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竹軒樓

學宮裏教習騎、射、禮、義、樂,都是儒家所倡。在這些儒家文士講授的時候,一間間學宮堂廳裏靜悄悄的。再張妄的士子,在這些儒家文士面前,也乖的像綿羊一樣,不敢惹什麽事。

學宮裏講授的東西,在上一世,方雲都已極為熟悉,已經沒有必要再浪費心思,便把全部心神放到了揣摩武道上。

張英、周昕聽講的學堂與方雲不在一處,等講學的儒家文士們離開後,方雲想見見他們,卻發現這兩人早已離開。

“罷了,反正都在學宮裏,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這麽想着,方雲也沒往心裏去。

一連數日,方雲回去之後,都留在紫龍園中勤修苦練。有了人級珠,方雲的修煉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莽牛出洞!”

“莽牛奔馳!”

紫龍園中,方雲接連使出兩招莽牛拳法。一絲絲極淡極稀薄的白霧,飄飄蕩蕩,湧入他的體內,這些白霧,自然就是人級珠吸引而來的天地元氣。

唰!唰!

方雲的錦袖蕩過虛空,發出刀刃切過的聲音。這幾日,他的力量增加了許多,幾乎比得上過去半個月苦練的效果。一套拳法練完,方雲也收了勢。

“人級珠,果然不愧是武道聖品。有了這顆珠子,加上我的苦練,我自保的力量多了許多。”方雲微仰着頭,看着手裏的人級珠。不過幾天的時間,這珠子中央的嬰兒,就變化成了方雲的樣貌,赫然是一個嬰兒狀的方雲。

玉養人,人養玉。方雲每天身上挂帶着這顆人級珠,時間久了,人級珠也從他身上吸收了足夠的人氣,這才變化成了他的樣子!

吃過甜點,方雲便駕車前往學宮。

這一日,學宮授課結束後,方雲正欲離開,卻聽到兩聲呼喚:“方兄,請留步!”

回頭看時,只見張英、周昕微喘着氣,快步趕了上來。

“張兄,周兄。”方雲心中微訝,前幾日,他有心尋他們,沒有找到。沒想到,這次他們卻主動來找他了。

張英、周昕被方雲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微有些窘迫道:“方兄,也不怕您恥笑。上次承蒙您幫助,我和周兄一直想做東,宴請方兄,作為答謝。不過,囊中一直羞澀,直到這幾天,在府中領了月錢,這才有了機會。不知方兄可否賞臉,到竹軒樓一聚。”

方雲對這兩人的處境也頗為理解。雖然他們也算是王公子弟,說起來是富貴無比,但到底是庶出,府中地位頗低,每個月也領不了幾個錢。

“張兄、周兄不必客氣,這頓就由我請了吧。”方雲應道。他的身份又不同,四方侯只有華陽夫人一個正妻,他每月并不缺什麽月子錢。

“不行,不行。這頓還請方兄,務必讓我和周兄作東。”張英道,脖子都幾乎要發紅。

方雲見他倆堅持,也就不再堅持。三位前世的朋友相見,方雲心情暢快,也有心和他們一聚,于是道:“既然如此,張兄,周兄前面帶路就是。”

三人一方心存感激,另一方則是有心結交,加上都是平民侯府出身,彼此又近了一步。片刻交談之後,立刻賓主盡歡。方雲也不坐上自己的馬車,而是三人擠在同一輛馬上,很快到了竹軒樓。

竹軒樓坐落渌水河畔,旁邊栽種着許多南嶺運來的綠竹。株株成林,與清清渌水相映成趣。

朝中的儒臣,因為這裏環境宜人,綠竹清水交映,偶爾會到這裏小飲上幾杯。詩興大發的時候,更是會即興吟上幾首,贈于竹軒樓。這家酒樓的店主也挺會做人,全部都框框裱裱,挂在牆上,供人賞析。

傳聞中,竹軒樓還收藏了當朝太傅的詩作,作為鎮樓之物。平常,不在人前顯露。

張英三人到來的時候,立即有熟識的小厮引到樓上雅間。上香茶,又送上了幾碟小茴菜。

“還是跟往常一樣吧,速度快點。”張英揮了揮手。

“好咧,小的馬上就去。”小厮樂呵呵就了聲,退了出去。

竹軒樓,方雲還是第一次來。他前世不大喜歡來這種地方,等小厮出去,便趁機打量了一番。

竹軒樓裏非常熱鬧,進出的有不少鴻商富甲,但更多的卻是天下入京趕考的儒生士子。其中不少人都是沖着二樓裏挂在牆壁上那些文臣的墨寶而來。

“那天的事情,真是多謝方兄了。要不然,這麽多學子看着,我們恐怕臉面丢盡。回去之後,府中娘娘不但不會憐憫我們幾個,反會因我們丢了侯府臉面,毒打一番。”張英言辭誠懇,一番話說得頗為辛酸。

“客套的話就不用說了。張兄,周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詠樂郡主,只不過依仗着出身,刁蠻了幾分,真正的功夫倒不怎麽樣。兩位出身侯府,家學淵源,就算一個人打不過,兩個人一起,也應該能抵擋一番。”方雲話說得很委婉,張英、周昕當初的表現,幾乎可用丢臉來形容。

“方兄有所不知。我們幾個與你不同。你雖是次子,但也是四方侯正妻所出。我們兩個卻是連庶子都算不上。詠樂郡主雖然只是個旁出的郡主,但我們如果反抗,就會給自己府中的娘親帶來的無窮麻煩。”周昕眼中隐隐濕潤,被一個女子當衆毆打,這種屈辱是個男人都受不了。但思及家中處境不易的母親,什麽怨恨、屈辱都得吞下去。

方雲與這兩人“上一世”就是朋友,那時他棄武從文,手上沒有那份本事,自然也不招惹事非。對于這兩位朋友的情況也不太了解。這一世,他心性改變極大,又修煉了武道。既然知道了這兩位朋友的遭遇,自然要盡盡力,改變一番。

方雲低頭沉思,目中閃爍。片刻後,擡起頭,心裏有了決斷:“張兄,周兄,我們畢竟出身武道世家。唯有武道高強,才能在府中受到重視。你們兩人總不至于想一輩子受這樣的屈辱?”

“方兄,不是我們不想習武。只是我們在府中地位低下,不像大世子,有專門的武道強者做師傅,手把手的教。我練武的時候,父親只給了我一本《莽牛拳》,就不再管我。沒有明師指點,練武真的艱難無比。”

“是啊,周兄還算幸運的。父親大人根本沒想起還有我這麽個兒子。若不是周兄義氣,把《莽牛拳譜》借我。我恐怕永世無望接觸武道。”張英神色頗為失落,他也算士子裏混得頗不得意的,否則前世也不會和方雲混在一起。

“方兄,周兄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倒可以教授兩位拳法。不過,我得事先說明,我手中也只有《莽牛拳》這種普通拳法。”

張英、周昕聞言大喜:“多謝方兄!”

兩人都見過方雲和楊謙交手。莽牛拳雖是軍伍中的普通拳法,但在方雲手中的威力,絲毫不在猛虎拳之下,甚至猶有勝出。如果有方雲這種“明師”教導,兩人何必受那些屈辱氣。

方雲盡管事先說好,只能教兩人莽牛拳。不過,張英、周昕心裏通透,這就足夠了。兩人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方雲傾囊相授,一定要用心學習。回去之後,要把府中的人狠狠震懾一頓。

武道世家雖是等級森嚴,但也極為務實。只要他們兩人在武道上表現出足夠的天賦,必然能夠引起父親的重視。忠信侯、神箭侯的武學何等淵博,只要能引起兩位的重視,日後自是什麽武道絕學都傳下來了,哪裏還需要方雲傳他們什麽絕學!

有能力改變兩位好友的命運,方雲心中也很高興,回頭叫了聲:“小二,筆墨上來。”

竹軒樓中本來文人墨客就多,這些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詩興大發,想要留些筆墨。因此,竹軒樓的這類文房四寶倒是随時準備着。

方雲聲音一落,馬上有機靈的小厮用玉盤托着,送了上來。

墨是事先磨好的,筆是上好的狼毫大筆。方雲蘸了蘸墨水,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這才揮毫鋪墨在宣紙上揮灑開來。

張英、周昕本來以為方雲筆勢擺開,是要寫什麽練功要訣之類的。但沒想到,方雲狼毫大筆在宣紙上一勾一劃,居然畫出一只青墨色的大眼來。屈屈幾筆,兩人立即感到這只大眼裏充滿了一種無拘無束,不可一世的兇蠻、狂暴氣息。

方雲筆勢再轉,一只肌肉虬結,自由灑脫的莽牛頓時躍然紙上。他并沒有在細節上太過糾纏,幾筆之間,完全采撷住了莽牛的精髓、氣勢。

張英、周昕心中震驚不已,看向方雲的眼光也不一樣的。兩人從不知道,方雲于畫道一途也有這麽高的造詣。一副莽牛圖,精神、氣勢無不躍然紙上,這種筆力,就算學宮中,一些于畫道有特別造詣的士子,也遠遠不及。

方雲并不知道張英、周昕的心思,筆勢一停,看了兩人一眼道:“拳法一道,首重精神、意志和氣勢。拳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像楊謙那樣,別說猛虎拳,再強的拳法,到了他手裏也是糟蹋!”

張英、周昕點頭,深以為然。

“我會把莽牛拳的一十八勢拳法精髓畫出,并将拳法施展緊要處的訣竅加上,你們拿回去後,仔細琢磨,若有不懂的地方,再來找我,我會一一解答的。”

“方兄大恩,我和周昕銘記于心。”張英感激道。

幾幅畫作,對方雲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兩人來說,完全可以改變兩人艱難的處境,連帶兩人的母親,将來也能随之水漲船高。

方雲點頭,刷刷幾筆,莽牛拳一十八副圖全部畫完,遞了過去。

有了這件事,三人的關系更進一步,一桌酒宴下來,幾乎無話不談,賓主皆宜。

叮鈴鈴!

三人正在包廂中享用酒菜,突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環佩聲,更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越來越近,空氣裏隐隐有股淡淡的香氣。

第 9 章 喝退

“小侯爺!”戰圈外,兩聲驚呼,跟随楊謙的兩名護衛終于反應過來戰圈內發生了什麽。兩人也沒有想到,以自己少爺的修為,居然會在方雲手裏支撐不過三個回合。要知道,楊謙半個月前毆打方雲的時候,兩人可是親眼目睹的。

呼!

兩股勁風撲面,戰圈內已多了兩名氣息強大的護衛,兩人腳不沾地,輕輕一躍,就投燕一般掠向方雲。

“你們好大的膽子,就不怕流放二萬裏,發配吠陀洲做苦力嗎?”看到這兩名護衛兇神惡煞的撲過來,方雲當即站定,雙目怒睜,張口就是一陣怒斥。

方雲前世熟讀儒書,于儒家文禮上的成就極高,還深得數位朝廷頗有實權的大儒賞識。儒家修身講究養一口浩然正氣,方雲長期浸淫儒學,身上自然而然帶有了這種氣息。

“上一世”的時候,他武力卑微,到如今,武道略有小成,深得拳意、氣勢四字要訣。這一聲喝斥,兩名護衛立即感覺身前站了一位朝廷顧命大臣,一臉正色的斥責兩人,要将兩人發配到遙遠苦寒的吠陀洲。

如同大熱天被冰水澆下,兩名護衛神色一窒,居然再不敢上前。

大周朝律法森嚴,在儒家文臣把持下,禮法一道深入人心。大周朝等級森嚴,方雲這種王侯世子,絕不是他們兩個沒有爵位,沒有背景的護衛能招惹得起的。大周朝對于這種以下犯上的士卒,從來都是廢去武道修為,發配遙遠的吠陀洲做苦力。

吠陀洲遠離中土神洲,又貧又瘠,三萬裏土地一片荒涼。大周朝一直都是作為犯人的流放之地。一朝發配那裏,基本上永無回來中土的希望。

一句話震懾住兩名侯府護衛,方雲低頭撿起楊謙身上掉落的珠子,只瞧了一眼,眼睛便猛的一亮。

“人級珠!”畢竟是侯府出身,見識也差不到哪裏去。一瞧見這粒珠子中央的鼾睡的嬰兒,方雲便認出了這件寶貝。

“若是有了這件寶貝,我修煉一天就相當于平時的六天,相當于普通人二十四天!!”方雲心中震驚不已,武道一途沒有捷徑可言。方雲就算占了一世記憶的便宜,但要想在武道上精進,也要日以繼夜的苦練。但有了人級珠這種寶貝,便完全不一樣了。

在人級珠身上,方雲看到了一條短時間內,武功精進的路途。

“沒想到楊謙這種旁出世子,身上居然有人級珠這種寶貝!”方雲心中很快有了決斷,這顆珠子,他是非要不可的。

“方雲,你到底修煉了什麽妖術,魔功!我有人級珠,一天相當于常人五六天的修煉,怎麽可能打不過你!”另一邊,楊謙在兩名護衛的掐弄下,終于醒過來。他也顧不得去止血,滿臉驚駭的沖着方雲大叫。

人級珠這種寶物,以平鼎侯這種貴族的積累,府上也不過區區幾顆。四方侯這種新晉侯爵,根本是想都別想。楊謙想不通,方雲怎麽可能會在短短時日內表現出如此強大的修為。

方雲根本懶得理他。楊謙這種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貴族士子哪裏知道他修功的艱辛。方雲這一身強悍的力量,完全是他把一個時辰扳成兩份,瘋狂地修煉得來的。

他楊謙懷揣着人級珠這種至寶,躺在床衾上熟睡的時候,怎麽知道他方雲正在冷夜中刻苦修煉。且不提煉功刻苦這一點,上一世的時候,為了喚回方雲對武道的興趣,華陽夫人不知使了多少心思,讓無數護衛或有意、若無意的在方雲面前切磋、戰鬥。

僅僅這多出來的十年見識,就足以讓方雲把楊謙遠遠的抛在後面。在戰鬥意識方面,兩人遠不是一個層次!

“楊謙,記得我們的賭約嗎?我現在有想法了。”方雲食中二指伸出,捏着鬥大的人級珠,微微旋轉:“我就要這個東西,我就要你身上的人級珠!”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商量。

楊謙愣了下,猛的從兩名護衛懷裏掙脫:“不行,這顆珠子絕對不能給你!”

“你想詐賭嗎?”方雲二指一屈,把人級珠收入懷內,冷冷道。

楊謙沖出的腳步停了下來,搖了搖頭:“不,換其他的條件,以後我們遇到你可以退避三舍。這顆珠子你還我!”

“現在你們沒有資格談條件。”方雲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光看着他們,他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狠狠的踐踏他。在上一世,方雲厭惡武道,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兩人半個月前的一頓毒打。

方雲以自己的刻苦努力,才獲得現在的力量,自然再也不用對這些家夥客氣。

“不……”楊謙聲音一頓,目中閃過許多思索的光芒,突然一指方雲,大叫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勾結了那些方外妖道,修煉了他們的武功。否則的話,莽牛拳是絕對不可能勝過我的猛虎拳的。”

大周朝廷之外,有許多的門派,修煉各種武道。不少門派存在的時間,比大周朝廷還久遠的多。傳承的武道,更是可以追溯到上古、遠古,連武道鼎盛的大周朝廷也管轄不了他們。他們自稱道門、魔門。

但不管道門、魔門,大周朝廷統統駁斥為妖道!一旦修煉,不管是朝廷還是軍隊,永不錄用!

“鄧茂,何儀,給我上。搶回人級珠,打傷了他,有我娘親擔着,弄死了他,有我們平鼎侯府擔着,不用怕!這家夥和邪道有染,按大周律令,死了也是白死!”楊謙獰聲道。

“是!”鄧茂、何儀應了一聲,十分興奮。有了楊謙的命令,出了什麽事,也自有他擔着。反正周圍目睹的人多,就算事發,到時也可推脫幹淨。

“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誰敢動手!”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人群分開,嚴倫傲然挺身,邁步而來。

“小侯爺!”看到這人,兩名護衛神色微懼。嚴倫的身份固然特殊,但更令人敬畏的,是他的兩條手臂。

嚴倫一身武道,早就是踏入罡氣境了。加上一身家學淵遠,兩名護衛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世子!”看到嚴倫,楊謙神色一凜。兩人差別才是真正的“平民”與“貴族”。

兩人一個是旁出,一個則是正出。嚴倫身份就如同平鼎侯府正出的長子,以後是要繼承王侯之位的。文曲侯的身份地位特殊,這種侯府世子,根本不是楊謙能比。

“我在亭外都聽到了。你們既然立下了賭約,就該依賭約執行。食言而肥?哼!我們大周的士子什麽時候出了你們這種貨色?”嚴倫背着手,俯視着楊謙,神色冷峻。

“這……”楊謙神色又驚又懼,如果嚴倫插手進來,丢了人級珠事小,丢了平鼎侯府的臉面,可就真正的事大了。

方雲反倒冷眼旁觀,嚴倫這種大世子,他是認得的。不過,方雲并不認為自己與這位平民侯中的貴族有什麽交集。

“你不會是想反悔吧?”嚴倫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一下刺進楊謙心裏。

楊謙心中顫抖一下,神色陰晴不定。終于一跺腳,招呼了一聲李平,恨恨道:“我們走!”

畢竟是武道世家,李平雖然斷了兩根臂骨,但還多少忍得住。狠狠地看了一眼方雲,李平憤憤地跟着楊謙走了。兩人這次跟鬥是栽到底了。

“方雲,我們的事情還沒完!……”人群裏,楊謙放下一句狠話,揚長而去。

方雲冷笑,楊謙這種人,手中握着人級珠這種至寶,居然還被自己打敗。現在沒了人級珠,他再刻苦十倍也不是自己的對手。兩人的距離只會越來越大。

“世子,多謝了。”方雲拱了拱手。嚴倫的身份雖有些特殊,但畢竟都是平民侯一脈所出,在不必要的情況,沒必要得罪。

“舉手之勞。”嚴倫擺了擺手,自有一股大家世子風範,從懷中掏出《斬妖劍罡訣》,嚴倫晃了下:“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我還不能從莽荒侯世子手中得到這卷武經。”

“許權!”方雲心中微震,微一思索,便明白剛剛一幕必是落入到這兩人手中。自己無意中助嚴倫奪了一卷《斬妖劍罡訣》。

“世子言重了,這是世子眼光獨到,洞察先機,與我卻是關系不大。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方雲說完,邁開腳步,大步走了。

文曲侯的身份畢竟太過特殊,介于平民侯與貴族侯之間。對于嚴倫還不了解之前,方雲不欲和他有太多交集,反正留下一線,日後自有攀談的機會。

“無妨。”嚴倫目視方雲離開,心中感覺愈發的奇妙。

學宮中的士子也是分為三六九等的。嚴倫的身份,無疑是排名頂尖的。一身罡氣級的修為,縱眼學宮,能相比的也不多。至少方雲,雖然一舉擊敗了楊謙、李平,但元氣級的修為,注定還屬于學宮較低的層次。

他文曲侯的大世子,以往折節相交,沒有敢不給他面子的,一個個都表現的誠惶誠恐。從沒有方雲這般不拿他當回事,拒人于千裏之外。

“有意思。”嚴倫望了眼方雲的背影,舉步走開。

第 8 章 勢若雷霆

“哼,兩個小小的元氣級士子,哪來的資格代替貴族侯與平民侯對決?”右側的少年戴着紫金冠,身上流露出一種富貴之極的氣息。

方雲此時正全神放在楊謙身上,并沒有注意到亭外的事情。他如果看到這兩人,必然會頗為吃驚。前者說話的少年,喚做嚴倫,父親嚴直,是大周文曲侯。文曲侯祖上是文臣,大周開國時,是第一代太傅,在朝廷文臣中影響深遠。即便當朝的三公與其家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嚴倫祖父棄文從武,闖出一番事業。雖然不是貴族侯,但其家族在朝廷的勢力千絲萬縷,根深蒂固,絲毫不比貴族侯差。文曲侯雖是由文入武,但論影響與勢力,可謂平民侯中第一。

紫金少年許權,父親莽荒侯許淵,手擁百萬重兵,守衛徐衛邊界,鎮壓莽荒妖族。這莽荒侯原本的封號是威遠侯,是大周貴族侯之一,因為武力顯赫,替大周守衛東方,震懾妖族百年,戰功彪炳,故改威遠侯為莽荒侯,以示嘉獎。貴族侯中,莽荒侯一脈影響最大!

這許權與嚴倫,身世同樣顯赫,深厚,非尋常王侯可比。非常人自有非常傲氣,兩人雖然言語平和,看似友好,但眼神交錯間,鋒芒四射,卻是一對勁敵。

“呵,我們兩個不如也湊個熱鬧,賭鬥一下如何?”嚴倫笑道。

“你想賭什麽?”許權負手而立,冷聲道,并沒有拒絕的意思。

“若是方雲贏了,我要你身上一卷《斬妖劍罡訣》。”

許權臉色變了變:“你倒胃口不小,《斬妖劍罡訣》雖只是罡氣境絕學,不是頂級的武道絕學,但也是我莽荒侯一脈獨有。”

“你莫非賭不起?”

“笑話,好。我要是輸了,把《斬妖劍罡訣》借你一觀,你若輸了,則需把《浩然罡氣》借我一觀!”

這次輪到嚴倫變色了,文曲侯出身文臣一脈,這《浩然罡氣》便是把儒家的浩然之氣與武道相結合,也是文曲侯一脈獨有。

嚴倫盯了一眼遠處的方雲,斷然說了一個字:“好!”

聽到這個字,許權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哈,忘了告訴你,平鼎侯次子平日與我有些往來。幾個月前,我恰恰知道了那楊謙于求得了一枚人級珠。”

“什麽!人級珠!”嚴倫心中一沉。人級珠是什麽東西,他可知道的清楚。擁有這種天地珍寶的武者,修煉速度比常人要快上五六倍。楊謙有了這樣東西,其武道修為之快,不言而喻。

“被算計了。”嚴倫心裏吞了一百個蒼蠅般難受。這場決鬥,基本沒什麽看頭了。不過賭鬥這種事,輸人不輸陣,再怎麽樣,面子功夫得做一做。

“有人級珠又怎麽樣,我看那方雲未必就差。”

許權只是冷笑。

“你們散開!”人群中,楊謙一句話,周圍的士子全部退開,留出一大片空地給兩人。

“你們兩個也退開吧。”張英和周昕會意,退了開去,這種比鬥,他們是插不上手的。

呼!

周圍的人剛一退開,楊謙擡手就是一拳劈打過去,使的赫然是李平剛用過的猛虎拳。同樣一招猛虎下山,在楊謙手裏和李平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楊謙一招出手,周圍空氣鼓蕩,風聲裏,赫然傳來一陣洪亮的虎嘯聲,勢頭如一頭猛虎從山上撲下。周圍士子看向楊謙的目光頓時變了。這楊謙雖然高傲,手底下功夫不差。

方雲身子一挺,腳下往側方輕輕一竄,衆人立即從方雲身上感覺一股狂莽的氣勢,如一匹莽牛正舒展四蹄在原野上奔馳。

“莽牛奔野!”人群之中,立即有士子認了出來。這莽牛拳并不是多麽高明的拳法,識得的人不少。只不過,在衆人的印象中,莽牛拳從來都是用來攻擊,劈打的。誰也沒想到,莽牛奔野這招居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閃避對手攻擊。

方雲一招“莽牛奔野”利用驟然加快的速度閃過“猛虎下山”,立即就是一拳轟出,拳尖空氣炸裂,一條氣浪筆直的射向楊謙。

“不好!”楊謙根本沒料到方雲身手這麽快,眼前一花,一只拳頭在眼中越來越大。楊謙畢竟是侯府出身,一身家學淵源,危機時刻,手臂一豎,擋在身前。

砰!

拳臂相交,楊謙只覺得被一頭莽牛撞中,手臂幾欲斷裂。他也是元氣級的修為,周身血肉早已與元氣相融,強悍無比。方雲只一招,立刻就讓他感覺到了壓力。

“他的力量比我大,我不是對手!”楊謙心裏駭然,這個結論得出,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才多久?十五天,才十五天,這個方雲怎麽會有這麽大進步。

啊!

楊謙正在計較兩人的力量,突然聽得人群驚呼。一陣勁風呼風,耳朵裏立即聽到了一陣洪亮的牛鳴,似乎一匹肌肉虬結,滿身橫肉的莽牛正怒睜着眼睛,向自己沖來。

莽牛怒吼!

方雲左拳被擋,右腳踏步欺身,又是一拳轟出,赫然是第五式莽牛怒吼。老虎為百獸之王,虎嘯一聲百獸懾服。然而莽牛生活在曠野之中,生性自由、散漫、狂野。當一只莽牛發怒的時候,眼睛血紅,鐵蹄飛踢,不管什麽東西擋在身前,都要一頭頂飛。那狂野霸道的力量,能将一棵合抱的大樹撞折,就算老虎、獅子遇到,也要退避。

哞!

方雲周圍四尺之內,空氣被撕扯成無數碎片,漫天的氣流互相沖撞。勁風之中,隐隐傳來一聲洪亮的牛嗷,腳下的地面都隐隐震顫,似乎真有的一頭發狂的莽牛狂奔而來。

這一下,不止是周圍觀戰的學子,就算是許權也變了臉色。方雲手中的“莽牛勁”和一般的元氣級武者已經完全不同了,就算遇上真氣級的武者,也有鬥上一鬥的資格。

“方林!”許權一下子想起了一個人,這種氣勢,這種霸烈的味道,他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那個時候的許權就相當于現在的楊謙,而那個時候的方林就相當于現在的方雲。

砰!

方雲的拳頭就像一頭莽牛的鐵蹄,挾着萬鈞之勢,在楊謙這匹攔路虎的額頭上,重重的踏落下去。砰的巨響聲中,楊謙被一股無法抵禦的蠻力擊中,慘號一聲,高高飛起,然後被方雲重重的摁到地上。他的額頭,皮肉炸開,大量的鮮血迸射,一下弄得他滿面血污。

在他倒下的時候,一顆黑色的珠子同時飛了出去,落在三丈外,在地上滴溜溜旋轉。

“楊兄!”看到楊謙重重的飛出,滿臉鮮血,李平暴吼一聲,“唰”的一聲沖過來,一招猛虎探爪伸了過來。

“哼!”方雲踏步欺身,不閃不避,一招“莽牛抵角”遞出,亭臺之中,衆人耳中滿是洪亮的牛嗷聲。只聽“咔嚓”一聲,李平雙臂骨脆,身子弓起,稻草人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朱紅的亭柱上。

“怎麽可能!”李平坐在地上,雙臂耷拉下來,巨大的震驚壓過了肉體的疼痛。

在旁觀戰,遠不如親身經歷來的強烈。李平開始以為楊謙被打倒,是因為太過大意。直到親自出手,才真正感受到方雲可怕的力量。

這才多久的時間了!李平清晰記得,半個月前,兩人暴打方雲的時候,就像打一條狗。才這十五天的時間,雙方就完全倒過來了。

“你輸了!”嚴倫目視前方,微笑道。

“哼!算你走運!”許權冷哼一聲,随手甩出一本冊子,狠狠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方雲後,甩袖而去。

嚴倫手一抄,将許家的《斬妖劍罡訣》接在手裏。這本他本來汲汲于求的劍道武經,此刻已變得索然無味。

“好可怕的戰鬥天賦!”嚴倫表面平靜,內心卻震駭不已。以他罡氣級的修為,并不把方雲表露出來的力量放在眼裏。真正讓他震驚的,卻是方雲表現的戰鬥天賦。嚴倫明白莽牛拳這種基礎軍法,在他手裏決不會比方雲發揮出更強的戰鬥力。

猛虎拳比莽牛拳強,這一點上京王公士子中是公認的。楊謙雖然狂妄,但猛虎拳的修為不可謂不深,但與方雲一比,卻黯淡無光。

莽牛奔野閃過猛虎下山,以莽牛分鬃逼得楊謙防守,同時吸引他注意,而真正的力量則在緊随其後的莽牛怒吼上。三招莽牛拳法銜接流暢,運用妙到毫巅,幾乎是完全為克制楊謙的猛虎拳而生。這場戰鬥,在楊謙主動發出“猛虎下山”時,就已經注定楊謙再無出招的機會。

“父親大人曾經說過,武道絕無自用之妙,存乎一心。有強大的招法絕學固然好,但一場戰鬥的決定因素,往往還是武者本身。”嚴倫心道。

第 7 章 狹路相逢

詠樂郡主先是一愣,待看清了來人,也不奪鞭子,只是冷笑:“哼,我當是誰。原來是你方雲。怎麽,你這個小雜種想替他們出頭?”

“啪!”

方雲手腕一抖,長鞭末端便從詠樂郡主手裏掙脫,在空中一卷,狠狠一下抽在了這蠻橫少女臉上。這一下,立馬是一條紅痕,連血都滲出來了。

“你,你,你敢打我!……”詠樂郡主捂着臉,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尖叫。

“哼,你剛剛說誰賤種?你母親不過是平鼎侯的一個侍妾,地位低下,你憑的什麽敢在這裏叫嚣?張英、周昕雖是庶出,至少識得禮儀教化,沒給母親丢臉。你呢,一個女子家,不去好好學習刺繡琴棋,卻在這裏舞槍弄鞭,逞兇鬥狠。你母親若是知書達理,豈會教出你這種沒教養的女兒!”方雲口槍舌劍,咄咄逼人,把個詠樂郡主駁得體無完膚。

“這方雲是怎麽回事,他平時裏不是特低調,不與人争麽?怎麽今日轉了性子!”

“這詠樂郡主手底下練過,平時裏,三二個人根本近不了身,居然被方雲一下奪了鞭去。只看這一手,這方雲只怕是手底功夫了得。”

“嘿嘿,這詠樂郡主平日裏鼻孔朝天,眼比天高。學宮裏被她欺負的人也不少,這下碰到對頭了吧!”

……

周圍的人三三兩兩,指着兩人議論開來,神情興奮,多是看熱鬧。也沒有插手進去的意思。也有平日裏受過詠樂郡主欺壓的,這會兒看得頗為解氣。

地上,張英和周昕互相看了一眼。他們自認平日和方雲也沒有多深交情,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幫助自己。但方雲替他們母親說話,這點比方雲出手幫他們攔下鞭子更讓二人感激。

“你!你好大的膽子!”詠樂郡主手指着方雲,氣得全身顫抖,怎麽也不敢相信,一個平民侯的孩子居然就敢打她。

“我乃王侯正妻所出,而你母親卻是個侍妾。你一個王侯旁出的子女,地位卑賤,居然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就算打你又如何?你若是不知好歹,還要張狂,待會兒可就是不是一鞭子那麽簡單了!”

方雲說着踏前一步,直接逼到了詠樂郡主二尺之內。他這一步用上了莽牛拳勁的功夫,全身上下頓時湧起一股蠻橫的氣勢,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這莽牛生活在曠野之上,最是自在,無拘無束,同時也是百無禁忌。它們犄角犀利,同時力量強大,就算老虎、獅子碰到了也要退避。

“啊!”詠樂郡主被方雲眼睛一瞪,頓時吓得噔噔後退。她毫不懷疑,如果她還敢在這裏,方雲真敢做出某些可怕的事情來。

“滾吧!”

方雲舌綻如雷,詠樂郡主被她吓得臉色蒼白,猛的撥開人群,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遠遠的還能聽到她歇斯底裏的哭罵聲:“方雲,你給我等着。我們平鼎侯府是不會放過你的!……”

方雲也沒在意,這種刁蠻女子,只知道依仗家勢欺壓別人。揭去了家勢這層皮,她們的裏面脆弱的很。

“謝謝你。”張英從地上站起來,感激道。

“舉手之勞。”方雲淡然道。

“這下可有點麻煩了。”周昕起身後,一臉愁容。

“怎麽了?”方雲詫異道。

“方兄可知這詠樂郡主一個侍妾的女兒,為什麽敢這麽嬌狂?”

方雲搖了搖頭,這種東西根本不會注意,怎麽會知道。

“詠樂郡主的未婚夫正是鎮國侯平妻所出的幼子李平,按照我大周的律令,李平這樣的平妻所出,成年之後,至少是個子爵的封號。而且鎮國侯、平鼎侯有意聯合,詠樂郡主與小鎮國侯的聯姻就是這麽來的。這次你打了詠樂郡主,劃花了她的臉。恐怕有大麻煩了!”周昕憂心忡忡道。

“原來是他。”聽到小鎮國侯李平的名字,方雲擺了擺手,滿不在乎。李平和楊謙,就算他們不來找自己,自己也會去找他們。

周昕也看出方雲并未上心,眉宇間的憂色更甚。

寒煙堂中,楊謙、李平被一群士子圍着,正在闊論。突然耳邊聽到一陣哭聲,鼻中聞到一陣香氣,李平就覺得眼前紅影一閃,懷中已經是軟玉溫香在懷。

“小侯爺,你一定要替我出頭啊。我被人欺負了。”詠樂郡主雙手抱着李平,枕在他胸前嘤嘤哭泣。

“誰?誰敢欺負你?”楊謙站起身,喝道。楊謙和詠樂郡主同為平鼎侯所出,楊謙能搭上李平這條線,也是因為詠樂郡主的原因在裏面。

“方雲,是方雲那個小賤種!”詠樂郡主哭得梨雨帶花,聽得兄長詢聲,擡起頭來,恨聲道。

“什麽?是他!”李平和楊謙同時一震,互相看了一眼。兩人沒想到方雲那麽大膽,一來學宮就有這樣大的動作。

“這個家夥,好大的膽子。這次娘親給天蛇山施壓,把方林調了回去,看這個小雜種還有什麽依仗。上次還是打得輕了,這次非打斷他的腿不可,否則他長不了記性!”李平眼中兇光閃爍,他和詠樂郡主的姻親是兩位侯爺首肯,雙方娘親促成。方雲一鞭抽在詠樂臉上,卻是痛在他心裏。

“小妹,帶路,我們幫你找回場子!”楊謙捏緊了拳頭,裏面發出啪啪的聲音,他的掌心裏,一顆黑色的珠子轉動着。他早估算着方雲這段時間沒來學宮,肯定在苦練,所以這段時間也沒閑着。

詠樂郡主在前,楊謙、李平在後,一大幫學子前呼後擁,向詠樂郡主所說的地方湧去。

“在那!”

方雲正和張英、周昕走在人群,突然之間聽到嬌叱,轉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詠樂郡主。張英和周昕也随後發現,兩人臉色大變。

“閃開!”

一聲蠻橫的大喝,擋在方雲身前的學宮士子被強行分出一條通道,楊謙、李平帶着一大群人沖了過來,手一揮就把方雲、張英和周昕圍了起來,大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方雲,你是找死!”

一聲暴喝,李平二話不說,一拳劈出,帶着獵獵勁風砸向方雲。半途之中,他五指一張,化為虎形,正是基礎拳法中較為高明的猛虎拳。

啪!

方雲往後退了一小步,堪堪避過了李平的拳風,同時開口道:“李平,我們的約鬥,這就開始了嗎?”

李平呆了呆,沒想到居然被方雲避過了。他可是知道,以前的方雲是絕對閃不過他這一拳的。

“不錯,看來苦練了一番。可惜,還是鬥不過我們!”楊謙目光一閃,心中冷笑。

“約鬥!”周圍的王公子弟聽得這句話,呆了呆,接着全身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原來這三位之間還有這麽場約鬥。

“約鬥,哼,方雲,你想得也太簡單了。你若輸了,不過每天讓我們打一頓。我們想打你,根本不用你同意。這個條件得改一改。”

“你想怎麽改?”

“很簡單,你不是一直不服我們說你雜種,賤種嗎?如果你輸了,就當着大家的面,說上一句,我是賤種,是四方侯生的雜種。你們平民侯一脈全部都是雜種,賤種,沒有資格和我們大周貴族的子孫平起平坐。”楊謙昂着頭,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道。

“好啊,就這麽幹!狠狠的羞辱他!”最先叫好的,卻是李平身邊的詠樂郡主。楊謙這個條件一說出來,詠樂郡主立即覺得比什麽肢體折磨都來得痛快。

有什麽痛苦,要比靈魂和自尊的踐踏來得更痛快?

“不錯,就這麽做。”周圍一幹趨炎附勢的王公子弟也跟着起哄。

大周朝貴族侯與平民侯的矛盾一直都有。按照大周的律法,其實是不存在平民侯與貴族侯這一說法的,雙方在爵位上在是一致的。但大周關于爵位繼承方面卻有着另外一條規定。

新晉王侯的百年之後,只有其長子或長孫才可獲伯爵封號,其餘子嗣,概不封爵。

也就是說,像方雲和方林這樣的出身。四方侯方胤死後,方雲和方林不可繼承他的侯爵爵位,也不能繼承他的軍權。而方林只能在朝廷裏面記載個伯爵的封號,領取相應的俸祿。至于方雲,根本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利,自然也沒有俸祿之說,其待遇和平民無異。

鎮國侯、平鼎侯一脈的子嗣待遇卻完全不同,長子可以繼承父親爵位和軍權的同時,其他子嗣最次也能獲個男爵的封號,每年從大周朝廷領取俸祿。

這兩種差別待遇,也是造成京中流傳貴族侯與平民侯之說的原因。

“如果你輸了呢?”方雲顯得很冷靜,語氣間顯露出一股強大的自信。

“輸?”楊謙怔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貴族侯的子孫自有其傲氣:“哈,要是輸了,你可以随便提一個條件,不過,必須要是我能辦到的。”

楊謙加了句。他并不蠢,要是方雲說要他自殺,他也答應,豈不是蠢死了。

“好,大家都聽到了。既然小侯爺都這麽說了,我希望大家都做個見證。”方雲等的就是他這一句。

“嘩!”

人群一片嘩然,不可思議地看着方雲。這其中對方雲比較熟悉的,感覺方雲半個月沒來,前後似變了一個人般。

人群裏,兩名俊美的錦衣少年同樣并身而立,望着被人群圍起來的方雲和楊謙。這兩人同樣的氣質出塵,如日月高懸,兩人都是十五、六歲,比之方雲等人又大了幾歲。

“世兄,看來我們沒有對決出的東西,就要在這兩人身上對決出來了。”左側的少年身材修長,如劍指蒼穹,他身上流露出的氣息也是如劍出鞘,鋒芒畢露。

第 6 章 改動命運

嗡!

聽到北狄兩個字,方雲腦海劇烈震動,像有數百個大鐘同時震動,一下子就變得空白了。

“弟弟,你怎麽了!”正說着,突然發現方雲臉色大變,皮膚慘白,毫無血色,方林大吃一驚。

方雲只看到大哥方林的臉孔在面前放大,一臉焦急的樣子。那張熟悉的臉孔突然變得模糊。

“哈哈哈!……”一陣凄涼而絕望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眼前的臉孔突然傷痕縱橫交錯,血污布滿了整張臉孔。方雲似乎又看到了哥哥在面前慘然狂笑,然後一路奔逃出去的樣子。

方雲沒有看到大哥自盡的場景,但他守在門外,看到了哥哥的屍體從房中擡了出來。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幾天了,屍體都發臭,臉孔上,都是他極度絕望時自殘的痕跡。

那張臉孔,和哥哥焦急的臉孔不斷的在臉前交映,時而合二為一,時而又變得模糊。

“大哥,答應我,千萬答應我。無論如何,絕對不要進入北狄!”方雲搖了搖頭,猛然抓住方林的手臂,急聲道。他臉色蒼白,像是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方林皺了一下眉頭,嘴唇張了張,還是點了點頭:“去哪裏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不過,你既然讓我不要去,那我不去就是了。小弟,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讓我去,總有個原因吧!”

方雲張了張嘴,猶豫了很久,才道:“大哥,你相信重生嗎?如果我和你說,我是從十年後回來的,你相信嗎?”

方林呆了呆,就在方雲以為他相信的時候,方林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

半晌才停住。

“好了,小弟,我承認這個笑話很有意思。”方林喃喃念了幾句“重生”,搖了搖頭,笑道:“小弟,等你武道修為達到住胎境,接觸到脫胎境後,你就會知道,這天地間,是根本不存在這種重生的。”

看方雲還想說什麽,方林神色一肅,鄭重道:“小弟,不用說了,我答應你,不進入北狄就是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在我離開後,要好好照顧娘親。”

“嗯,大哥,你放心吧。”大哥并不相信自己說出的“真相”,方雲不知為何反倒松了口氣。心裏對自己說,只要大哥答應不去北狄,這就可以了。

“莽牛拳,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在離開之前,我想把我們方家的‘左青龍探爪八勢’教給你。當年父親大人就是憑借這套絕學成功封侯。父親傳給了我,如今我再替父授藝,傳給你,你可要看清楚了。”

方雲心中震動,這套絕學的名字,他早就聽過。雖然是家傳絕學,但前世因為對武道不喜,卻從沒看到過。

亭臺裏,處處點着明燈。方林就在燈影裏,将方家一脈的“左青龍探爪八勢”一一向方雲演練。方林教的用心,方雲也學的用心。一套絕學耍完,已經差不多子時了。

“我們方家左青探爪八勢是攻擊絕學,是一門應用真氣、罡氣攻擊的法門。修為越高,威力就越大。我現在還只能凝聚一條十丈左右的罡氣龍,到父親手裏,就可以變化出數十裏長的巨龍,噴火吐水、騰雲駕霧無所不能,這也是父王能鎮壓蠻荒異族的原因。我離去之後,你要加倍練習。等你将這套絕學練全了,有機會的話,就可以去父親那裏獲取另一本‘右青龍探爪八勢’。這兩套絕學相輔相成,修成之後,威力極大,神擋殺神,佛阻殺佛!”

“我會用心的。”方雲應道。

“嗯,那我去了。好好保護自己,還有娘親。”方林微笑着,向方雲擺了擺手。

聲落,方林起身,擡頭,目視夜空中的明月,腳下輕輕一蹬,便拔地而起。

吟!

一聲清越的龍吟從紫龍園中響起,就在方雲的目光注視中,方林猛的拔身而起,半空之中,便化作一條十餘丈青龍,這青龍周身電光大作,在方雲所坐的亭子上一繞,猛後猛然向東而去,沒入茫茫夜色中。

大周朝王公子弟,只要年滿十歲,都要送入學宮之中。

所謂學宮,是由朝廷文臣傳授儒家孝、悌、忠、義、禮、信的地方,只講文,不講武。整個學宮,由朝中太傅負責。

太傅乃是三公之一,也是當今人皇的文師。名下的學生遍布九洲十八省,朝廷裏的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幾乎有一半是他的學生,聽過他的課。這樣滔天的權勢,就算平鼎侯這樣的人物,也不敢輕易得罪。

方雲乘坐馬車出門,半個時辰後方才抵達學宮。宏大的學宮屹立上京城西北角,與皇宮相應對。方雲坐在馬車裏,掀開窗簾一角,只看到無數的馬車打着各家的旗號,将學宮馬堵的水洩不通。

“馬車就在這裏停下吧。”方雲跟車夫打了聲招呼,便從車廂走下來。

學宮內的布置,方雲幾乎閉着眼睛也能想像出來。“上一世”他在這裏待了十多年,學宮裏大到雕欄玉棟,小到花草樹木,早已如數指掌。

“小侯爺!”幾個官吏的後代看見方雲,臉上閃過畏懼的神色,低頭叫喚了一聲,乖乖站到路邊。方林闖入學宮,帶着楊謙、李平的事早已在學宮傳開。這些人都是第一次知道,方雲還有個這麽厲害的哥哥。也有些學子看到方雲,眼中閃過鄙夷,一個個遠遠地避開。

方雲心裏清楚,這些人都是楊謙、李平那一派的。方雲也不在乎,神色灑脫的沿着一條白玉石板道向學宮內走去。

大周朝文武鼎盛,立朝一千餘年來,造就的王公貴族不知凡幾。這也造就了方雲眼中人流熙熙攘攘的盛況。這些大周學子,三五成群,抱成一團,嘻笑論談,每一群就是一個派系。

方雲走在人群裏,各種聲音都傳入耳中。他上一世從文,此時再聽到這些聲音,總有些親切。

“方雲啊,你上一世學了一輩子儒文,到頭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看着家破人亡,也無能為力。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你難道還想再發生一次嗎?”方雲察覺到這種情緒,暗暗警醒自己。長久的時間做一件事情,時間久了,總會受到影響。

搖了搖頭,方雲平複了情緒,正要邁腿向學府走去,耳中卻聽到一陣嬌斥聲:“你們兩個賤種,我抽打你們,那是你們的面子,是你們的榮幸。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反抗!”

這個聲音方雲識得,是鎮國侯府的一位女兒,喚做詠樂郡主。這學宮裏,士子極多,方雲前生也就和她打過幾次照面,并無過多交往。唯一的印象,就是驕狂。

這聲嬌斥夾雜在鼎沸的人群聲中,不仔細聽還發現不了。只聽聲音,方雲也判斷出來,這位詠樂郡主必定又是在欺壓某些出身低微的士子。這種事情一直都有發生,禁也禁絕不了。若只是這樣,方雲也會不在意,伸腿走開就是。但偏偏他卻從那幾聲慘號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讓開!”方雲神色一冷,雙手一下就撥開身前的人群,大步走了上去。他體內凝聚了大量的天地元氣,力量極大,一下就分開人群走了過去。

學宮裏,一處面積極大,喚叫“醉香亭”的游廊內,一名朱紅衣裳的女子叉腰站立,她手中握着一根長鞭,橫眉怒目,不可一世。在她身前,兩名儒服少年學狗一般跪伏在地上,臀部拱起,上面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碎了,露出一道道血痕。

兩個少年眼中含淚,屈辱之極,身體疼得直抖,卻硬是沒有哭出聲。這樣的地方,這麽多人看着,屈辱遠比疼痛來得厲害。但偏偏身前這少女的身份極為顯赫,以兩人的出身根本不敢反抗。

張英,周昕!

方雲一眼認出了這兩名少年,這張英是忠信侯所出,周昕是神箭侯所出。不過,雖然出身侯府,但這兩人卻與方雲不同。張英和周昕并非正妻所出,也非侍妾所出,乃是庶出,他們的母親分別是忠信侯和神箭侯的陪嫁侍女。

大周朝極重禮儀,侍妻與正妻不得平起不坐,這種陪嫁就更是沒有地位。母親如此,張英和周昕在侯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更不提忠信侯與神箭侯人丁興旺,子女有十五、六人之多。

上一世,方雲與這張英、周昕是好友。幾人性子合得來,同時又都不修煉武道,可謂抱成一團,另成一派。

“賤種就是賤種,不要以為父親做了侯就有多了不起,告訴你們,平民侯就是平民侯,永遠不可能和我們這些真正的貴族平起平坐。哼,我讓你們不長眼睛,敢冒犯我!”詠樂郡主說得興起,又是一鞭要抽下去。她有着一張嬌美的面容,但揮動長鞭的時候,眉宇間卻是一片狂躁的氣息。

“住手!”斜剎裏一聲怒喝,詠樂郡主還沒反應過來,就覺眼前一花,鞭子的另一端,已經握在另一個少年人的手裏。

第 5 章 兄弟情深

“四方侯通敵叛國,罪無可恕。人皇手令,四方侯府所有人等,全部捉拿入獄,膽敢反抗者,殺無赦!”四方侯府大門洞開,一個皇宮老監尖着嗓子,宣讀聖旨,他的目光蛇一般陰毒,在他身後,密密麻麻的禁軍嚴陣以待。

“将一幹犯人,全部拿下!”一聲令下,衣甲鮮亮的禁軍魚躍而進,如虎撲龍騰。

“娘!”侯府正廳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娘!”方雲雙目赤紅,跪倒在地上,絕望地望着上空,在他的目光盡頭,一名美婦橫劍自刎,柔美的身軀貼着牆壁軟軟倒下,雪白的脖頸上,鮮紅刺眼。

……

“啊!”

方雲猛然從地上坐起,額頭冷汗如漿,他呼吸急促,久久才平息下來。

“少爺,你醒了。”耳邊響起一個少女的聲音,脆生生,如夜莺。

方雲回過頭時,看到一個穿着銀鼠皮小襖的少女,規規矩矩地站在身邊。方雲認了出來,這個侍女是母親身邊貼心的侍婢,喚做柔蘭。

“夫人說,等少爺醒過來,讓少爺到廂房中休息,外面天冷。”少女低下頭,輕聲道。

方雲這才發現身上多了一件狐皮底子的厚實披風,這種清晨,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候。上京城中,過了深秋,天氣便越來越冷。

“知道了,你回去吧。”方雲揮了揮手。

“是,少爺。”

侍婢離去後,方雲并沒有起身回房。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腦中想起了許多“前世”的畫面。在他的記憶裏,母親的照顧,總是這樣的無微不至,卻又不讓人輕易覺察。在方雲的記憶裏,母親一直是以一種堅強的姿态出現,直到母親的倒下的那一刻,方雲才發現,母親也是有柔弱的一面。

習慣了母親的翼護,直到她倒下的一刻,方雲才發現,母親也是那麽的需要人去呵護。一個婦人,上京城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該是多麽的如履薄冰啊!

兩世為人,方雲才明白,母親的不易!

“娘親!……”方雲眼中濕潤,夢中那一副場景似乎又在眼前交錯,讓方雲鼻子酸酸的。

“娘親,相信我,從此以後,不會再讓您再受委屈的!”

方雲站起身,抹去眼淚。他并沒有回去廂房休息,然而在清冷的寒風中,又開始修煉武道。

“我沒有驚天的福緣,也沒有人強力的護擁。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多出一世的記憶,和自己的雙拳。”

方雲深深明白自己所面臨的危機,多出來一世的記憶,并不能讓他擁有多少優勢。想要擁有強大的力量,足以改變命運的力量,他唯有苦修,比別人更加刻苦的修煉!

半個月的時間,方雲都留在紫龍園中。華陽夫人已經為他請了半個月的休假,在這半個月裏,除了必要的飲食,其餘的時間,方雲都用在了修煉上。

這種高強度的修煉,讓方雲一天的苦功,相當于普通人修煉五天的時間。要知道,一天十二個時辰,普通人用來修煉的時是,最多也不過二、三個時辰,而其他時間,則要用來衣食、交際、睡覺。

方雲練功之刻苦,簡直可以用瘋狂來形容。方林和華陽夫人看在眼裏,又是擔憂,又是欣喜。方雲一天的修煉時間,幾乎達到十一個時辰多,吃飯和睡覺,則只花了他一個時辰。

方林和華陽夫人開始還擔心,方雲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會壓垮身體,因此還勸過幾次。後來發現勸說沒有效果,而且方雲盡管一天只休息了半個多時辰,第二天卻依然龍精虎猛,好像普通人睡眠了四五個時辰一樣,便放下心來。

十五天後,入夜時分。

“莽牛出洞!”方雲收拳于腹,霍的彈起,腳下三步之內,氣流激蕩,發出啪啪的聲音,像鞭子抽動一樣。跨腿進身,方雲接着打出了莽牛拳的第二式。

“莽牛奔野!”

方雲雙拳出擊,打在虛空中,大片空氣炸裂,掀起一陣小範圍的獵風。順勢擡腿進身,方雲雙拳一分,立馬就是第三式:“莽牛分鬓!”

方雲口中悶喝一聲,身前四尺外,空氣仿佛變做了一處海波,分出一條筆直的氣浪,好像莽牛奔馳時,背上飛揚的鬃毛。

這個時候就顯出了元氣境和普通人的區別了。普通人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在空氣中打出一條明顯的氣浪。但方雲刻苦的修煉,加上他本就不錯的資質,半個月的時間,相當于普通人三、四個月吸納的元氣量。

此刻,方雲體內每一寸肌肉都有元氣滲入,論肉體的力量,方雲比普通人強了至少有八倍。這樣的力量,才有可能赤手在空中打出一條明顯的氣浪來。

莽牛十八式,一招接一招在方雲手底使出。方雲周身的空氣鼓蕩的越來越劇烈,啪啪的空氣撞擊聲,如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樣。到了最後,拳風,居然傳出了洪亮如皮鼓般的牛鳴聲。

“莽牛拳第十八式莽牛沖撞!”

方雲腳踏連營,從第一式運到第十八式,雙臂震動,如龍出淵,朝着前方轟出。

咔!咔!

只聽得兩聲連響,三步外,兩株手臂粗的虬梅齊中而斷,樹冠簌簌抖動,折向一邊。

“好!”方林大喜,叫了一聲好,大步走了過來,方雲練到這個地方,這莽牛拳便算是練成了。從拳風上看,方雲體內元氣聚集,已達到了元氣境上層的境界。餘下的,就是積累體內元氣,同時準備突破到真氣境了。

武道之途,步步艱難。沒有刻苦的修煉,很難大成。方雲雖然天資過人,同時也幾乎是夜以繼日的練功,但半個月的功夫,畢竟還短,要想達到真氣級的境界,三個月都不可能。可是,要知道,方雲的三個月,就相當于普通人一年的苦修了。

“小弟,莽牛拳你已經練成功了。以後每天鍛煉這套拳法,積累元氣就是了。”

方林眼中的興奮毫不掩飾,笑得嘴都要咧開了。方雲在短短時間內,修為大進,方林簡直比自己的武道修為踏入了氣場級還要高興。

“這也是大哥耳提面命,我才能在短時間內,抓住這套拳法的精髓!”

方雲收了功,臉色微見蒼白。莽牛沖撞這招,極耗體力,饒是方雲苦修了半個月,這拳一出,也幾乎筋疲力盡,比練了一天的拳法還要累。

“好了,我們親兄弟,就不要學外人說這些了。”方林一把攬住方雲的肩膀,用力的拽了兩下,以示興奮。

兩兄弟又聊了一會兒武道,方林終于道:“小弟,天蛇山那邊已經傳召我好幾天了,昨天,猛虎大将軍都出面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恐怕,你和楊謙、李平的決鬥,我是趕不上了。”

“大哥,你還是返回天蛇山吧。大周律令如山,雖然天蛇山只是常規訓練,不屬軍營,但最好還是不要違背軍令。至于楊謙、李平,大哥就不用擔心。這兩人雖然家學淵博,但志高才傲,目空一切。武道一途,意志與信念缺一不可,就憑他們兩這種心性修為,再一百年,也成不了氣候,不足為患!”

方雲這話說得大了一點,但也頗有道理。方林回憶自己武道之途,意志與信念頭确實遠較天賦來得重要。大周軍朝中,但凡有官職在身的,哪個不是意志堅忍之輩。

“你都已經這麽說了,大哥就相信你,不去理會那兩個跳梁小醜。”

夜色寂靜,冷清的夜晚最易使人心生感觸。方林望着自己的小弟,感覺短短時日裏,弟弟似乎成熟了許多。心中頗是感慨,嘆息一聲,對方雲道:“小弟,方家只有娘親,你,我,還有父親三人。雖然外人看我們,為侯為将,風光無比,但只有身處其中,才明白其中的艱險。父親長年在外,在軍中頗受排擠。平鼎侯、鎮國侯他們早就想架空父親大人,将他排擠出軍中。父親長年坐鎮蠻荒,一則固然是替朝廷鎮壓邊疆,另一則何嘗不是為了保護母親和我們。”

“功名利祿雖然誘人,但一朝涉入其中,便很難抽身。父親剛直的為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父親軍權被削,到時,等待我們方家的就是滅頂之災!”

方林說話時,眼神明亮,一片精明,哪裏有半點平日裏展露的魯莽。方雲睜大了眼睛,震驚的無以複加。這完全與他記憶中的不符。

方雲卻是不知,他重新拾起武道,已經讓事情和記憶中的發展有了偏差。

“大哥,你……”方雲張大了嘴巴。根據前世的記憶,方雲一直先入為主的認為,大哥魯莽的性格,才是造就他深入狄荒,最後被北方狄荒強者廢去武功的原因。如今看來,大哥顯然是扮豬吃老虎,隐藏自身。

方林一只眼眨了下,狡黠一笑:“怎麽,是不是很奇怪。哈哈,其實你想想就明白了。如果我真的那麽魯莽,怎麽可能現在就踏入罡氣級巅峰。”

方雲聞言釋然,是啊,一個在武道上天資卓絕的人,怎麽可能會是一個莽漢。

“大哥,你厲害!”方雲仰起頭,心裏極為高興。他确實不知,如果不是他重拾武道,這些話,方林永遠都不會跟他說。

用力在方雲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方林道:“小弟,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上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連平鼎侯、鎮國侯幾個庶出的幼子,也敢在我們侯府裏,辱罵母親。我若是表現的精明,只怕心裏再憤怒,也沒法像那天那樣行事。父親不在,我就是家裏的男人,要承擔起保護母親的責任。”

方林想起以往母親所受的委屈,心裏不由一酸。外人只說他們封侯拜相,風光無比,哪裏又知道,在上京城裏,他們也只是比普通人高一層的平民侯而已。即便封侯了,也永遠要在前面加上“平民”二字。

四方侯比不得鎮國侯、平鼎侯這些大貴族,沒有與之抗衡的實力。為了護住方家,以往母親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每次看到母親在那些娘娘面前受辱回來,方林都氣得心裏發狂。他能這麽快踏入罡氣境,也是心裏有這股意志在裏面。

“小弟,聽我說。這次天蛇山訓練會持續很長,冬天過去了,我可能都不會回來。訓練結束之後,按照大周律例,我馬上就要離開上京,正式加入軍伍之中。我離開這後,家裏就剩下你和娘親。你是家中的男人,一定要保護好娘親!”方林眼睛裏紅紅的,大周朝的調令已經提前下來,他已經得到消息,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京城。

“大哥,你放心吧。娘親有我照顧,我是不會讓其他人侮辱娘親的。”方雲神色堅定道。

突然方雲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大哥,你馬上就要從軍了?”

“嗯,怎麽了?舍不得大哥離開啊?”方林摸了下方雲的頭,有些奇怪他的神色變化。

“知道是調往哪裏嗎?”方雲急急問道。

“還不知道。”方林露出思索的神色:“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調往北狄!”

第 4 章 莽牛拳法

清晨,寒氣袅袅。

四方侯府,紫龍園裏,一條高大魁梧的身體,游走如龍,盤蹬如飛,他一邊演練招勢,一邊講解。

“天地間充及着無窮無盡的強大元氣,這些元氣我們看不到,卻真實存在。武道修煉的第一步,就是要把天地間無形無相,卻無處不在的磅礴元氣吸引到體內,淬煉肉體,打好武道的基礎。只有肉身強健了,才能容納更強的力量。”

方林以自己的修煉為基礎,詳細的向方雲解說自己的武道經驗:“元氣境最快的修煉方法就是打拳,身随勢走,同時控制呼吸,讓天地元氣慢慢的滲入體內。這套‘莽牛勁’是軍中最基礎的武學,雖然并不怎麽高明,但卻極為實用。用來吸引天地元氣入體,最是實用不過。”

一旁的亭子裏,方雲的蹲坐在臺階上。方林說的盡心,他聽的也用心。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林的演練,同時把他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去。

方雲心知哥哥方林天賦驚人,在前世,他已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的卓越天賦。有這樣一位大哥言傳身教,卻比什麽明師都來得貼切。

“莽牛勁第一式莽牛出洞!”

“莽牛勁第二式莽牛奔野!”

……

方林為了讓方雲看清楚,特地散去了一身罡氣,純以肉身的力量演練這套軍中拳法。他的肉體力量也極高,盡管散去了罡勁,但一招一式打來,也是拳風呼呼,有牛鳴之聲。

方雲看得仔細,他平日裏懶散,一套拳法打得似是而非,如今存了心思,再看起來,倒別有一番感悟。方林教得更是用心,某些精微的地方,更是反複提醒,演練,讓方雲又有了新的感悟。

“小弟,你看好了。這套拳法打到深處,也是極為厲害的。”莽牛十八勢演練到最後,方林突然屈身下蹲,然後猛然彈身而起。

“莽牛沖撞!”方林吐氣開聲,同時雙拳擊出,這一下勢若奔雷,快若閃電。方林身邊的空氣,猛烈的撐動起來,氣流卷動,像兩條大蛇,纏在方林粗壯的手臂上交纏變化。

“哞!”

一聲震天的牛嗷中,方林兩條手臂攪動的氣流突然凝聚為兩條栩栩如生的青色莽牛,兩條莽牛渾身肌肉虬結,充滿了暴炸的力量。一聲長吟後,牛眼怒睜,四蹄同時劃動,帶着一股勁風如箭矢般飛了出去。

“砰砰!”

紫龍園裏,兩株碗口粗的虬梅被莽牛撞中,整條樹幹轟然碎裂,化為無數樹屑四散開來。而樹屑之上,更有漫天粉色梅花漫天飛揚。

方雲目中露出震驚的神色,這莽牛拳他也練過好幾次,但也沒想過能有這般的威力。方雲看得清楚,大哥方林并沒有使用身上的罡氣,他發出的兩道莽牛勁,完全是憑借肉身的力量,攪動空氣,以巧勁凝成牛型。

盡管修煉到了罡氣境,肉身會增強很多,但軍中普通的莽牛勁,能練出這種毀滅性的效果,其天賦之驚人,可見一斑。

“這招莽牛沖撞,普通人練到絕頂也就是拳風呼嘯,洪亮如牛吼。要想發出兩頭牛形,對肉體力量有極大要求,還要配上一些細微的巧勁。以你現在的力量,還達不到要求。一會兒,我把決竅告訴你,等你力量到了,練起來自然水到渠成。現在,小弟你來演練一遍,我看你學的怎麽樣。”

方林收功站立,臉不紅,氣不喘,顯示了強大的武道修為。

“嗯。”方雲走出亭子,在方林身邊站定。腦海裏回想了一遍方林剛剛打拳的動作,方雲深吸了一口氣,将一套莽牛拳緩緩舒展開來。

“莽牛出洞!”方雲想像自己化作了荒野上的一只莽牛,清晨時,從洞穴內走出。

“砰!”

方雲衣袍振蕩,一拳打在空氣裏,發出砰砰響聲,仿佛打在實物上一樣。這是拳法修煉到一定境界才有的。

“小弟,你吸納的天地元氣不多,力量不夠,但卻已經深得了拳法的精髓,那就是拳意。力量不夠,可以靠時間來積累,但拳意這種東西,只能用心領悟,死練是沒有用的!”

方林眼中露出一抹贊賞的神色,他的武學境界又比方雲高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方雲的虛實。以方雲的這種力量層次,能打出這種拳意,實在極為罕見。兩人為親生兄弟,看到方雲有這種悟性,方林也真心的替弟弟高興。

“莽牛奔野!”方雲幻想自己化做的莽牛空曠的草原上奔走,心靈中那種空靈自由的感覺。

啪!

虛空脆響,同樣的招式,經過大哥方林言傳身教,方雲再次使出來時,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兩條手臂靈活若同靈蛇,軌跡靈活、令人極難防禦。

“莽牛分鬃!”

方雲跨步進身,同時打出了奔牛拳的第三式莽牛分鬃,一套莽牛拳在他手底下施出來,如行雲流水,極是極暢。第三拳打出,方雲周身氣流奔流,衣衫鼓動,一絲絲極難覺察的氣流順着全身毛孔,慢慢進入了體內。

“這些應該就是天地元氣了!”方雲兩世為人,對于武道有了新的認知。“前世”的時候,他于武道上無心精進,修煉起來也是漫不經心。如今重新拾起武道,終于感覺到了一些從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一絲絲的元氣入體,慢慢的方雲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似乎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結實,出拳也更加有力。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真要去說,方雲的力量未必真的增加多少。

武道一途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身體元氣的增加,也不是那般容易,只有通過時間去打磨。

呼!呼!

方雲拳出如風,腳下騰挪變化,意拳之中,帶着一股莽牛的野性與自由。他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套的大周軍隊的基礎拳法中,心思默默感悟那天地間的元氣。

“第四式莽牛抵角!”

“第五式莽牛怒吼!”

方雲又連續的使出了兩招莽牛拳的招法,他已經完全忘記了紫龍園,亭子,忘記了一旁觀看的哥哥。

“小弟的天資真是不錯,這麽快就達到忘我的境界。或許,這次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有了這次約戰在前,小弟以後練武都會用心很多!以他的資質,将來在軍中必能大放光明。大周軍中,有我父子三人,以後也不用顧忌平鼎侯那些家夥了。”

方林看得暗自點頭,又瞧了一會兒,不想打擾方雲,便悄悄的退出了紫龍園。同時傳令侯府,讓所有奴仆、婢女繞行,不要打擾園中的方雲。

“莽牛鐵踏!”

“莽牛甩尾!”

方雲一遍又一遍的将拳法使開,他已經不知道練了多久。額頭上早就是汗珠密珠,後心更是被汗濕透,方雲猶然不覺。

人的體力畢竟有限,方雲好幾次感到筋疲力盡,就要倒在地上,趴下,但卻被他咬牙堅持了過來。

“練拳,練拳!父親曾經說過,武道一途,講究的就是意志與信念,天賦反倒在其次。我如果想擁有強大力量,去改變命運。如果連這點苦痛都熬不過,以後憑什麽資格去妄想改變命運!”

方雲一咬牙,腦海裏想起了自己熟讀的儒家聖人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于是他一咬牙,又熬了過去。

武道一途,講究的是一個磨煉,每經一道磨煉,武道必然精進一層。一位武道宗師,首先必定是一個意志堅忍的強者。方雲出身武道家族,平常這些武道箴言早是耳熟能詳。

把心一橫,方雲把心思全部集中到莽牛拳的招式,完全不去想身上酸痛的部分。這麽一來,那種筋疲力盡的感覺果然沒有那般強烈了。

“莽牛沖撞!”方雲雙拳帶起獵獵的勁風,風聲如鞭子抽過,發出啪啪的聲音。

“砰!”

方雲雙拳落出,兩團空氣從拳底炸裂開來,發出震耳的響聲。

“不對,這招莽牛沖撞,我使出來完全沒有大哥的意境,一定是哪裏錯了。”方雲終于停下,他低下頭,蹙眉沉思,腦海全是莽牛勁的拳勢。

“小弟,休息一下吧!”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游亭下,走出一個青色勁裝的青年壯漢,正是方雲的大哥。他手裏抓了一只紫檀木的飯盒,大步走了過來。

“小弟,你已經練了一整天的拳法了,應該肚子饑了。人是鐵,飯是鋼。武道雖然重要,但是沒有體力,也練不下去。”方林笑道說,目光裏滿是寵溺。侯府中,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小弟了。父親長年鎮守蠻荒,所謂長兄如父,這上京城,只有他才能保護弟弟了。

“一整天?”方雲愕然,擡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天空烏暗陰沉,不見星月。

他忘了時間,在這紫龍園裏,居然練了一整天的拳。

“咕咕!”

腹中一陣叫騰,發現過了一整天,方雲才感覺到腹中的饑餓。他将全部心神集中到拳法、武道,忘卻的不止是身上的疲勞、酸痛,連饑餓都忘掉了。

“沒想到這麽快過了一天,真有些餓了。”方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方林身邊走過去。

“娘親知道你一天沒吃餓,怕你餓着,一直替你熱着飯菜,趕緊吃了吧。”

紫龍園中有許多休息用的桌椅,方林把食盒放到桌上,兩兄弟相對而坐。

華陽夫人替方雲準備食物很豐盛,細悶的雞湯、精抄的魚肉、一小碟蒸包,還有幾份小抄。方雲坐在椅邊,在微冷的夜色裏吃着母親準備的飯食,心裏一片溫暖。

方雲吃飯的時候,方林就在一邊看着,默帶微笑。看到方雲練功這般努力,他心中也頗為欣慰。

“父親大人若是知道小弟練功這般用心,一定非常高興。”方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四方侯方胤,蠻荒乃荒涼,窮苦之地,父親已經有很多個年頭沒有回上京了。

“小弟,剛剛看你皺眉苦想,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嗎?”等方雲吃完,放下筷箸,方林問道。

“嗯,大哥你來得正好。你那招莽牛沖撞,我根本打不出那種拳意。”方雲立即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呵呵,”方林拂袖起身,大步走到園子中央,回頭看着方雲:“這招莽牛沖撞,其實是我以前修煉的時候琢磨出來的,在軍中,并沒有這種發力法門的。小弟,你看清楚了,這招使用的時候,是需要肌肉配合的。”

“武道練到身處,意志足夠強大,便可以控制身上的每一塊肌肉。肌肉震動,攪起空氣,便能形成種種攻擊法門。”

方林說着,以極慢的動作,将莽牛拳最後一式,莽牛沖撞使出來。他的肌肉一塊一塊的抖動,仿如活物一樣,每一條肌肉抖動,都能帶動一陣風聲,砰砰的空氣炸裂聲,令人心驚。

方雲目光望着前方,連方林什麽時候結束了拳法都沒注意。他一臉出神,眼中只有方林剛剛發動“莽牛沖撞”的身影。

方林心中微笑,輕步走過去,提起桌上的食箸,悄悄離去。

方林離去後不久,紫龍園中再次想起了獵獵的拳風聲。

一整夜,方雲都沒有休息,直到黎明時分,方才沉沉睡去。

第 3 章 賭鬥

小平鼎侯、小鎮國侯一下子駭得面無人色,他們沒有想到方林居然這麽大膽,居然這麽的無法無天。他們闖進學宮的時候,這麽多人看着,誰都知道他們被四方侯長子帶進了侯府。而他,這個方林,居然敢在侯府之中就要擊殺他們。

他難道就不怕給四方侯府惹來滅頂之災嗎?他難道就不怕鎮國侯與平鼎侯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嗎?

他怎麽就敢這麽做?!!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啊!

兩人大張着嘴,想開口讨饒。但狂風撲進嘴裏,卻是怎麽都張不開。而且,他們此時真的已經被方林的無法無天吓住了,失去了言語。眼看方林意氣用事,一拳就想要斬殺了兩人,給四方侯府惹來巨大的災禍。

“大哥,住手!”

危機關頭,方雲終于大叫阻止。他好不容易“重生”回到了十四歲那年,擁有了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怎麽也不能容許這種事情在眼皮底下發生,加速家族滅亡命運。

華陽夫人都沒反應過來,方雲卻反應過來了。

方雲的聲音很大,方林雖然心中殺機澎湃,但聽到弟弟的聲音,還是及時清醒了過來。磅礴的力量在距離楊謙、李平兩人二尺多的地方停下,狂暴的力量化為風紊消散在空中,方林顯露了一手收發由心的高明功力。

“嗤嗤!”

看着近在咫尺的拳頭,楊謙、李平兩股打戰,胯間濕淋淋的,一股尿騷味在房中擴散。這兩人,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吓得失禁了。

“啪!”

方林看着床榻上的弟弟,正想問他為什麽會阻止自己,還沒開口,臉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掌。

“畜生,你想讓方家滅族嗎?”打出一掌的,是站在一旁的華陽夫人。與四方侯不同,華陽夫人是完完全全的一個普通人,手無縛雞之力。

方林出手太過突然,華陽夫人都來不及阻止。等反應過來,才感覺一陣後怕。平鼎侯與鎮國侯都是大周貴族,祖上是大周的開國大臣。這樣的世家,朝中、軍中的勢力極為可怕。若是平鼎侯與鎮國侯真的聯合起來,四方侯府極有可能大禍臨頭。

方林挨了母親一掌,所有的脾氣一下子洩得幹幹淨淨。低着頭,一聲不吭。

深吸了一口氣,華陽夫人正對着楊謙與李平,說道:“兩位小侯爺,這件事情,是犬子做的太過了。所謂子不教,母之過。華陽氏在這裏向兩位小侯爺道個歉。一會兒,我就差下人送兩位侯爺回府。”

華陽夫人微微躬了一禮。她說話的語氣平靜,給人一種很冷靜,很理智的感覺。

“這次犬子方林做得過了一些,讓兩位小侯爺頗多折辱,不過這也是因為兩位打傷小兒方雲在前。所謂一報還一報,這件事不如就這樣算了,如何?”

楊謙、李平沒有說話,只是怨毒地看着這對母子。他們居然被方林吓得失禁,這簡直是前所未有,丢臉之極的事情。他們什麽時候這樣被人威脅過。盡管身體上沒受什麽傷害,但兩人感覺心靈和自尊被扔了出來,放在地上讓人狠狠的侮辱,踐踏了一番。

“賤人,賤婦,等我回去之後,必定讓娘親入宮狠狠的參你們一本……這口氣,我怎麽忍得下啊!”

“方家兄弟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在侯府之中就要擊殺我們!等我出了侯府,立即讓父王發大軍圍了四方侯府!……”

兩人眼中心思閃爍,卻一句話不說。只是在心裏放滿了狠話。察言觀色,辨明形勢的功夫,兩人耳薰目染,怎麽不會。這個時候,再強硬就是找死了。

華陽夫人是什麽人,主持這麽大一個侯府。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兩人的心思哪裏能瞞得過她。

“兩位小侯爺回去後,也要不想着,讓兩位娘娘入宮的事。這件事情真要鬧到皇後娘娘那裏,誰贏誰輸還不一定。華陽氏雖不如鎮國侯夫人、平鼎王夫人那般顯赫,但也是朝廷親自冊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們二人一口一個賤婦,一口一個賤人,華陽氏可以看在你們年紀小,不介意,但你們二人置皇家于何地?置皇室權威于何地。真要鬧到皇後娘娘那裏,華陽氏到時也參上一本,誰贏誰輸先不說,至少,奏本到了皇後娘娘手裏,你們兩個少不了一個蔑視朝廷的大罪,馬上就要下罪入獄,關進天牢。”

楊謙、李平聽得這話,臉一下就慘白慘白。大周朝律令,蔑視朝廷,那是要處劓刑的。

“這還是小事,要是鬧到了太傅那裏,讓朝廷的大臣們知道了,介入進來。到時,只怕皇後娘娘也壓不下來,首先就要治你們娘親的罪!”

楊謙、李平的臉開始是慘白,聽了這話,直接連一點血色都沒了,嘴唇都顫抖了起來。

“夫人誤會了……我們兩個絕對沒有這個心思。”楊謙哆哆嗦嗦,再不敢把眼前的美婦人當作普通女人看待。

大周朝雖然以武立國,但卻文武并重。以武護國,以文治國。軍隊與文臣之間,各司其職,互不幹涉。

儒家最講究仁、禮,其中又以禮為重。大到祭祀典禮,小到王侯之間的衣着、紋飾,統統都是那幫朝廷文臣們管轄的範圍。哪怕是哪位上京的王公與侍妾們幽會,只有規格上有一點點不對,讓這幫文臣得知了,第二天就要輪翻登門說罪。

平鼎侯、鎮國侯雖然位高權重,在軍中更是泰山北鬥般的存在,但在朝廷的文官體系中,半點影響都沒有。朝廷裏那幫文臣,根本不賣任何武官面子。哪怕是皇後娘娘,面對這些文臣時,說話也得再三斟酌,絕然不敢有所出格。

看到華陽夫人沒松口,楊謙趕緊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平。李平這才醒悟過來,趕緊道:“夫人,我敢發誓,我們絕對沒有這個心思。”

華陽夫人這才點了點頭:“既然話都說開了,知道是場誤會,那就不妨這麽算了。兩位小侯爺,還請趕緊回府吧,免得幾位娘娘着急。”

楊謙、李平這會兒哪裏還敢說什麽。聽得華陽夫人松口,兩人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向門口跑去。

“等一等!”方雲突然道。

楊謙、李平身體一僵,跨在門口,硬是不敢動,等反應過來,不是方林是方雲時,兩人相互一望,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意外和驚訝。這個懦弱的小子,他跳出來幹什麽?

方雲躍下床來,走了兩步,對方林道:“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這件事情,我想憑借自己的雙手,自己解決。”

“小弟……”方林一臉不,不知道小弟想要幹什麽。

“楊謙、李平,你們兩人聽好了。”方雲定定地看着兩人,那種平靜的語氣,有種特別的感染力,讓人不禁想知道他到底想要說什麽。

“今天這件事情,我也不想借助我的大哥的手,這樣是欺負你們。我也不想借我家族的力量,那是壓你們。半個月後,我會在學宮中再見你們。到時,我要用我的雙拳,親手把你們打倒!”

“哼,少來了,我們是不可能輸的。如果我們輸了,到時為牛做馬,随便你提!”到底武侯世家的孩子,畢竟也有自己的臉面。兩人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病恹恹的家夥打敗。

“好,這便算是我們的約鬥了。上次你們兩個人聯手起來打我,不是讓我學狗叫嗎?我如果輸了,就遂你們的願,在學宮士子面前做狗叫。如果你們輸了,我也不要你們為牛做馬,我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方雲這話一出,連華陽夫人都震驚了,她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但還是止住了。

楊謙、李平震驚地看了眼方雲,這番話一出,三人之間的事,就不再是少年人之間的賭氣了,已經牽扯到了雙方的家族。

就是方林,也是狠狠地睜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弟弟一樣。在他的印象中,這斬釘截鐵,破釜沉舟的話,根本不像自己這個一向有些怯懦的小弟會說出來的。

“什麽條件?”楊平嘴唇動了動,問道。

“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方雲淡淡道,聲音裏顯出強大的自信,似乎半個月後,輸的一定是楊謙、李平。

“好!半個月後,我們在學宮等你!”楊謙怒極反笑,深深看了眼方雲,帶着楊平拂袖而去。他心中打定主意,這次在四方侯府受到的恥辱,半個月後便在方雲身上讨回來。

打不過罡氣巅峰的方林,難道還打不過一個廢物般的方雲?

“小弟,你真的有信心嗎?”等楊謙,李平一走,方林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哥,娘親,我知道你們心中很震驚,覺得我這個決定牽扯進了方家,行為很冒失。但請你們相信我,我只是想證明,方家的子孫,絕不是孬種!”方雲的眼神異常的明亮。如果是“前生”,他可能會選擇息事寧人,默默的忍受,但“上一世”的遭遇早讓他們明白,想保護自己,家人,唯有自己擁有強大的力量。

華陽夫人身體震了震,眼中掠過一抹欣慰的神色:“雲兒,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努力去做,娘親相信你!”盡管方雲的決定有些冒失,但身為母親,華陽夫人還是選擇了支持自己的孩子。而且方雲能決心練武,這也是她本身所願的。

方雲感激地看了一眼母親,然後轉頭看向方林:“大哥,一會兒,他們離開之後。你千萬不要去找他們,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想用自己真正的實力,去證明自己!”

方林心中震動了一下,最開始,他确實是想一會兒偷偷溜出去,把小平鼎侯、小鎮國侯毒打一頓,至少讓他們半個月起不了床。一則為方雲出氣,二來也可以暗地裏幫上小弟一把。但方雲一說破,他還真不要這麽去做了!

“難得小弟有這種決心。對于一個武者,精神、意志和信念極其重要。我要是這麽做了,固然能讓小弟打贏他們兩個,但小弟天生聰敏,肯定知道是我做的。這樣,對他的精神信念必然是個大打擊,認為自己勝之不武。往小了說,小弟可能一段時間精神不振,往大了說,小弟說不定從此一蹶不振,武道再無精進。如果真的這樣,那就是我該死了。算了,還是讓弟弟自己去解決,實在不行的時候,我再出手。”

方林心中暗暗思考,有了決定,于是點頭道:“知道了。不過,小弟,那你可要努力啊。武道上面,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天蛇山上訓練也苦,我先在家裏待個幾天,享受享受!”

“大哥,謝謝你。”方雲感動道,知道天蛇山上訓練苦是假,大哥想幫助自己是真。

“自家兄弟,說什麽謝謝。”方林拍了拍方雲的肩膀道。

“既然回來了,就待幾天吧。不過,最多三天,你就必須返回天蛇山。朝廷的律令,豈能是随便就違背的。”華陽夫人開口道,目光掠過方雲,華陽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知子莫若母,方雲什麽樣的心性,華陽夫人最是清楚。上有父親萌護,後有大哥方林繼承家業。方雲修習武道漫不經心,沒有什麽上進心,要不然,就算楊謙、李平家學淵源深,也不可能将方雲打成這樣。

方雲出身侯府,相對平民也算地位顯赫了。但華陽夫人清楚得很,這上京城根本不像表面那麽平靜。私底下的刀光劍影,暗湧洶湧,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覆。什麽榮華富貴,滔天權勢,一朝就能化為雲煙。

方雲若是能夠全心全意的修煉武道,多一份保命的本事,那也是極好的。

“林兒,你跟我出去吧,我有話對你說。你弟弟大病初愈,就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吧。”華陽夫人說罷起身走了出去。方林的性格太過魯莽,這樣絕非好事。

“是,娘親。”

兩人出去後,方雲獨自坐在房中,一動不動。他表面看起來平靜,其實內心早已波濤洶湧。

剛剛發生的一切,都讓方雲有種如在夢裏的感覺。是那般的真實,又是那般的虛幻。

突然,方雲起身,一把抄起廂房內,唯一一張檀木紅桌上的青瓷茶杯。精致的瓷花,光滑的杯體,握在掌中,一種冰涼而熟悉的感覺。

閉上眼睛,方雲能在腦海中清晰的描繪出這只茶杯的紋路來。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習慣而已。在前世,方雲這只茶杯用了二十多年,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方雲甚至摸一下,就能從重量上的細微差別,判斷出這只茶杯是否被人換了。

“砰!”

方雲的腦海中,這只青瓷茶杯突然破碎,整個茶杯化為一捧輕煙飄起,消散。方雲趕緊睜開眼,手中,茶杯依舊在,靜止不動。手指尖的感覺是那般真實,方雲心中卻沖有種沖動,似乎手中的茶杯随時會破碎,化為青煙消散。

“十年,我還有十年的時間來逆天改命,改寫家破人亡的命運。就讓一切,從現在重新開始吧!”

……

四方侯府外,楊謙、李平以手捂臉,低頭疾走。兩人一身尿騷,若是被人在這裏認出,也是丢臉之極。好在,大周朝國富民強,軍力鼎盛。大街上,穿錦衣華服的人也不少,兩人一路疾行,也沒多少人在意。

繞到一個行人稀少的屋宇牆角,兩人停下腳步。

“這次真是臉面都丢盡了,三個賤種!”李平恨恨罵了聲,扭頭看向楊謙:“這次你準備怎麽辦?難道真就這麽忍了?”

“忍?哼!”楊謙冷笑,眉間閃過一絲陰毒的光芒:“方林我是打不過,不過方雲就不一樣了。那個小雜種不知死活,居然敢挑戰我們!方林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等他一走,我們就找上方雲,把今日受的折辱,百倍奉還給他弟弟!”

李平不語,沉思的樣子,突然擡起頭,有些擔憂道:“我看那小子主動挑戰我們,怕是有所依仗,我們到時不會陰溝裏翻船吧?”

“陰溝裏翻船,怎麽可能?”楊謙仰面朝天,一臉不以為然。手臂一番,從懷裏摸出一物,放在掌心,卻是一顆黑色半透明的珠子。珠子中央,隐約有個蓮耦般的嬰兒躺在裏面。“嬰兒”一寸高下,仔細看去,居然和楊謙有七八分相像,就像另一個縮小的楊謙。

“人級珠!”李平看清了這顆珠子,倒吸一口氣。他出身豪門,也是見多識光,一眼認出了這枚練功聖品。

武道一途,一步一個腳印,實打實來不得半點虛假。但天地造化之玄奇,并不是人力所能知。這人級珠就是武道修煉的聖品。修煉的時候,将這珠子帶在身上,就能數倍的提升修煉速度。境界越高,提升的倍數越高。

楊謙、李平都是元氣級的修為,這種珠子帶在身上。修煉一天,抵得上普通人四、五天,端的是一件逆天寶貝。這種極為稀罕,據說搜盡中土神洲和五荒,也不過百顆,都是天地之初凝聚下來的。

人級珠這種寶貝極好辨認,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珠子中央的三寸寶寶。任何人攜帶在身上,寶寶的臉孔立即變化為攜帶者的臉孔。傳說中,人極珠這種特征,是因為長久與人相伴,珠雖養人,人也養珠。時間久了,吸多了人氣,這珠子就變化出了人的臉孔。

“外人只說我們貴族侯輕視平民侯,卻哪裏知道兩者巨大的差距。不說其他的,就說這枚人級珠,搜盡整個四方侯府也找不出來。哼哼,方家那些賤種,哪裏知道,沒有長久的積累,如何出得了貴族侯。半個月後,我要讓方雲跪在我面前,學狗叫!”

楊謙目光閃爍,眼神陰毒。

第 2 章 王公子弟

就在方雲默默思考的時候,遠遠的,突然傳來“砰”的一聲踹門的聲音,緊随其後,傳來一個雷鳴般的聲音:“你們兩個小雜種,我要把你們剁碎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欺負我小弟!……”

“啊,痛死我了。方林,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居然敢擄掠我們!……”

“放開我!你們這些卑賤種,我一定會告訴我爹,我要讓我爹生撕了你,方林!……”

方林的聲音裏,夾雜着兩個少年的叫罵聲。聽聲音,他們似乎一路掙紮,一路叫罵。

猛然聽到這兩個少年的聲音,華陽夫人赫然變了臉色,松開了方雲,霍地站了起來。方雲也趁勢松開了手。

“砰!”

方雲廂房的大門腳被一腳踹開,大門打開,一股狂風吹了進來。狂風裏,一個青色勁裝的青年大踏步走了進來。

這青年長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只是這一刻,他的臉陰沉沉的,眉頭微皺,眉宇間似乎醞釀着一團風暴。

這人正是方雲的兄長方林,在他的肋下,兩個錦衣少年正在踢打,掙紮着。方林的兩只手掌,像鐵煅的一樣,牢牢地抓住了他們的脖子,任他們如何掙紮,也無法掙脫,更別談傷到他。

還沒等華陽夫人發話,方林兩手一扔,像扔兩個垃圾一樣,把小平鼎侯、小鎮國侯扔在了方雲的床前。

“小弟,我把這兩個小雜種抓過來了。你想怎麽折磨他們,随意!”方林指着地上的兩人,說道。他說話中氣十足,打雷一般,整個方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哥!”方雲怔怔地望着大哥方林。在他的印象中,大哥方林應該正在天蛇山上作從軍前的訓練。天蛇山到這裏,至少要半日的路程。

一股暖流在方雲心中激蕩。方家長子方林,除了武道天賦驚人,另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護短。這一點,特別表現在對自己的弟弟方雲身上。

在“前世”,上京城中,只要是欺負過方雲的人,無一例外,統統被大哥方林痛揍一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方林幾乎得罪了整個上京城的王公子弟。沒有人什麽人願意和他走近,因為那樣做,等于得罪整個上京城的貴族。盡管如此,方林卻從不在乎。

“前世”,方林深入狄荒,被異族軍隊包圍,也是因為他朋友極少。否則的話,只要救援及時,方林根本不會被狄皇座下的強者斬去一腿,郁郁而死。

“既然我知道了大哥的命運,就絕不能讓他再進入狄荒,重蹈覆轍!”

方雲這邊想着,床榻前,小平鼎侯,小鎮國侯卻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

“方林,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敢惹平鼎侯府,你們這些賤種死定了。還有你,方雲,還有你……你也死定了。”

小平鼎侯楊謙手指顫抖着,一會指着方林,一會兒指着方雲,他臉色鐵青,氣急敗話,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不錯,你們兩兄弟死定了。華陽夫人,你教的好兒子啊!……你這個賤婦!”

小鎮國侯也站起身來,他怒睜着眼睛,狠狠地瞪着華陽夫人,氣得嘴唇都顫抖起來。

兩人本來正在學宮外游玩,這方林突然兇神惡煞的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出手就将兩人帶的人馬打得人仰馬翻,然後像提鴨子一樣,叉着兩人的脖子,一路拖到了四方侯府。

平鼎侯和鎮國侯在大周朝勢力根深蒂固,是幾百年傳承下來的貴族,可謂家學源遠。這一類的王侯,最是瞧不起四方侯這類從軍伍中,一步步爬上來的王侯。視之為賤種。

在上京城,像四方侯的這類侯爵,一般被稱為平民侯。而平鼎侯,鎮國侯這等有着貴族血脈的王侯,則稱之為貴族侯。

盡管同為軍中權要,但貴族侯與平民侯從來都不是一條路上的。兩者互不交往,彼此淡漠。

小平鼎侯,小鎮國侯出身顯赫,受家族的影響,自然對于方雲這樣的王公子弟,極為瞧不起。甚至覺得,和方雲同在學宮中學習,是一種莫大的恥辱,所以平常,百般刁難,拳腳相加。

“啪!”

這邊小鎮國侯剛剛罵出一句“賤婦”,方林勃然色變,猛的上前就是一掌。李平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沒明白過來怎麽一回事,臉上就挨了重重一記。這一掌直打得他頭暈目眩,氣血翻騰,身子都滴溜溜轉了一個圈,等停下來的時候,半邊臉都高高腫起,上面一個清晰的掌印。

“小畜生,如果想少吃點苦頭,嘴巴就放幹淨點。別以為你爹是鎮國侯,我就拿你們兩上小雜種沒法子。告訴你們,今天收拾了你們,改天,我還要收拾你們上面幾個哥哥。不打得你們皮開肉綻,以後看到我就尿褲子,我就不是方林!”

方林眉宇滿是暴戾,這次他是真的氣急了。若不是顧忌會給父親帶來麻煩,方林連殺他們的心思都有了。

方林生命中,有兩個人最重要。一個是小弟方雲,另一個就是母親華陽夫人。誰傷了這兩個人,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偏偏這兩個家夥不知死活,連他兩個至親的人都傷了。方林眼裏已經有了血絲。

“你!……”小鎮國侯心中又驚又怒又怕,方林的行為一下子把他鎮住了。他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對他動手。對上那一雙赤裸裸,毫不掩飾殺機的雙眼,小鎮國侯終于相信,如果惹急了眼前這個莽漢,恐怕他會真的不顧後果,殺了自己兩個人。

小平鼎侯沒有挨扇,但他也怕了。方林紅着一雙眼睛,怒氣滔天的時候,就像一只兇獸,非常可怕。他一時也被吓住了。

“夠了!”華陽夫人嗔喝一聲,終于出面了。盡管她也不喜歡這兩個狂妄的王公士子,但卻不能不考慮到對方的出身。不管是平鼎侯還是鎮國侯,位高爵重不說,在軍中也是根深葉茂。兩人在大周軍隊中的影響,絕不在四方侯方胤之下。更重要的是,這兩位貴族侯在京中的勢力盤綜錯雜,真要惹怒了這兩人,只怕會給自己的夫君帶來無窮的麻煩。

“林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到底是在幫雲兒,還是在害他?”華陽夫人聲色俱厲,小平鼎侯,小鎮國公雖然言行出格,但方林的行為也太過分了。平鼎侯和鎮國侯府那兩位夫人可以不管,但她卻不能不管,至少也要做個樣子,不要讓這兩府的人太難看。

看到母親出面,方林不禁猶豫了。對于母親,他是既敬重,又畏懼。

看到華陽夫人出面,一下鎮住方林,小平鼎侯與小鎮國公心思又活絡起來。兩人悄悄遞了個眼色,楊謙定了定神,冷冷喝道:“華陽夫人,看你教的好兒子。等我們回去之後,說不得要讓母親上朝,向娘娘參你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

“不錯,等我回去後,也要讓母親進宮,在娘娘面前參你一本!”李平也附和起來,一下子就恢複了神氣。他兩人出身侯府,對于察言觀色,抓人小腳的事情最是熟稔。這片刻的功夫,兩人就看出華陽夫人是方林、方雲兩兄弟的痛處、弱點。

“小畜生,你們兩是找死!”方林聽母親說話,本來有了些松手的意思。這會兒聞言,不禁勃然大怒。他雖然看起來有些魯莽,全憑意氣行事,但事母極孝。此時聽得兩人三番四次出言侮辱自己的母親華陽夫人,索性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就要在侯府中殺了這兩人。

“砰!”

方林周身振蕩,擡手就是一拳揮劈過去,這一拳揮出,廂房中立時山崩海嘯,整個廂房內的空氣都卷動起來,形成一個個黑色的漩渦,滿是刺耳的尖銳之聲。與此同時,方林的體內,一圈晶瑩剔透的光華噴薄而出,在他的拳頭上凝結成一團長約一尺,狀如鋒矢的藍色華光。

“罡氣境!”看到一圈晶瑩的光芒,楊謙、李平駭然失色。

兩人出身武侯世家,家學淵遠,對于武道所知甚深。武學一道分為六層境界,叫做住胎六境。

第一層元氣境。即将天地間無形的元氣吸納進體內,和肉身融合在一起,增強身軀的力量。在軍隊裏,具備這種境界修為的,可以做伍長。

第二層真氣境。将元氣從肉身各處提煉出來,并加以凝聚,使之在體內流動循環,從而主動吸收天地間的天氣,并壯大。這種層次的強者,在軍中可以做到百夫長。

第三層罡氣境。真氣進一步精煉,擴散出體外,凝而不散,就是罡氣境了。罡氣境的武者,威能進一步大增。這種境界的武者,可以做千夫長,手底下領一千名大周士兵。千夫長在大周軍中,是重要士官。

第四層氣場級。這個級別的強者,罡氣進一步凝結,變成氣場,可以扭曲對方的攻擊。達到這個級別,每一名武者都是大周皇朝的寶貴財富,稱之為精銳士兵。這些士兵挑出來後,獨立成軍,由大周朝的王侯直接統率。

第五層陣法級。要達到這個級別,需要領悟一些特別的法門,規則。陣法級的強者擁有一個顯著能力,就是煉化。比如說将一座山煉化,并提取其中的靈氣。

在大周朝在軍伍中,陣法級的強者,往往被調入京師,編成禁軍,幫助拱衛京師。這是一種榮耀,同時也是一種天大機緣。因為凡是這個層次的強者,都能獲得一次機會,從大周皇室的秘庫中,獲得一種失傳的功法秘本。這些秘本,有些是上古失傳的,有些是遠古失傳的,但卻在大周朝的皇室中保留了下來。

方雲、方林的父親,最開始就是在做禁軍的時候,從皇室中得了一本上古秘本,這才漸漸從軍中脫穎而出。

第六層住胎境。達到這種境界,居然開始領悟種種人體奧妙,并擁有某些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力量。

住胎六境之上,據說還有脫胎境。那個境界就更加玄妙了。楊謙李平也聽長輩提起過,但大多是只鱗半爪,聽了幾次也不太明白。只是記住了脫胎境這三個字。

武道之途,極難修煉。京中子弟,能修成真氣境就不錯了。但方林居然已經修成了罡氣,而且看情況,也是罡氣頂峰,快到突破到第四層氣場級了。以他這樣的修為,将來按照慣例,下放到軍中,馬上就是一個千夫長。

修為達到罡氣境,擡掌劈拳之間,周身自然有罡氣鼓蕩。罡氣凝結如晶體,貫注到劍上,立即就要生成劍罡,貫注到刀上,便要形成刀罡,斬金碎鐵,易如反掌。

方林這一拳揮出,生出拳罡,斬釘截鐵不說,只是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就能把眼前的李平、楊謙壓成齑粉。

第 1 章 醒來

方雲的意識在黑暗中飄飄蕩蕩,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靜止下來。一團淡淡火光在黑暗中燃燒着,溫暖着他的靈魂,讓他漸漸恢複了一絲神智。

“楊大人,小兒到底怎麽樣了?”

黑暗中傳來一個焦慮的聲音,似遠似近。

“這個聲音是誰?為什麽樣我會覺得這樣的熟悉,這樣的思念?”

方雲恍恍惚惚地想道,他還沒有想到答案,便聽到黑暗中傳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那聲音帶着一份謙卑一份恭謹,回應道:“夫人,小王爺腦袋受到鈍擊,所以昏了過去。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是應該死了嗎?”方雲的意識在黑暗中飄飄蕩蕩,恍恍惚惚地想道。

“嗯,沒事就好。楊大人,麻煩你了。梁伯,去帳房支些錢給楊大人。”那聲音又說道。

黑暗中響起一陣腳步聲,漸去漸遠,至到了無聲息。火光在黑暗中繼續燃燒着,不斷的溫暖着方雲,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清醒,越來越強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對話,一股強烈的沖動充盈胸中。

“他們是誰?為什麽會這麽熟悉?”

一種強烈的痛苦和無邊的思念在靈魂中燃燒起來,方雲突然産生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看看那個聲音的主人。他想要躍起,想要睜眼。

似乎感應到他的這股強烈的意念,黑暗中那團溫暖的火光突然暴炸,一道門戶出現在黑暗裏,門戶裏是無邊的光明。

方雲的意識猛的沖入了那片光明中,下一刻,方雲終于睜開了眼睛……

柔和的光亮中,一個美婦人出現在方雲的眼中,她坐在床邊,微蹙着眉頭,正一臉擔憂和自責地看着自己。美婦人年紀在三、四十許,頭上插着一只碧玉簪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點點淚珠,似乎剛剛哭過。

“娘……”

方雲怔怔地看着這名美婦人,近乎夢呓般喊出了這個名字。無邊的思念在中心爆發,方雲想沖上去,抱住這名美婦人。但他又怕,害怕這是一場夢境。害怕在他雙手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會如泡沫般的破滅。

“雲兒,你終于醒了……”

聽到這聲呼喚,婦人終于回過神來。長長的柳眉終于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個喜極而泣的表情。

“娘親,真的是你嗎?”

方雲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母親。母親的容顏比記憶中年輕了許多。

“孩子,是娘親,是娘親……”

方雲的反應落在婦人眼中,那舒展的雙眉再次蹙起,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再次浮現一抹憂慮的神色,一把抱過了方雲。

熟悉的溫暖,熟悉的香味,方雲終于相信,相前的一切,不是過度思念,産生的幻覺。他突然從床上仰起,雙手用力地抱住了母親。

這一刻,方雲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很白,但比記憶中要瘦弱了許多。

“娘親,娘親……”

方雲枕在母親的肩上,一遍遍的呢喃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讓他有種落淚的沖動。

“雲兒,你怎麽了?”

婦人怔了一下,輕聲道。她感受得到方雲情緒的異常。婦人柔軟白皙的手掌,輕輕的拍着方雲的後背,安撫着他。

這孩子從小性子倔強,這麽久了,華陽夫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方雲表露出這樣強烈的情緒。

輕蹙着眉頭,微微思索了片刻,華陽夫人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輕拍着方雲的背部,柔聲道:“好了,雲兒。以後,娘不勉強你和平鼎侯、鎮國侯的公子們一起去宮中了。”

真實的觸感,真實的嗅覺,真實的視覺,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方雲,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死亡時的幻覺。

只有失去過,才知道現在的彌足珍貴!

方雲一句話不說,只是死死地抱着母親華陽夫人。一種失而複得的幸福沖擊着他的心靈,淚水終于如決堤一般,傾瀉出來。與眼淚一起傾瀉流出的,還有塵封于過去,充滿痛苦和愧疚的記憶。

……

大周立朝至今,一千六百餘年。中土神洲歷經戰火、朝代更疊的中古時代,到此時,方迎來一段漫長的和平發展時期。

到如今,大周朝士子千萬,耕地億畝,作坊成群。連販夫走卒都能穿絲綢長衫,蹑錦緞步履,是真正的富庶之國,文明之邦。

文以治國,武以安邦!

大周朝坐擁中土神洲,周鄰蠻荒、莽荒、狄荒、夷荒以及海外瀛荒,可謂強敵林立。立朝一千六百餘餘年,武備不斷,常備軍力,一千六百餘萬!武力之強盛,可見一斑!

一千多年的兵烽戰火之中,大周朝也不知誕生了多少豪門世家,王侯将相!

方雲的父親,方胤,便是因為戰功煊赫,被封四方侯。

四方侯方胤手握百萬大軍,坐鎮南方荊洲邊陲,鎮壓蠻荒叢林中茫茫的蠻族。四方侯坐鎮蠻荒八年,部下大軍斬殺的蠻荒異族近千萬,真正的是屍堆成山,血流成河。蠻荒異族提起四方侯的名字,沒有不談虎色變的。

四方侯坐鎮南方八年,蠻荒異族不敢深入中土神洲一步。其威烈之盛,可見一斑。

方胤有二子,長子方林,天賦絕佳。二十歲時,便達到了“陣法級”的境界,在随忠信侯對北方狄族的戰争中,立下赫赫戰功。京中王公子弟第一的名頭,當之無愧。

有這樣兩名地位顯赫的父親和兄長,方雲幾乎不用怎麽努力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而事實上,方雲也選擇了與兄長方林截然相反的道路,從文。

方雲從小就對武道不感興趣,有兄長方林在,父親的武道後繼有人,方雲對于習武也就沒有多少動力了。家裏人勸了幾次,看方雲意志堅定,也就沒怎麽勉強了。

服錦衣,飲玉食,出入奴仆從群。這樣的生活本來可以一直持續到方雲生命的盡頭,然而一場橫禍從天而降。

在方雲二十四歲那年,兄長方林在對北狄的作戰中,深入狄荒,最後被狄族大軍包圍,那一戰,大哥雖然逃得了一命,卻被狄荒高手,截去一條腿,廢去一身功力。接回京後,郁郁寡歡,一個人深居簡出。有一次,仆人去打掃房間,發現方林自刎在房間裏。

方家的氣運,從此急轉自下。

兄長方林死後三年,父親四方侯方胤,通敵叛國,罪證确鑿。此事驚動大周朝人皇,親自出手深入異國,将之擊殺。

消息傳來,方雲的母親,華陽夫人自盡于府中,為夫節烈。

同時,上京城禁軍闖入方府中。方府上下三百口人,沒有經過刑部審判,當日直接于崇陽門外斬首。

……

短短一日之中,方雲父亡母喪,家抄族滅!

這一切如同洶湧的潮水,席卷而來。方雲只能目睹着一切在眼皮下發生,而無能為力。悔恨、痛苦、自責充斥心中。方雲第一次對于當初棄武學文的決定,感到了後悔。但後悔已經遲了。

當崇陽門下,三百二十道刀光在黑暗中掠過時,方雲終于發出一聲悔恨和不甘的怒吼。

刀光掠過脖頸,方雲的頭顱高高飛起,他看到一道血柱從自己依然屹立的脖頸裏噴薄而出,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再次醒過來時,方雲便出現在了這裏。

……

“好孩子,別哭了。你可是方家的男人,方家的男人是不能流淚的。”華陽夫人心中不免詫異一陣,在她的印象中,這孩子可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方雲枕着母親的肩膀,用力點了點頭。他就像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突然之間被退還了所有的賭本,擁有了人生的第二次機會。

“娘親,這次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不要讓你再從我身邊離開。”方雲心中鄭重的對自己說。不止是母親,還是兄長,父親……方雲失去了一次,決不想失去第二次。

一切的一切,都恍如一場夢。

只有方雲心中清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擁有了人生的第二次機會。盡管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但方雲明白,他決不會讓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從手中溜走。

感受着母親身上傳來的溫暖,方雲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時才感覺全身一陣撕裂般的痛苦。

痛苦,生病,太醫,娘親……蘇醒過來後,短短的一刻裏發生的事情從腦海裏湧過,漸漸和記憶裏的一幕重合上。

方雲想起了一件事。

十四歲那年,他生了一場“病”。準确的說,是因為被平鼎侯、鎮國侯的孩子聯合起來毒打了一頓。起因是,小平鼎侯,小鎮國侯咒罵四方侯出身低賤,方雲是四方侯的孩子,是賤種。

方雲忍受不過,頂了一句,結果被兩人暴打。這樣的情況,本來不是第一次,只是這一次特別的狠。方雲病了三天,母親華陽夫人還請來了上京太醫,為他醫治。

這件事,發生在方雲修煉武道後不久。正是因為這件事,十四歲的方雲對于這種争鬥和武道有了深深的厭惡,所以從此後,疏遠武道,棄武從文。

這件事,可以說是改變方雲命運的源頭。

望了望兩條瘦小的胳膊,方雲終于确定了一件事。這不是記憶,而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現在的他,十四歲,正是站在他一生命運的關口。

這一年,方雲十四歲。他還有十年的時間,來改變家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