅箋。

方峥站住,對方這話聽着似是在誇贊他,語氣卻不像那麽回事,叫他讷讷不知如何答話。

紅箋沉下了臉,将弟弟向後一拉,反唇相譏:“仗着早生幾年只敢欺負年紀小的,這種人才叫蠢笨,不但蠢笨,還狂妄無知。”眼珠一轉看向石清響,又添了一句:“清響師兄覺着我說得對不對?”

那白衣少年江焰早便領教過紅箋嘴上的刻薄,他同石清響最是交好,前些天因為這小丫頭片子一句話,自家兄弟被同門好一通取笑,只怕今後連名字都不敢往外報了,他心中不忿,今天遇上特意要找紅箋的麻煩,眼見這死丫頭還敢去撩撥石師弟,額上青筋迸起,便想趁着周圍無人給她點兒厲害瞧瞧,石清響一見江焰這表情便知道他要做什麽,上前抓住他手,阻止道:“江師兄,算了,好男不和女鬥。”

大約因為方峥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紅箋到覺着特別有勇氣,她斜着眼目光冷冷由着江焰擡手指着自己,聽那小子叫喚道:“死丫頭,管好自己的嘴,丹崖宗沒人了麽,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去揍張钰和陳載之,然後告訴他們,都是你惹得禍,不信你就試試!”

方峥身子一震,神情有些惶急,若是真發生了這種事,姐姐的日子必然要變得極不好過。

方峥都能想明白的事,紅箋自然更加清楚,她心裏恨死這兩個臭小子了,可突然之間,她心中一動,冒出一個既有希望得到月華丹又能叫他兩人吃個大苦頭的絕妙主意來,這會兒來不及細想,她便先行動起來。

她的兩眼因為憤怒變得十分明亮,握緊了拳頭,沖着他二人叫道:“我要同你們比試。敢不敢打賭,誰要是輸了,便老老實實做一個月的啞巴。”

此言一出,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愣住了,江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奇道:“石師弟,我沒聽錯吧,還有上趕着做啞巴的?死丫頭,你覺着你能打得過我們哪一個?”

紅箋昂起頭,傲然道:“你只說敢不敢賭吧!”

江焰詫異地笑了:“賭,為什麽不賭,石師弟,咱們跟她賭了,能叫她做一個月的小啞巴也挺有趣的。”石清響一旁接口道:“好!”

紅箋可不管方峥在使勁兒拉她的衣角,點了點頭,正色道:“既然這樣,我要找個見證,免得有人輸了耍賴。”她轉向方峥道:“你快去将張師兄他們都叫來。”

方峥不是很情願,但見姐姐的神色漸漸嚴厲起來,只得帶着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跑去春生林中喊人。

江焰和石清響都不蠢笨,正相反,這兩人資質極好,又受師長寵愛,尤其是江焰平日在門派中常以聰明人自居戲弄同門,這會兒見紅箋如此篤定不由生出不安來,兩人面面相觑,但男子漢話已出口哪有收回來的道理,石清響想了想,忍不住道:“你要比試什麽?先說一下,必須與修煉有關系,否則我們可不奉陪。”

江焰與他一唱一和:“就是,難不成你要比繡花,比編辮子這些,我們也要同你比麽?”

紅箋冷笑了一聲:“放心就是。”說罷不再理睬二人,轉身只等着張钰等人到來。

兩個少年到底不過才十五六歲,見紅箋如此也勾起興趣來,在一旁小聲地嘀嘀咕咕,這兩人一個金靈根,一個木靈根,難得的是都已突破了瓶頸達到了練氣七層,平日裏自诩跹雲雙傑,他們到丹崖宗已經有些日子了,這個修仙大宗門年輕一代是個什麽情況也不是不知道,要說這個小丫頭片子憑真本事能贏得過他倆中的任何一個那是絕無可能,故而也就放下心來,只當是個樂子,等着看紅箋自作自受。

過不多時,張钰帶着七八個同門跟着方峥趕來,方峥說得不清楚,張钰還有些莫名其妙,見紅箋同跹雲宗兩個弟子遙遙對立臉色就變得頗為難看,警惕地瞪了江焰和石清響一眼,向紅箋問道:“出了什麽事?”

第 7 章 做,還是不做

紅箋努力地想把亂石灘發生的這件事忘掉,在她看來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怪人去招惹曲長河簡直就是找死,向師門報告那人行蹤大約才是她應該做的事,但不知為何,她直覺上卻又不想如此。不如就過一天算一天,只當沒這回事。

可幾天之後,紅箋卻忍不住開始去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弄來一顆月華丹。

有這麽個人隐藏在暗處,亂石灘的山洞紅箋是不敢再去了,不僅如此,這些天她都盡量呆在人多的地方,這個人神秘又鬼祟,丹崖宗這麽多金丹、元嬰大長老,他肯定忌憚得很,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紅箋覺着她只要與姚真、齊秀寧三五個人呆在一起就必然是安全的,可如此一來,她幫助方峥沖擊練氣三層的大事就不得不暫時擱下了。

本來紅箋還可以好好修煉提高一下自己,可要命的是自那天回來她只要一運轉真元,識海便會針紮樣的疼,看來真叫那人說中,她的神識受了傷,對此紅箋毫無辦法,她只依稀覺着經過這幾天的休養,情況似有好轉,大約本就是練氣期,修為低微,好好養上一段時間也能痊愈,這些天她連曲長河當面指點都得想辦法糊弄,本是考核前的重要時期,人人拼命,這寶貴的時間卻被自己這麽生生地浪費了,心疼得紅箋夜裏輾轉反側,不得入眠。

若說這些苦惱還不能叫紅箋改變主意,緊接着又有一個巨大的誘惑擺在了她的面前,吸引着她,叫她不得不好好盤算得失利弊。

跹雲宗的人果然不是無緣無故跑來拜訪丹崖宗的,因為這些天又有幾個大宗門的要緊人物相繼趕到丹崖宗,這其中既有與他們交好的小瀛洲,又有雙方有着不小過節的仙霞洞,做客的前輩們無一例外,都帶着不少自己門派的練氣期弟子,一時丹崖宗熱鬧無比,一副各大修仙宗派盛會的氣象。

離月底的考核還有十天左右的時候,西方第一修仙大宗門符圖宗的宗主戴明池也到了。

這個消息是紅箋自姚真那裏聽來的,自從姚真上回透露給她宗門要考核的事之後,紅箋覺着這位師姐身上有了不小的變化,比原來忙了,有主意了,消息也靈通了不少。姚真同齊秀寧等人處得不好,有什麽話都跑來和紅箋說。

“紅箋師妹,聽說戴宗主前兩個月進入化神期了,是整個大陸除了咱們金大長老之外的第二個化神大能。只不知長得什麽模樣,怎麽能想個法子見一見就好了。”

“大消息,大消息,紅箋師妹,你知不知道這麽多前輩齊聚咱們丹崖宗是要做什麽?敢情和咱們真有關系,金大長老出關了,聽說是他老人家和戴宗主決定這回要收幾個親傳弟子,由他們兩位化神大能帶在身邊共同傳授。你說誰要是有那福氣被他們看中,是不是一步登天?是不是?”

紅箋雖然叫那怪人攪得心神不定,乍聽到這匪夷所思的事還是吓了一大跳。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姚真:“姚師姐你聽誰說的,怎麽可能?那這徒弟是算咱們丹崖宗的還是符圖宗的?金大長老和戴宗主又不可能總在一起,再說他們那樣的人物,哪裏有空帶徒弟?”

“哎呀,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這肯定是真的沒錯,過幾天大家就都知道了。聽說是要破除門戶之見,不管哪家哪派的,只要符合要求,都有可能被選中。最重要的,這次只要十八歲以下的練氣期弟子。師妹,你說會不會要女徒?”姚真臉頰緋紅,明亮的目光中俱是憧憬。

紅箋使勁兒點了點頭,半是安慰姚真,半是鼓勵自己:“會吧,咱們又不比別人差。說不準金大長老看在咱們是自己人的份上,還會格外照顧。”話是如此說,她卻不由想到同門中最厲害的陳載之和張钰也不過都是練氣六層,而那天所見跹雲宗的石清響修為明顯要高過兩人,要真放在一起考量,只怕還是那姓石的更有希望些。

她想到的姚真也想到了:“師妹,我知道這個月底的考核是要做什麽了,你看着,各家都只來了十幾個人,就咱們人多,雖說咱們占了東主的便宜,也肯定不會叫咱們全都去參加,這次就是要先刷掉一些人。”

大約這麽一想,姚真又覺着自己着實沒什麽希望,她轉了一個圈冷靜下來,坐到了紅箋身旁,兩只白皙秀氣的玉足垂在半空前後晃了晃,不知在盤算什麽,突然感慨道:“要是我這兩天能再突破一次就好了,我比陳載之還小着一歲呢。”

這個時候,紅箋也在默默地想:“要是能趕緊突破就好了。”與姚真不同,她想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是弟弟方峥。

雖然不知道這次考核側重什麽,但可以肯定,若是方峥能趕緊突破,一個九歲的練氣三層弟子是絕不會被淘汰的。不但不會被刷掉,而且接下來的機會也比別人大,方峥年紀小,方峥憨厚,這些平時快将紅箋愁死了的弱點或許在前輩眼中都是方峥的長處,而且他還有個優勢,他是丹崖宗的。

紅箋一直想給弟弟找個靠山,如今突然有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出現在眼前,怎能不叫她心動,還有什麽比找個化神期大能做師父,可以一靠上千年不倒更安逸的事?不,還不是一個,是整個大陸僅有的兩個。只要努努力,動動心眼,冒點風險,說不定便可将方峥這個壓死人的大累贅給交出去了,再也不用擔心他缺這個少那個,害怕他受人欺負,更重要的,自己也不用再練那叫人要死要活的萬化生滅功了。多麽美好。

等紅箋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臉傻笑呆坐在那裏,姚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跑掉了。

做了半天的美夢,紅箋冷靜下來看了看現實,不由想到哪怕是本宗的金東樓,那也不是自己和方峥的爹娘,不會只看着方峥便越看越喜歡,怎麽辦?亂石灘那個怪人應該還在吧,從來富貴險中求,看來這月華丹還真是有必要去搞一顆來。

可怎麽搞?

曲長河對自己向來愛答不理的,不管讨好還是坑蒙拐騙,都沒有一絲一毫成功的可能,紅箋覺着自己要将一輩子的聰明才智都耗盡在這件事上了,魂不守舍地過了兩天,她決定不在曲長河這棵樹上吊着,将主意打到了木靈根那邊的授課師父潘聰身上。

第 6 章 怪叔叔

一連幾天,每到傍晚紅箋都在山洞裏偷偷為方峥施展一次萬化生滅功。

月底考核的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憋着勁加緊修煉,前兩天姚真終于突破,進入練氣五層,而木靈根學徒那邊大約是受了跹雲宗那幾個壞小子的刺激,據方峥講也有好幾個突破的,如此一來,紅箋覺着壓力好大。

她感覺方峥距離突破只差了一線。

這一天曲長河給學徒們講的是真元枯竭的反應和應對,為叫這些小不點兒們親身體驗一下真元枯竭的感覺,他叫大夥兒當着他的面不停地施展凝水訣,直到将真元全都耗盡。

最後所有學徒俱都呼吸困難面無人色,一大半兒的人吐得稀裏嘩啦,紅箋這段時間頻繁地使用萬化生滅功,身體對真元枯竭的後遺症已有了些适應,雖然出了身透汗,但看上去比旁邊奄奄一息的姚真和齊秀寧可正常太多了,以致曲長河破天荒地多看了她一眼。

這天傍晚,紅箋為弟弟施展萬化生滅功的時候有些猶豫,按說白天真元耗盡過一次,曲長河當時的告誡還在耳旁,但她又覺着自己體內的水系真元已經完全恢複,不知為什麽,這些天她真元恢複的速度明顯比原來快了不少。方峥突破在即,最後紅箋沒能抵制住誘惑,還是強按着弟弟照常修煉了一回。

沒等到結束,紅箋便知道糟了,她強行終止了萬化生滅功,硬撐着等方峥練完功将他打發走,倚着石壁,兩手抱住了頭,忍不住呻吟出聲。

這一會兒工夫她只覺眼前發黑,兩耳嗡嗡作響,更要命的是識海針紮一樣的銳痛,紅箋毫無經驗,出了這等事不知怎麽辦才好,生怕會越拖越厲害,最後無法收拾,只得咬咬牙打算去向師長求救。

她掙紮着勉強爬起來,出洞時一腳踏空,由兩丈高的半空直接摔落到亂石灘上,頭磕到了石頭,登時便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紅箋醒來,先痛哼了一聲伸手去捂腦殼上腫起的大包,這才想起剛才發生了何事。好在昏迷這一會兒之後,識海到是不怎麽疼了,她撐着身子坐起來,天色已經微黑,自己躺在這海灘上的時間着實不短了。

“醒了?”

紅箋吃了一驚,這才留意到身旁一塊大石頭邊上坐着一個陌生人。

說是陌生人,其實紅箋沒有看到他長得什麽模樣,這人穿了件灰撲撲的連帽鬥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聽聲音是個男的,他蜷坐在黑影裏,無端叫紅箋想起小時候大人用來吓唬她的“老貓猴子”,時間太晚了,本來便人跡罕至的碎石灘變得說不出得兇險,叫她心中一寒。

陌生人大約見紅箋面露緊張,“呵呵”笑了兩聲,慢吞吞地道:“小姑娘,你膽子真大,這麽晚了還在這裏,沒有人告訴過你,天黑以後這些地方很危險麽?”

紅箋很想跳起來掉頭就跑,卻知道跑只能讓處境變得更糟糕,她悄悄攥緊了拳頭,強撐着出聲:“你……是丹崖宗的前輩?”她覺着自己肯定是遇上了壞人,但這人沒有趁她昏迷下毒手,也沒有将她擄走,她只有先虛與委蛇,探探對方有什麽圖謀。

“丹崖宗……”陌生人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句,突道:“剛才那小子是你什麽人?我看你挺照顧他的。”

紅箋心跳如擂鼓,這人一直在暗處偷窺着她?他想做什麽,會不會去對方峥不利?

她努力裝出小孩子的天真不谙世事:“他是我弟弟,我自然要照顧他。”

那人笑了一聲,卻道:“行了,別裝模作樣,你方才可不是這樣的,要不是看他呆頭呆腦,我都要以為你們是躲在這沒人的地方幽會。”

紅箋心中大怒,臉不由漲得通紅,她忘了害怕,一骨碌爬起身來便要離開。

那人卻在黑影裏伸了個懶腰,不知怎的,紅箋只覺身上一沉,竟是被定在了原地,不要說走,連手指想輕輕動一下都做不到。明明那人還離得挺遠,紅箋卻恍惚覺着有人在她脖子後面吹了口寒氣,接着識海一陣刺痛,陌生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連修煉的大門都沒有摸到,竟然便弄傷了神識,啧啧!”

要不是被定住了不能動,紅箋覺着自己能不能有勇氣還站着都是個問題,耳聽那人又懶洋洋地道:“瞧着還有些小聰明,偏去做些吃苦受罪又不讨好的事。罷了,你去給我弄一顆丹崖宗的月華丹來,我就幫你保守這個小秘密,你那神識的傷,我也給你順手治了。怎麽樣?”

月華丹是什麽,紅箋聽都沒有聽說過,忍不住道:“我不過是個練氣期學徒,是死是活宗門根本不會在意,去哪裏給你弄那月華丹?”

她被那人施了法術定住,唇齒不聽使喚,這句話說得有些含糊不清,那人卻聽明白了,輕聲一笑,說話的語氣中帶着惡意:“想修仙,沒有膽量和頭腦可不成。月華丹曲長河那裏大約便有,你若沒有頭緒,那可得趕緊想辦法了,我不會等你太久,過幾天你不送來,我便自己動手了,若是曲長河、潘聰這些人哪一個為此有了好歹,你會不會覺着愧疚?”

我愧疚個屁!紅箋暗自咬牙。短短幾個回合,紅箋心中便有了判斷:“這個陌生人非但不是丹崖宗的,恐怕十九還是敵人,不然他想要什麽月華丹,大可大大方方去向曲師父他們開口,何必這麽鬼鬼祟祟的?這人膽子很大,敢跑到丹崖宗的地盤來興風作浪,如果不是吹牛的話,那就是比曲師父還要厲害,保命要緊,只得先應了他把眼前糊弄過去再說。”

她心念電轉,口中說道:“別,我答應你就是了。”

那陌生人似覺着滿意了,施了個法訣将紅箋放開。

紅箋轉過身來,後退了幾步,向着那團黑影匆匆忙忙許諾:“我,我這就去想辦法。”她一刻也不想在這亂石灘多呆,掉頭就走,心中“撲通”“撲通”亂跳,又有着終于逃出生天的僥幸。

那陌生人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小姑娘,你連月華丹是什麽模樣,做什麽用處都不問一下麽?”

話音未落,紅箋便拌上了一塊大石頭,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她趴在那裏半是沮喪半是狼狽地想:“壞了,這下完蛋了!”

那陌生人輕易識破紅箋在敷衍他卻并未動怒,兩眼自帽檐下盯着紅箋,隔了一會兒方才淡淡地道:“月華丹是治療神識的丹藥,淺綠色,聞着有股苦杏仁味,不要搞錯了。”

紅箋如聞大赦,爬起來飛快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