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癡念不得一心人(二)

章節名:第十回 癡念不得一心人(二)

再說那白塵和刑天玥到了京都,見這京城雖是比永順城繁華熱鬧上許多,然而權貴之間互相勾結相鬥,當今人間皇帝昏庸無能,惡人當道,忠仁受迫,那皇城反而有了幾分下世的光景,倒沒什麽可看的。

于是又往海邊而來。誰知到了海中,一礁石上坐着一個衣着鮮麗之人手撫箜篌,铮然悅耳。白塵見四周僅有這一塊大礁石,四周皆海,又無船只,凡人如何到此。因此也認出了此是海中鲛人無疑。她素來聽聞鲛人未成年時,可男可女,甚是奇異。如今見了一個,還未與刑天玥一說,就已經把仙雲落下出現在那鲛人身邊。

那鲛人本在彈着箜篌,忽覺頂上有祥雲飄過,卻也好奇是什麽神仙。誰知這仙人竟然還落下了,便以為是找他有何事,忙停了下來,起身行禮問道:“不知仙友來此何事?恕我眼拙,倒認不出仙子是哪宮哪殿的。”

白塵聽他聲音清越,眉眼精致,似男似女,倒不好稱呼了,便道:“我號白塵,不過是天上一普通仙子。本是路過,倒不曾聽聞如此的樂曲,所以特來看看。閣下想必是海中鲛人,每有聽聞,今日難得一見。”

對方笑道:“我是服侍在九太子殿下前的水封,因曾學過這樂器,倒得了殿下的喜歡。只因這幾日殿下出了門,我也許久沒彈了,所以才出來彈一彈,解解悶,沒想到卻引來了仙子。若是仙子有空,不如到我這兒坐一坐,也算是我們有緣?”

白塵本因凡間無趣要走,見水封邀去海中龍宮,正是喜出望外,哪裏不肯。正要開口之際,在上方的刑天玥卻下了來,倒把水封下了一跳。

原是鲛人雖能青春永駐,又有萬年之壽,然而卻沒什麽靈力。更何況水封只有兩百來歲,甚是年輕,見刑天玥如此妖魅,全不似神仙。雖想過恐怕是妖,只是白塵一個仙子在旁,又把這念頭打消了,只看着白塵道:“這位仙人又該如何稱呼?”

白塵見刑天玥一身玄黑紅襟寬袍廣袖而非盔甲戰袍,倒是慶幸,便說道:“他卻是擒羽神将門下的,名玥天,因是戰将,所以身上才有戾氣,你倒莫怕。”

水封聽了,便沒了疑慮,給了他們兩顆避水珠後帶進了海中龍宮。

水封走在前頭時,白塵悄悄拉住了刑天玥細聲說道:“我這般替你掩飾,你等會兒可要給我個面子,莫要惹事。我若是因此而受了罰,定是不饒你的。”

原她這些日子與刑天玥走得近了,而刑天玥在她面前除了行為舉止過于粗犷散漫,倒也沒什麽惡意,所以說起話來倒如親朋密友一般沒了顧忌。

刑天玥一聽,皺眉不樂道:“你不說我還要問。你自己怕招搖改了身份便算了,為何我也要隐藏身份。我與這龍王又無過節,難得來這兒一趟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白塵道:“那好,你便說你是妖王,讓那龍王迎接你去。我卻是要與他悄悄進來,才能好好看看龍宮裏都是什麽風景。”

刑天玥聽得他若走了,便是她和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鲛人同行,心中不快,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而這龍宮中,珊瑚珍珠、寶樹華光遍地;珠玉水簾,晶雕冰柱難數。如此旖旎美麗之景,比那人間天界又有不同。白塵看得癡了,連連稱贊。那水封笑道:“仙子且先坐下吧。這不過是仙子不曾見過此景,才覺得稀奇。若是見慣了,也沒有什麽。說起天界定是比這兒好上十倍,若我哪日有幸能上天庭見識一回,才算是此生無憾了。”

白塵道:“哪裏是。我在水鏡裏見過幾遍了,卻還是親眼所見更為奇妙有趣。”

水封未曾聽過水鏡,便問是何物。

白塵道:“是仙界一法器,本是一對。将一面照着一處地方,另一面即使遠在千裏之外,也能見到這邊的景色。”

水封道:“竟有如此便宜的法器,果真是仙界無不成之事了。如此是仙子的仙友曾來過這龍宮?”

白塵這才想起此話牽扯許多,忙胡亂說了是,就不再提及。忙問他平日裏都忙些什麽。

水封才道:“便是在九殿下身邊伺候。前幾年殿下成了親,九太子妃身邊的丫鬟仆從衆多,倒也沒我什麽事了,因此空閑了下來。說起來九太子妃也還是天界中人呢。”

白塵便問是哪一位,或許她還知曉。

水封便道:“是西王母娘娘坐下仙鸾鳥一脈,還是王母娘娘做的媒,過來那日好不氣派。”正說着,門簾外卻有聲音尋水封,尖細刺耳。白塵看時,進來一個宮裝女子,容貌與水封陰柔之美不同,完全可看出是嬌柔女子的形态。

那女子見了白塵等人,卻是冷笑一聲道:“喲,怪不得喚了半天不見你蹤影,卻是在這裏會客呢。這兩位是誰啊?”

水封起了身先對着白塵說道:“這位就是太子妃娘娘身邊的采文姐姐。”而後又恭敬地對那采文說道:“方才我在海上時,偶然遇見了這兩位仙友,因覺得有緣便請來我這屋中坐了一會兒。不知姐姐方才喚我何事。”

采文聽了,也不理睬她,卻徑自走了過來,打量了白塵幾眼,只覺得面生,便想道:“左右不過是哪個不起眼的小神仙身邊的小仙子,能來水封這兒作客的,會有什麽好貨色。”一面想着,一面倒是敷衍地問道:“不知你是哪裏門下?”

白塵見她語氣不善,眼神輕浮,況且從未有人用這般口氣與她說話,也是看不上她,只冷笑道:“你這是在問我呢?”

采文一聽,登時道:“我不問你還問誰,難道不成還是問他……”說着看向了一直坐在那裏不言語的刑天玥。一見他生得俊美無比,而眉眼間又略帶了些邪氣,一雙眼眸有意無意之間總帶了些挑逗之意,倒是先紅了臉,連忙不敢再看。

白塵一見,心裏暗自發笑:如此心浮氣躁,倒也怨不得靈力如此之淺。

水封見白塵似乎并不待見采文,連忙上來替她們介紹了一番:“這位白塵仙子是挽歌娘娘門下的,而這位玥天仙人則是擒羽神将麾下的。”

采文笑道:“挽歌娘娘,我倒是知道。說起來你應該不是她身邊伺候的罷,我只識得她身邊一個香徑仙子,一個芳徑仙子,倒是不曾聽聞你的名號。”如此漫不經心地說了兩句後,對着刑天玥,又是一番言語:“我也早聽聞擒羽神将當年之英勇,将軍既是在他身邊做事,今日得見也是采文之幸了。”

白塵聽完,默默看了一眼刑天玥,卻發覺刑天玥也在瞧她是何表情,差點忍不出笑出,所幸這時,前面突然有人來報:九殿下回來了。

第 20 章 癡念不得一心人(一)

章節名:第十回 癡念不得一心人(一)

白塵見蠻蠻走了,自己在屋內也是無趣。擡腳要走時,見還睡着的刑天玥,又覺得與他相談也算融洽,還是說一聲再走罷。于是又在屋裏左瞧右看,好不容易等到刑天玥醒了,才道:“昨夜蠻蠻告訴了我而今人間最是繁華的地方自然是京城,那人間皇帝的腳下。所以我打算去那裏逛一逛。”

刑天玥起身整頓了一下衣裳,皺眉抱怨這人間衣服無用而麻煩,聽得白塵一說,便擡頭道:“既然這樣,那便走吧。”說完就要出門。

白塵忙叫住了他,卻道:“你不用回你那妖界?”

刑天玥回頭,沒有回她,卻是歪笑道:“也不見你說要回天上。你而今算是私自下凡,若是讓他們知道,可是要受罰的。”

白塵早在昨日就想過此事,但因熟知例律,知其至多是在寒苦之地面過幾年,還不如越性把要做的都做了,方不冤枉。于是沒和刑天玥多說,只道:“我自有打算,你若怕了便罷了。且此事與你何幹?”

刑天玥被她如此搶白,卻是不惱。原他只是淺睡,早便醒了。聽得兩個女子卻在議論着他,卻好奇會說些什麽,因而裝着未醒。之後知道白塵欲走,本是想等她走後方悄悄跟上。沒想她卻主動留下要告別,心中異樣,倒也歡喜,便睜眼過來。心中打定了主意,任是她說什麽,也是要跟上的。最後兩個便出了竹林,往北面京都而去。

且說回那甘棠到了鬼界地府,四周皆是陰森刺骨之風。頂上黃天昏暗,底下忘川漆黑。唯有那兩邊長不到頭的龍爪花,紅豔似血,嬌豔欲滴,卻毫無普通花朵花香四溢,全然無味。

引着甘棠進去的小鬼在旁邊笑道:“神君上次過來,一時匆忙,倒是忘了說起這花。原本這忘川兩岸只有兩片黃隴地。只因先前沒這奈何橋時,我們這兒只用船來渡那魂魄。因而就有一位撐渡的。待到後面奈何橋建起,鬼君也沒派其他事情給她。誰知她就在這兒種起了花。這花本是龍爪花,因得了這忘川水澆灌,所以才與別處不同。說起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多了這麽多年月,這事外面早流傳了去,卻被人稱之為彼岸花。倒也貼切。只是卻不知道那位撐渡人而今去了何處。”

那小鬼還要說下去時,甘棠擺了手道:“罷了,此事我已知曉。你只顧往前走就是了。”

小鬼見白讨了沒趣,便住了嘴只往前走,再不多言了。

而甘棠每見了這兩岸之花,卻自勾起一段往事,皆是唏噓感慨。那小鬼也不過是知道了一丁半點,而甘棠卻知道這花卻是九方上神之妻,凡天上神所種下的。

原當年凡天上神曾犯下大過錯,被盤古大帝罰至地府忘川上撐渡。甚無聊時,就種了這兩岸花。如今花開正豔,而故人卻已了無蹤影。甘棠如此想着,又悲又切,只得不再看花,想着要與鬼君所說的話。

到了地府正殿,鬼君已在座上等候,一見甘棠進來,便起身說道:“聽聞刑天玥還去了天界,可是真的。方才辛苦了一場,才将那血鬼抓拿回來,而今正關在九層地獄中,只差那嗑噬古林,卻難覓蹤跡。”

甘棠便将刑天玥在天上如何說要找逦染霄等語說了,又提及了白塵也被他擄去之事。

那鬼君不由大駭,道:“孤就說他為何硬是要闖鎖妖塔,原來卻是這個緣故。真真可氣!然白塵仙子被抓,也只得與他進去了。只是他要找逦染霄是為了何事?”

甘棠道:“他說是慕名,我想不過是要與逦染霄比試一場。那逦染霄若是當年,恐怕還會與他鬥個天昏地暗,而今怕是不會如此魯莽了。我此來正是為了請你一同進那鎖妖塔好看制着他,免得刑天玥在裏面胡鬧。”

鬼君道:“如此,我也推拖不得,倒還要質問他嗑噬古林的事情。”

二人說畢就出了地府往那妖界而來。

焦客原只是出去一陣,回來發現刑天玥又沒了影蹤,正抱怨之際,外頭又有小妖來傳鬼君和甘棠神君前來,便知又是來讨事的,只得前去賠禮應酬。

甘棠聽得刑天玥出去,卻是奇怪:“他将白塵帶了回來,不正是等我的消息,還能去何處?另外白塵仙子現在哪裏?”

焦客本也是不知刑天玥的去向,便說不知。一聽到問及白塵,就知道是刑天玥帶回來的女子,忙讓女官将她帶來。誰知那女官嬌滴滴地進來,卻抱怨道:“她可厲害着呢,我奉您的命令帶她去那宮殿附近的別院,車子調了個頭,她就醒了。一醒來脾氣倒大,說要見陛下。我想她身子虛弱,而陛下剛回來恐怕也要休息,便勸她先去別院,誰知她就要動手了。我哪敢說不,就讓那車子掉頭了。到了正殿我進不去,她大步一邁就進去了,我只得在門外候着。之後……”說道這裏,那女官卻是猶疑起來。

那老焦客也不知後來發生的事,急道:“之後怎麽了?”

女官才說道:“之後陛下同她一齊出了宮,卻往東邊而去了。怕是已經出了妖界,是去哪一界,我卻不知。”

甘棠一聽,頓時猜到了七八分:“東邊?他如今一心想着鎖妖塔,恐怕是先去人間了。”

鬼君皺眉道:“他先一次去,已經鬧得那蜀山上的道士都人心惶惶,再去,那些凡人恐怕又要遭殃了。”

甘棠道:“不管怎麽說,我們也去看看吧。”

說罷就離了妖界。老臣焦客見了,趕上一步卻是心有憂慮。想着刑天玥一會兒若是打起來,一對二倒有些吃虧,于是趕忙吩咐小妖去尋那刑天玥座下的第一大将懷溪,讓他也去一趟人間。

那小妖尋到懷溪時,那懷溪正和友人在百花巷中看美姬歌舞。因他原身是一大白花蟒,最喜尋歡作樂,本要對那小妖發作,一聽得是焦客派遣的,卻也不得不去了。

第 19 章 相伴不覺心漸淺(二)

章節名:第九回 相伴不覺心漸淺(二)

刑天玥只扯起了嘴角,道:“且一碼歸一碼。我還未問你為何從崇吾跑來了人間,你卻先來指責我。”

華衣女子道:“你若做得讓人無半分可追究,我還有什麽可說的。”又看了看白塵,卻是笑了一下對她說道:“你一個天界仙子,卻是和他走在一起,真是奇怪了。”

白塵神色尴尬,卻如指責一般把刑天玥将她擄至妖界之事說了,最後掩了他們去鎖妖塔之事,只說是來人間散散心,偶然看見雲丞钰身上帶有妖氣,才逗留下來。自言明了是九方上神門下仙子後,又問及她是什麽身份。

華衣女子道:“原來是九方上神身邊的仙子,倒是失敬了。只怪我們這妖君年輕,做事都一直風風火火,只顧一時高興,其他的就不管不顧了。怠慢了仙子還請體諒些個。至于我之姓名,仙子在天界博古通今,知曉天文地理,恐怕也曾見過,只蠻蠻二字。”

“蠻蠻?”白塵喜道:“我知道了,他說你從崇吾而來。我便聽聞過西山崇吾之山有奇鳥,一目一翼,常常是相伴而飛,便是那比翼鳥的由來。”

華衣女子笑道:“你說的正是。”

白塵因又問她為何會來此處,尋那雲丞钰又是何事。

那蠻蠻女妖便道:“你白日出現在那酒樓時,我就察覺到了。少不得忙隐去了身上的妖氣。只是你那會兒卻沒聽見我前面的言語。”

白塵便道:“你前面是說了什麽?”

蠻蠻便把那話說了,而又說道:“我也不曾唬他,不過是把事情隐去罷了。在這人間三百年前,我是曾在那當年的昭朝京都出現。本是疲乏了要休息一番,便在一棵樹上打盹了,無意中露出了原身。這也罷了,偏又有一個老道士從樹底下經過,見了我一目一翼,便大呼為妖,不分青紅皂白拿劍就刺。我不小心被他打傷了,好不容易飛到了一戶人家,便是那雲家的祖先,那個做了宰相的先人。他命格尊貴,學識淵博,倒是認得我的身份,精心照料,我也感激于他。然而終須人妖有別,我最後還是回了妖界去。今日說是來拜訪他,也非謊話。只是人間歲月易過,而凡人壽命又短。我本是尋着他的氣息來找的,最終發現而今他還姓雲,卻反而投胎成自己的子孫了。仙子不知道,那雲丞钰便是那個宰相先人的轉世。而今我也沒什麽目的,不過是閑來無事,看看故人是否安好。若是需要時,也會相助于他,倒是不傷別人的性命罷了。”

白塵聽了,卻是驚異:“如此,卻是巧了。”便把方才聽得那雲丞钰父親教訓他的話說了出來,又贊那老道士:“凡間修仙我也曾聽說過,只是覺得他們活在這紅塵俗世之中,是極難有修為的。難為那位老道士還懂得一些妙法,卻不知白雲觀是在哪裏。”

蠻蠻素來都在人間妖界裏來回,對兩界之事甚為熟悉,便跟白塵說了。白塵對人間之事也是好奇,于是一來二去,兩人就只顧自己聊了,倒把妖王刑天玥給晾在一旁。

一時天已發亮,雞鳴唱響,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夜。

白塵皺眉道:“天既亮了便亮了,為何還要有這鼓噪之聲。”

蠻蠻笑道:“它還是神鳥鳳凰當年留在人間的親戚呢。你聽那聲音洪亮,也有震懾那些陰濁之氣的作用。因人間靠近地府,還有那些素來照不到日頭的陰潮之地更容易招致來孤魂野鬼誤認安身之所,所以才需那雞鳴來驅趕,讓其知道此處乃是人間,且日頭上來了,再不離開便要魂飛魄散了。”

白塵這才了然。忽而才想起了刑天玥此時在何處,一回頭,卻見他已經在窗下的竹榻上枕拳睡下。正要發笑,又想道:“他從妖界去了天庭,之後在鎖妖塔裏和那逦染霄苦戰了一番,也是累了,倒怪不得。”

蠻蠻不知他們去了鎖妖塔之事,見了笑道:“真是奇了,竟會在我這裏睡下。本以為不理他時,他定是百般無聊,若是要走,也随他去了。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在這裏坐下已是罕見,卻也不曾見他如此疲累的模樣。”一面說完,一面又對白塵說道:“我虛長你們許多,免不得在你們面前賣個老。我雖和他不同族,但也未免心疼他。赤琰狐族因當年是盤古大帝親自提點的,自認為與別個妖精不同,事事都要拿尖方才樂意。後來出了個逦染霄,更是讓他們顏面大增。誰知後來逦染霄走了,妖界一時沒了君王,正争議着,他們哪肯将此位讓于他人。于是又急急将他尋來頂上,而每行一事,又要拿他來與那逦染霄相比。須知那逦染霄有縱千百般好,終究還不是逃不過一個情字。又何須把後人和前人相比,惹出不少事端。依我看,他就很好。試問如今妖界哪個能比上他去,倒也沒有了。”

白塵刑天玥此時雙目緊閉,膚比白雪勝三分,唇如殷霞豔一寸,倒也覺得标致好看得很,一時沒了先前的那些厭惡,因對蠻蠻笑道:“我住在天界,倒不知道你們妖界的那些事情。這幾日我看來,你們妖界還算好的了,須知天上那起神仙,最是六界中逍遙悠閑的,整日沒事不議論議論還能做什麽?因此閑話也不少。如今我們剛上任的天帝,表面上自然無人敢違背了他的言語,然而暗地裏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蠻蠻聽她說完,剛要再說時,外面有自家的小妖精來報,說有一位姓雲的公子說是主子的好友特來拜見。裏面的人一聽,就知道是雲丞钰了。

白塵怪道:“昨日方被他父親如此訓斥,今日卻還巴巴就過來了。你說他這一世還能當那什麽宰相高官嗎?”

蠻蠻笑道:“人尊貴也是有時的。一如當年顯赫一時,而今過了幾百年才輪回了一世,不好好過活也就罷了,卻還想着要當高官顯貴。要知道他們做大事的人,有誇的就有損的,有喜的就有哀的,有贊的就有咒的,有笑的就有哭的。哪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所以大多是有功就有過,也不知他上一世的罪孽賠完了沒,此世能平平安安莫受苦難就好了。”

說完就變成了譚青竹的模樣,讓白塵是走是留且随意,他卻是要去見見那雲丞钰。

因又道:“我自是知道他凡人受多了妖氣,終究會傷了身體。如此過多兩日也就離開了,仙子不用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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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相伴不覺心漸淺(一)

章節名:第九回 相伴不覺心漸淺(一)

說那白塵察覺到妖氣,以為又是哪個不省心的妖精出來作亂,于是尋着妖氣而來。恰好就聽了雲丞钰幾人說了花妖等語。白塵從那言語間,就知道那事在人間也是轟動不小,誰知竟然還有人把蟾蜍改成花妖,便笑了一下。因未隐身,所以讓雲丞钰等聽了。

那雲丞钰一出來,白塵已用法術将自己隐蔽起來。本是隐身之後就要走,誰知卻見雲丞钰眉眼間竟然帶有妖氣,因也認得他是凡人無異,便知他定是妖孽纏身,如那金生一般。

白塵想道:“此番先是有了那蟾蜍妖之事,才讓甘棠神君去了妖界,卻引來了妖王要找逦染霄,才有了之後這些麻煩。雖然自己也有幸得來一次人間,其間去了鎖妖塔之苦,倒是無妄之災。而今又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要作亂卻碰上了我。若落在我手裏,少不得先折辱一番讓他知道厲害再作打算。”

于是白塵為了尋得雲丞钰身邊的妖精,便跟了他一齊回了去。待到了一高屋大院,雲丞钰下了馬來,繞過影壁要進內院時,卻有下人來道員外叫他去書房。

雲丞钰連忙又換了一身衣服,略擦洗去身上的酒氣,才過了來。

見了雲員外,行了禮後,那雲員外因見他又去喝酒,久不見他讀書,心中又有一怒,喝道:“當真孽子!仗着老子辛苦賺下的幾個錢,盡是揮霍也罷了,卻連父母之話也不聽。你說說你除了會喝花酒寫幾首酸詞濫詩之外,你還會什麽?每日只知道往外出去,你說說你哪日讀書了?寫了多少文章?長進了哪點?虧得那白雲觀的老道士當年還說你大有先祖之宰相風骨,眉眼尊貴甚極。而今我不敢盼你能成宰相高官,也不敢想你中狀元榜眼,只求你得了個秀才舉人,讓我能花錢幫你打點一下,就燒高香了。只是你哪點像個讀書人的模樣,可見那個老道竟是騙我的。如此,還不如明日就拿了算盤去,到店鋪去幫忙算了。”

那雲丞钰往日聽此話也多了,自然不以為意,仗着酒意,卻嘟囔道:“我不像個讀書人,卻不見你那些商人之子一說話又都是什麽口氣。我也算是好的了,若真如他們一樣,您只怕也……”雲丞钰原是要說氣死,又怕犯了忌諱,因而也不說了。

雲員外瞪大了眼睛怒道:“怕什麽?怕什麽?”

一時正僵着,卻有小丫鬟來道:“夫人說可吃飯了。”

雲員外因他夫人只有這一子,疼愛之極,倒不好在她面前動氣,于是不作言語。兩人一前一後來了後院。

雲家父子自去吃飯,而白塵在後卻是笑得快岔了氣。待緩了過來,方想起要在這附近找那妖精。正要動身時,肩上忽而有人拍了一下,頓時唬地回頭一看,那人卻将臉湊到另一邊,看不清是誰的模樣,只知道是男子。如此兩三次,白塵便轉了身,一看,竟是個絕美的少年,一身年輕公子的绛紅衣袍,唇紅齒白,靛青長發半垂半冠,偏偏眉眼間又帶了一絲邪氣,不是那刑天玥是誰。

白塵驚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道:“你為何也在這裏?”

刑天玥只道:“何時?我一直跟着,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怪道人間還有一句俗話,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跟着他是要抓那妖精?只可惜終究還是太年輕,正主兒在眼皮底下溜過,卻還在這裏尋熱鬧。”

白塵先是惱他跟着不知意欲何為。待聽得他說了妖精之事,便知他已經找到了。忙問是誰。

刑天玥道:“你跟我來便知了。”

白塵就随了他出了這雲家大院。

因已近酉時,那天色漸漸昏暗,轉眼已進了夜晚。白塵哎呀一聲道:“怎這麽快一天就過去了?這連路都沒走幾步。”

刑天玥原是在前頭,卻回頭嗤笑道:“你難道就沒聽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凡間的日子本來就短。他們一日一夜須臾就過。倒是一年間有三百多天,比我們多上許多。”

白塵這才想起來,道:“我倒忘了。只是這都要出城了,難道你是要回去?既是他這一天如此之短,我在這裏逗留幾日,想必那上面還不過幾杯茶的功夫。所以我可不回去的。”

刑天玥急道:“誰說要回的。本王難得也清閑幾日,卻要趕回去做那些煩心事作甚?”

說話間,已經到了城門。那大門緊鎖,本就是人間朝廷要看管凡人百姓的,卻與他們何幹?于是都飛過城門而去。卻到了郊外,見那茂密竹林中,果有火光點綴其中。白塵這才想起那潭青竹,訝然道:“原來你說的卻是他。只是他白日在座中,我竟未看出他有什麽破綻。”

刑天玥道:“他也是修煉千年了,若這點本事也沒有,哪裏還能出來。不過他倒不是那起胡作非為的,且下去問問是何緣由?”

白塵又道:“如此,他是什麽妖精?你可休要因與他有交情,而徇私于他。”

刑天玥一聽就不高興,卻不理睬,自顧走在前頭,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了這竹林後的庭院。只見屋舍三三兩兩,一條小溪流從左自右貫穿過去,一入了院子就有一條小曲橋,通往了正廳。此事那廳上燈火正亮。

他們還未開口,那屋裏人便先道:“既是來了,就進來坐一坐吧。”

白塵對刑天玥笑道:“口氣倒是挺大的。莫不成真是你們那兒的大妖怪?”一面說,一面也進去了。

那屋裏的聲音又道:“大妖怪倒是不敢擔。不過是歲數比你們兩個略長些罷了。”

白塵環視屋裏,卻沒有發現那譚青竹的身影。只一個華衣女子端坐于廳上,雍容華貴,通身的氣派讓人不敢小觑。那女子見了刑天玥,臉上神情似笑非笑,只道:“你堂堂一個妖王,卻整日做些沒身份的事。不是闖了鎖妖塔,便是來這人間胡鬧。倒是個好相貌,只可惜終究是狐妖,一看就太勾人了些。”

第 17 章 今世結下不了情(二)

章節名:第八回 今世結下不了情(二)

潭青竹一聽得說起了他,便笑道:“原是我慕你的大名,欲求得一見。偶然從一別人口中得知你常去那怡香樓,便也去了。正是與蘭茵姑娘說起你,蕭兄恰好就來了。他一聽得我談起你,誇贊之詞不絕,又說是你之至交。我原以為他是那起誇了海口愛賣弄之人,也不信他。他便急了,硬是邀我今日來這留仙閣一聚。如此也信了他八九分,而今一見,也沒什麽話好說了。”

三人俱是一笑,又讓旁邊伺候的歌伎美人斟滿酒,幹了一杯。

雲丞钰又道:“我一直居于這城裏,四處也幾乎逛遍了,十幾年來卻不見如青竹你這般的人物。想必你并非是永順城之人。卻不知是哪裏人士,而今為何來此,是長居還是路過?”

潭青竹便道:“你說得正是。我祖籍乃西州崇吾,因父母早亡,家中獨剩我一人,姊妹兄弟皆無。我便常常出門游山玩水,倒也看遍了這九州四海。前番我在京中遇了險,幸得一人相救。如此便結下了緣,與其往來了些時日。後來回了老家,再要拜訪他時,卻聽聞他來到了永順一帶,于是便來到了這裏。也算是訪友罷,沒曾想卻聽得了雲兄之美名,我也是個好事的,便要會一會才覺不虛此行。”

雲丞钰道:“原來如此。既是訪友,你在這城中也沒個落腳的,莫不成一直都在那客棧裏住着。我家雖不是那富貴之家,屋舍寬餘,倒還有幾間空屋子。不如随我家去,也比那客棧每日人來人往叨叨擾擾的強些。”

友人笑道:“你卻來操這心。我比你還先幾日認得他,難道我就不會問麽?他在城郊外住着呢。”

雲丞钰一聽,倒是奇了:“又不是城隍老爺,為何是在城郊外住着?荒郊野嶺的,不怕那山中野獸,也怕有過路山賊。”

譚青竹笑道:“非也非也。因我家境雖不富裕,倒還有些積蓄。我說要往這永順,家中老仆人便說起永順城郊還有當年祖上留下來的一別苑,離城不遠,又靠水邊,環境清幽得很。而今正在那裏住下了。”

雲丞钰仍道:“奇怪,我去城外也不是一兩回,何曾見過那附近有屋子院子?”又對那友人道:“你見過不曾?”

友人道:“我先時也不曾見過。然而那日跟着他去,才發現原來是在那一片大竹林後。原以為那裏無路進去,誰知這些日子卻有了路,進去了,果然是有個白牆青瓦的小別院。”

潭青竹道:“家中之人一直在西州住着,也荒廢有些時日了。因是我來,才特地将竹子砍了,填出了一條小路。”

友人笑道:“我才說呢。只是你那裏雖是清幽別致得很,然而也過于冷清了。又是在郊外,又是在竹林裏。永順城一直是官中要道,山賊也就罷了。別是半夜月高風冷,卻有那山中花妖精魅出來,吓人不會,卻是要吸精氣呢。”

雲丞钰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便嗔怪了他一句:“青竹還住在那裏,你卻拿這些話來吓他。快倒酒來,罰上三杯。”

旁邊的美人便笑嘻嘻地将酒杯滿上。那友人素來也嗜酒,雖是罰酒也愛喝,便不說二話咕咚就下了三杯。

潭青竹笑道:“沒想到蕭兄也是愛看那起神狐鬼怪之書。只是消遣還可,卻莫當真了。”

那友人三杯酒下了肚,更是添了幾分酒意,說話越發沒個顧忌起來,卻道:“哎,你可別說。此事我可不是在那起小人書上看來的,反而是有理有據。說起幾年前,平山腳下那個合谷鎮,就出了妖精作亂之事。說是有花妖看上了一個長得貌美的書生,姓金,于是半夜要與他洞房。那金生不過一個月,就形容枯銷了。潭兄你回去時,可要小心點。晚上點燈之時,有美人于窗下相邀,可要想仔細點……”

話未說完,卻聽得外面有女子撲哧一笑,衆人俱駭。那友人因自己方才說了那話,心下生懼,竟然就吓在那裏,臉已發白。倒是潭青竹大喝一聲:“誰在那裏!”卻無人應答。

雲丞钰最靠近門,便起身将門打開,門外自是空無一人,便喚了小二把掌櫃叫過來怒道:“我們爺們在此喝酒,卻有女子在這門外偷聽,你們可管不管了!虧得還說是留仙閣,留哪門子的仙,別把人都趕跑就不錯了。”

那掌櫃連忙賠笑,只道應是別家的老爺請的歌伎回去時恰好在門外嬉笑,沒想竟然沖撞了,忙讓雲、潭等人莫要介意。

如此,三人才稍為舒心。又喝了幾杯酒聽了幾回曲後,見天色漸晚,便相辭別過,約了改日再去游玩。

雲丞钰帶了小厮一起回去時,心中仍是介懷方才那一聲笑。只因他坐在門邊,那一句比別人聽得真切,事後回想仍是詭異。然而也沒法追究,只得不理,由它去了。

他乃是凡人,自顧往家中去,卻見不着身後跟着一個女子,正是那白塵。

原那一聲笑,是白塵聽得凡人将蟾蜍妖美化成花妖,只覺得好笑便忍不住出了聲。她本是在街上随意而走,一時看中了個糖人,一時相中了個花鼓,只可惜囊中空空,一文錢也沒有。她早已知道這凡間樣樣東西皆要用錢財來買,而今自己沒帶幾樣值錢的出來,也只好看看熱鬧了。更何況她若是買了,天上也容不得這些凡間玩意。

誰知走到了一條街上,人卻少了。街道寬敞得很,再走了幾步,卻見前面有一樓閣比別處高出了許多,甚是氣派。走進一看那牌匾,居然書着“留仙閣”三字。那白塵不由得暗道:“好大的口氣,卻不知他裏面是什麽,還要把神仙留住。”于是就進去了。誰知一進去,那掌櫃夥計卻不理自己。

原那掌櫃見她打扮普通,相貌平平,以為也只是哪間雅閣中姑娘的丫鬟來跑腿兒的,任由她去了。那白塵見沒人理她,因一個人在天外宮慣了,也就只當參觀一般上了二樓。誰知道在這小樓閣中,也察覺到了一絲妖的氣味。

第 16 章 今世結下不了情(一)

章節名:第八回 今世結下不了情(一)

刑天玥聽她話不多,問的問題卻不少,因笑道:“你如此将我帶出來,只怕也是為了知道這些事。只可惜你問的我都不知,卻只知道一些你沒問的。”

白塵不喜道:“你有什麽就一口氣說出來,我難道還會不聽嗎?”

刑天玥因道:“逦染霄剛當上妖王不久時,六界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非人非仙非妖非魔的女子。當時天地五靈珠已被毀多年,九方上神便命那個女子去集齊五象重制五靈珠。因她是界外異者,不受五象拘束,方能重制而成。那逦染霄在六界叱咤一時,想不到卻是個癡情的,後來愛上了,便脫不了身。然而那女子不在六界之中,終是要離開的,如此逦染霄便頹喪了下來。至于之後棄了妖王不做,恐怕還與此有牽連。那凡天上神之事,我沒有什麽興趣,也不曾打聽許多。倒不知她是做了什麽事,卻讓逦染霄一直心存芥蒂。”

白塵聽了後道:“說這女子,我就知道了。古書上也有記載的,只知她和凡人一般有姓氏一說,稱為蘇氏。沒想到逦染霄竟然是傾慕于她,方才在塔裏見他如此沉悶不樂,想必也是那女子早已離開,卻獨剩他一人在天地之間罷。”一邊說着,心中也是無限感慨。又低頭看着下方,卻見雲霧之下,山巒秀麗蔥翠,郁郁青青,水湖透亮,波光粼粼,有一城郭于山川之間。底下屋舍密布,街道來來往往,人群川流不息。

白塵眼前一亮,雖常在水鏡中見過人間之景,卻不曾如此近地接觸過,只消她把仙雲落下,就可看見這人間繁盛之景。因此心中雀躍不已,眼中早已有了要下去游歷一番的打算。

刑天玥坐在一旁,神色慵懶。見她如此孩子模樣,只覺好笑,卻道:“若是要下去,便得把你這仙雲收起,身上的仙氣斂上。順便施個不惹人注目的法術化成普通凡人,才不至于把他們吓着了,你自己也無趣,最後輕易就被天界天兵得知,倒是沒意思了。”

此時白塵心中只有要下去的意思,哪裏還能想妥不妥當,便把九方素日教導的平心靜氣、莫犯天規等言都且放在了腦後,只依了刑天玥所說的,在那野外落下,變換成了普通的凡間女子。

待要走時,回頭卻見九方仍是妖君的打扮,便道:“你既指點了我,哪裏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便是和我走一遭,也忘了方才不快之事。”

刑天玥雙手抱胸,嗤笑一聲道:“我又不似你,千百年來就只待在一個地方,一出來卻跟什麽世面都沒見過一般。本王沒那閑工夫去瞎逛也罷了,偏偏那人間有什麽好的,卻也值得花本王的時間。”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白塵心中仍是雀躍,倒也不理他了。于是也就不阻攔他離開,也轉身往那城門方向走去。

誰知待她走遠了,那刑天玥仍舊在那郊外野林中,只看着她那背影咬牙切齒道:“真是個小丫頭片子,沒心打量的。本王說走,卻不會開口留住麽?虧得方才還來安慰,而今又是什麽意思。”說着,腳已經邁開,在後面遠遠地跟着進了城。

且不說這白塵化成凡人進了城,看了沿街熱鬧叫賣,酒樓賓客如雲,菜市人聲嘈雜,食肆人來人往,是何等新鮮有趣。卻說此地本是當今人間安朝的一個小鎮。名永順城。城鎮雖是不大,奈何卻是從南至江官路上少有的城郭,來往之客衆多,倒也是熱鬧非凡。

再說城內有一戶人家,姓雲。祖上竟是出過做宰相的大官,在京時榮華富貴極盛一時。誰知後來子孫卻再無能者,先是只受了先人的蔭庇,從不大不小的官,漸漸沒落到了小官小吏。後來改朝換代了,卻是換了行當經了商方渡過那難捱之日。幸而這位當家的文雖不能,做買賣卻是風生水起,家裏也漸富裕起來,定居在這永順城中,也是一方富甲。那雲家既有了些錢,自然也想做起官重新經營祖宗的行當。于是生得了一兒子,似玉一般捧着,小名丞钰,卻只喚钰哥兒,因在宗族中排行老三,那些下人便稱為钰三爺。每每讓其讀四書五經,不盼能中狀元,只求能成個讀書人,自有家裏人為其打點入仕。奈何天不遂人願,這钰哥兒雖生得聰明伶俐,卻不喜讀書。又周圍盡是其他富賈商家的子弟為友,也染了那些纨绔子弟的習氣,喝酒看戲,賞花問柳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作。長至了十八九歲,儀表堂堂又出落了個好模樣。偏偏人也風流,最好那些花月風雪之事,正經學問沒長,倒能做許多風流別致的詞賦。因而不單單永順城,倒是方圓好些個城鎮人人都曉得雲家三公子的大名。

這日雲丞钰又應了朋友之約在永順城最氣派的留仙閣中喝酒作樂。原是他的朋友在別人面前說認得雲家三公子,那人不信。那雲丞钰的友人便急了,把雲丞钰往日所作詞賦皆說了出來,又特意設了一宴,特請了雲丞钰過來,一是為了自己的臉面,二也做回東回了先前雲丞钰所請的宴席。

雲丞钰一來到這雅閣裏,認得了這位新來朋友。只見此人生得容貌清秀,極為俊俏,且談吐不俗,氣質高雅,別字青竹,又姓潭。雲丞钰一入座,就只看得此人有別于衆,心中有意相交,因而相談了兩句,便以姓名相稱了。

那友人喜道:“我與你也是從小一起長大,你才視我與別個不同。每每我帶朋友來看你,你面上雖不說什麽,心裏也是看不起他們。今兒個潭兄弟一來,倒總算有個讓你看順眼的了。”

雲丞钰見他如此說,便知往日他也有些不滿,便笑着把因由說出來道:“你也不見往日你那些朋友,不過是你酒桌上多喝了兩杯交來的。哪日你錢財散了,卻見他們還來奉承你不。我素來知道你只愛去那九街香樓裏去,卻是在哪與青竹兄遇見的?”

第 15 章 當年許多奈何因(二)

章節名:第七回 當年許多奈何因(二)

刑天玥臉色難看,只扭過了頭,将手中長戟一扔,哼了一聲道:“要殺便殺。”

原是他自從當了妖王,每每有人将他與逦染霄相比,他心中自是不服。而今見他果真是比自己厲害上許多,倒是認了,回頭要他當妖界妖王,也是自愧不肯,因而心如死灰,竟然已沒了原先的氣焰。

逦染霄冷冷道:“若我也如你這般年紀,勝負我倒不敢說。只可惜我已經說過,你越過了線,便只能死。”

說時,那刀就要将刑天玥的頭顱砍下。卻有人在旁大喝一聲:“住手!”

若是旁人,逦染霄自然不會去理會。然而此處除了他們兩個,便只有剛才那發出靈力之人,便頓住了手,側頭看了看白塵,卻是臉色大變,驚異得說不出話來。

白塵擔心那刑天玥真的就要被砍下腦袋,并未看出逦染霄臉上的神色有異,只急忙道:“你瞧瞧那地上,他哪裏有踏過那條線了。就算方才和你打鬥,最多也是在天上,頂多算是越過,而不是踏過。何況他是一界之王,萬妖之首。你殺了他,你撇下不管的妖界又要交給誰打理?雖說他打不過你,但而今能找出像他一樣的也不容易。不如就算是比試一場,定下輸贏就好了,何必一定要以命相博?”

逦染霄聽了白塵之語,道:“如此我倒是想起,方才我問他你是何人時,他不肯答我。如今我可是能問你了?”

刑天玥聽得最後一句話是問他,卻不肯正面以回,只哼了一聲道:“不過是九方上神座下一個小仙子罷了,有什麽好問。”

逦染霄一聽到九方之名,更是觸動了心中心結,立即收了長刀,卻是走到白塵面前,繞着圈将她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白塵正被他看得心中凜然,誰知那逦染霄卻搖頭道:“雖然很像,但你并不是她。”

白塵一聽他口中的“她”,便想到了方才那貔貅也說過一樣的話,便問道:“你指的是我們仙尊的妻子凡天遺玉上神?”

原以為十有八九定是了,誰知道那逦染霄猶如死水的眼眸竟然閃過了一絲恨意,只沖白塵狠狠道:“若不是見你長這副樣貌,我也不會放過你。以後若在我面前提起,即便是九方來求我也不會饒過!”說完将長刀一收,卻作起法術刮起大風将他們卷走,又将那高大之門重重關上。

白塵正一頭霧水,便被那大風帶了出去。因沒來得及反應,便狼狽地落在了地上。擡頭一看,依舊是那生死之門中間。而刑天玥卻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只盯着上方,然而上面卻空無一物。白塵便知他是受了逦染霄的打擊,心下頹喪。又想道:“而今他已經見了那逦染霄,斷沒有理由再攔着我走。如此倒是要走便走,再無糾葛了。”

此原是可喜之事,然而白塵經過這一趟,倒是引出了好些疑惑。一如那九方上神的妻子,還有逦染霄口中所說另一個與她相似之人。奈何她這些年來在天外宮所看的天文地理六界史記皆未記載此中之事,如此好奇得心癢,卻也無計可施。正這般時,見了那妖王刑天玥,心下想起他那老臣焦客似乎知道不少事情,而且他正是那起不怕天不怕地的,要去探究此事,哪來更好的人選?于是也不急着走了,卻是上前安慰一番道:“你這般是不走了,卻能在這裏賴一輩子?他方才也說了你和他年輕時也是一樣厲害的,你又在這裏喪什麽氣。還不如先走了,回去慢慢練多幾年再來?”

刑天玥看也不看她,只冷着臉道:“照你這麽說,天底下年輕的總好不過老的,那到了最後,豈不是連個好的都沒有?”

白塵道:“你這話自然也有一番道理。但我看來你們兩個連個可比的都沒有,不過是小孩子和大人打架,打輸了是正常的罷了。”

刑天玥猛地從地上坐起,臉上是漲紅了,偏偏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扭了頭就走向那“生死”門,用力一推。外面竟然就亮堂起來。所幸他們一個是妖,一個仙,皆非凡人,才不至于迷了眼看不清。卻見一衆皂衣白袍的道士皆手持桃木之劍,驚恐地看着從塔裏出來之人。

其中有一位老道士,是其他人的師父,因也有些道法,看出了刑天玥周身妖氣極盛,且看上去并非善類,亦是驚恐萬分,喝了衆人就要上前圍攻。

白塵正懊惱自己不會說話倒是把他氣走了,連忙跟着。在後頭見那刑天玥面露不耐煩的神色,知道他現如今心情不好,也是沒有耐心與這些人糾纏。因此害怕他萬一下手沒個輕重,這些凡人就要去閻王殿去報到了。趕忙騰雲而起,将刑天玥帶離了地面,直飛入空中。

刑天玥本已經要揮刀将那些呱噪的道士都打飛去,沒曾想後面忽有人偷襲過來,正要給對方一掌時,才察覺是白塵,于是又住了手,任她将自己帶離此處。他本是第一次碰到仙雲,倒是覺得有趣之極。只見那雲團遠看如棉絮,近看竟似輕煙,空虛飄渺,虧得他們用靈氣将其聚起,才不至于散去。

那刑天玥倒躺在仙雲上,許久見白塵所去的方向是東邊,既不飛高,也不飛低,不明白她要去何處,因問道:“這是往哪裏去的方向?”

白塵本來只是順勢飛走,也沒想着要去哪裏,便直往前去,見地上的風景卻是有趣。聽得刑天玥問起,這才訝然道:“我竟忘了。你要去往何處?”

刑天玥道:“你卻問我?我原是将你擄至妖界,你自是應該逃回你的天宮去,問我做什麽?”

白塵道:“此事是你引出來的。如今我倒還有許多話要問你,那位凡天上神和逦染霄有何恩怨。我不過是提了一提,就讓他說出了那番狠話。而且她還是仙尊的胞妹,怎會比仙尊還先一步元靈隕沒了?”

第 14 章 當年許多奈何因(一)

章節名:第七回 當年許多奈何因(一)

刑天玥走到一扇門前,還沒細看,白塵卻先驚道:“我認得此處!那書上畫着的通往地獄黃泉的正是此層。這裏就是從上往下數第九層了!”

這話一說,刑天玥聽了也是心中欣喜,又問道:“那這兩扇門又是何意?”

白塵道:“這兩扇門,一扇通往黃泉地獄,一扇則是通往人間之門。”

刑天玥看了那四個字,只道:“這兩個字如此排列是何解?”

白塵皺起眉頭,只略想了想,便笑道:“這還不簡單,不過是糊弄人的罷了。若是普通人,見了死生,便想了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出來,必是人間之道無疑。豈不知此塔是伏羲所建,而伏羲又素喜用八卦之理。所謂陰陽之說,陰盡陽起,陽弱陰生。所以‘死生’之後便是‘死’,‘生死’之後便是‘生’。一如否卦本是天在上地在下,看着正常卻是大兇之卦。而泰卦地在上天在下,天之氣上升,地之氣下沉,天地相交方為吉兆。由此而知左邊這扇‘生死’門才是人間之門,而這扇‘死生’門就是黃泉之門了。”

刑天玥本見這白塵聰明也不是極頂的聰明,靈法也不是極頂的好。本是不以為意之時,聽她神采飛揚地如此一解說,覺得又新鮮,又有些刮目相看。然而口中卻道:“你們這些神仙最是喜歡這些彎彎道道,什麽話不直說只讓人猜,如此說既可,那般說也成。等會兒若是選錯了,遇上那幫人間的道士,我可是不留情的。”

白塵一聽又惱了,只道:“愛信不信!別人都是沖着人間大門而來,我們倒好,偏偏往地獄而去。”

刑天玥笑道:“地獄黃泉有什麽,左不過是那鬼君的地盤。我雖然沒他活了那般歲數,但也不是好欺負的。再者說了,他不過是惱我平添了麻煩給他,你和他卻是不相幹的,甘棠神君還和他好交情呢。”

白塵也不理會他,只到那“死生”門前,使了靈術一推,那重千萬斤的石門頓時開了。

刑天玥挑了挑眉,便走了上前。

兩人方要進去時,門後一陣煙塵四起,卻又見有一個影子在煙後出現,四周泛着火紅異光。白塵還不知是什麽人,心下大異,正要問時,刑天玥卻一把将她擋在身後,手中的長戟已經刺出,直指對方。

未等刑天玥說話,那影子卻已經開了口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麽人,若是還想活着,便乖乖給我離開這裏。”

聲音低沉洪厚,明顯是男子之聲。然而語氣雖是嚴厲,卻帶着一股歷盡滄桑的頹喪。好似風燭殘年的老者,所經之事千萬,而終獨留此身于世。

白塵沒想到刑天玥竟會護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了蔚然之意。然而見他臉色嚴肅,全不似方才那般悠閑自得之态,便知對方應該是厲害人物。正這番想着,那煙霧散了,出現的竟是個紅發黑衣的男子。偏偏膚白勝雪,唇勝朱丹,一雙眼睛細長邪媚,卻又淩厲非常。當即覺得與刑天玥有七八分相似,卻又沒有刑天玥那般盛氣淩然之感。于是猜想應該也是那赤炎狐妖一族的,卻奇怪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黃泉路上。

刑天玥見了他,先是沒了言語,半日後終于大笑一聲道:“果真說得好,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只聽聞你在鎖妖塔裏,一開始還詫異,後來又聽說了那事,也便信了。沒曾想你卻是在這黃泉路上看門,還真是惬意得很。”

原來眼前之人,便是當年的妖王逦染霄。他在此處也是待了許多年,素來這黃泉之門安安靜靜沒人打擾。雖說當年他是應了九方之意在此看守,但黃泉之門素來無人敢闖,所以也只是擔當了一個虛名在此。想當年意氣風發之時,六界無人竟是不知其風姿。而今在鎖妖塔裏獨自過了幾千載,居然就變得如死物一般心若槁灰,一心只等着所等之人。今日見外邊吵鬧,不由得心煩意亂,要将他們趕出。誰知看見眼前站着的,不單是同族之妖,還是現今的妖界之王。心中詫異他為何來此,卻也不問,見他将那同行之人護在身後,似是仙人,又是奇怪了。便只問道:“你身後是誰?”

刑天玥在妖界聽得逦染霄的威名極多,本以為是什麽人物。而今一見,卻是大失所望。他本就是想來與逦染霄一較高下,見逦染霄一問,也不回答,只挑釁說道:“你當年平白棄了妖界衆妖而去,不當這個妖王。如今我才是妖界之首,卻為何要聽你問話。你若有本事,便與我打上一場。我卻是要讓你連話也不敢問。”

逦染霄只看了他一眼,猶似當年的自己,不由得想輕笑一聲。誰知許久未笑,竟然連笑也笑不出,便只淡漠說道:“你說不說都與我無關。我在此劃地為界。若是踏過一步,任你是什麽身份,也只一刀砍死。”說完背後黑似玄鐵的長刀往地上一劃,那地猶如裂開一般,深不見底,只把道路分作兩半。而後轉身便走至一旁不知通往何處的石階上,閉目養神,竟是全然不理會他們。

刑天玥見此猶如受了極大的羞辱一般,只恨得牙癢,哪裏會去聽他的。自是飛身就拿起了長戟,與那逦染霄打上了。白塵還沒來得及攔住,就見前方兩者一紅一黑,一刀一槍,竟然打得昏暗的塔內四處紅光四溢,霧氣騰然,铿锵之聲不絕于耳,哪裏尋得他們的蹤影。順着聲音看過去,竟然不見,而旁邊又起了別處的打鬥之聲。于是白塵也顧不得那刑天玥了,心中想道:“那逦染霄做妖王的年歲,恐怕比他刑天玥活着的年歲還長,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卻還去招惹他。卻不知這些武夫除了打架鬥狠,腦中還有些什麽。”又連忙劃了陣法将自己護起來,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那逦染霄見刑天玥一心不過是想打架鬥狠,更覺無趣。打了幾招過後,正要給他點厲害嘗嘗時,忽而察覺底下有靈力升起,才想起刑天玥身後還有一個天界中人。這倒也罷了,偏偏這靈力極似那人,不由得愣了片刻,勉強将刑天玥的一招擋下。心中又是急着要看底下之人是誰,便發了狠眨眼間就把刑天玥的袍甲砍去一半,長刀架在他脖子上。

第 13 章 有情卻無運可裁(二)

章節名:第六回 有情卻無運可裁(二)

貔貅見眼前的女子竟然對他毫無印象,還以為對方薄情無義至此,當下又上前了一步,要質問白塵時,卻又道:“且慢,原來是我看錯了。真是奇了,你們看上去不單單連長相相似,連靈氣也相似。不過那凡天上神,又怎麽會來這鎖妖塔之中。即便她想來,礙于戒律也不得進來。”

聽了這貔貅所言,白塵又更加迷惑了。早就聽聞這世間有長相相似的兩個人,只是在天界中,每個神仙都有自身的際遇,相似之事甚少。而今發生在她身上,倒是覺得妙不可言,便問道:“你口中的凡天上神是誰?為何我從未在天界聽聞過有一位上神號凡天的?”

白塵正待他開口,忽而一陣煙霧騰起,那貔貅的身子隐藏在煙霧中,竟然茫茫就變成了一個穿着紫衣的男子,容貌英俊,身姿挺秀,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不似俗人凡物。

白塵早就聽聞貔貅是聚財聚運的神獸,卻沒想過而今竟然也被囚禁在鎖妖塔中。本來也是半信半疑覺得自己猜錯了。待他變成人形,雖然沒有如古書所說那般珠光寶氣,但一身也是貴氣凜然不可侵犯,當下才确認了。

那貔貅俊美的臉龐帶着疑惑,道:“奇怪,你既是天界中人,怎會不知那九方上神的胞妹,凡天遺玉娘娘。”

白塵一聽卻是吃了一驚:“仙尊竟然還有一位妹妹!”

刑天玥在一旁只冷笑道:“這也怪不得她不知,只怕再過個幾千年,天界中人就徹底忘了這位凡天上神了。”

貔貅道:“這是為何?”

刑天玥道:“連古籍上的都不曾提起,又有誰會提起。”

貔貅一聽,當即了然,嘆道:“我在這裏也是多年,對外間的事都一概不知了。不知閣下是什麽身份,我只認得出你應該是來自妖界。你們一仙一妖的,倒是有趣。”

白塵道:“你認不得他也不奇怪。畢竟他也沒用刀在自己額上刻着‘妖王’二字。”

貔貅驚愕道:“你就是逦染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當年也是見過有些妖精的,還真未見過如你這般的。”

刑天玥聽完臉已黑了,白塵在一旁笑個不停:“這下好了,奉承卻奉承到別人家去了。”

貔貅詫異道:“六界中妖王逦染霄的名字自然是無人不曉,我豈能說錯了。”

白塵笑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只怕您老在這鎖妖塔裏也是待夠久了。我看你倒是個可說話的,為何會被鎖進這鎖妖塔裏來?”

這一句卻是問到了對方的傷心之處。貔貅原本平靜的臉上突然神色黯然,只淡淡說道:“我不過是犯了天規,又不是厲鬼妖魔。不然如何只在這第一層。說起來我也是許久不曾與人說話了。你們怎麽會來這裏?若是被關進來的,必然是被鎖在陣法中,不可能與我相見的。”

白塵見他對自己的事欲言又止,還想回答他後再問幾句時,刑天玥卻不耐煩了,說道:“越發沒完沒了了。你不急,本王可沒工夫和你在這裏耗着。”說完不由分說就拉了白塵的手離開了這陣法。

白塵未反應過來,就見白光一閃,四周又空蕩蕩了。當即生了氣,甩開了手道:“我還沒問完他,你拉着我作什麽?”

刑天玥卻是不理,一邊走着一邊在前頭說道:“你怎知他就會把事告知于你?就那點事兒也值得你上心,磨蹭了半天什麽都沒打聽出來,還不如我全都告訴你得了。他原是在人間愛上了一個男子,結果卻害得對方家破人亡,因而讓天帝判了罪,才在這塔裏思過。如此你滿意了?”

白塵一聽,連忙上前問道:“你怎麽會知道的?那麽凡天上神又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不知道這天界還有這麽一位神仙?”

刑天玥聽了卻是笑道:“虧你還說是在那九方上神身邊服侍的,難道就不知道這位凡天上神就是他的妻子。不過那凡天上神隕去也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恐怕你那時連原身還未長成呢。”

白塵聽後不語,心中暗道:“原我與紅雪、甘棠相處如此之久,他們卻還是處處瞞我,連仙尊有胞妹有妻子之事也都不說與我聽,卻說西王母那些有的沒的。看來即使相處親密,還是心之向背,不能坦誠。”越想越是傷心,卻不想讓那刑天玥看出,又想了個話題道:“那貔貅倒是認得這位凡天上神,而且還說得必要認得他一般,難道他們關系很好?”

刑天玥懶懶道:“這我哪知?不過當初發現此事的正是那位凡天上神,若不是她,想他貔貅也不會被關進來,你說呢?”

白塵聽後,不禁唏噓。兩人又往前走,忽而白塵說道:“等一下,若這些你是親眼所見,那也肯定見過那逦染霄了,怎麽如今又要找他一見。我看你也是從哪兒的書上看來的罷?”

刑天玥見被說穿,亦無惱羞之色,只道:“本王要去看書?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那老臣焦客也是活了有些年歲了,何事不知?何況我們妖界有什麽說不得,比起你那些被随意就被擅改的天書古籍強多了。”

白塵聽後賭氣無語。又走了一陣,忽而一陣強風不知何處吹來,四周忽然變色,竟是要化成一股勁風,将所有的東西都吹走。

白塵一見,又喜又怕,剛要開口,就被刑天玥抱在身邊。周圍風聲大作,白塵開口不得,竟連站穩也十分困難,只得抱緊了刑天玥。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那風聲才漸漸息了。白塵慢慢睜開了眼,一見周圍的場景,竟是連抱在刑天玥腰上的手也忘了松開。

原是二人在這大風之中,轉眼四周就換了景色。兩邊不知何事出現的高聳山壁,前後兩座近千丈高的石門,書着“生死”和“死生”二字。

刑天玥原來認得這風。正是鎖妖塔中到各層樓去的通道。只是每次所去的樓層只能運氣。他上次在塔裏轉了十幾圈都找不到路。而今這一層,卻是自己未見過的,也是詫異非常。

第 12 章 有情卻無運可裁(一)

章節名:第六回 有情卻無運可裁(一)

白塵見刑天玥下到了塔尖上,暗自得意:想必他以為我不敢騙他,才如此毫無戒備。當即對接下來要做的事又多了幾分膽量,便也落在塔頂上,四處敲了敲,終于在八角的塔頂中找到了聲音空悶的一角,臉帶喜色道:“便是這裏了。”

刑天玥坐在另一邊塔頂屋檐上,垂足于空。聽得白塵開口後,才回過頭看着那一絲地方,只道:“那要如何進去?”

白塵略想了想,用靈力念起了解印之術,當即那隐藏起來的裂縫,就顯露在塔尖之上。二者這才看出,這塔原是被外力所擊毀過,幾盡炸裂。也不知是哪位術法高強的,将那裂縫隐藏起來,又加固了塔身,竟然還能讓這裂塔屹立千萬載而不倒。

看着把深不見底黑乎乎的裂縫,白塵擡頭看了看刑天玥,半響才道:“你先下去試試。”

刑天玥早看得出白塵眼底帶着的懼怕之意,卻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開口,差點就笑了出來,最後還是忍住,只嘴角上揚道:“為何?”

白塵面不改色,輕描淡寫道:“我怕黑。”

刑天玥挑眉道:“若你是在騙我,那我豈不是很丢臉。”

白塵道:“我若騙你,就不得好死。”

刑天玥原已猜出白塵有八分是在詐他,這會兒見她說出這番決絕的話,又感到困惑起來。眼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後,最終還是走進了那裂縫旁,正要往裏一探,白塵站在他身後卻大喝一聲:“給我下去!”順帶已經将他一腳踢下。

白塵做此事時,手心都出了汗。心中緊張萬分,眼見成功了,愣了片刻才懂得要跑。誰知還沒邁開一步,腳就被一只手緊緊抓住,動彈不得,撲在了塔頂之上。

那刑天玥抓着白塵的腳踝,輕易從裂縫中翻身而起,看着白塵趴在那裏連頭也不敢擡,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最終只咬着牙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真是有賊心沒賊膽。既然敢偷襲本王,何不用法術直接将我打下去?”

白塵依舊趴在那裏沒有動彈,臉枕着手臂朝下悶悶地說道:“用靈法太慢,你會察覺。”

刑天玥當即松開了手,又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衣服将她拎起。

白塵忙辯解道:“我确實沒有騙你,那裂縫的确是進塔的密道。只不過我不想進去!而且我是天界之人,就算你今日把我打死,不過是毀了我的修為罷了,待我若千年修煉回來,必然不會放過你的!”

刑天玥靠近她的脖頸,卻只冷笑道:“我若是今日将你的修為打散,幾千年後你再找來,我不過再打一次。只可惜受苦受痛的,卻不是我。”

白塵當即慘白着一張臉,只得硬着頭皮問道:“如此,你要怎樣?”

白塵在偷襲刑天玥之前,就已經預想到若是被他抓住,他必然不會輕饒她。因而此刻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曾想那刑天玥雖一開始很生氣,過了一會兒卻也恢複了平靜的神色,将她放了下來,卻威脅道:“本王自然知道你沒有那麽好心會帶我進塔。不過如今你被我抓住了,也就由不得你了。那塔內想必還有許多玄密機關。若是沒個人在前面帶着,本王就算而今進去了,也還是會像上次一番亂闖。到時候帶出了魔界的逆魔,那魔君仇歌笑雖然不會去計較這等無聊小事,人間會亂成什麽樣我就不知道了。如此,你少不得與我走一遭,在前頭刺探刺探。”

聽得刑天玥要自己走在前頭送死,白塵雖然心中懊惱,卻也無計可施,便不做聲卻如就義一般直直跳了進去。

刑天玥卻沒想到她會如此果斷決然,倒是唬了一下,連忙上前查看。奈何那裂縫果真黑如玄冥,只在眼前都看不見,更何況聽她許久都沒動靜,也不知那下面有多深。

過了好一會兒,刑天玥才聽見白塵細微的聲音,于是跳了下去。下落了好一會兒,等習慣了四周的昏暗,才看清了這裂縫雖小,底下卻寬廣得很。往底下看時,白塵見他下來了,便遠遠避開。

白塵在四周觀看了一陣,道:“這裏面看上去比塔身還大,不知是虛像還是別有洞天。而且連下去的臺階都沒有,想必是要觸動一些機關才能下去了。”

刑天玥一下來,看也不看她,自己便踏步向前走去。白塵只得跟了上去,問道:“你認得路?”

刑天玥抱手于胸前,道:“這裏沒有路。原來就是當囚房的,四周都是陣法,只有入了那些陣法,才能看得見囚禁的妖魔。你既然知道進鎖妖塔的方法,卻連裏面的構造如何都不知?”

白塵見他是要嘲笑自己,便道:“我自然比不得妖君你,來過了一次自然熟門熟路。”

刑天玥此時只想找到下去的路,也沒興致與白塵争吵。兩人走了幾刻鐘,白塵仍只見到眼前空蕩蕩的,似乎是一無所有,又寬廣到無窮無盡,心下駭然,問刑天玥道:“這是要走多久才能遇見個影子?”

話音未落,忽而周圍一陣閃過一陣亮光。白塵以為有什麽東西出來,誰知過了一會兒還是安安靜靜的,好像方才的光線只是錯覺。白塵不由自主往刑天玥身邊靠近了一些,警惕着四周的動靜道:“剛才你看到了嗎?那是什麽東西?”

刑天玥只瞥了她一眼,卻是指着前方道:“能有什麽東西,無非是進入了某個陣法了。卻不知這裏面囚着的是什麽怪物。”

白塵順着刑天玥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前方終于不再空無一物,而是隐約見有如虎豹的影子往這兒走來。白塵以為是虎兕,誰知那影子終于從黑暗中出來後,卻是雙目如銅鈴,體壯如虎獅,脊背高聳刺骨,雙側卻有一對收起的羽翅。

白塵看了半響,才認出這四不像的動物竟是貔貅。

還未等這邊兩人開口,那貔貅張了血盆一般的大口,聲音洪厚低沉道:“原來是你,沒想到你竟然回來這鎖妖塔裏。”

白塵便往刑天玥看去,以為是這貔貅是和他認識的。誰知刑天玥卻也看着她,開口道:“你看我作甚,不問問他是和誰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