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初次交鋒

狄荒人訓練有素,極善騎射。大周朝中,也只有精銳軍才能和他們在騎射上拼上一拼。不過,單論力量的話,狄荒人雖然天生體格強大,但還遠遠比不上武風隆盛的大周士兵。

一名修煉武功,訓練有素的大周士兵,穿上大周朝精良的铠甲,可以輕易的斬殺一名狄荒士兵,更能在兩名狄荒士兵的合擊支持很久。

一百二十萬的狄荒士兵對六十五萬大周士兵,這是西北戰役,雙方的真實軍力對比。雖然看起來,方雲控制的兵力數量很多,但論起戰鬥力來,雙方其實相差不大。

更重要的是,雙方一個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善戰将軍,一個是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子。這才是雙方間巨大而真實的差距。

方雲雖然擁有一百二十萬的狄荒大軍,兵力上稍微占優勢。但如果不能很好利用的話,楊弘甚至不怎麽費力,就能把這股兵力全吞了。而事實上,楊弘經常這麽做。在他的戰功薄上,以少勝多的戰例,多不勝數!

“上一世,我和張英玩沙盤推演,都是普通的沙子。像這種練成法器,極為逼真的沙盤推演,還是第一次,先熟悉一下。”

方雲心中想道,立即指揮一百二十萬大軍,進行排兵布陣。

“兩個人開始排兵布陣了!”

方雲一動,大理寺內,衆人立即全神貫注。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另側的楊弘也開始行動起來。排兵布陣,體現是一個将軍最基本的統禦能力,從這裏面,立即就能判斷出雙方的高下。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好一個太子少保,統兵禦下,果然深得兵法要訣!”

李居正等人掃了一眼楊弘的那側的沙盤,只見六十五萬大周士兵,在楊弘的指揮下,全面迸發,如同海潮一般,席卷半個沙盤。這些士兵行蹤詭秘,如鬼魅一般,不可捉摸。

随着楊弘這一排兵,狄荒南邊的大地上,頓時殺氣沖天。楊弘利用六十五萬大軍,在這片複雜的地形上,設下了無數埋伏、殺機。

這些埋伏、殺機,構成了一張巨大的絞殺網。只等方雲的兵力進去,立即一路絞殺,摧枯拉朽!

無數兵力安排同時進行,并行不悖,楊弘顯得游刃有餘。顯示出一名大周名将的能力和氣度!即便李居正等人,對于楊弘并無多少好感,但看到他這一手排兵能力,也不得不贊上一分。

這位太子少保,或許高傲了點,但統兵禦下這一方面,卻是無可争議的強大!放眼大周朝的王侯将軍裏面,能相比的也不多。

“太子少保,果然名不虛傳。這種兵力星羅棋布,分布到各個地方,散而不亂的排法,應該就是他極擅長的‘天羅地網’陣!”

一品光祿大夫榮廷見多識廣,很快認出了楊弘排出的陣法!這種陣法,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就像一張漁網埋伏在水中,只等魚兒一沖過來,立即卡住。越掙紮只是越加速死亡!

“不知道方雲會怎麽應對!”

目光一轉,衆人望向了沙盤的左側。只見廣饒的山林中,一百二十萬狄荒大軍,東倒西歪,雜亂無章,一片混亂!似乎這支大軍的指揮者,竭力想排成一支陣法,但能力又不夠,手忙腳亂的,最後一支正規軍,硬生生被他搞成了雜牌軍!

“這!——”

李居正等人瞧得目瞪口呆,一百二十萬狄荒大軍不但沒有發揮出本來的威力,被方雲這麽一排,反倒削弱了幾分。

如果楊弘這個時候發起沖鋒,方雲馬上就是一個潰敗啊!

大堂上,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皺了皺眉頭。方雲此刻在衆人面前展現的,完全就是什麽都不懂的新手,一個最差勁的将軍!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他還在慢慢熟悉排兵布陣?”

睿智如榮廷,這個時候也迷惑了。

方雲心中此時也挺尴尬,感覺如使指臂是一回事。真正的演練又是另一回事。真正的戰場推演和紙上談兵,有着巨大的差別。

前世的時候,方雲和張英、周昕二位好友,玩得最多的就是沙盤推演。不過,三個人玩的,那就是普通的沙盤。插上幾枚旗子,然後開始演練,這種普通的推演,排兵布陣極為簡單。像這樣逼真的沙盤推演,方雲還是第一次。

一百二十萬大軍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平攤開去,密密麻麻,看不到邊際。兵力越多,對于将軍的指揮能力,要求越高。

方雲從未上過戰場,要指揮這麽龐大的一支軍隊,實在是需要一些功夫。坦白地說,方雲此刻,就是一個新手。

不過,他畢竟有着前世沙盤推演的基礎,在慢慢的摸索中,方雲也感覺到了一些竅門。在這支大軍甘處,顯得非常整齊。但大部分軍力依然顯得很雜亂。

從天空俯瞰而下,能準确地看到方雲努的方向。一百二十萬軍隊向着四個方向進發,逐漸顯露出左翼、中軍、右翼和後翼四個簡單的方陣來。這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魚鱗陣!

這個時候,楊弘的偵察兵也到達了。二十多名大周士兵組成的斥候編隊站在高岡上,望着下方,一動不動。很顯然,楊弘也困惑了。

楊弘本來以為,方雲敢在這個方面挑戰自己,怎麽着,也是有幾份能耐的。不過,山下那支亂糟糟的大軍,瞬間推翻了楊弘心裏的判斷。

“他到底在做什麽?”

楊弘此時也在疑惑。方雲的表現,不會比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新手,好上多少!

“這算是惑敵嗎?”

楊弘皺了皺眉頭,心中和大堂裏的幾位一樣,充滿了困惑。不過,他也不是那種能被輕易迷惑的人。令旗一揮,二十多名斥候如虎狼沖下,瞬間沖入了方雲的左翼大軍中,一個回旋,斬殺了五十多名狄荒士兵後,順利返回了山岡!

輕松,實在是太輕松了!這支斥候軍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就斬殺了方雲五十多名狄荒士兵。方雲的表現,不是像,而根本就是一個新手。

被楊弘亂殺一通後,方雲只是望了一眼山岡上的黑甲軍,也沒追趕。收攏了左翼,繼續排兵布陣。

五十多個士兵而已,随他殺。一百二十萬大軍,夠他殺個幾天幾夜了。

看到方雲沒有追趕,也沒有反擊。楊弘心思一動,二十名斥候軍再次沖下,一個回旋,又斬殺了四十多名狄荒大軍,輕松折返。整個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方雲沒有理會,繼續排兵布陣。慢慢的,他開始找到一種統兵的感覺了。一百二十萬大軍開始呈現出一點秩序。

楊弘此時卻猶豫了,按方雲此刻的表現,只要六十萬大周士兵沖殺過來,馬上就能把方雲殺得片甲不留,立刻取勝。

“此子陰險狡詐,必有埋伏,說不定,正是故意誘導我。想要破壞的我的陣形!”

六十萬大軍一旦沖殺過來,天羅地網大陣等于是不攻自破了。再次排布,需要不少時間,容易被敵方所乘。楊弘又想起了方雲昨天主動挑戰時,那副自信滿滿的表情。他心裏始終覺得有些不妥,近乎本能的認為,方雲肯定是在某處埋伏了什麽,只是他還沒有看出來。

不過,楊弘嘴皮子功夫雖然不行,但十年征戰的能力卻是擺在那裏。而且,楊弘奉行的是兵者詭道,若讓他僅僅因為一個懷疑,就放棄眼前的機會,那也是不可能的。

楊弘大手一揮,立即深山大澤、平原險地、山林峽谷,各處都湧出一支數目不多的騎兵,整齊有秩的沖向方雲的大營。

楊弘的速度極快,幾乎是斥候軍掩殺到第五次,方雲大軍周圍的高地,立即出現了大量的零散黑甲軍。一聲令下,這些黑甲軍立即呼嘯而下,前來劫殺。

看到這數千的軍隊,方雲也微微松了口氣。楊弘這支軍隊,依然是個試探。即便有所損失,也不在方雲的接受範圍之內。一聲號角,狄荒大軍立即向內收縮,主動躲避前來襲營的楊弘軍隊。

“殺!——”

數千大周士兵如狼似虎,沖殺進去,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沖殺一陣後,立即回轉,奔向高岡。

方雲也不追擊,清點了一下損失。這一波沖殺,加上前幾次的沖殺,自己損失了大約五千的士兵。這個數目微稍有點多,不過相對一百二十萬大軍來說,還是九牛一毛,在承受範圍之內。

楊弘的軍力在高風上站定,回望了一眼,見到方雲沒有追趕上來。令旗一揮,立即又是一波劫殺。

一次,兩次,三次……

兩個人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不斷的重複這種單調的襲營和被襲。楊弘控制的士兵,始終沒有深入方雲的大軍深處,一直就在方陣外圍不斷劫殺。一會兒下來,方雲傷亡達到了一萬五之巨。

崩!

又是一次劫殺,突然一支長箭從狄荒大軍深處射出,穿過铠甲的縫隙,一把刺穿了一名大周士兵的脖子。這名大周士兵喉中發出咯咯的聲音,從馬上栽倒下來。

如同一顆石子墜入水中,驚起漣漪。在這名士兵陣亡的剎那,楊弘頭腦中一震,感覺到有些不對。數千兵力立即退回高岡。

“不對勁……”高岡上冷風一吹,楊弘立即清醒了許多。幾次劫殺的成果突然一一掠過腦海:“三千人的部隊,第一次劫殺了五千人,第二次四千五,第三次三千人,第四次二千人,第五千八百人……”

“這個家夥是在利用我操練軍隊!”

楊弘豐富的經驗立即讓他窺破了關鍵。楊弘往山下一望,只見一百多萬狄荒大軍整齊的分成左、中、右、後四個方陣。百萬大軍旌旗招展,殺氣沖天,哪裏還有一點的混亂跡象,這分明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大軍!

“我中計了!這個家夥根本沒有什麽後手埋伏!”

楊弘這個時候,再蠢也知道自己過于多疑,錯過了沖殺最佳的時機!

方雲似乎感應到了楊弘心中的想法,一百多萬大軍齊齊望向山上,似乎在嘲笑他。楊弘只覺得心頭一片惱火,三千大軍再次沖殺而下。

崩!崩!崩!

這一次方雲主動反擊了,無數箭矢同時射出。大周打造的铠甲十分堅硬,箭矢射在上面,發出叮铛的響聲。不過大周的铠甲也不是全無破綻,至少,脖子的地方,需要活動,是不可能全部接合的。

“啊!——”

慘叫聲中,楊弘的士兵中第一次出現了數十人的傷亡。這個時候,雙方再次短兵相接着。雙方互有損傷,楊弘也不戀戰,依舊沖殺一番,再次折返。在折返的過程中,又被方雲擊殺了不少。

回一山岡查點一番,楊弘發現這次沖殺,自己居然損失了五百士兵。雖然方雲損失更多,但對楊弘來說,這簡直是無法容忍的。

他一個百戰将軍,居然在方雲手裏折損了這麽多兵!

“撤!”

楊弘當機立斷,把剩餘的二千五百士兵,撤了回去。雖然很不甘心,但楊弘也明白,現在方雲已經控制住了大軍。以幾千人沖擊百萬的大軍,不損失一些才怪!

看到楊弘退走,方雲也不追趕。繼續操練這一百多萬的大軍!他現在慢慢找到了前世和張英對戰的感覺了!

“兵者,詭道也!嘿嘿,楊弘你這條路卻是選錯了。大周朝的武侯、王侯沒有一個,能靠單單一個‘詭’字,就能稱侯!”

方雲望着楊弘大軍所在的方向,心裏笑道。

兩人一番小劫殺結束,大理寺內一片啞然。如果說,前一刻,方雲的表現還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新手,那麽他最後的表現,已經直線成長為一個中規中矩的将領了。

“這個方雲,果然是在熟悉沙盤!”

榮廷心中暗嘆一聲,知道楊弘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珠簾布幔後,四位泰山北鬥一動不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似乎默默靜待這場推演的發展。

短暫的沉寂之後,方雲終于開始反擊了。一聲令下,一萬騎兵如潮水般洶湧而出,向着各個方向奔湧而出,一會兒便翻過高岡,飛向楊弘的陣地方向……

第 95 章 沙盤推演

上京城中,許多人都在關注着三堂會審最後一日的結果。大周朝貴族侯與平民侯的争執由來已久,如果方雲能夠成功,不止首開士子彈劾準武侯的先例,更重要的是,會審的結果,代表了貴族侯和平民侯在大周朝地位上的變化。

方雲走出四方侯府的時候,立即發現大門外,人群比平常密集了許多。看到方雲出來,一道道目光,立即望了過來。

“小侯爺,可以啓程了嗎?”

大門外,一名衙役頭領開口道。

“嗯。”

方雲點了點頭,跨入了轎中。

大理寺外守備森嚴,護衛比平常多了一倍。方雲掀起車簾,目光望向窗外。當看到四輛八匹烈馬拉扯的大馬車時,心中跳了一下。

大周朝禮制極嚴。九五象征天子之數,只有天子的馬車,才能用九匹烈馬拉扯,奔馳。其餘人等,不管是誰,拉扯的馬匹絕對不能超過九。而像方雲、許權之類,這些沒有功名的王公子弟,拉車的馬匹則不能超過五。

這四輛馬車,車身有雲紋,雕日、月、山川,同時以八匹烈馬駕禦,僅次于天子的九馬,其地位之尊崇,不言而喻。

“難道是那幾位!”方雲的心中狠狠的震動了一把。

大理寺內,一片肅穆。

大理寺卿張牧清、刑部尚書李居正、都察院禦史劉守正,此時正坐在大堂兩旁,一副旁聽的架勢。而在大堂的中央,主審的位置,卻坐着一位身穿一品朝服,頭戴通天冠,情神威嚴,卻又露着溫文儒雅氣息的中年儒生。

“方雲,這位是朝廷資政閣,一品光祿榮廷榮大人!今天的沙盤推演,就是由榮大人主持!”

看到方雲走入大堂內,刑部尚書李居正站起身來,說道。

方雲心中微動,卻是想起一個人來。當日元宵文試,其中有一道題,就是當朝一品光祿大夫榮大人所出的。

“莫非就是此人?”方雲心中想道,擡頭望去。

大堂上,榮大人似乎洞悉了方雲心中的想法,微微颔首,露出一絲贊許的微笑。

“晚生方雲,見過榮大人!”

“嗯。今天的三堂會審,按照陛下的旨意,就由我來主持。張、李、劉三位大人列席旁聽!”榮大人淡然道:“不過,太子少保還沒有到,方雲,你還得再等一會兒。”

“晚生明白。”

連朝廷一品光祿大夫都能等,方雲還有什麽話說。借着這個時間,方雲打量了一下。立即發現今天的大理寺,和往常極不一樣。

在榮大人身後,今天還設置了兩卷珠簾布幔,透過布幔最底端,隐隐能看到四把空椅腿腳。

“除了楊弘,還有四個人沒到!”

大理寺外,四輛八匹烈馬拉扯的馬車早已經到達,也就是說,當今權勢最重的那幾位大人物,早就進入了大理寺內。這四位大人物,随便那一位,都是權傾朝野,震撼天下的人物。

這四人早已到達,卻均沒有露面。方雲腦海忍不住浮現一幅畫面:四位泰山北鬥,正聚在大理寺內某處大殿內,面對面交談。

只要想到這一副,方雲也禁不住呼吸有些渾濁。在許多人關注今天這場三堂會審的時候,珠簾後的某處,可能正在悄悄決定大周朝未來的走勢。

“太子少保到!”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外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緊接着,伴随着一陣锵锵的腳伐聲,太子少保楊弘出現在了大理寺門口。

楊弘步履堅定,雙目明亮有神,透露出一股強大的自信。

“榮大人!”

楊弘目光掃了一眼大堂,最後落在主審榮大人身上。

“太子少保客氣了,進來吧。”

榮廷宏聲道,他的神态平和,倒并沒有因為楊弘對儒家的指責,而有所偏頗。

楊弘踏進大堂內,瞥了一眼方雲,微微冷哼一聲,然後負手在堂下左側站定。

“既然太子少保已經到了,那麽三堂會審可以開始了。”榮廷一臉正氣,俯視着堂下,頓了頓,道:“另外,這次按人皇的旨意,特設幕後席位,由太宰、太傅、太保以及武穆列位旁聽。幾位大人,請入座吧!”

榮廷的聲音一落,方雲就看到珠簾布幔底下,三雙黑色的雲紋朝靴,和一雙淡金色的皮制軍靴同時從兩側魚貫進來,步履蒼勁,锵然有力。

四雙不同的靴子,成八字撇開,在珠簾布幔後的太師椅上,正襟坐下,一動不動。

大堂左側,一連聽到太宰、太傅、太保以及武穆的名字,楊弘的臉色,一連數變,在這四股朝傾朝野的大人物面前,輕狂如楊弘,也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珠簾布幔後的這四位,代表着大周朝文武最高的權勢,這四個人的地位和權利,不容任何人置疑,也不是任何人可以輕辱的。

楊弘瞳孔深處有了一絲微微的慌亂。

“果然是他們!”

方雲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聽到這四個跺一跺腳,八方震動的名字,依然禁不住,心中起伏。沒有人料到,人皇會把大周朝的文武泰鬥,全部派了過來。

“來人,把沙盤呈上來!”

榮廷卻沒理會堂下兩人的感覺,大手一揮,立即有八名衙役,兩兩擡着一臺木桌,走了進來。每一張木桌上,都有由沙子砌成的部分狄荒地形。四張桌子拼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巨大的沙盤,完整的顯現了西北戰役的地形。山丘、峽谷、平原、森林,全部顯現,極為詳細。

“入席吧!”榮廷指着堂下,巨大的沙盤道。

待兩人入席後,榮廷正色道:“方雲,執掌狄族大軍,軍力120萬;楊弘,你執掌我朝大軍,軍力65萬。這次推演,消滅對方大軍,或是占領對方營地,都算取勝。”

榮廷擺了擺手,兩名黑色儒衣,打扮的幕僚一般的文士走了上來。

“這裏一些小旗,每一枚旗,代表一萬軍力。顏色不同,代表的軍種不同……”

走到方雲身邊的文士,詳細解釋了一番狄荒的軍種構成,把一捆小旗交給方雲後,退了下去。幾乎是同一時間,楊弘那邊的文士也退了出去。

大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雲和楊弘身上。

“雙方落子吧!”光祿大夫榮廷道。

“方雲,我也不落欺你。這次沙盤推演,我先落子,你看清楚了。”

楊弘手腕一抖,手中的旗子全部飛了出去,這些旗子飛出之後,楊弘低頭俯視着沙盤,立即一動不動,好像化成木雕,失去了靈魂一樣。

“嗯?有點不對勁!”方雲掃了一眼楊弘,立即感覺楊弘的狀态有些不對。

“方雲,輪到你了。”榮廷提醒道。

方雲聞聲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他也沒去看楊弘的兵力布置。不同的旗幟代表不同的軍種,除了楊弘,別人看到了也沒用。而且這局沙盤推演,一旦開始,馬上所有兵力部署都會打亂。事先看到了也沒用。

沉思了一陣,方雲在一雙雙目光驚詫的目光中,把手中所的旗子都插在了同一個地方。

“轟!”

旗子插落一刻,方雲突然感覺自己的心神,如一顆石子不斷的往下沉,眼前無數白光炸開,無數複雜的地形在眼前變幻,當方雲靜下心來時,赫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一處山林中,周圍旌旗處處,刀槍指天,密密麻麻的狄族大軍,如同烏雲一般,席卷開來……

“開始了!”

大堂內,衆人點點頭。就在方雲落旗的那一刻,一股黑白氣流從沙盤上直沖上天,氣流一轉,化為一片虛幻的光影,迸射開來。光影之中,無數森林、山丘、平原、狹谷、河流一一浮現。在這片複雜的地形裏,兩支大軍殺氣騰騰,正埋藏在其中。

在衆人的注視中,楊弘的六十五萬大軍,星羅棋布,組成了一支龐大的網,散發在這片天地中,散發出一股滔天的殺機。而在楊弘的對面,一片深山之中。方雲的一百二十萬大軍,卻密密麻麻,全部擠在一起。誰也沒有想到,方雲居然會這麽做,這可是犯了大忌。

“兩軍對壘,講究排兵布陣,寸寸陷阱,步步殺機。方雲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起。這是給了對方全力發揮的空間。在一開始就落入了下風。方雲,這是犯了行兵的大忌啊!”

李居正、劉守正、張牧清看清場中的局勢,心中都是一沉。他們雖是儒臣,但兵法卻是儒家必修的典籍。方雲這樣的排兵,他們一看就知道,這是想以多勝少,靠兵力堆死楊弘。

但真正的戰場,瞬息萬變,絕不是簡單的兵力多少就能決定的!

“兵者,詭道也。我高看方家這位次子了。”

在場中衆人心思不一,紛紛不看好方雲的時候。大堂後方,左側的珠簾布幔後,傳來一聲微微的輕咦。

“以不變應萬變……有點意思!”

這個時候,一品光祿大夫榮廷說話了。他對着大堂兩側拱了拱手,大聲道:“兩位侯爺,這場沙盤推演,就有勞二位了!”

“嗯。”

光祿大夫榮廷的聲音剛落,大堂左右,兩個色澤暗淡的屏風後,立即傳來兩聲淡漠的回應。随即,兩道浩浩蕩蕩的內力飛出,沒入中央的沙盤之中,虛空中的光影立即變得無比真實。無數樹林、草叢生長開來。

……

“這個沙盤,居然被煉成了一件法器!!”

此時,山林中,方雲無比驚詫的感受着周圍的一切。無數營帳成蛛網狀,從這個谷地,向四面八方延伸。每一個營帳都是無數狄荒士兵。這些狄荒人,一個個身材高大,眼神明亮,鷹鼻,氣息極為精悍。

一百二十萬狄荒異族,此刻全部在方雲的控制之中,一個個如使臂指。

第 94 章 文曲侯

散架的青銅馬車旁,老車夫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方雲走過去,伸手探了一下,發現老車夫鼻翕均勻,估計是被楊弘震暈了。

方雲在他人中掐了幾下後,老車夫便悠悠醒轉:“少爺……”

“嗯。現在已經沒事了。”方雲安撫道。

老車夫往兩邊各掃了一眼:“英武侯他……”

“他已經走了。”

方雲伸出手,把老車夫拉了起來:“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必跟人提起。”

“老奴明白。”老車夫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你先回府吧,我還有點事。”

方雲道,他的目光望向了皇宮。大哥的傷勢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老車夫應了聲,爬起身,獨自向侯府走去。方雲則轉過頭,朝螣蛇軍的營地走去。

穿過宮門,方雲在大殿裏見到了方林。

“小侯爺。”

大殿裏的禁軍看到方雲到來,紛紛點頭示意。現在大理寺的武侯彈劾案,已經弄得人盡皆知,沒有人再敢小觑方家的這位次子。

在人群裏,方雲看到了大将軍曹豹和一名頭發銀白的老禦醫。

“見過将軍。”方雲恭敬道。

對于這位大将軍,他還是心存一份感激。當初東郊狩獵,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重傷了黃金角蟒,恐怕自己早就是死人了,更別提得到天地萬化鐘和黃金角蟒的一身精氣。

“嗯。你來了。”

曹豹點了點頭。對于方雲,他還是頗為欣賞。他本來以為,方雲敢彈劾一位武侯,未必就會把他放在眼裏。

周圍的禁軍自動讓開一條道,讓方雲走到床邊。

“小侯爺,世子到現在還沒有醒。”

兩名福康公主派過來的小宮女,看到方雲,垂淚道。

方雲看了一眼大哥,方林呼吸平穩,臉色紅潤,楊弘留下的那道腳印也消失了,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但他的眼睛緊閉,依然沒有醒。

“太醫大人,請問我大哥怎麽樣了?”

老禦醫滿臉的褶皺顫動着:“前幾日我來的時候,世子的脈像還非常紊亂,傷勢極為嚴重。但現在,他的脈象平穩,呼吸均勻,身上的傷勢也完全好了。按道理,應該是早就醒來了啊……”

老禦醫說着,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太醫大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按照《醫經》上所說,世子應該早就痊愈。唯一的可能原因,只可能是心病。只有心中有郁結,才有可能現在還昏迷不醒。不過,也不對啊……”

老禦醫瞧了一眼昏迷中的方林,皺眉苦思。

“心病?”方雲一怔,他并沒有留意到,老禦醫最後的一句話:“難道是福康公主的事……”

方雲心中沉思。大哥方林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在前一世的時候,他和福康公主的感情就很深。如今再次被人強行拆散,心中郁糾也是情理之中。

方雲突然俯下身,在方林耳邊輕聲說了兩句。

“大哥,你放心吧。”

方雲說完這句,立即轉身離開。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方林,睫毛突然眨動了兩下。

轉眼之間,就到了第二日,三公會審,就在今日有個結果了。

深宮之中,清昶公主和姑射郡主坐在一起。

“姐姐,你說這次三堂會審,那個小賊子會不會成功?”清昶公主望着大理寺的方向,說道。

“希望不大。楊弘行事飛揚跋扈,雖然我也不喜歡他,希望方雲能勝。不過,他號稱軍中第一高手,十年從軍,攻無不勝,戰無不克,絕非浪得虛名。而方雲到現在還沒參從過軍。兩個人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數。”

姑射公主眼神明亮,神色睿智。這兩個人和她關系都不大,誰贏誰輸對她來說,都無所謂。是以,能夠保持冷靜和理智的心态。

“這個小賊子,心機深沉,陰險狡詐。他居然敢提出沙盤推演,必然是有心。我看誰輸誰贏還難說。”清昶公主道。

“哦?”姑射郡主的眉毛微微挑了挑:“我本來還以為,你會認為他輸定了。”

清昶公主沉默不語。七殺殿裏,和方雲交手的一幕,再次在腦海裏浮現。特別是方雲的那一記可怕的眼神,讓清昶公主至今還震撼不已。

盡管希望方雲敗得越慘越好,但清昶公主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她覺得方雲這小子,絕不可能做這種沒把握的事。

莽荒侯府。

莽荒侯世子許權和山河侯世子高韋,錦繡侯世子蔡風面對而坐。中間放着一座沙盤,沙盤兩側,坐着李辰,楊謙和李平。這些人湊成一團,聚在了一起。

“世子,你說英武侯不會輸給方雲吧?”高韋打破沉默道。

許權眼中閃過一絲憎惡的目光,卻沒有說話。

“應該不會吧。英武侯楊弘可是號稱軍中第一高手。我父親曾說過,楊弘領兵詭詐、機變,喜歡冒險。他的晉升之路,基本上都是以少勝多。這樣的戰功,可謂驚人,就算一些王侯都比不上。”蔡風開口道。

“難說,你我都是和他打過交道的人。如果這次沙盤推演,是英武侯挑起,方雲被動接受。我絕對相信英武侯能贏。但是這次沙盤卻是方雲挑起的……”李辰擡起頭:“我有種感覺。這次沙盤推演,絕對不是誰打贏了就行,方雲必定有詭詐。”

“不至于吧,”李平只覺得頭皮發麻,哆哆嗦嗦道:“那可是大理寺啊。他難道還敢耍什麽手段?!”

室內衆人一片沉默。

文曲侯府。

世子嚴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位中年文士身邊。這人留着三縷黑須,身上流露出一股文人和武将的氣息。

“看出什麽了嗎?”

文曲侯嚴直負着手,望着書桌上的地圖道。

“這場沙盤推演,方雲執掌的狄荒異族在軍力上占有優勢,這也是他勝利的唯一機會。不過,我們大周的士兵,整體素質要超過狄荒。精銳軍更是能達到一比五的力量。而且,這次執掌軍隊的是太子少保。少保從軍十年,深得機變詭詐之道。根本不會和方雲沖突,方雲要勝,恐怕機率渺亡。”嚴直恭恭敬敬道。

文曲侯嚴直搖了搖頭,依舊盯着地圖:“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嚴直訝然,心中一沉,再次盯着地圖瞧起來。

每次遇到一些大的事情,文曲侯都會言傳身教,這在侯府中已成了慣例。

“還記得嚴家的祖訓嗎?”嚴直淡然道。

“‘要做到全局把握,就必須跳出這個局’?”

“不錯,告訴我,你看出了什麽?”

嚴倫露出沉思的神色,片刻後,突然一驚:“其實儒家和兵家,關心的不是武侯的冊立,而是方雲這個人!”

“很好,你總算看出這點了!”

嚴直終于露出滿意地點了點頭。

“方雲此子,十四歲之前默默無聞,十四歲之後,突然如彗星崛起,勢不可擋。天下間,沒有任何天才會是這個樣子。人的天賦,從一開始就會顯露,而不是一昔之間暴發。這場三堂會審,從方雲彈劾楊弘起,朝廷和軍隊裏的那幾位,就開始在關注他了!方家次子身上,必定有問題……”

嚴倫臉色一白,突然之間,心中産生一種驚悚的感覺。朝廷裏那些大人物的心思,果然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第 93 章 文武狀元

“你敢威脅我!”

這一剎那,楊弘的眼中,暴射出一股恐怖的寒光。在這位年輕士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日後的一個極大威脅的存在。

方雲死死地盯着楊弘,眼神中,暴射出一股比之楊弘,更為可怕的意志。

上京城是大周帝都,天子腳下,方雲就不信,楊弘敢在明天大理寺沙盤推演之前,擊殺自己。一名士子換一名準武侯,方雲在等着楊弘的訣擇。

楊弘接觸到方雲冰冷的目光後,突然腦海中清醒了一下:“這個小子巧舌如簧,步步心機,絕不像他表現的這麽魯莽,沖動。是了,他必然又是在耍弄心機。”

想到這裏,楊弘頓時心思一片通透:

“我知道了。此子是故意這麽做的。現在大理寺彈劾一案,已弄得人盡皆知,明裏暗裏,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若只是教訓他一番,還不會有人出手。但若是一旦生出殺機,只怕立即就會有人出現,出手把他救下。到時,我不但沒能殺了他,反而因此惹怒人皇,連累到自己和太子!”

楊弘心中一動,閉目微微感受了一番。這一番特意察看,感知立即比原本強了數倍。頓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長安街兩側,密密麻麻,無數強弱不一的氣息,頓時出現在感知之中。

“咝!”

楊弘心中一凜,倒抽了一口氣。事實果然如他猜測的一般。楊弘狠狠地掃了一眼方雲,心中對他越發地忌憚。

一個人連自己的憤怒和沖動,都計算在內,還有什麽是不可以計算的?現在的方雲,雖然還只是住胎級的境界,但給楊弘的感覺,卻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今天恐怕是難以如願了,只能以後再出手殺他!”

楊弘目光一斂,眼中所有的殺機都隐去。

方雲一直在觀察着楊弘,看到楊弘眼中殺機隐去,心中微凜:“被他識破了。”

“方雲,你放心,本座不會殺你。不過,你區區一介士子,沒有功名在身,遇到當朝太子少保,卻拒不下跪行禮,說不得,我也要小小的教訓你一下了。”

楊弘說罷,五指一張,往下就是一壓。

如果說之前,方雲雙肩上的壓力,是一座座崇山峻嶺的話,那麽現在,崇山峻嶺就變化成了一座連綿的巨大山脈。無窮無盡的壓力,從頭上落下,就如同碾蟻一樣,要把方雲碾死。

“咔嚓!”

方雲的兩條肩胛骨首先折斷,方雲怒號一聲,朱果精氣不斷的從身體各處湧出,吸入天地萬化鐘中,抵抗着這股可怕的力量。但是楊弘的力量太可怕了,兩人之間力量的差距,簡直不可以道理計數。

方雲體內,骨骼噼啪暴響,一雙膝蓋被這股無法抵擋的力量,一寸寸的往下壓去。他全身的血液,更是被壓迫得流向了全身的毛孔,似乎随時都可能從全身毛孔,噴出血來。

“楊兄,賣我一個情面,放過方雲如何?”

一個平淡而儒雅的聲音傳來,初時還遠在天邊,一眨眼,就似近在耳旁。聲音一落,大街盡頭的一座酒樓頂上,赫然出現了一名氣質儒雅,白衣如雪的年輕人。他的腰上,挂着一枚古玉,在風中發出叮铛的脆響,飄出很遠。

方雲周身,那股要把人碾碎的可怕力量,在這白衣年輕人出現的一刻,消彌于無形之中。如果說楊弘是一輪霸道的烈日,太子是一片無邊的汪洋,那麽眼前這個白衣年輕人,流露的,則是虛空般空蕩蕩的氣息。任你烈日還是汪洋,全部兼收并蓄,一并吞噬。

“原來是李兄。”白衣年輕人出現在屋頂的一刻,楊弘瞳孔猛然收縮,流露出一股深深的忌憚。

“哈哈哈,”楊弘突然一笑道:“狀元郎,好久不見了。”

“狀元郎?”方雲心中一動:“難道是他?”

他此時內力消耗過巨,身體酸體,根本無法動彈,也看不到身後來人是誰。

“是啊,好久不見。武狀元,依然和當年一般風采啊!”

白衣年輕人淡然笑道,恬淡的聲音,在整個長安街上方回響。

楊弘臉色猛然變了變,來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似乎令他回憶起了什麽不愉快的記憶。

呼!

方雲只覺風聲一淡,身旁已經多了一條氣質儒雅、翩然的白衣身影。

“李億玄!!”

方雲心中震動,巴林礦山,李億玄一招擊殺無數道門高手,一袖收取漫山法器的場景,還清晰的回憶在腦海。方雲沒有料到,這位儒家第一高手,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這兩個人,一個稱呼為狀元郎,一個稱呼為武狀元,聽他們兩個人的語氣,莫非過去有舊?”

方雲心中大吃一驚,這兩個人,一個上軍中後起第一高手,位爵直追武侯;另一個則是儒家第一高手,都是遠超同輩,驚才絕豔般的人物!

楊弘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道:“說罷,是不是三公讓你過來的?”

李億玄微微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奉命前來,救下此子。還望楊兄,賣個薄面。”

楊弘微覺意外,随後似乎想到了什麽:“是稷下學宮?”

李億玄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楊弘。

楊弘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得失。良久,大袖一拂:“罷了,這次就賣李兄一個情面吧。”

聲音一落,楊弘驀然把方雲,往李億玄的方向一推,同時一股陽剛烈霸道的氣息突然爆發。李億玄也不在意,大袖一卷,送出一股無形的內力。

兩股截然不同的內力,在虛空中一撞,只聽虛空啵的一聲輕鳴,雙雙消彌于無形。

“怎麽樣?”

李億玄發出一股力量,托住方雲的身軀。同時手指一股,一股醇和、溫厚的力量,便自湧出。這股力量在方雲體內轉了一圈,方雲體內的傷勢立時好了不少。

“還可以!”

方雲微微閉目,同時調動體內磅礴的朱果精氣。方雲全身的斷碎的骨頭,立即續接,在朱果精氣的作用下,迅速的恢複過來。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方雲就恢複的差不多了,全身皮膚現出一股正常的溫潤色澤。

李億玄眼中掠過一抹驚異:“這是天地陰陽雙葉朱果吧?”

方雲心中微凜,知道這位儒家第一高手,和自己一樣,涉獵極廣,見識過這些奇珍異果。

“是的。”方雲應聲道。

李億玄從懷中掏出一枚用紙包着的藥丸,這枚藥丸異香撲鼻:“這是一枚浩氣丸,本來是給你治療傷勢的。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不過,這枚藥丸依舊送給你吧。”

“多謝!”方雲也沒有拒絕。他修煉武道不久,身上最缺這類療傷補氣的聖品。要知道,這些東西,在某些時候,就能救下自己一命。

“嗯,上京城是天子腳下,楊弘還不敢亂來。但出了上京城,就不一樣了。以後,好自為之。”

李億玄大有深意道,聲音一落,白衣飄拂,如一尾白鶴,飛入雲霄之中。

“鬼龍舟,本來我要收回。不過,既然你已經化去了上面的邪氣,就留給你算了。希望你以後好好使用……”

平淡儒雅的聲音在方雲耳邊回響,聽得方雲心中一跳。

“原來當日巴林礦山,他早識破,是我搶了他一件法寶!”

方雲望着李億玄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凜然,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透明人,在這位儒家第一高手面前,藏不住秘密。

第 92 章 代價

“微臣參見陛下!”

大理寺卿張牧清、刑部尚書李居正,都察院禦史劉守正,急忙站起,正了正衣襟,跪伏在地上。

“楊弘參見人皇陛下!”

楊弘也吓了一跳,沒想到人皇會出現。

“慘了慘了,父皇居然一直在關注這裏。如此說來,我出言阻止楊兄的事,都被父皇看在眼裏了。”

太子高呼父皇,也跪伏下來,心裏一片死灰。他非常清楚,父皇根本不是那麽好糊弄的。找什麽借口,那都只是弄巧成拙。

“參見陛下!”滿堂的衙役都跪了下去。

方雲手腕抖了一下,終于也不得不随着跪了下去。

那團紫雲卻沒有理會這麽多,在空中一收,依舊化為虛無。

“恭送皇上!”

三位主審行了一禮,然後擡起頭來,完全依足了禮數。

“退堂吧!”

李居正把驚堂木一拍,直接對堂下喝道。這件事情,有人皇出面,基本上塵埃落定,只等明天的結果了。

李居正等人剛走,太子也站起身來。這位年輕的太子看起憂心忡忡,看都沒看楊弘,大步走出了大理寺。

“哼!”楊弘狠狠地掃了一眼方雲,衣袖一甩,舉步朝外走去。

幾位大人物走後,滿堂的衙役眼神驚異地看了眼方雲,一一散去。這位小侯爺,居然能驚動深宮中人皇,也是本事了!

滿堂人散去,方雲正了正衣襟,從容不迫的朝外走去。

大理寺外,太子的馬車和楊弘的馬車都已經離開了。只餘下自己的馬車還留在那裏。

“楊弘已經走了,還好!”

方雲松了口氣。借着大理寺和三位朝廷大臣的勢,方雲還能以文壓制楊弘。但出了大理寺,那就難說了。

“少爺,我們走吧。”

馬車旁,老車夫露出敬佩的神色。他在四方侯府內待了十多年,幾乎是看着這位小侯爺長大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小侯爺身上看到這些令人驚異的特質。

“嗯。”方雲應了聲,朝四方侯府走去。

“明天的沙盤推演,我執掌應該是狄族一方。楊弘雖然嘴巴上不如我,但大大小小上千次戰功,卻是實實在在的。我得好好準備,不能輕視了他。大哥,能不能為你出口氣,就看明天了!”

方雲靠的車廂壁上,默默想到。三堂會審進行到這一步,基本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的意外,是人皇會出現。雖然只是以一團紫雲的方式。

蹄噠!蹄噠!

馬蹄踏落石板的聲音混在車轍聲中,緩緩向四方侯府而去。再有片刻,就要到府了。

“嗯,怎麽回事?上京城中最是繁華,這裏怎麽這麽安靜?”

方雲正思考着,突然感覺到了一點不妥。剛要掀開車簾,探頭查看一下,異變突起。

“方雲,本座面前,還不下車跪見?”

不怒而威的聲音從馬車前方傳來。聲音一落,方雲突然感覺一輪烈日出現在了感知中,一股至陽至剛的霸烈氣息,無邊無際,從前方噴薄而出,輻射萬方。

“轟隆!”

烈日之中,突然現出一道高瘦的身影,一股無邊的威壓從那道身影中散發出來,仿佛是天帝重新降臨到了人間一樣。

方雲一下子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化成了一座座崇山峻嶺,覆壓在自己身上。就仿佛是遠古的天帝,要把自己鎮壓一樣。

“楊弘……楊弘居然等在這裏!”

方雲腦海裏剛剛劃過這個念頭,耳中就聽到一陣“希聿聿”的戰馬驚嘶聲,接着是四聲缰繩被扯斷的聲音。同時,只聽轟隆一聲,方雲身下,這架青銅打造的馬車,居然承受不住,一下垮塌。巨大的車輪子,滾出老遠,散落在地上。

長安街上空無一人,一片寂靜。方雲站立在垮塌的馬車中,望向前方,只見青石板街的盡道,一道紫色的身影背對着自己,傲然而立。腦後,一頭黑色的長發,随風擺動。

長安街上,清風陣陣,四匹拉車的駿馬,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受驚的老車夫,站在車轅旁,呆呆地看着兩人。

就在老車夫震驚的目光中,街道盡頭,太子少保楊弘緩緩地轉過身來,修長的身材,标志性的紫色高領華服。英俊白皙的臉龐上,此時卻是一片淡漠。

“怎麽不說話了?很驚訝嗎?”

楊弘的眼神,深邃明亮,高高在上,如諸神俯瞰人間。大理寺中,他被方雲拿捏,處處克制。此時出了大理寺,方才顯示本身的神采。強大的力量,如同汪洋大海一樣,在這股磅礴的力量面前,方雲就如同一只蚍蜉,徒勞的掙紮。

“哈哈,楊弘,出出我的意料,你果然不成大器,在三堂會審後,過來找我了!”

方雲臉上浮現一絲譏諷的笑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那股山岳般的力量,越來越大,幾乎把他釘牢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

“呵,想激怒我嗎?”

楊弘冷笑,目光一閃,方雲悶哼一聲,立即感覺身上的壓力倍增,腳下的石板咔嚓一聲,猛然裂開。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們現在只是一個‘巧遇’。方雲,你能言善辯,熟讀朝廷律歷,告訴我。一個默默無名的士子,遇到當朝太子少保,該怎麽做?”

楊弘負手而立,嘴邊帶着一股戲谑的微笑,緩緩向方雲走去。只有在這裏,在大理寺外,楊弘才能重新獲得這種這掌控全局的感覺。

現在的方雲,在他的絕對力量面前,就像螞蟻一樣。他甚至不必動手,只需要釋放一股氣息,就能将方雲震死。

“哼,楊弘。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給你下跪!”

方雲這個時候,也明白了楊弘的心思。他這是想羞辱自己。或許還有一份其他的企圖,若是自己向他下跪,心理失衡,明日的沙盤推演,或許就無法如常發揮了。

“很好,有骨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楊弘冷哼一聲。他雙手負在背後,只是一步步,剛健有力的踏步向方雲走去。他每靠近一步,方雲身上的壓力,便增加一份。

滋!

方雲周圍一丈範圍內,散發出一股可怕的熱量,連空氣都扭曲模糊了。方雲額頭汗如雨下,雙腿深深的陷入到了地裏。而楊弘依然顯得潇灑從容,顯然還有所保留,未盡全力。

“方雲,”楊弘走到方雲面前五丈處,帶着一絲冷笑,緩緩地伸出一掌:“今天我就教你第一課: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計謀、智慧,全是虛妄。”

說罷,楊弘的手掌虛虛向下一按。

“啊!——”

方雲痛號一聲,只覺一股恐怖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壓在身上。膝蓋咔嚓一聲發出脆響,就要跪倒在地上。

“楊弘,我方雲跪天跪地,絕不跪你這種小人!”

方雲猛然咆哮一聲,額頭根根青筋暴起。在他體內,雄渾的內力,猛的炸開,竄到四肢八骸,瘋狂的抵消這股恐怖的壓力。

“嗡!——”

方雲體內,天地萬化鐘突然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如長鯨吸水般,将方雲的內力吸進去,然後轉化為一種奇異的力量,重新噴吐回方雲全身的經脈。

“咔嚓嚓!——”

方雲全身骨骼寸寸作響,似乎随時可能碎裂掉。就在楊弘震驚的目光中,方雲的身軀,一寸一寸,艱難的直起來。

方雲盯着楊弘,眼神中暴發明亮的光芒。在他身上,這一刻流露出一股強大的精神和意志力量:“楊弘,記住我說的話。遲早有一天,你會付出代價的!”

方雲一字一頓,仿佛誓言一般。

第 91 章 定論

“大人,正如我在奏議上所說,武侯除了有武力,也要有武德。這武德就是智、信、仁、勇、嚴。”

“嚴,不單是要嚴于約束部下,做到紀律嚴明,更要做到嚴于律己。楊弘,你剛剛回京立即車架擾民,這就是嚴嗎?一個統帥,連自己都做不到嚴于律己,又怎麽能讓部下信服,嚴于律身?”

“勇者,徇義不懼,果毅剛決。楊弘,這次西北作戰,你統領先鋒大營,落入狄族包圍後,卻舍下一幹部屬,獨自帶出太子逃出來。請問,這就是你的勇嗎?”

“仁者,仁義。楊弘恃強淩弱,強行拆開福康公主與我大哥,并請求皇室将福康公主嫁給他弟弟。這樣的人,也稱得上仁義?”

“信者,信用。獎功罰過,言出必行。楊弘,你回來之後,華服美酒,奴仆成群。這次西北戰争,死了那麽多人,請問你還記得他們嗎?賞功罰過,莫非就是賞自己,罰別人?”

“智者,智慧,智謀。這次西北作戰,你不能察明敵情,陷太子于險地,導致先鋒營覆滅。最後更拖累中軍,若不是最後兵行險者,刺傷狄皇,現在的西北大捷,只怕變成西北大敗了!”

方雲轉過身來,面向三位主審,大聲道:

“三位大人,楊身為武将,不嚴,不勇,不仁,不信,不智!這樣的人,不修武德,怎麽能成為武侯。武侯之位,責任重大,非賢能之人,不足委任。還請三位大人三思!”

太子猛然睜開眼睛,和楊弘飛快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是心中一凜。

這次西北大捷,戰果輝煌,如果不是有心人,根本注意不到,這次大捷之前,曾經有過一次小敗。這位方家的次子,連這個都注意到了,顯然上奏大理寺之前,備足了功課。

“方雲,你區區一個士子,既沒有統過兵,也沒有打過仗。對于軍事,一竅不通,完全是紙上談兵。兵法有雲,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從軍十年,立下戰功赫赫,敗少勝多。你一個小小士子,又懂什麽?這次西北作戰,狄皇與狄荒衆強者,統領百萬精銳大軍,埋伏西北。這樣的陣容,就算武侯親征,也要吃虧。以一次小小失敗,換取一次大捷,又算得了什麽?況且,本座以一己之力,刺傷狄皇,這不就是勇?險中取勝,這就不是智?身先士卒,這不就是嚴嗎?”

楊弘衣袖一振,冷聲道。他得太子提醒,這個時候,已經冷靜下來。微一思忖,便扣中了“智”字。這次西北大捷,是他封侯的最大資本。方雲對他的攻擊,其他的都是可大可小,唯有這一條,不能忽視。

“此子心機深機,為将五德以智為首。他卻故意把智排在最後面,用心險惡!若是任由他發展,必成我的大敵。這次武封冊立過後,得想個辦法,除掉他!”

楊弘對方雲一張唇舌,起了極大的忌憚,也暗暗生出了殺心。

“荒謬,行刺成功,不過是偶然罷了。當時的情況,若不是有軍中衆多強者配合又豈能成功?所謂可一而不可再。一次偶然的成功,怎麽又能與智、勇、嚴相提并論。方雲建議,太子少保如果真的如此,那麽請朝廷派太子少保,深入狄荒,索性殺了狄皇,以絕後患。太子少保,武功高絕,想來,這種事情也不過舉手之勞。方雲,祝少保馬到成功。成功之日,方雲親自到城門外迎接!”

楊弘只覺胸口狠狠挨了一下,他空有通天的手段,但在這個方家十五歲的次子面前,卻完全沒有用武之地。那種滋味非常的難受。

“方雲,本座也懶得與你分說。戰場之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不是你從未上過戰場的,小小士子能夠明白的。西北大捷,乃是鐵铮铮的事實,不管你巧舌如簧,多麽能說,也無法改變。本座十五從軍,大小戰役數千,除最開始從軍時,有過敗跡外,其餘,幾乎上是戰無不勝,功無不克,鮮少敗跡。這一點,功勞薄上,白紙黑字,記得分明。”

“武将,以武力定國安邊,這才是根本。只要能夠攻取戰勝,這就是武德。至于智、信、仁、勇、嚴五字,那也只是儒家的說法,作不得數。”楊弘冷冷道。

大理寺,身材微胖的中年主簿,手腕一抖,差點驚得掉了手裏的毛筆。

大堂上,三位主審李居正,張牧清,劉守正也是駭然色變,楊弘一番話不要緊,卻把這場三堂會審,變成了兵家與儒家的争執。這種争執一旦公開化,到時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滿朝的文武官員,包括三公和武穆在內,都被會牽扯進來,演變成一場朝廷的風暴。

太子心中微微點頭。楊弘窺破了關鍵,他若是再糾纏武德,再争上了十天半個月,他也說不過方家這位次子。唯有将争論,引向文武之争,把事情鬧大了,這件事情才能不了了之。

在衆人聞聲色變的時候,只有一個人還保持着冷靜的頭腦。

“太子少保既然說攻取戰勝就是武德,又說自己戰功赫赫,且一再以我是士子,沒有功名為由,避而不談。那我有個提議。”

方雲突然道。

“哼,你又想耍什麽手段?”楊弘寒聲道。

“方雲,你旦說無妨。”

三日的三堂會審下來,三名主審對于這位方家幼子的才辨,機智,都有了深刻的印象。不敢拿他當少年人對待。

“武德,武德。既然德字與武相伴,那麽我們不妨回歸到‘武’。這次西北大捷,是少保封侯的關鍵。我們不妨将此次西北戰争,築成沙盤。進行沙盤推演。楊弘,你不是說,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嗎?那就來進攻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士子吧。只有你能戰勝,我就認輸。另外,這次大理寺武侯彈劾是由我發起,只要你能戰勝,我就撤銷。依舊讓朝廷封你的武侯,如何?”

方雲此話一出,滿堂震動。

“這個方雲,居然要挑戰楊弘!”太子猛然從太師椅裏坐起,神色變幻不定。

“方家這個幼子,到底又想耍什麽陰謀?”楊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方雲是不是有什麽陷阱。無論怎麽看,方雲都絕對不像一個冒失的人。但楊弘也有自己的驕傲,方雲的這個提議,他根本無法拒絕。而且,三堂會審越拖下去,越對他不利。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楊弘眯着眼,狠聲道。

“大人,不知道可不可以?”方雲扭頭堂上道。

就在這個時候,大理寺內,突然憑空生出一團紫雲,一個帶着無盡威嚴和皇者氣息的聲音,從紫雲中生出:“準奏!”

第 90 章 大局在握

不過楊弘也不是易予之輩:

“不管他是穿着禁軍的铠甲,還是穿着異族的铠甲,私闖武侯府,就是個死罪,本座沒有取他性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張大人,李大人,劉大人,這個三堂會審,什麽時候成了一個士子謀私欲,報私仇的地方了?”

楊弘予頭一轉,直指三位主審。隐射三位主審,讓方雲發揮,變換主題,把堂堂一場武侯冊立的事,演變成了方林受傷一事的私堂了。

三名儒家大臣心中暗嘆一聲,方林之事,本身就是楊弘挑起的,但這會兒,辯駁不過,馬上推脫,指責三人,實在是有身份,算得上是技窮之策。

“方雲,這次三堂會審,讨論的是武侯冊立之事。你大哥方林之事,确實不能成為,撤銷武侯封冊的理由。還是回到正題,說說你彈劾的太子少保的理由吧!”

都察院禦史劉守正道。

儒家把持朝廷,能使天下大治,講究的就是一個不偏不倚。雖然楊弘此招,有轉移目标的嫌疑。但按照三章會審的章程,方林一事,确實不能成為彈劾武侯冊立的理由。

方雲掃了一眼楊弘,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神色。楊弘雖然成功轉移三位主審的注意力,但這本身就是一種勢弱的妥協。方雲也知道,大哥方林被楊弘重傷之事,還不足以成為楊弘的致命傷,糾纏下去,也不會有個結果。

深吸了一口氣,方雲頭腦頓時一片清明,前世一生所學,一一從腦海中流過。方雲臉上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目光看着楊弘,方雲大聲:“太子少保,你熟讀兵書,請問為将五德是哪五德?”

楊弘漠然地掃了一眼方雲,也不懼他:

“這算是考我嗎?為将五德乃是智、信、仁、勇、嚴。”

“原本太子少保也知道這五德?”方雲譏諷道。

“哼!”楊弘大袖一甩,不置可否。

剛剛的交手,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名十五歲的少年,言辭過人,若是一味辯解下去,只會授人把柄,落于下風,幹脆以不變應萬變。

“三位大人,我大周以文治國,以武定國,乃是祖制。朝廷大吏,軍隊武官,關系緊要,不可不察。所謂文有文德,仁、義、禮、智、信。只有具備這五德的,才能擔任朝廷重位。同樣的,武有武德,智、信、仁、勇、嚴。只有具備這五德的人,才能軍隊中擔任高位。”

“武侯,統領天下兵馬,位高權重。武力高,戰功煊赫,絕不應該成為冊封武侯的唯一标準。少保大人,剛剛提到了,以武定國,就是大德。我要說的是,這不是大德,而是本職,這正如,衙役宣威,主簿記錄,官吏審判,這些都是本職。太子少保,将本職與武德相提并論,這是混淆視聽。”

“我大周朝立國一千多年,千年來戰争不斷,立下赫赫戰功的不止多少。如果僅僅以戰功衡量,只怕,封侯之事,還輪不到少保吧!”

楊弘立時感覺到不妙,要是讓方雲繼續說下去,只怕就要主導了這次三堂會審。

“荒唐,武侯冊立大事,豈能由你一個士子說了算?武侯,除了戰功煊赫,冠絕三軍,更要血統純正。只有血統純正,才能維持武侯之位的尊崇。正如賤民就是賤民,貴族就是貴族,兩者血統不一,尊卑天定。若是賤民做了貴族,那就是亂了天地綱常,人倫大禮!”

楊弘掃了一眼方雲,目中一片寒光。

楊弘這番說法,也是代表了,大周朝衆多貴族的心聲。這些年來,無數平民得封王侯,以致許多貴族心理開始失衡,導致軍隊中,貴族侯與平民侯一直對立!

“一派胡言!”方雲四字一出,滿堂震動,連太子也悚然一驚,睜開眼來。

“若以血統定尊卑,試問三千年前,你太子少保祖上,是什麽身份?不過是躬耕于草野的一賤民,三千年後,卻位極人臣,得享萬民供奉。試問,什麽是尊,什麽卑?一個躬耕草野的賤民後代,三千年後,卻做了朝廷貴族,豈不是已經違了天地綱常,人倫大禮。三位大人,方雲建議朝廷削去楊家貴族封號,放還草野。還天地一個綱常有序,人倫正禮!”

方雲這番言論一出,滿堂皆驚,三位主審,連帶太子都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方雲。

“你!——”楊弘勃然大怒,方雲的這番話,碰觸了他心底最神聖的地方:“你找死!”

腳下用力一踏,砰的一聲,楊弘身上驟然散發出一股狂暴的氣息,至剛至陽的氣息,如同烈日噴薄,大理寺內,頓時如同置身火爐之中,氣溫狂升。

“楊弘,你果然官威極大。我就不信,你敢在大理寺內動手!”

方雲寒聲道,不但不懼,反而朝着楊弘踏進三步,一副逼迫的架勢。

“放肆!楊弘,你想幹什麽?”

太子突然一拍太師椅,霍地站起,寒聲道。一股海濤般的氣息,從他的身上輻射而出,不着痕跡的化去了楊弘一身可怕的狂暴氣息。

這股清涼的氣息一激,楊弘立即清醒過來,收斂了氣息,衣袖一拂,楊弘側過臉去。

“楊弘,本官不管你是少保還是武侯,大理寺掌天下刑獄,豈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李居正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三名主審官臉色都是很難看,楊弘也太放肆了。

“看來,血統果然是楊弘的逆鱗!”

方雲早就察看過楊弘的大量資料,從聽到楊弘以血統論,罷黜父親晉升貴族之事時。方雲就有過這種猜測。如今楊弘的反應,果然證實了方雲心中的猜想。

“看來楊家和皇室通婚這麽多年,楊弘深受影響,已經将自己視為天皇貴胄。但是他是貴族出身,和皇室貴胄又不一樣,不能直接說出來。如果真的是這樣子的話,這倒也能解釋,他什麽一回朝,就罷黜了父親晉升貴族之事,還拆散了福康公主和大哥方林。因為他早已把自己看為皇室成員,福康公主和大哥方林相愛,就等于污染了他身上最看重的皇室血統一樣。”

方雲這一剎那,腦海裏轉過許多念頭。牢牢把握住了楊弘的弱點。

楊弘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平靜下來:“楊弘被這種賤民辱及先人,一時沖動,失禮了。三位大人,還請恕罪。”

方雲心中微微一驚,楊弘居然能這麽快平複下來,居然還能向三位主審陪罪,倒是出乎他的預料。

“太子,三堂會審關系重大,太子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李居正這時對太子道,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有所顧忌。

太子此時也是後悔不疊,狠狠地看了一眼楊弘,再次坐下。

方雲心中冷笑,太子旁觀,本來他完全可以用避嫌的理由,将太子逐開。但方雲卻沒有這麽做,等的就是太子犯錯的時候。如果太子旁聽,真是人皇的授意,那麽這次太子起身阻止,已經是犯了大錯了。那怕他是阻止楊弘,保護方雲!

“方雲,正如你所說,武德确實是武侯冊立的一大标準。皇室授命朝廷,向天下文武官員發送冊封文書,其是就是授予儒家考核武德之職,這點無庸置疑。方雲,你繼續說。”

李居正一言裁定了兩人之間,關于武侯冊立的标準。

天平開始向方雲傾斜,三堂會審進行到現在,開始步入方雲的節奏。

第 89 章 太子駕到

“趕快出門迎接!”

三位主官聞聲動容,齊齊起身,立即起身往外走去。

太子是大周儲君,也是未來的人皇。地位遠在衆人之上!

門外,一排華麗的儀仗隊徐徐而來,這支儀仗隊由年輕的宮女,太監和錦衣的大內護衛組成,後面跟着一輛八匹駿馬拉扯的青銅馬車。

李居正,張牧清,劉守正在門口侯着,靜靜等着馬車抵達。

一陣車轍聲後,馬車停在了大理寺門口。儀仗隊中,幾名太監立即跑了過去,在馬車車廂門口跪下,弓起背。同時,幾名宮女立即點燃香燃,一時整個大理寺都飄蕩着一股清香。

“恭迎太子大駕!”

李居正,劉守正,張牧清低下頭,恭聲道。

“三位大人有事在身,就不必多禮了。”

一個清淡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雲紋的車簾掀起,一名衣着華服,氣質高貴的俊美年輕人,踏在太監背上,從車裏走了出來。

這位大周朝的太子,戴着紫金高冠,穿着朱紅衮龍冕服,腰上圍一根紫玉色的腰帶,鑲滿珍稀的寶石、瑪瑙。他的皮膚保養的很好,白白淨淨,給人一種羊脂般的感覺。

太子雙腳站在地上,随意地打量了一眼,子夜般的眸子,顯得極為精神:“三位大人辛苦了,不知道三堂會審進行的怎麽樣了?”

“回太子,三堂會審,已經召集了方雲和太子少保楊弘,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李居正道。

“很好,”太子微笑着,點了點頭:“進去吧。我這次來,我是替父皇帶句口谕的。”

“太子裏面請。”

聽說太子有人皇口谕,三人連忙把太子迎往大理寺內。

太子昂首跨過門檻,跨入的剎那,眼神一閃,飛快的太子少保交換了一個眼色。兩個微不可察地點點頭,随後立即錯開眼光。

“你就是方雲?”

太子龍虎行步,直接走到方雲身前,露出一副親善的微笑。雖然他極力隐藏,但方雲卻從他的瞳孔中,捕捉到一絲不易覺察的不滿和厭惡。

“楊弘封立武侯,是由太子舉薦的。我現在彈劾楊弘,等于是掃了他的面子!這太子心中不滿,卻還能忍住,硬裝出一副和善的樣子。若是不小心,還真可能被他騙了。”

從太子出現在大理寺門口的那一刻起,方雲就一直在仔細觀察着這位大周太子。這個時候,他立即知道,這位太子是位心機深沉的角色,不可易與。

“方雲見過太子。”方雲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嗯,不錯,膽魄、氣度,都非常人能比。怪不得能奪得元宵文武比試的頭名!”

太子笑道,舉止氣度沉穩大方,無可挑剔。給人一種感覺,似乎這位太子氣量過人,對方雲極有好感。只不過方雲知道,這一切都是裝出來的。若有可能,估計這位太子不會介意,手刃了自己。

“太子謬贊了。”方雲淡然道,也不點破。

“呵,就憑這份膽魄和氣度,你以後必定前程無量啊。大周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頓了頓,太子注視着方雲和楊弘,神色一肅,擺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架勢,沉聲道:“這次我來,是傳達父皇的口谕:三堂會審,乃是太祖所定,方雲依祖制進言,無過有功,不要有顧慮,至于太子少保楊弘,朕命你全力配合三堂會審,不得怠慢!”

這番話一出,方雲與楊弘齊齊動容。

“楊弘(方雲)領旨。”兩人都行了一禮。

“人皇這是什麽意思!傳一道勉勵我的口谕,卻又派出與楊弘關系極近的太子,來宣讀?!”

方雲不動聲色,心中思忖不已。人皇的舉動,太過令人疑惑。宣讀口谕的人,任何人都合适,唯讀太子不合适。

“這算是帝王權術嗎?兩邊端平?”方雲心中暗暗道。

“三位大人,這回我來,除了宣讀父皇口谕,同時也是代表皇室,監察三堂會審進程的。”

太子宣讀完人皇口谕,朝堂上三位大人道。

“這……”李居正神色一變,沉聲道:“太子與少保交好,旁觀進程,恐怕與禮不符。太子退避為好吧!”

“武侯的冊立,由兵家,儒家,以及皇室,三方冊定。兵家考察武功,儒家考察文德,皇室最後冊立。三堂會審這樣的大事,關系到武侯冊立,皇室怎麽能不出場?”

太子宏聲道,說着手掌一張,手中現出一枚人皇玉牌。接着嘴唇微動,突然施展了一門傳音入密的功夫,對三位主審耳邊低語道:“三位大人,三堂會審,我也沒料到父皇會派我過來。楊弘是我舉薦的,我懷疑,這也是父皇對我的一次考驗。三位大人,還請多多海涵。你們放心,這次三堂會審,我只會旁觀,不會幹涉。”

“事情就是這麽回事!”

太子說罷,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三位主審互相看了眼,最後點了點頭:“即是如此,給太子看座吧。不過,三堂會審幹系關大,太子切忌不可幹涉。”

三位主審伸手一指,立即有衙役送上大椅。太子微微點頭,一撩下袍,立即坐下。然後閉目冥思,擺出一副絕不插手架勢。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麽?不過三位大人為人正直,不是那種徇私枉法的人。如果不是有足夠的理由,絕對不會容許太子旁聽。”

方雲心中沉思道,很快也就釋然了。

“我們繼續吧。少保大人,剛剛方雲所說的,可是屬實?”李居正道。

三堂會審仍然繼續。

“不錯。我正在府中忙于軍務,突然有一人闖入,大打出手。我以為是刺客,所以把他擒了下來。沒料到,此人出口成髒,大罵不已。本座心中嗔怒,所以小小的教訓了一下。事後才知道,這名出口成髒,又冒然闖入武侯府的刺客,居然是四方侯府的世子!也就是方雲的大哥!”

楊弘娓娓道來,輕描淡寫幾句,立即往方雲大哥身上潑了一層厚厚污水。

方雲心中一股無名火氣,幾乎要炸破胸膛。

“好一個小小的教訓。好一個以為是刺客,太子少保見多識廣,不知道哪裏的刺客喜歡穿着禁軍铠甲,大搖大擺的闖入武侯府?又不知道,哪裏的刺客,居然能修成我四方侯府的青龍內力?而且還能瞞過武道高絕的太子少保?太保大人見多識廣,還請教我。”方雲冷聲道。

楊弘神色微變,論口才,他萬萬不是方雲的對手。

第 88 章 口誅筆伐

“你就是方雲?”

楊弘寒聲道。這句話一出,大理寺內立即箭拔弩張,氣氛凝滞。

“不錯。”斬釘截鐵的聲音,也沒有多少相讓的意思。

“本朝律歷,士子無功名在身,遇到朝廷官員,需跪拜相見。本座面前,還不跪拜相見,你好的膽子!”

楊弘聲音一落,堂內衆人盡皆色變,只覺一股殺伐之意,撲面而來。

“少保大人好大官威。大周律歷,公堂之內,除主官之外,其餘人等平等相見。大理寺更是號稱貴人之牢,便是朝廷正一品大員,進了這裏,也是從犯身份。少保,莫非想要愈禮不成!”

方雲冷哼一聲。論對大周律歷的了解,英武侯不過是半道出家,只知道個梗概,方雲熟悉律歷,怎麽會怕他。

“不錯,本朝确實有這條規定。大理寺內,不論品階。”

這個時候,大理寺卿張牧清發話了。在這方面,他顯然是最有權威的。

楊弘盯着方雲,目光閃過一絲寒光。衣袖一拂,便向座位行去。

“且慢!”這一次輪到方雲發難了:“三位大人,大周太祖曾說過,武侯冊立之事,需要由朝廷發下文書,再由天下人考核其品行,審議無誤後,方才能由皇室授予武侯印。在此之前,太子少保還無武侯之實。以太子少保的身份,大理寺內,還無看坐的資格。請三位大人,撤去他的席位!”

“放肆!”楊弘驀然回首,狠狠地掃了一眼方雲。

“士子說的有道理,大周律歷,文書發下,在正式冊封之前,少保可以有武侯之名,待到绶印發下,方可正式享受武侯待遇。撤去少保之席!”

這個時候,都察院禦史劉守正發話了,此人一臉刻板,木無表情。

“是,大人。”

就在楊弘眼皮底下,這剛剛擺上的座位,立即就被幾位差役撤走了。楊弘眼睑跳動了兩下,但強忍住了怒火。

方雲臉上不動聲色,但一直在觀察楊弘的反應。楊弘沒有反對,臉上也是一片漠然,但他的右手,卻微不可察的轉動了一下左手的青銀蟠龍戒。

方雲心中微微一動,若有所悟。不過他也不懼:“楊弘啊楊弘,你千不該萬不該,一而再的欺負我們方家。現在,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既然太子少保已經出現,那麽三堂會審也可以開始了。方雲,這次彈劾是你發起的。你有什麽話就說吧。”刑部尚書李居正道。

“三位大人,晚生以為,少保大人雖然武道高絕,但武侯一位,向來不是武道高絕就行的。否則的話,方外那麽多高手,豈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達做大周的武侯。”

“武侯位尊爵隆,為先天下。統領天下兵馬,是社稷重臣。非獨要求武道高絕,還要有與之相匹配的德行。太子少保,恃功倨傲,鬧市擾民,三堂會審,第一日不到,第二日派遣他人。我朝以武定國,以文治國。如今天下太平,吏治清理。這是儒家禮儀教化的功勞,太子少保,如此行徑,是對儒家的不敬,是朝廷的不敬。如此德行,怎麽匹配得上武侯之職。晚生以為,冊封武侯之位,萬萬不妥。太子少保,還遠遠沒有這個資格!”

楊弘武功高絕,方雲首先就過濾掉武力,扣準武德二字。他的言辭犀利,字字誅心,絲毫沒有因為楊弘在場,而有所顧忌。

三位主審微微動容,沒有料到,方雲開始的攻勢就如此洶猛。

“少保大人,你有什麽要說的?”李居正望着楊弘道。

楊弘負手而立,聞言冷哼一聲:

“小小士子,信口雌黃。你懂什麽叫武?什麽叫德?以武定國便是德,天下的德,有哪般比得過這般德?本座十五歲入伍,十年,戰征不斷。為守衛大周穩定,舍生忘死。如今不過是驅馳馬車經過鬧市,算得什麽?所謂禮儀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雲,你以士子之身,行彈劾武侯之尊,你的臣、子身份在哪裏?”

楊弘一句以武定國便是德,輕輕松松化解了方雲的攻擊。攻勢一轉,直指方雲以士子之身,彈劾武侯的事情上。

“所謂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冊立武侯乃國家大事,若有人對武侯冊立之事有疑問,可以大理寺質疑。這一點,乃是我朝太祖所定。所謂君為臣綱,我以士子之身,行彈劾武侯之事,雖然愈禮,但卻行的是君臣之道。倒是你,大理寺審核武侯冊立之事,乃是太祖所定。你第一日不來,第二日不到,君為臣綱,你的臣子之道在哪裏?”

兩個人你攻我伐,互不相讓。

“大周毗鄰蠻荒,莽荒,狄荒,夷荒,更有海外瀛荒賊子作亂。本座日理萬機,軍務繁忙。豈能像你們這些士子這般,花前月下,煮酒賞梅,如此奢糜。沒有像本座這樣的武官定國,你們這些王公子弟,哪來的風花雪月?本座批改軍務,乃是事實,豈有虛言?如此,行的不是君臣之道,又是什麽?倒是你們這些士子,享儒家之盛世,受兵家之太平,不去恪盡職守,思慮報國之道。卻在上京城中,搬弄是非,擾亂朝綱,要是落在本座手裏,定殺無赦!”

楊弘冷冷道,眼神微眯,刀光閃爍。

方雲冷笑一聲,大聲道:“哼,楊弘你好大的官威!我不過覺得你德行不夠,依律上奏大理寺,卻換得你滿腹殺機。心胸如此狹窄,又怎麽做得武侯之位。武侯是天下軍人楷模,天下人人景仰。我周七位武侯,哪一個不是武功德行相匹配。縱是有人彈劾,也不會像你這般睚眦必報。若是大周冊立你這樣的武侯,恐怕國不國,家不家。三位大人,方雲以為,楊弘冊立武侯之事,萬萬不可!”

楊弘動不動就是殺無赦,方雲也是心頭嗔怒,不再稱呼太子太保,直呼楊弘其名。一時,兩人都撕破了臉皮,大理寺中火藥味極濃。

楊弘聽到方雲直呼其名,目中閃過一絲寒光,卻強行隐忍下來。

“方雲,本座向來恩怨分明,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若是你真心為大周考慮,本座何等人物,區區彈劾之事,豈會與你計較。不過,你卻玩弄心機,搬弄是非。你大哥方林,擅離職守,擅闖武侯府,被我所傷。你因此生恨,上奏大理寺,彈劾于我。你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替你大哥報仇罷了。你這禍國小人,以為瞞得了本座,瞞得了三位大人。還不快俯首認錯!”

楊弘一臉正氣凜然,驀然暴喝道。楊弘這一招出其不意,換了個人,也真會被吓得魂不守舍。但方雲早料到楊弘會有這招。

楊弘身經百戰,鮮少敗跡。如此勝率,顯然并不僅僅是勇武過人就行的。而且,方雲早見過楊弘身邊的青衣謀士,三日的時間,足夠這些謀士,為楊弘想出對策了。

楊弘這招禍水東引,不可謂不高明。不但把自己說的大義凜然,更是指責方雲弄玩心機,所作所為,是為了替大哥方林報仇。

“方雲,可有此事?”李居正微微色變。

“三位大人,晚生聽聞一句話,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不知是否儒家經典所有?”方雲避而不答。

方雲這句話一出,楊弘眼睑一跳,立即知道方雲的打算,剛想開口,右邊都察院劉禦史已經回答:“不錯,這句話出自經書中《祁奚薦仇》。當時祁奚漸老,人皇讓祁奚薦賢。祁奚先是舉薦了自己的仇人解狐,後來推薦了自己的兒子。此事後來,引為美談。”

“三位大人。晚生從礦山歷練回來,曾于鬧市之中,見楊弘車駕于鬧市中擾民。回府之事,才知道兄長被楊弘所傷之事。這件事情,有梁王劉岱之女,姑射郡主劉仙兒可作證。朝廷文武官吏,不得車架擾民,乃是三公頒下的律令。太子少保楊弘恃功倨傲,車駕擾民。晚生當時就覺得,太子少保此人,品行不端,難當武侯大任。兄長之事,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罷了。楊弘功力高絕,比我兄長高了十倍不止。以他的實力,本來完全可以避免這場争鬥。但卻以力壓人,重傷我兄長不說,還用靴子踏在他臉上,羞辱他。這樣的人,也配做武侯嗎?”

方雲轉過頭,盯着楊弘,目中閃過一絲仇恨。

“少保大人,方雲所說,可是屬實?”

李居正勃然色變,厲聲道。

“太子駕到!……”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高吭的聲音從大理寺外傳來。隆隆的車馬聲,從遠處傳來……

第 87 章 楊弘現身

“大人……”

青衣謀士張嘴,剛想說什麽,馬上就看到大堂上,刑部尚書李居正大手一壓。

“不用說了!”李居正厲喝道:“大周律歷,堂審三日不到,即視為敗訴。你回去告訴楊弘。明日不到,即視為太子少保,自動放棄封侯資格。”

李居正這一聲厲喝,正氣凜然,傲骨铮铮,顯盡儒家風骨。哪怕對象是武侯,是太子心腹,是未來的人皇肱股,觸範了律法,照樣不給面子。

“退堂!”驚堂木一拍,三人拂袖而去。

“大人……”青衣謀士心中一驚。武侯地位高隆,軍務繁忙這個借口也說得過去。而且對象只是一名沒有功名的士子,楊弘若是因此出席,也未免有失身份。

青衣謀士自覺得這一套做得毫無破綻,但沒想到方雲區區幾句,立即勾動了三位主審的心火。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立即退堂了。

“方雲,你要想清楚了,得罪了武侯,你們方家承受不起!……”

青衣謀士滿肚子火氣,望着方雲,厲喝道。

“等你的主子做成了武侯,再說吧!……”

方雲冷冷道,一甩衣袖,直接往門外走去。

“楊弘啊,楊弘,有本事,明天,你就別過來!”方雲心中恨恨道。

楊弘身上有皇室血統,又是太子心腹,馬上又要封為武侯。自己只不過是區區一名士子,沒有任何功名在身。楊弘哪裏會瞧得起自己。

這位太子少保哪裏知道,他的一切反應,都落在自己的預算之中。他越高傲,對自己只會越有利。這也是方雲第一日,等了一天,什麽話都不說的原因。

“駕!”

馬鞭一揚,方雲立即離開了大理寺。

如今的大理寺,早已是是非之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方雲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就有人把消息傳開。

“太子少保失策啊,他雖屬武官一脈,但封侯一事,卻要受儒家節制!”

“誰說的,儒家只是掌握一道關節,真正決策的,還是人皇。楊弘是太子肱股,曾多次救太子的性命。這事,只要太子說話,三公未必也能拿得下他!”

“大周朝自古文武分立,楊弘這麽做,是要挑起三公和武穆之間的争鬥啊!”

“大風雨要來了……”

“不好,三公動怒,直接入宮面見人皇去了!……”

……

最後一句話出來,整個上京城氣息凝重,每個人都靜待着事态的發展。

“這個方雲,不簡單啊!”

三堂會審第二日,許多人文武官吏,重新認識到了方家次子的厲害。楊弘派過去的謀士,也是伶牙俐齒之輩,但方雲一句話,就讓他沒了發揮的餘地。

與上京城的滿城風雨相比,其他幾個地方卻形成的鮮明的對比。

上京城的七座武侯府,一片沉默。沒有人知道大周屈指可數的七位武侯,是怎麽打算的。

作為大周朝軍隊的最高統帥,武穆的存在,完全能左右這場審核。但從三公會審的消息傳出到現在,武穆府一直毫無動靜,就像是不知道這場大事一樣。

盡管如此,許多人依然把目光,投注在那片大周朝最神秘的軍機要地。任何人都知道,武穆一旦做出決定,必然是石破天驚。

方雲一直關注着這場彈劫案的進展,到晚上的時候,馬上就得到了消失:人皇的聖旨送進了英武侯府。

聖旨的內容沒人知道,不過,卻也不難猜。

“楊弘,你終于要出面了。明天,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方雲心中暗暗道。

太子太保楊弘,這個人不論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是讓人無法忽略的存在。方雲前世的時候,就聽過這人的名頭,不過,卻從沒見過。

到第三日,三堂會審依然照開。

“方雲,今天,你就再等一天吧。如果楊弘還不出現,這次會審,就你如願。視為楊弘武德不夠,削去他的武侯資格!”

大理寺卿張牧清道,三位大人神态如一,顯然已經在這個方面,達成了一致。

“一切,全憑三位大人決斷!”方雲恭聲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隆隆車轍聲,夾雜着馬蹄的聲音,從遠處出來。一股浩浩蕩蕩的陽剛氣息,輻射整個大理寺,連旭日都隐隐被壓了下去。

“來了!”方雲心中一動。

大理寺外,一支上百人組成的華麗儀仗隊滾滾而,儀仗隊中,天帝戰車所化的馬車,如鶴立雞群,盡管尊貴氣息。

紫幔掀動,一道身影從馬車內,緩緩走出。大周朝後起之輩中,最顯赫的太子少保,終于露面了。幾乎是同一時間,無數目光,全部集中到了這位大周軍伍新貴身上。

英武侯楊弘身材極為修長,約有八尺,穿着一身紫色的窄袖高領華服,華服上印有日、月、星辰、山、衮龍,華蟲等圖案。他的頭發烏黑油亮,向上豎起,收攏在紫金冠裏,用一根朱玉長簪插着。整個人盡顯股尊榮、華貴的氣息。

方雲仔細瞧了一眼,發現這位太子少保膚色極為白皙,完全不像上過戰場的人。他的鼻梁高挺,目光仿若星辰,一看望去,深邃璀璨。他的神情永遠是那麽平靜,透露出一股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氣度。

僅僅就外貌而言,楊弘确實極為英俊,完全配得上“英”字這個封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下颔總是微微昂起,流露出一股發出骨子裏的高傲。似乎沒有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夠讓他正視。

平心而論,如果抹去這股令人厭惡的高傲,楊弘确實有股令人心折氣度,稱得上軍中的青年翹楚。

“三位大人久侯了。”

英武侯楊弘淡然道,他的右手下意識的,轉動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青銀蟠龍戒,輕輕邁過大理寺的門檻。他的步履不急不緩,從容優雅。不必刻意,自有一股華貴氣息,比之皇室子弟,更像皇族。

出乎方雲的意料,楊弘一口,居然謙謙和和,沒有一點傲氣。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就如同水流沖刷過來,無聲無息中,抹去了衆人心中對他的不滿。

三位主審神色也平靜下來,之前的不滿,一掃而空。

“厲害!”方雲心中暗叫一聲。

“太子少保既然已經出現,前面的事,也就既往不咎了。武侯封冊之事,幹系重大。而請太子少保全力配合才是。”

李居正望着堂下道。盡管楊弘之前表現的傲慢,但儒家所為,就講究不偏不倚。

“給太子少保看坐!”

雖然是三堂會審,但楊弘并非犯案,而且官位不在三人之下,倒是有看坐的資格。

“且慢。”

楊弘突然道,目光一轉,望向了方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