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無形交鋒

宗人府深處,兩道垂挂的帷幔分開,一名身着白色長袍的昂藏男子走了出來。這個男子身高足有八尺,雙肩寬闊,年紀在四、五十許。他的頭發烏黑如墨,披散在腦後。只用一根青色绶帶随意的紮着。

這人看着方雲,神色從容,踏步而來。他的步伐不急不緩,每一步踏出,周圍的空間都要随着微微震顫一下,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他這一腳,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踩在虛空裏。

“宗正大人!”

看到這個人,孟子慶如蒙大敕,立即叫道。

“宗正?宗人府設立左右宗人,左右宗正,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左宗正,右宗正!”

方雲想道。

這個人顯露的實力非常強大,至少不比楊弘差。不過,方雲也不怕他。他化身成上古兇獸,就不見得,沒有和此人一拼的實力。

“右宗人不過是開個玩笑,小侯爺不必認真,放開他如何?”

這位宗正大人理都沒理孟子慶,只是看着方雲,淡然道。

方雲本以為,這個宗正,擺出這麽副威勢,是要來震懾他,繼續威逼他。不過,真正聽到他開口,反倒意外了。人家都把話說到是玩笑這種地步了,他也就不好太過認真了。

“既然宗正都這麽發話了,方雲敢不從命!”

手一松,方雲放開了右宗人孟子慶,順帶收回了封鎖他內力的“大力金剛內力”。

“哼!”

孟子慶怒哼一聲,後退了三步。站到這位宗正後面。方雲隐藏的功夫,可比他好多了。跨過一條天龍之力的門檻,有了質的區別。方雲能看清孟子慶的實力底限,孟子慶卻看不穿方雲的底限,哪怕他只差了方雲一條飛龍之力!

他這會試過手,也知道,方雲不止功法克制他,而且也跨越這了一條天龍之力的瓶頸,不是他可以對抗的。

“都散了吧!”

這位宗正揮了揮手,衆宗人府獄卒應了聲,立即散去。

等宗人府的正堂只剩下三個人了,這位宗正才緩緩道:“這裏面,恐怕有些誤會。前段時間,西部上古兇獸作亂,鬧得沸沸揚揚。我們宗人府也是受了人皇口谕,查辦這件事。說起來,都是下面的人不會辦事,誤會了上面的意思,所以才造成這些誤會。還望小侯爺不要見怪!”

“這個宗正,不簡單!”

方雲心中暗暗提高了一份警惕。這個宗正,明顯比右宗人孟子慶厲害多了。孟子慶只知道耍兇鬥狠,方雲最不怕的就是這種人。反倒是這個宗正,輕輕松松一個人皇口谕,即表明了宗人府的立場,又讓方雲沒有把柄可抓。既然說了是口谕,那自然是沒有憑據了!

宗人府本身就是受人皇的命令,監察天下。真要問起這份口谕來,人皇必然不會否認!

“宗正大人嚴重了!既然是誤會,那自然是一筆帶過!相信,孟大人,也應該不會計較吧?”

方雲說着,望向了孟子慶。

孟子慶在宗正的注視下,一肚子的怒火發洩不出來,不得不深吸了口氣,強忍着怒火道:“右宗正大人都說了是誤會,那自然誤會。孟某人自然不敢計較!”

“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莫非還敢給我下絆子不成?”

方雲聽他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會”,就知道此人心中依然有怨氣。以此人肚量,日後說不得要給自己找些麻煩:“哼!憑你一個九十九龍之力的武者,想給我找麻煩!只要讓我在外面發現你,立即想捏螞蟻一樣,捏死你!”

方雲心中打定注意,回去後,讓趙伯言好好注意這個孟子慶。只要發現他動了什麽歪念頭,馬上捏死他!

看到方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這個右宗正也是心中微凜,不過,他卻并沒有點破。只是笑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大家就坐下說話吧!——來人,看坐!”

“是,大人!”

帷幔後傳來兩聲清脆的聲音,幾名宮女很快搬來了三張椅子。

“宗人府雖是刑獄之地,不過小侯爺是朝廷有功之臣,既非囚犯,也非罪人,自然不應該與囚犯相等同。來,請坐!”

右宗人伸手一指,微笑道。

方雲也不客氣,衣袍一撩,大大方方的坐下,舉止之間,即有王公子弟的貴氣,也有沙場将軍的大氣和威嚴,在氣勢上,并不輸給這個右宗正。

“大家都是替朝廷辦事,為人皇分憂。還請小侯爺體涼我們苦衷。兇獸之血,不得不查,還請小侯爺配合一下我們,解釋一下身上兇獸之血的來歷,這樣,我們也好向人皇交待!”

右宗人笑眯眯道。

這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繞來繞去還是轉到了“兇獸之血”上面。方雲雖然年紀比眼前兩人小,可并不愚蠢。當然不會以為眼前這位一臉微笑的右宗正,真的像他表現的那麽簡單!

會咬人的狗不叫,眼前這位右宗正,明顯是條不叫的狗!

方雲心裏清楚,若是自己老老實實交待,兇獸之血的來歷,恐怕下一刻,這位右宗正就該翻臉了。

“本座身為平妖大将軍,受軍機處節制。‘兇獸精血’一事,關系甚大,由武穆大人親自吩咐,此事絕不可洩漏,違者軍法處之。我雖然有意相助宗正大人,不過,軍令如山。大人對于兇獸之血,有什麽疑問的話,不訪詢問武穆大人!相信武穆大人,必定會一一解釋的!”

方雲念頭一轉,立即搬出了武穆這尊大神。宗人府的勢力雖大,但還管不到統領大周千萬軍馬的軍神武穆。別說一個右宗正,就算宗人府最神秘的宗令,要想質問統領軍機處的武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方雲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位右宗正搞了個子虛烏有的人皇口谕,他便搬出了武穆。武穆可以随時入宮面聖,皇宮之內,無人敢攔。他區區一個右宗正,別說得了人皇口谕,就算拿了人皇的手書,要想詢問武穆,也要看武穆的心情。武穆若是不想見他,他在外面跪上一天都沒用!

方雲這一招,一看有些冒險。或者說,簡直就是膽大妄為。揭穿了,會引起軒然大波。不過,他篤定了,這件事情,武穆就算知道了,也只會替自己圓謊!

從梅花樹林裏出來後,他就想清楚了。夫子為儒家精神領袖,幾任三公,都是他的學生,地位崇高無比。就算是武穆見到夫子,也要恭恭敬敬,擺足了學生晚輩之禮。

夫子精通《周易》,能推演未來天機變化,甚至能改變天機運轉。這一點,可以武穆厲害得多!

方雲因為誤闖梅花林,和夫子扯上關系,得到了他的特別照顧。因此之顧,三公想收他做弟子,武穆也想跟他交好,賣個情面。甚至因為這層關系,武穆破例替方雲的大哥方林,向皇室提親。

武穆對方雲,有多麽青睐,可想而知!

方雲心中篤定,武穆就算知道這件事,最多也就是一笑了之。不會較真。

右宗正感覺就像被人抽了一記耳光,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方雲這分明是學他的招數,來對付他!

“小侯爺一年在外,從未回過上京城。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的武穆授意?”

方雲這就是閉眼說胡話,這位右宗正,當然不會天真的相信。

“我說過了,此事涉及武穆。宗正大人若有什麽疑問,只管去問武穆。想必武穆,必定會一一解答!正如大人所說,我們同在朝中吃飯,都是替大周分憂,替人皇分憂。還請宗正大人,不要讓我為難!”

方雲道。把這件事情,徹徹底底的推到了武穆身上,連軍機處都省了。

宗人府內氣氛一僵。右宗正眼中神色變幻,卻沉默不語。

“方雲,以為扯着武穆的虎皮,就真能護得了你嗎?”

孟子慶突然寒聲道。

“孟大人若是有什麽意見,可以去找武穆商量!”

方雲冷冷地回道。

“哈哈,”右宗正突然大笑起來:“看來是一場誤會。武穆大人是人皇陛下的左膀右臂,既然武穆知道,那人皇陛下也知道了。倒是我們下面的做事的人,不懂得揣摩聖意,自作聰明了。小侯爺,沒什麽事了,請回吧!”

右宗正說着,站起身來,手掌一伸,做出送客的姿勢。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那我就告辭了。”

方雲也懶得啰嗦,丢了一句話,轉身就走,一會兒功夫就消失在宗人府的甬道裏。

孟子慶目視着方雲離開,眼中掠過一絲狠毒的神色。他猛地轉過頭來:“大人,這件事情,難道真的就這麽算了?為了兇獸之血,朝廷大動幹戈,威逼各派将兇獸之血交出,全部銷毀。如今,我們的人卻在莽荒戰場,拿本應銷毀的兇獸之血,使出了地變之法,化成兇獸。現在那些方外宗派,都在扯笑我們。太素派和始魔宗,甚至為此,還發文到朝廷質問此事。如果收回方雲身上的兇獸精血,豈非讓方外宗派看了朝廷的笑話?以後,朝廷的命令,恐怕也沒哪個宗派會聽了!”

“哼!我看你是糊塗了!!”右宗正冷冷地掃了孟子慶一眼,背起了雙手:“朝廷就是朝廷,要給太素派、始魔宗什麽交待?去年的西部動亂,這些宗派之所以會交出兇獸精血,不是因為我們和他們簽了什麽協議!而是我大周朝有十萬征剿大軍在那裏!只要這十萬征剿大軍還在,哪個宗派不聽,就鏟除了哪個?誰敢不聽!”

第 295 章 比誰更嚣張

宗人府外面的甬道突然又窄又暗,但到了裏面,卻豁然開朗,地方要大了許多。不過,依舊是四面封閉,沒有窗子。只有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懸挂在頂頭,射出一圈圈慘白慘白的光芒。給人的感覺,就像到了墓穴裏面一樣。

在夜明珠慘白的光芒中,一名臉皮白淨,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大堂上。兩邊陲幔,披挂而下。右宗人孟子慶雙手張開,虛虛的按在寬椅扶手上,顯露出一股無邊的權勢。看到方雲進來,他的眼神微眯,射出一陣陣冷光,寒聲道:“方雲,你好大膽子!敢在宗人府中動武,你還是第一個!”

聲音高高在上,透露出一股毫不掩飾的威脅。

方雲沒有說話,也沒有行禮,只是盯着他打量了兩眼。這人面相倒也威嚴,就是雙眉淩利,嘴唇微薄,給人的一種刻薄寡恩的感覺!

宗人府在上京城中,從來都是談虎色變。人人都知道宗人府的右宗人叫做孟子慶,不過卻沒人見過,也沒人想見。除了這個孟子慶,宗人府的其他一切都是迷團。甚至連宗人府宗正的名字,都沒人知道,更別說是神秘的宗令了!

“這人想來就是右宗人孟子慶了!怪不得宗人府一直兇名在外,一個右宗人居然就有九十九龍之力,差點就能突破一條遠古天龍之力!右宗人都有如此修為,那宗人府的宗正,宗令修為就更高了!”

方雲心知,剛剛宗人府內,一腳跺下,穩定宗人府的必定就是此人。

孟子慶雖然收斂了自己的氣息,但要瞞過方雲的耳目,完全不可能!他雖然只比之個孟子慶多了一條飛龍的力量,但卻相當于一捆麻繩和一根鋼筋的差別。方雲如果想收拾他,根本毫不費力!

“膽子不大,如何做得了沖鋒陷陣,殺人盈野的大将軍!孟大人這是在誇獎我嗎?”

方雲踏入正堂,他的氣度從容,神色間毫無懼色:“孟大人,還是不要繞彎子,擺官威了。直接說吧,找我什麽事?”

孟子慶臉色一變,進入宗人府,還敢如此狂妄,不把宗人府放在眼裏的,這他還是剛剛遇到。

“好,本座也懶得于你啰嗦!朝廷嚴令收回兇獸之血,禁止私藏。你卻目無律法,逆上而行。先把上古兇獸精血交出,再去宗人府天監,等侯發落吧!”

孟子慶目中寒光暴射,直接就給方雲判了刑。

“哼!”方雲聞聲冷笑:“你區區一個從二品官職,居然敢狐假虎威,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方雲目露寒光,徑直朝着孟子慶踏而去,他每踏一步,宗人府的地面都震顫一次:“早就聽聞宗人府無法無天,上京城裏,王公大臣,貴族侯爺統統談虎色變。我倒要看看,你們宗人府,有多無法無天。本座從莽荒歸來,殺敵盈野,乃是朝廷功臣。這屁股還沒坐熱,居然就有人敢把我入罪下獄,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本座!”

聲音一落,方雲衣袍一撩,直接就毫無顧忌的在孟子慶旁邊坐了下來,居然要在這宗人府中,和他平起平坐!

宗人府中,衆獄卒驚呆了。他們也拿過皇子皇孫,貴妃公主,地位比這個小侯爺尊貴的,比比皆是。哪個到了這裏,不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哀聲求饒!從沒有人敢如此狂妄,這簡直就是狠狠的羞辱宗人府,沒錯,就是在羞辱宗人府!

“放肆!”

孟子慶勃然大怒,在宗人府中,還敢這樣嚣張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左右,給我拿下!——方雲,你要敢拒捕,就是死罪,誰也救不了你!”

“是!”

得了孟子慶撐腰,衆人膽魄大壯。一個個心中冷笑着,拿着血跡斑斑的刑具,就朝方雲走了過來:“小侯爺,請了!”

“哼!”方雲目光一掃,如同刀劍一般,滿室獄卒居然沒人敢直視他的目光,紛紛低下頭來。

“本座三堂會審,連武侯都敢彈劾。你們一個個不知死活的蝼蟻,居然敢動我。哼!——你們誰敢再動一步,本座要你們立刻就血濺當場,一個也活不了!”

方雲修煉武道日久,意志越發強悍。說話間,自有一股威嚴、氣勢,他一擺出這股沙場上的殺伐猝果決架勢,立刻滿室獄卒心中一窒,心中立即産生一種感覺,只要他們敢上前一步,方雲真的就敢殺了他們!一時之間,居然沒有人敢動一下。

“混帳!還不鎖了他!”

孟子慶脖子都要氣歪子。

“上前一步,死!”

方雲針鋒相對,殺機畢露。

“方雲,你敢!!”

孟子慶雙眼怒睜,霍地站起,“砰”的一聲,一掌将身旁的檀木桌震成了粉碎,無數木屑紛紛揚起。他的臉皮原本白白淨淨,但這一會,已被氣成了紫色。

“哼!”

就在孟子慶站起身的剎那,一只金色佛掌穿過漫天木屑,閃電般的抓向孟子慶。孟子慶悚然一驚,沒想到方雲居然真的就敢動手。

“你敢!”

孟子慶暴喝一聲,內力一震,一股陰寒之極的黑霧從他體內飄出,化為一只漆黑的手掌,帶着一陣陣尖嘯,抓向方雲。這只手掌周圍現出許多的灰霧,或聚或散,化出許多凄厲的骷髅頭。

這是上古一個兇悍宗派的絕學,叫做萬泣功。是皇室賞賜給歷任右宗人的。孟子慶坐鎮宗人府中十多年,在這裏不知道處決了多少太監、宮女、護衛、嫔妃,用他們的臨死前的怨氣和戾氣練成了此功。這門功法極為歹毒,除了能侵蝕人的內力,還能傷人神魂!

孟子慶反應快,方雲反應更快。他的內力還沒提起,萬泣功還沒運到極限,就只聽到方雲冷笑一聲,手腕一振,金色手掌突然暴漲,化為一只巨大的金手佛手,佛光浩蕩,向孟子慶壓了過去。只聽“砰”的一聲,孟子慶體內湧出的黑霧,被大圓滿的大力金剛佛力一沾,立即灰飛煙滅。方雲只是把手一拍,立即震散了孟子慶丹田內力。

兩人雖然內力量的差別不大,但質的差別就天差地別上。孟子慶只覺脖子一緊,已經被一只鐵鉗般的手臂掐住,提了起來。

“我身為朝廷賜命的平妖大将軍,手下有數萬兵馬,是邊疆重臣。且只受軍機處的節制。你們宗人府雖然有刑獄之權,但所掌權限,只有皇宮後院,轄命者,也只有皇子嫔妃、宮女太監。皇宮之外,武有軍機處,文有資政閣,議政閣、輔政閣以及六部管轄!小小一個宗人府,現在居然敢插手軍伍,刑獄朝廷有功之臣,莫非是想暨禮篡權,混亂朝綱,圖謀造反嗎?”

方雲張口就是一頂大帽子扣在了宗人府頭上,最後一句話更是聲色俱厲,殺機畢露。

孟子慶心神劇變,一臉的驚駭,他這個時候才知道,方雲完全是恃無恐,有備而來。他完全就是扣準了宗人府的權限這個死穴。

大周朝所有機構,職權各有所司,不得暨越。權力顯赫如武穆,也插足不了朝廷事務。同樣的身份尊崇如三公,也無法涉足軍機處的決定。這點是大周朝鐵打的規矩,誰也改變不了。

不過,宗人府卻有所不同!表面上,宗人府的擁有涉及皇子皇孫,宮院嫔妃,太監宮女的刑獄權,無權涉足宮外。但除此之外,宗人府還有皇上赦命,身負監察天下的重職。這一點,上京城的王公貴族裏面,不少人都知道,都屬于公開的秘密!

然而知道歸知道,這一點,是絕對不能明着去講的!

宗人府從建造之初,就明确了刑獄宗室子弟和監察天下的職責。每一代人皇繼位時,都會給宗人府下一道親筆文書,以明确其責。所有人皇的朱砂筆印後,都清清寫明了一條:此文書僅為宗人府內部依憑,以示皇恩。絕不可曝露于外!

說白了,宗人府在人皇身邊扮演的角色,就相當于趙伯言在方雲身邊扮演的角色。二者同樣見光死!

方雲就是扣死了這一點,拿言語堵死,扣個混亂朝綱、圖謀造反的大罪!這東西,要真的捅到明面上去,方雲這點還真沒說錯!因為宗人府,還就是越權了!

“方雲,你敢!你小小一個大将軍,居然敢和宗人府對抗。你真要敢亂來,誰也保不了你。不止是你,就連四方侯府都要受到牽連,灰飛煙滅!”

孟子慶色厲內荏道。

方雲眼睛一眯,瞳孔中掠過一絲森寒的殺機:“宗人府果然心懷不詭。一個小小的從二品右宗人,居然就敢威脅大周社稷重臣。這不是圖謀造反是什麽!罷了,本座就先殺了你這個右宗人,再鏟平了宗人府。替大周朝鏟除這個毒瘤!”

聲音一落,背後浮現一尊大力金剛佛陀,滿空都是佛門禪唱之聲。孟子慶敢威脅方家,這一刻方雲是真的生了殺心。

“住手!”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宗人府深處傳來。聲音中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仿佛整個宗人府中的空氣,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大半!

随着這道聲音,一股磅礴的氣息突然輻射而出,如汪洋一般淹沒整個宗人府。方雲立即感覺到,空氣中充滿了一股無形無相的威壓,這種無形的威壓,如同萬千芒針,刺在方雲皮膚上,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天象級!”

方雲心中一凜,腦中瞬間掠過這個念頭。只有天象級,才有如此威勢。

看到方雲正的對右宗人孟子慶生出殺機,這個隐藏在暗中,一直默默觀看的宗人府強者,終于忍不住露面了!

第 294 章 宗人府

這一聲怒斥,方雲立即感覺到靈魂中産生一股莫名的威壓。

“這個皇後,好重的威勢。她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居然靠着後天養成的威勢,能産生類似于武者威壓的效果!”

方雲也暗暗心驚。這也是這個皇後,掌握的權勢太大的原因。一品诰命夫人的廢立,就是由眼前這位皇後,親自決定的。

六宮嫔妃,貴婦、夫人,都要巴結這位皇後!

“微臣不知所犯何罪,惹得皇後娘娘,鳳顏震怒?”

方雲恭恭敬敬道。他心裏清楚的很,自己闖入平鼎侯府,打了皇後冊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顯華,這等于是,掃了她的臉面。

這件事情,雖然顯華夫人沒有臉面告禦狀。但皇後娘娘不可能不過問。

“本宮問你,三日之前,你是否私闖平鼎侯府?”

“如果皇後娘娘,問我是否進入過平鼎侯府。那我确實去過。皇後娘娘若說我私闖,我是絕計,不敢承認!”

方雲篤定道。

“哼!還敢狡辯!你既然進入了平鼎侯府,不是私闖是什麽?”

“皇後娘娘息怒。如果微臣私闖的話?平鼎侯府那麽多侍衛,豈有不攔之理。但我一路進到府中,卻并無一人受傷。也無一人喝止。試問,如果微臣是私闖的話,平鼎侯府豈能沒有一人傷亡!”

方雲去的時候,早就算計好了。以他的能力,一個威壓過去,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了,哪裏用得着打鬥。

“本宮面前還敢說謊,如果你是受顯華夫人邀請,平鼎侯府壞掉的兩扇大門,是怎麽回事?”

皇後冷冷道。

方雲心中微凜,知道皇後必然是在平鼎侯府有了耳目,才知道這件事情。

“皇後娘娘誤會了!此門乃是顯華夫人着人所拆,與微臣無關!”

方雲心中篤定,顯華夫人絕對不敢把真話說出來。

這件事情,真要牽扯出來。還得從顯華夫人污告母親華陽夫人開始。真正鬧大了,這件事情的前前後後,就不可能不查。到時候,大周朝貴婦、夫人們的那點勾心鬥角龌龊事,就要曝露在全天下人眼前。

只怕一半的貴婦、夫人們都得牽扯進來。真的鬧到那種地步,方雲不好過,顯華夫人不好過,半個上京城的貴婦、夫人們不好過,連帶她皇後也不會好過。而且,會比現在更難堪!

“那你的架子可就真大了,居然要顯華夫人把門拆了,讓你進來!”

“皇後娘娘誤會了,此事乃是以訛傳訛,絕無此事!”

方雲立即道。

大殿上沉默不語,鸾椅上,兩道目光透過珠簾,冷冷地注視着方雲。

“呵呵,”皇後突然一笑:“好了,方雲,你不用緊張。你的名字,本宮早有耳聞,這次進來,只是想看看玉鈴郡中口中的哥哥,到底是個什麽樣。好了,起來吧。”

“多謝娘娘。”

方雲連忙站起身來。

“其實,本宮早已知道,你私闖平鼎侯府,是為母親出頭。所謂百善孝為先。本宮不但不會責怪,還要嘉獎!方雲,你想本宮獎給你什麽?聽說,你這次在莽荒立了大功,只差一點就能封侯。憑着你這份孝心。說不定,我可以向陛下進進言,提前替你拜侯授爵。”

皇後笑道。

方雲心中一凜。什麽叫做刀子殺人不見血?這就是!皇後滿臉笑容,看起來一派慈和。但能管住整個上京城的貴婦、夫人,把她們玩弄于股掌之間,這種女人,哪裏簡單。

方雲心中清楚,只要自己順着她的話,往下去接。承認自己确實為了母親,私闖平鼎侯府,那麽就等于承認,自己私闖平鼎侯府,并冒犯了一品诰命夫人。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刑部的天牢了!至于封侯的事情,根本是想都別想!

自古的皇帝,向來喜怒無常。皇後,說白了,就是女人中的皇帝,哪裏又會差!

“娘娘誤會了。微臣确實是受顯華夫人之邀,前往平鼎侯府一敘。與我母親,并無關聯。”

方雲恭恭敬道。

“哼!”皇後臉色一變:“方雲,你可要想清楚了。欺瞞本宮,是要受殺頭之罪!”

“微臣确實是受顯華夫人邀請,前往平鼎侯府一敘。”

方雲咬死道。

他心中清楚的很,這位皇後,也不過是做給上京城的貴婦們看。她絕對不敢真的往下查!

皇後的目光透過珠簾,居高臨下,冷冷地盯着方雲,一言不發。

方雲也是無所畏懼的迎過去。

“你退下去吧!”

良久,皇後娘娘終于道。

“皇後娘娘萬安,微臣告退!”

方雲行了一禮,轉過身來,從容不迫的大步離去。

“好機警的小子!華陽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鸾椅上,皇後娘娘目視着方雲離去,突然喃喃道。她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容。正如方雲所料,她确實無心掀出來這件事。要不然的話,直接就鳳駕平鼎侯府了!

……

走出皇宮內城,宗人府的馬車正在一旁等着,旁邊站着絡缌胡的大漢。

看到方雲出來,這名大漢立即笑臉上前,态度好了許多:“小侯爺,還麻煩您,跟小的去一趟宗人府。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小侯爺,不要讓小的為難。”

吃一塹長一智,被方雲一眼瞪得,跌倒在地上,這名宗人府的卒子才明白眼前是什麽人,态度也好了許多。

按忠信侯所說,宗人府的權利極大。方雲清楚,該來的遲早會來,這次就算自己拒絕,恐怕下次,宗人府還會派人來。

“走吧!”

方雲淡淡道。

“多謝小侯爺!”

絡缌胡的漢子大喜過望:“小侯爺,請!”

宗人府,也在皇宮之中。不過,卻是在外城。

內城乃是皇子嫔妃所居之地,而宗人府殺戮太重,是刑獄之地,若在內城,容易驚擾到皇室。所以,只能設在外城。

宗人府的馬車,蜿蜿蜒蜒,所過之處,連禁衛軍都別過頭去,不敢正視。整個皇宮,宗人府相當于一個禁地,人人談虎色變。

“嗯?好重的寒氣!”

方雲坐在馬車裏,突然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潮,遠遠的傳來。心中一動,立即打開簾子。只見遠處,一座大理石的建築,孤獨的立在前方。這股寒意,就是從這座建築裏傳來的。

方雲心知,這必然就是宗人府了。

皇宮裏的宮殿,都是連綿不斷,一座連着一座,密密麻麻。但這座宗人府數百丈內,看不到一個宮殿。不止如此,也看不到一個宮女、太監和侍衛。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小侯爺,到了!”

絡缌胡子大漢道,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再強悍的人,到了這宗人府,都得低頭。這個小侯爺,有罪受了。

“嗯。”

方雲淡淡地應了一聲,推開車廂,負着雙手,走了下去。神态淡然從容。別人怕這宗人府,他卻是不怕!

也不用這絡缌胡漢子領路,方雲自己就往前走去了。馬車前方,是一片血色斑斑的大理石廣場。方雲從上面走過,能感受到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曾經有多少宮女、太監、妃嫔、皇子在這裏受了刑,然後流着血,拖進拖出。

過了這片廣場,迎面就是三個朱紅大字“宗人府”,這三個字鐵勾銀劃,還有赤紅的墨汁往下淌。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厲魄,在上面使勁掙紮,用利爪刻下這三個,然後淌下一路鮮血。

方雲只是掃了一眼,便昂藏巍然的踏入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甬道很窄,而且沒有光,很暗。而且牆壁都是大理石的,冰冷冰冷。

方雲走進去,迎面就看到兩排穿着玄黑色勁裝宗人府獄卒,這些人目光銳利,呼吸如雷,顯然是高手。

“噠!噠!”

一陣腳步聲傳來,兩名獄卒沉着臉,手中拿着索鏈和刑具,二話不說,就要往方雲的手上套去。

“放肆!”

方雲瞳孔一縮,目中暴中閃過一絲厲色。手掌一揚,兩名獄卒立即飛了出去。

“嘩!”

這一下捅了馬蜂病,二十多名宗人府的獄卒全部亮出了武器,一個個殺機騰騰。

“進了宗人府,就是犯人!就得戴上刑具!這是宗人府鐵的規矩!你居然敢在宗人府中動手,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名獄卒首領厲喝道。

“混帳!本座乃是朝廷冊封的平妖大将軍,你們居然敢給我戴上刑具!哼!”

一聲怒吼,方雲腳下一跺,整座宗人府地動山搖,隆隆震動,仿佛是要倒塌的。就在此時,大理宗內猛然也發出“轟”的一聲震動,整座宗人府立即又鎮定下來。

“放肆!”

與此同時,宗人府衆人勃然大怒,立即就出手了。

“哼!蝼蟻一般的東西,給我趴下!!”

方雲一聲暴喝,一股龐大的威壓破體而出。地變巅峰的強者氣息一洩露出來,這些宗人府的高手,立即就像被石頭壓住的蛤蟆,一個個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哼!”

方雲冷哼一聲,負着雙手,立即就踏在這些人身上,跨入了宗人府裏面。

第 293 章 入宮

從梅花林中出來,方雲始終心神不定。夫子所居的茅草房,突然消失,讓這次會面,變得更加撲塑迷離。

“漁夫大限将至,莫非是說夫子壽命已盡?……夫子精通《周易》,能預測未來。他莫非料到,我會回過頭來。所以提前從這裏消失了?”

方雲坐在馬車裏,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迅速的把今天所遇到的一切,過濾了一遍。

“我一誤入夫子推演範圍,立即好像把十年後的情形,全部真實的經歷了一遍。甚至于,連十年後,我作過的詩,讀過的書,都一一印在腦海,忘也忘不掉。就好像,我真的多出十年的記憶一樣。《周易》為《八索》之首,莫非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去年元宵文試,我奪得文試武比的魁首。當時武穆和三公同時投下請柬。武穆和三公,地位顯赫,按道理,根本不可能垂青我這個侯府次子,如今想來,恐怕是因為夫子的緣故了。”

方雲心中默默想道。

他又想起了那個戴着半截面具的佛宗傳人,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另一個闖入夫子推演範圍之內的人。

“這個人,和我一同闖入了夫子的推演之中。我經歷了未來的十年,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年。他能在元宵燈會抄出我作的詩,看來,他所看到的命運,必然和我産生了交集……”

方雲沉吟不語。這個人行事低調,非常神秘。而且,夫子也沒說此人是誰。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殺戮劍宗尋找藏寶圖時,太過心急,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方雲是何等心思的人物,這人只暴露了一點點,卻将自己整個賣給了方雲。他自以為做的隐藏,卻不知道,方雲早已識破了他。

“世子啊世子……你我同時誤入夫子的推演之中。你抄了我的詩,我搶了你的圖,看來我們來真是有緣。魚要想越過龍門,化身成龍,要有機緣,看來,你就是我的機緣了……”

方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一抹亮光從眼中一閃而逝。

“公子,侯府到了!”

此時,車廂外,傳來馬車夫的聲音。

方雲推開門,走下去。只見母親帶了丫鬟,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母親。”

方雲走上前去。

“嗯,見過了夫子了?”

華陽夫人道。

方雲眼中掠過一絲詫然:“母親已經知道了。”

“嗯,”華陽夫人點點頭:“進來吧。”

進到侯府正堂中,華陽夫人屏退了諸人。

“孩子,既然你已經見過夫子了。有些事,也是該告訴你了。你曾經跟娘說,你是從十年後重新活過的。其實,當時我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之所以能活過來。完全是因為夫子送來一粒浩氣返魂丹。娘本來想告訴你,但送丹藥的人說。夫子特別囑咐,不到時候,不要告訴你!”

夫子德高望重,上京城中,很多貴族都知道夫子的存在。只不過,很少有人見過。因為,夫子很少見外人。

方雲這才知道,母親為什麽一直沒有告訴自己。想了想,方雲把面見夫子的情況,毫無保留的跟母親華陽夫人一一說來。

華陽夫人聽完眉頭緊皺,眼中掠過一絲深深的擔憂。但很快,華陽夫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雲兒,夫子并沒有說。我們方家必定會抄家滅族,對嗎?我們方家,對朝廷忠心耿耿,娘相信,朝廷不會這樣對我們的。而且,你爹也絕對沒有謀反之心。夫子說的,只不過是一種可能。娘相信,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的……要實在是沒辦法,娘就讓你爹辭官歸田,我們一家人不做王侯,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這樣不就不會發生了嗎?……至于夫子突然消失,娘相信,夫子這麽做,必有深意!”

方雲知道,母親這是在安慰自己。王侯之家,想要辭官歸田,根本不是那麽容易的。不過,他也不想打擊母親,強笑道:“母親說的是!……孩兒突然有些累,就先下去了。”

“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陪陪娘親吧。”

“嗯。”

方雲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去。等方雲離去後,華陽夫人臉上浮起一絲深深的憂慮。

……

方雲并沒有回自己廂房,而是去到了書房。

“大人,您找我?”

不久之後,趙伯言開打房門,走了進來。他現在是侯府中的一位侍衛,就住在四方侯府中。

“嗯。”方雲點了點頭,突然抓過一張紙,在上面唰唰寫下兩個字,然後抛了過去:“這個人,你給我盯好了。我要你将他的一切行動,随時報告給我。”

趙伯言瞧了一眼,目光掠過一絲詫然:

“這一位,似乎和大人并無沖突。而且,似乎并不會武功。大人為何對他特別注意?”

“哼!趙伯言,你看走眼了。這一位的功夫,可不比我差!——不要多說,去辦吧!”

方雲揮了揮手。

“是,大人放心。這位世子既然裝作不會武功,那就更好監視了。屬下定然不會讓大人失望!”

趙伯言說罷,立即轉身離去。

趙伯言離開後,書房裏便安靜下來。這種寂靜的環境,更便于思考。

方雲仰着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冥思。這一夜,他想了許多許多。至第二天一早,方雲睜開眼來,整個人從精神到氣質,都宛如脫胎換骨一般,顯露出不一樣的風采。

“吱啞!”

書房的大門打開,方雲信手踱出來。

“少爺,皇後娘娘和宗人府的人,同時派人來了。”

迎面,正遇上行色匆匆,一臉惶惶的梁伯。

“嗯,我知道了。”

方雲淡然點了點頭。他心中早有預料。

“梁伯,給我備一份參湯。”

方雲道。

梁伯訝然,但并沒有違背:“是,少爺。”

方雲不徐不徐,喝完了參湯,這才緩緩走到門口。門外,停着一輛貼着金飾的馬車,和一輛挂着黑色布幔的馬車。一名穿着錦袍雲袍的老太監,和一名黑色勁裝,腰上挂着宗人府腰牌的絡缌胡大漢,正在門外等着。

“小侯爺,皇後娘娘有召。要你即刻入宮。”

看到方雲出現,老太監眼睛一亮,急急地走了上來。在外面待了許久,他早就不耐煩了。不過,眼前這一家子,可不比尋常。四方侯深藏不露不說,這位小侯爺封王拜侯也是指日可待!可以預見,未來的方家,影響力必定大增。他倒也不敢尋常對待。

“小侯爺,兇獸之血,朝廷嚴令收回。你身上卻私藏了‘蜚’的精血。這件事情,恐怕免不得要你随我去宗人府,解釋一番了!”

絡缌胡須的大漢說着眼睛一瞪,說話就不是那麽客氣了。

宗人府裏,皇子皇孫收押的多了。哪個不懼,哪個不怕。他倒也不怕了一個方雲!

“滾開!你小小的一個卒子,也敢虎假虎狐,在我面前賣弄!”

方雲只是一個眼神瞪過去,這個看起來頗為威猛的大漢,立即噔噔噔直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的驚駭。

方雲地變級的修為,精神力何等強大。雖然只是一個眼神,也不是這個漢子能抵受得了的。

“公公,我們先入宮面見皇後娘娘吧!”

方雲說着,登上了馬車。老太監見狀大喜。

“在外面侯着吧。等見過娘娘,我便去宗人府,見見你們宗令!”

聲音一落,方雲垂下窗簾。貼着金花的馬車,便調過頭,往皇宮去了。

皇宮有外城和內城之說。像元宵禦宴,上京城的王公子弟們,就只能在外城參加禦宴。而只有一品诰命夫人,才有資格進入到內城。

馬車在內城外圍就停了下來,方雲下了車之後,跟着老太監,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宮殿,跨過一條又一條丹墀,越過一批又一批的大內侍衛。最後才到達了皇後娘娘居住的坤和殿。

大殿內,金碧輝煌,裏面分成三個巨大的梯層。第一層,兩旁站滿了精魄級的大內侍衛。這放到外面,直接就是大将軍了。

第二層,站滿了宮女,這裏是宮女表演,供皇後娛樂的地方。

第三層,一座黃金雕成的寬椅,雕滿百鳳浮雕。一名穿着鳳冠霞帔,氣息高貴威嚴的婦人。正端坐着上方,她的眼神銳利,仿佛神祗一樣,俯視着下方,顯露出一股不可亵渎的威嚴。

方雲知道,這個人就是母儀天下,冠絕六宮的皇後!

在她身後,站着兩排貌美的宮女,其中兩名宮女舉着華麗的宮扇,叉錯在她後方。

在皇後娘娘前方,一道珠簾垂下,隔絕了殿下人的眼光。珠簾的兩側,各自站着兩名白衣玄褲,腰上佩刀的護衛。

這兩名護衛眼神明亮,氣度雄渾。望一眼,就像兩堵大山,橫亘在皇後身前一般。以方雲的能力,居然感覺不出這兩人的修為。顯然都是皇宮的強者。

三個梯層,每個梯層都有十多丈的距度。而梯層與梯層之間,全部都是用整塊的白玉石削成。階梯與階梯之間,有一個個白玉丹墀相連。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祝皇後娘娘聖安!”

方雲在第三層跪下,行禮道。

這個坤寧殿的設置,方雲與皇後所在位置的豎直差距,有二十多丈。給人的感覺,就仿佛皇後坐在雲端俯視一樣。真正給人一種,皇室高高在上的感覺。

“你就是方雲?”

皇後的聲音穿過珠簾,從上方飄下,高貴威嚴。

“微臣正是。”方雲道。

方雲的聲音剛落,一聲怒斥,從殿上傳來:

“你好大的膽子!”

第 292 章 夫子

方雲嘴唇動了動,他心中還有許多疑惑。但夫子已經把話說死,他也不好再留下來。

“多謝夫子!”

方雲站起身來,以儒家師生之禮,深深鞠了一躬。說罷,轉身踏出了茅屋。

他一邊走,一邊低頭思索着。

方雲隐隐感覺到,夫子話裏有話,很多東西都沒有說透。他來來去去,所說的一切,基本上都可以用一句話來概念,那就是:你不是重生!

回響起來,當初李億玄在西北狄荒出現時,曾經所說,當自己收集三張信箴的時候,就會替自己解決心中最大的疑惑。而在方雲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重生”。而夫子,确實只回答了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方家滿門抄斬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過。想到這裏,方雲松了口氣,不論怎麽樣,這是一件好消息。而且從此以後,自己再不用覺得心裏有芥蒂。

“漁夫毫無疑問,就是夫子。而我就是那條魚。漁夫的子孫血脈,毫無疑問,指的就是夫子之後,傳下的儒家道統。”

方雲眼眼微眯,目露思索。夫子雖然言而未盡,點到即止,但他本來就是聰明之人,微一思索便明白過來:“能以天下儒家的道統,來威脅的夫子的。普天之下,只有人皇!只有他,才有這個資格,威脅夫子!”

當這個念頭掠過腦海,方雲身軀猛的一震,眼中驀然迸射出一抹刺目的光芒。他的眼神變幻,目中思索不定。對于人皇,他遠沒有其他人那麽多的敬畏:“人皇到底想幹什麽?大周朝能夠興盛,可以說,完全歸功于儒家。儒家若滅,對大周百害而無一利。以儒家的道統來威脅夫子,這種事情,只有瘋子才做得出來!”

方雲停下了腳步。默默思考。

儒家被皇室打壓,排除出正統地位的事情,并非沒有發生。中古時代,宗派控制皇權,儒家就被打壓的相當厲害。硬生生從正統地位,擠壓到了茍延殘喘的地步。

大周朝雖然儒家影響極大,但儒家的思想中,本來就有忠君的思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室若真要對付儒家,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方雲相信,自己的推斷應該是沒有錯的。然而就算他也想不通,人皇為什麽要以儒家的氣運,來威脅夫子。大周皇室與儒家休戚與共,滅掉儒家,等于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周朝一千多年的安寧,也等于毀于一旦。而且按照道理,這種威脅應該沒有什麽可信度,夫子應該一笑哂之就是了。但他居然信了,而且真的以《周易》替他推演天機!

方雲搖搖頭,完全想不明白,人皇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夫子相信,他真的敢這麽做!他心中有種直覺,當日,人皇與夫子的交談裏,必然隐含天大的玄機,而這,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大周朝吏治清明,每一任的人皇,雖然是上任人皇親點,但也必須獲得當任三公的承認。如果品德不過關,首先就過不了三公這一關。能從太子的位置,順利坐上人皇的寶座,這本身就足以證明,這一任的人皇,在品德方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那他又為什麽會這麽做?威脅夫子,對于儒家來說,這等于是大逆不道!——我的層次還是太低了,這裏肯定還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方雲心中想道。

突然,方雲心中警兆突生,猛的回過神來,向前望去,就看到三名穿着白色儒衣,額頭系着白巾,一副“天子祭酒”打扮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前方二十丈處,就站在梅花樹林間的小徑的盡頭。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走到梅花樹林小徑的盡頭了。

梅花樹林往東,再有一兩裏,就是皇室的太廟。太廟是皇室祭祀宗室的地方,而祭祀的禮儀,就是由一群“天子祭酒”主持的。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官職,由上古傳下,一般有二十人都五十人左右。歷朝歷代,官制都有改變,但“天子祭酒”這個官職,卻并沒有改變。

“方雲,夫子知道你心中還有疑問。特令我等,在這裏等着你。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

三名“天子祭酒”中,為首者望着方雲,開口道。

方雲心中微感詫異,但不動聲色,大步走了過去。

“是夫子令你們過來的?”

“嗯。你想知道的,最重要的東西。夫子已經告訴你了。至于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問我們就可以了。”

一名天子祭酒道。

方雲沉吟不語,片刻後,鄭重問道:“我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方雲必需先要确定,這三人知道什麽,又知道到了什麽程度。才能确定,自己要問什麽。

“如果你是說,夫子以《周易》,推演未來天機運數。而你誤入其中的話,那我們确實全部知道。”

中間的天子祭酒道。

方雲心中一震,随即道:

“夫子曾令李億玄三次出手救我,為什麽?夫子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方雲道。

他完全不相信,夫子救自己,會沒有任何目的!如果夫子真的只是想幫自己,何以只幫三次,而不幫到底?

“夫子的想法,不是我們可以揣度的。這個問題,只有夫子才能回答。”另一名天子祭酒道。

方雲搖了搖頭:

“好吧。這個我不問了。我記得,之前大病之前,身體孱弱,修煉武道事倍功半,但病愈之後,身體突然之間就好了,根本沒有孱弱之感。而且修煉武道,也是事半功倍。這其中,是不是夫子的原因?”

“不錯。人有三魂七魄,身體強健的人,三魂七魄與肉身相合。身體孱弱的人,三魂七魄都非常的脆弱,一旦飄出體外,立即就死。所以,需要藥石相補。”

第三名天子祭酒:

“你那個時候,魂魄飄出體外,随時可能死亡。我們收到夫子的命令,在你大病的第三天,到方府送上了一顆‘浩氣返魂丹’。這種丹藥,只有夫子才能煉制,除了能讓魂魄歸體,也有一部分強身健體的作用。這件事情,你母親華陽夫人知道!”

方雲心中一震,母親從沒有跟自己提過。

“最後一件事情,另一個闖入夫子推演之中的人是誰?”

三名天子祭酒,身軀一震:

“這件事情,我們不能回答你!”

方雲搖搖頭,他也沒指望這三人真的告訴自己。

“多謝三位老師。”

方雲拱了拱手,說罷,越過三人,往前行去。

“方雲,你沒有其他問題了嗎?”

三人微感詫然。

“不用了。”

很多東西,自己想一想就明白了,沒有必要去他們三個。而且,很多重要的東西,他們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否則的話,夫子早在茅草屋中,就告訴自己了。

“如果你要回去的話,外面已經替你準備好了一輛馬車。”

“多謝三位老師。”

方雲沒有拒絕。

小徑中,三人望着方雲一路向前行去,消失在盡頭,才收回了目光。

“果然不愧是擁有蒼龍命格的人,我們準備好的很多答案,都完全用不上。這點,連夫子也沒料到。”

一名天子祭酒道。

“我還是不明白,夫子在臨終之前,為什麽為此子,接連二次燃燒壽命,以《周易》推演此子未來天機,以致于大限提早到來,只寫下一半的天機,便撒手而去……”

另一名天子祭酒搖了搖頭:

“所謂天機不可洩露,這就是天數。連夫子,也無可奈何!”

“別說這些了。夫子死前,一天之內,三次推演天機。一次為人皇,二次為儒家,三次為此子。此事,關系重大,絕對不可讓人皇得知!”

為首的天子祭酒道。

“嗯。”

三人踏進而行,進入草廬。

“弟子拜見夫子,驚擾之處,請夫子見諒!”

三名天子祭酒,神态虔誠,三叩之後,站起身來,掀開簾子。只見簾子後面,一名身材削瘦的青衣老者,面露微笑,盤膝而坐,一動不動。他的鼻中,沒有任何的氣息,居然是早已經死了!!

方雲只以為自己和夫子面對面交談,卻不知道。夫子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就在三名天子祭酒跨入簾後時,虛空中,再次傳來夫子的聲音:“現在,你們可以将我的屍身,搬走了。”

三人神态愈發的恭敬了。他們心知,這道聲音,是夫子死前的留下的。也只有夫子才能算無遺策,将一年之後,三人到達的時機,動作,完全推演出來。

“弟子,恭送老師!”

三人行了一禮,然後挾住夫子的雙臂,跨入虛空之中,帶往了,無知空間中的稷下學宮!

夫子肉身離開的剎那,茅草屋瞬間像度過了無數個歲月,迅速的灰敗,腐朽。而外圍的梅林,原本繁花錦簇的梅花,也突然之間,全部凋零,所有的花瓣,全部掉落地上。

遠處,方雲低頭行走,始終覺得心中怪怪的。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自己遺忘了。夫子說過的故事,一遍遍的從他腦海中掠過。

“……漁夫已老,大限将至……漁夫已老,漁夫已老……大限,大限……”

方雲心中悚然一驚,猛然擡頭。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方雲回過頭來,便看到滿樹的梅花同時落盡。

一種不妙的感覺,湧上心來。方雲想都沒想,霍然轉過身來,向梅花從深處掠去。當他到達梅花樹林中央的空地時,只見剛剛還幹淨整潔的茅草屋,已經徹底垮塌。臺階上生滿了黑色的青苔。茅草上也長滿了黑黴斑,處處透露着一股腐朽,灰敗的氣息。似乎這座茅草屋,在剛剛的一剎那,橫跨了數百年的時間。

“夫子!”

方雲心神一動,一股內力湧出,将茅草高高掀起。但茅草屋中,空空蕩蕩,并沒有夫子的蹤跡,連帶那三個天子祭酒,也消失無蹤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方雲怔怔地看着前方,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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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1 章 重生之秘(二)

無數個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方雲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在接到李億玄的第一封信箴時,他就對這一刻,十分的期待。他的意志,非常堅定,但真正面對的一刻,依然不禁患得而忠失。這件事情,對他幹系實在太大了。

方雲沉吟良久,艱難地開口道:

“我想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聲音一落,方雲的心懸了起來。他不敢直接問。如果夫子所說的,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碼事。豈不是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你不是重生!!”

夫子的聲音擲地有聲!方雲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石激起千層激!

方雲心中一片驚濤駭浪,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東西,這一刻,被瞬間摧毀。

“你剛剛看到了。你确實是到過這裏的。來,讓我助你恢複記憶吧!……”

夫子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聲音中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方雲感覺眼前的珠簾,開始晃動起來,并且産生重影。

“轟!”

腳下的木板,似乎化作海浪。方雲感覺自己就像一塊頑石,重重的墜入了海中,驚起漫天漣漪……

無數的畫面,從腦海裏掠裏掠過。這一次,不再是斷斷續續的,而是完整的。

方雲記起來了……

一年前,他還是一個孱弱的學宮士子。那一天,他嘴裏吐着血,匆匆的從學宮裏逃了出來。但楊謙和李平還沒有放過他,繼續派了護衛來抓他。

那個時候,馬夫不在,方雲被逼無奈,匆匆跳上了一匹馬車,然後驅車逃跑。但他根本不是駕馭馬車,只知道馬車夫平時駕馭的時候,都抖缰繩。所以,他也使勁的抖缰繩,但沒有想到,四匹烈馬發了狂,一路往西北而去。

方雲那個時候,受了重傷。又坐在四匹發狂的烈馬拉扯的馬車上,天空又陰雲密布,一道道雷電,從雲中掠過。他是小侯爺,嬌生慣養,以前從沒有吃過這樣的苦。當時心中又驚又怕。方雲只記得,自己最後看到的一幕,就是矗立的上京城的西北角的梅花林。

記憶在這個時候,産生了變化。方雲感覺自己的身軀突然變得很輕,飄飄蕩蕩的飛了起來,但他的腦海裏卻是渾渾噩噩,一片茫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就像一片被風卷起的葉子一樣,向西北角飄去。

梅花林,茅草屋,龍恣虎骨,尊貴無比的神秘人……

方雲剛剛踏入到這裏的幻覺,再次出現。他依稀“看”到,神秘人和屋裏面的人,似乎聊了很多很久。而天也越來越暗。

方雲“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天空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而茅草屋前,那道雄偉的身影,突然彈身而起,沒入高空中之中,懸浮不動。随後,一個巨大的灰、白太極圖案,從茅草屋中,迸射而出。

這個巨大的灰白太極圖擴張後,在虛空中一卷,然後化為一個巨大的灰色圓球。那道神秘人影,就站在球體的中央,而自己和另外一個看不到的人,則在這道球體的下部邊緣。

方雲感覺到,站立在球體中央的那個人,曾經瞥過自己一眼。那一剎,方雲感覺他的眼睛,仿佛黃金鑄成的,耀眼刺目,滿含着不屑。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視着一只蝼蟻。

然後,他的目光,很快收了回去!

“砰!——”

球體瞬間暴炸的瞬間,方雲看到虛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八卦,八卦範圍之內,密密麻麻,無數細小的人影正在迅速演化,再然後,方雲就被卷入了其中……

前世的經歷,再次重演。

大哥死……父親被人皇擊殺……母親自殺盡死……崇陽門外,方雲的頭顱高高飛起……

“不!——”

方雲大叫一聲,猛的清醒。他跪在地上,眼睛怒睜,裏面布滿了血絲。鬥大的汗珠,一顆又一顆的滴落的地板上,沾濕了一大片。

他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樣。

“現在明白了嗎?你的闖入,完全是一場意外!”

夫子的聲音,從簾子後傳來,平平淡淡,波瀾不驚。

“這,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嗎?”

方雲雙手撐在地上,喃喃道。

“是夢,也不是夢!因為你棄文習武,這場夢境的內容,已經發生了改變。然而,夢雖然發生改變,但夢,依然是這個夢,并沒有變成另外一個。”

夫子淡然道。

“夫子,我不明白!——如果這真的只是夢,為何會這麽逼真?如果只是一場夢,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家族,并不會被滿門抄斬?”

方雲搖着頭,喃喃道。他無法相信,一直深信不疑的轉世重生,居然是假的!

“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從頭給你說起吧!”

夫人的聲音,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仿佛能穿透時間:“我周武風隆盛,各種功法秘訣無數。然而所有的武功秘訣,推本溯本,全部可以追溯到四套絕學。分別是《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你聽好了,”夫子的話,似乎帶有某種特殊的含義:“《三墳》者,乃是遠古三皇的武學;《五典》者,乃是上古五帝的絕學;《八索》者,指的是以東南西北正四方,以及東南、東北、西南、西北斜四方,合稱八方為構造基礎,預測未來吉兇變化,天機運轉的學問;至于《九丘》,指的乃是九州所有神魔的武學集合。這些書,大部分已經失傳。留下來的也是殘缺不全。”

“其中只有《八索》因為與武學關系不大,被戰火波及的并不嚴重。《八索》最始的依據,乃是遠古天皇所得的《河圖洛書》。因為河圖洛書不算武學,所以沒有歸于《三墳》。而《八索》就是從河圖洛書中,分化演化出來的。”

“《八索》共有三本,分別是《歸藏易》、《連山易》與《周易》。其中《周易》為儒家所得,為《八索》之首。《歸藏易》為佛家所得,演化佛門法訣,現在所得者,為吠陀洲的佛宗聖者。《連山易》為道教所得,演化道家諸多術數絕學。其中,道統最全的,是天機閣的璇玑先生。這三種,皆為推演未來吉兇,天機運轉的先天術數之學!……”

方雲這個時候,心中一動。佛宗聖者和璇玑先生這兩個人的名字,他都聽過。

在西部閻城的時候,他就知道。佛宗道統失落于中土的傳言,就是從這個聖者嘴裏說出來的;而楊弘鎮壓聚寶閣的時候,君念生和風太蒼,就都說是璇玑先生請過來的!

“不管是連《連山易》、《歸藏易》、還是《八索》之首的《周易》,都能夠推演未來的變化。就在一年前,也就是你重傷昏迷,一道魂魄飄出體外,誤入梅林之時。我的茅草屋,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個位不得拒絕的客人!在他的要求下,我不得不以天地為幕布,替他推演未來變化!……”

“夫子所說的人,就是我看到的那道人影嗎?夫子為儒家之首,難道以夫子的能力,也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嗎?”

方雲道。

“不能!——你不如聽我說一個故事吧!”

方雲心中一凜,知道以夫子的身份,還需要以講故事的方式,隐諱表明。這件事情,必然牽連極大!

“一個将軍,來到一條河前。他想要渡到彼岸。然而河流湍急,而且整條河,沒有擺渡的,只有一名準備上案的漁夫。漁夫已老,而且大限将至。将軍立即找到漁夫,但漁夫在大限到來之前,最後擺一次渡。”

“漁夫沒有答應,然而将軍威脅,如果老漁夫不答應。就将他的子孫,全部殺光!老漁夫雖然不怕死,但卻不願自己傳下的血脈,就此斷絕,于是答應,在最後再擺一次渡。”

“将軍的目的,是彼岸。而河流的前方,是一條千丈懸崖,兩者的方向,截然不同。漁夫雖然人老,但技仍在。船到中流,不料,一條驚恐的魚闖入漁夫槳下,被漁夫一撥,便高高躍起……”

“如果魚仍在水裏游,它的結局,毫無疑問,是摔下懸崖。然而漁夫尋尋常常的一撥,卻把它帶入了空中。也因為這一撥,這條魚和其他千萬條魚,變得不再相同。”

夫子淡淡道:

“因為看到河流的前方,這條魚游入了一條岔道,避過前方的層層礁石。然而魚雖然游入了岔道,但岔道的終點,依然是彙入這條河流的盡頭。”

方雲臉色慘白:

“夫子的意思。夢裏的事情,依然會發生,是嗎?”

夫子并沒有回答,只是簾子後,道:

“漁夫,雖然能把這條魚撥到空中。但并不能送它平安渡過懸崖。一切,只能靠它自己。方雲,如果你是這條魚,你會怎麽做,才能逃脫最終的命運?”

方雲閉着眼,沒有回答。他的臉上,血色褪盡,豆大的冷汗,再次流了下來。

“不可避免,不可避免,不可避免!……真的不可避免嗎?!!”

方雲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和不屈!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麽,他笑了起來:“我這是怎麽了?!魚墜入懸崖,本來就是天命。而我所努力的目标,不正是逆天改命嗎?《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又如何?終究是生靈所創!我為何要信奉另一個生靈所創絕學!”

“未來只要沒有發生,就有改變的可能!河圖洛書是遠古天皇所創,《周易》是儒家所創。二者,皆是觀察天地,而悟道理。我為什麽,就一定要桎梏在他們的絕學裏面?既然我學文的命運可以改變,那我方家家破人亡的命運,也必然可以改變!”

想至此處,方雲的眼中迸射出一抹明亮的光芒。他猛的坐直了身子,平靜地望着夫子,開口道:“如果,我是那條魚。我就打破魚只能在水裏游的規則。我要化成一條龍,翺翔在天上!不論是礁石,懸崖,還是彼岸,都要被我擺脫在下方!!”

“呵呵!”四面八方傳來夫子欣慰的笑聲:

“方雲,你說的不錯!一條魚,再怎麽掙紮,它的命運也只能是墜落懸崖。但如果它化成了一條龍,那什麽也桎梏不住它了!”

夫子的笑聲斂去:

“方雲,離開吧!——當時機到來,我會替你解答,最後的疑惑!”

夫子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沉寂于無!

第 290 章 重生之秘(一)

在方雲沿着梅花林子中間的小徑,走到盡頭到,另一側,李億玄坐着青銅馬車裏,向另一個方向駛去。

“到了。”

李億玄的聲音,從車廂裏傳來,平平淡淡,不高不低,卻足以讓馬車夫聽到。

“是,公子!”

馬車夫應了一聲,雙手一扯,只聽一陣“聿聿”的馬鳴,四匹駿馬拉扯的青銅馬車立即停在了道路旁。

車廂打開,李億玄白衣如雪,緩緩走了出來。

“你回去吧!”

李億玄淡然道。

“是,公子!”

馬車夫恭恭敬敬道。

李億玄也沒理會他,望了一眼前方,信步而行。

一步,兩步,三步……五步,到第五步的時候,李億玄的身影,突然變得極為稀薄,仿佛融入空氣中一樣,第六步踏出,李億玄仿佛一個泡沫一樣,就在這名馬車夫的眼皮底下,消失無蹤!……

馬車夫,一直低着頭。等李億玄融入虛空中,消失不見後,他突然擡起頭來,眼中暴射出一股耀目的光芒。這名馬車夫摘去帽子,身形一掠,飛落至李億玄最後消失的地方。

“不是飛遁,不是術法,也感覺不到特殊禁制的存在,是憑空消失的!跟蹤七次,他已經換了七個不同的地方消失,稷下學宮到底在哪裏……”

馬車夫喃喃自語,他的臉孔變化,顯露出另一張面孔。第二張面孔如出鞘之劍,鋒芒畢露,完全找不到一點車夫的氣質。

“不管了。先回宗人府,報告宗令大人!”

馬車夫衣袍一撩,如同一只獵豹一樣,返回馬車。鞭子一揚,這匹青銅馬車立即駛往了皇宮中宗人府。

就在車夫離開的時候,李億玄白衣白袍,一腳邁出,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這個空間,極為浩大,到處充斥着猶如實質般的天地浩然之氣。

說在這片空間中央,矗立着一座恢弘而巨大的宮殿。人站在這座宮殿面前,如同螞蟻一樣渺小。這座宮殿開着四個方向的朱色大門,大門之外,幹淨整理的玉階。一道道穿着儒服的身影,就沿着玉階和殿門,不斷進出往來。

這些大儒一個個皓首白須,流露出高深的學問修養,和濃烈的剛正,浩然之氣。這樣的人,随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把極道先生這樣的地變強者,直接喝成飛灰,就算天邪宗宗主,都要救不下來!

而此時,這些大儒全部步履匆匆,他們每個人手上,至少拿着一沓寫滿玄奧文字的紙張,一個個神情貫注,精神高度緊張。甚至,可以聽到他們走路的時候,嘴裏喃喃念叨着,紙上上的內容。

如果方雲的老師,郭伯濟在此,必然會非常震驚。因為這裏面,有許多人被認為是早在十年,甚至數十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名儒,大儒。這些人的資歷,比郭伯濟還要深得多!

這就是稷下學宮!存在時間,比之大周王朝,都要古老無數倍。稷下學宮,是天下讀書人的聖地。在外部的流傳中,稷下學宮歷經數個王朝,幾經戰亂,滅而重建,屹立不倒。

但根本沒有人知道,戰火從來都沒有波及到稷下學宮!稷下學宮幾經戰火,滅而重建的傳聞,只是儒家為了避免引起天下人惶恐而散播出去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裏的情況說出去,太過神秘和駭人了!只有一個幾經戰火,滅而重建的稷下學宮,對于天下的普通人來說,才是能夠接受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稷下學宮是什麽人建的,建于什麽時候!所有人都只知道,當他們進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有人。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無數大儒、名儒,前仆後繼,皓首窮經,研究着,儒家最古老,最核心的秘密,很多人,終生沒有踏出過這個空間,最後老死在這裏!

稷下學宮的邊緣,三名老者長身而立,站在一片雪白的梅花樹下,為首者,是一名白色儒袍的削瘦老者。“方雲,已經帶到夫子的茅屋了吧?”白袍儒者淡然道。

“是的,已經将他送到梅花林中!”

李億玄低着頭,恭恭敬敬道。

“嗯。”老儒點了點頭:“夫子的學問貫絕古今,他這麽做,必有深意!嗯,你就暫時在這裏修煉吧。等有新的命令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是。”

李億玄恭聲道,目送三位大儒離開後,走在梅花樹下,盤膝坐下。片刻後,猶如實質般的天地浩然之氣,滾滾蕩蕩的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了他的身形。

……

梅花樹林中央,小茅屋靜靜的矗立着,散發一股安寧、靜谧的氣息,和周圍的環境,完美的融合一體!

方雲望了眼前方不遠處的小茅屋,又望了一眼四周的梅花林。恍然間,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來。仿佛,他曾經到過這裏。

但方雲很清楚,這裏是朝廷的禁地。通往此地的道路上,也有禁軍把守。他根本不可能到過這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雲搖了搖頭。

“算了,真相就在眼前。只要踏入茅屋中,一切就知道了。”

方雲按捺下心中奇怪的念頭,朝着茅草屋走去。

一步,兩步……

越靠近,那種熟悉的感覺,就越發地強烈。一種煩躁的感覺湧上心來,方雲繼續向前走去。

第四步,第五步!……

“轟!”

第五步踏出,方雲腦海裏猛然一震,這一刻,所有的聲音都從耳中消失,連風聲都聽不到。方雲感覺到自己的魂魄,這一剎那,突然破體而出,高高飛起,懸浮在空中。

一副幅畫面出現在眼前,方雲感覺到自己懸浮在空中。天色很暗,蒼穹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而下方,就是這片梅花林和茅草屋。方雲“看”到,一個龍恣虎骨,尊貴無比的身影,負手而立站在茅草屋外,他的氣息毀天滅地,非常的可怖!似乎不用動手,就能将他輕易的震死。而他此時,似乎正與茅草房中的另一個人,說着什麽。

與此同時,方雲還看到,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還有另一道模糊的身影,和自己一樣,懸浮在虛空之中。

“這個人是誰?他們是誰?……”

方雲心中産生強烈的念頭,想要看清楚,這三個人。但他剛剛産生這個念頭,腦海立即震蕩起來。一剎那間,所有的畫面消失,方雲又感覺到,腳下踩着厚實的大地。而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

方雲的胸膛急劇起伏,他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那座靜谧的茅草屋,四周依然是那片繁花似錦的梅花樹從。

沒有一個人影!

方雲又望了眼天空,雖然是陰天,但并沒有什麽烏雲,也沒有出現電閃雷鳴!

“這是怎麽回事?”

方雲揉了揉眼睛。有種徘徊在虛幻與真實之間的感覺。剛剛的畫面,實在是太真實了!

他隐隐感覺到,剛剛所“看”到的畫面,只是自己腦海深處的記憶。這些記憶被埋藏在心底,因為某種誘因,而被重新喚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要懸空,至少需要陣法級的修為,還要有法器。我修煉武學之後,從沒有來過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記憶?!”

方雲的胸膛急劇起伏。他仔細的思索了一遍。确實,他在巴林礦山達到陣法級後,返回京城,便發生了三堂會審的事,接着,大哥出走,他也離開上京城從軍。中間,并無記憶缺失!

“方雲,你還不進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不高不低,從茅屋中傳來。聲音中流露出一股高深的修養和智慧。是的,就是智慧!這是方雲第一次,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居然能讓自己感覺到智慧,似乎天地間,沒有什麽秘密能瞞過他。

“此人必是夫子!”

方雲心中一動,立即回過身來,快步向前行走。跨過幾層長着青苔的石階,推開木門,方雲進入了小茅屋內。

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茅草屋,裏面沒有什麽的玄虛!

茅草屋內很窄,有些陰暗,地面鋪着木板,很幹淨。茅草屋中央,隔着一道簾子。簾子後面,一道青影盤膝坐着,若隐若現。

“是他!”

方雲雖然不能“隔垣洞見”,但還是能隐約看到對方的身形。簾子後的那道身影,和方雲剛剛在“看到”的茅草屋中的人影,極其相似。

“方雲,見過夫子!”

方雲強按下心中的激動,恭恭敬敬道。

他沒有見過三公,但三堂會審時,卻曾感受過三人的氣息。而眼前這位,流露出來的學識修養,剛正、浩然,比之三公還要強烈十倍、百倍!就憑這點,也值得方雲尊敬!

“方雲,坐吧!”夫人的聲音從簾子後面傳來。

方雲望了一眼,在簾子前面不遠,有一道蒲團。方雲行了一禮,立即在薄團上坐了下來。

“三張信箴,你已經收到。方雲,你有什麽想問的,現在就說吧?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方雲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想得很開,很淡定了。但聽到夫子的這番話,依然忍不住,情緒起伏,熱血沸騰。

所有一切,這一刻都要揭開了!

方雲感覺自己的手,在袖裏顫抖!

第 289 章 梅花林,茅草房

暫時按捺下關于金銀的問題,方雲開口道:

“趙伯言,現在交給你幾件事情。你替我速速去辦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趙伯言明白,方雲吩咐的這幾件事,也是對他構建的情報搜集機構的檢驗。自己的辦事能力,能在方雲心中打幾分,就看事情辦得漂不漂亮了。

“大人,盡管吩咐。屬下必竭力完成!”

“第一件事情,我要你替我在裂天宗找一個叫做‘陸羽’的人。”方雲說着,從空間袋中,掏出幾瓶上品丹藥:“找到他後,把這些東西給他。告訴他,我很期待和他相會。另外,告訴他,就說他妹妹在京城,一切安好。讓他不必挂念!”

方雲也是看到陸小鈴的時候,才興起這個念頭的。一年了,也不知道陸羽在裂天宗混得怎麽。他如今眼界也高了。陸羽的師父攝天魔君橫無缰,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外門長老的貨色!修為撐死了,是精魄級巅峰修為。

這種貨色,方雲已經不看在眼裏了。上品丹藥,對于方雲來說,已經不算什麽稀罕貨色了。但陸羽在宗派內,恐怕很難得到!

“屬下必定送到!”

趙伯言接過了瓷瓶。

“第二件事情,替我打聽一下這個地方。”

方雲提起一旁的狼毫筆,沾了沾墨汁,在宣紙上寫了一個地名。這裏,自然就是金剛頭陀記憶中的“昭覺寺”所在了:“我要你派人過去。把這些情況打探清楚。然後将地形畫下來,交給我!”

所謂謀定而後動,在沒有探聽清楚昭覺寺周圍虛實情況下。方雲并不準備冒然趕去。

“屬下遵令!”

“第三件事情,替我特別留意天邪宗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我要第一時間知道!”

方雲眼睛微眯,眼睛中掠過一抹殺機。

兵法中,“坐以待斃”,是下下策,最不可取!天邪宗在他還是精魄級時,連地變級的極道先生都派出來了。就為了刺殺他。

所謂有仇不報非君子,不給天邪宗找幾個不痛快。方雲覺得自己會睡不着覺。而且,就算沖着,平鼎侯和天邪宗勾結,對付父親這一點。方雲就沒有理會放過他們。不過,天邪宗也是方外大派,這件事情,得好好謀劃,着急不得!

趙伯言眼中掠過一絲震驚的神色。方雲這番話,分明是要和天邪宗為仇!要知道,天邪宗可是方外大派,方雲獨自一個人,居然想和這樣的傳承久遠的大派對抗。單單是這份膽魄,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

“是,屬下必然全力去搜集天邪宗的情報!”

趙伯言當然懂得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自己這個主公,進步之快,簡直駭人。以他的這種修煉速度,若是他突破了天沖境,再借助他顯赫的身份,說不定,還真能把天邪宗給鏟平了!

“我這個主公,可是不簡單啊!從我搜集的資料看,他恐怕不久就要封侯了。方家若是一門二侯,影響就極為可觀了。而且,我這位主公,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武道修為。而是他的心性和手腕!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做起來毫無顧忌!說不定,天邪宗将來滅派,還真是輸在招惹了,我的這位少年主公身上!”

趙伯言心中想道。他本來是五輪派掌門,多少有些威嚴。本來只想着,借助方家的勢力。但接觸越多,他對于這位小侯爺,越是諱莫如深了。從漸漸地只想借勢,開始真正臣服了!

手腕,心性,資質、背景,財力,方雲全部齊備。這樣的人,足以做他趙伯言的主公,綽綽有餘了!趙伯言現在只擔心,方雲會另找人,代替他的位置!

“嗯。”方雲微微點頭。

從趙伯言把兩本冊子,一本探子名冊,一名花銷名冊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方雲就對這個趙伯言相當滿意了。

“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替我查探一下,我大哥方林的蹤跡!”

趙伯言猶豫了一下:“大人,這……我手下雖有一千多名探子,可沒有一名是軍中的!”

方外中人,要想在大周朝的軍隊中發展探子,那可比在宗派界和世俗發展探子,難得多!

“此事不急,你先替我辦妥了那三件事情。我自會将方家在軍中的耳目,交給你!”

“是,屬下遵令。”趙伯言道。

“好了,你出去吧。過段時間,我會讓府內,給你準備一副新的腰牌。你拿了腰牌,就能自由出入侯府了。另外,你的身份,我也會替你安排一下。以後,你的身份,就是大周朝的正規士兵!”

以方家的能量,給趙伯言安排一個閑職的正規軍身份,還是沒有問題的。

“屬下遵命,大人若是沒有其他吩咐,那屬下就告退了。”趙伯言躬身道。

“嗯,你出去吧!”方雲揮了揮手。

趙伯言一走,書房裏就安靜下來。方雲十指交叉,背靠有椅背上,閉目冥思。

大哥的信,方雲在回來的當天。就已經交給母親了。一如方雲所料,大哥只是在信中,寫的一些問候母親的話,希望母親福壽安康,平平安安!其他對于自己的事情,點滴未提。只是說,自己很快會回來,以盡孝道!

一封信看完,母親淚流滿面。看得方雲心疼不已。

“大哥,你到底在哪裏……”

方雲心中默默想道。

……

第二天一早,在一陣車轱辘的聲音中,一駕樸素的馬車停在四方侯府門外。

“小侯爺,時間到了!”

一個平淡不驚的聲音,從馬車車廂裏傳來。

四方侯府的大門處,方雲心情複雜地站着了。前世的全家抄斬的場景,在他心中,始終是個過不去的檻。而現在,一切似乎都要揭開了!

心中嘆息一聲,方雲邁開腳步,走了過去,然後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車廂裏,李億玄白衣如雪,靜靜的安坐着。方雲就在他的旁邊坐下。

“謝謝出手救我!”方雲由衷道。

“不用謝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李億玄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永遠是那樣的平淡不驚。

“不管怎麽樣,你救過我三次,這是事實!這份人情,我以後必然還你的!”

方雲說完這句話,便轉過頭來,不再說話。他和李億玄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了,對他也有所了解。知道再說下去,他依然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李億玄臉上古井不波,便瞳孔深處,卻在方雲說出這番話時,掠過一絲光芒,有了一絲波動。但他依然沒有說什麽!

馬車徐徐出發,兩人并肩坐在馬車廂內,一言不發。方雲也沒問,也不知道,馬車會把自己帶到哪裏去。只是任馬車馳騁。

上京城西北角,有一片梅花樹林。

如今,早春雖至,但寒意未去,這裏的梅花依舊靜靜綻放着。一株株,或白或粉或紅,擁簇在枝頭,極為熱鬧。

“到了,你下去吧!”

馬車裏,李億玄淡然道,連頭都沒有轉。

方雲探頭看了一眼外面,微微有些吃驚。不過,李億玄既然這般說了,他也不多說。從車廂內跳了下來,落在地上。

“駕!”

方雲一下車,馬夫一揚鞭子,立即調頭向回走去。片刻的功夫,便踏花而去了。

方雲靜靜地看着眼前,這片花海開得極為美麗,梅樹林間,一片片墜落的花瓣鋪在地上,如同一張輕柔的毯子。

大周朝的國花,便是梅花。因為梅花有傲骨,有剛勁。不論在怎麽惡劣的環境,始終保持着自己的風骨。所以,梅花深得天下士大夫的喜愛,以此自喻!

眼前這片梅花樹林,方雲是知道的。這裏,在上京城是一處禁地!

大周朝的前任三公親自下令,将此地列為禁地。禁止上京城的士大夫,包括王公貴族,皇子皇孫,乃至親王擅闖此地。這件事情由三公上奏之後,得到了當時的人皇的首肯。

甚至前任人皇下令,凡是皇室成員。擅闖此地者,削去爵位,封號。由皇室宗籍除名,并逐出皇室,貶為庶民!

如此嚴厲,以至于當時上京城中的王公貴族,還沒有靠近,就遠遠繞行了!就連皇室宗親們,談及此地,也是談虎色變!

一片梅林而已,用得着如此苛刻嗎?比之律法還要森嚴!

很多人最開始的時候,以為是前任三公要将此地劃為已有,以為閑賦。但事實上,自從這個命令下達已來,前任的三公,就從未進入過。

包括這一代的三公,也從沒有進入這片梅林。

時間一久,很多人都已經形成了一種認知,即,上京城西北的梅林是禁地,禁止任何人靠近!

方雲沒有想到,李億玄居然會把自己帶到此地。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梅花輕飄飄墜地的聲音。眼前繁花似錦,看起來就是一個勝地。但思及那個神秘的禁令,方雲心中不禁産生一種朦胧的感覺。

所有的謎題,都要在這裏解開了!

這片梅林的真正掌管者是儒家!李億玄代表是的稷下學宮,他既然把自己帶到此地,方雲倒也沒有什麽顧忌。沉默片刻,方雲一撩衣袍,沿着梅林中央的小徑,向裏面走去。

小徑就開在梅林的中間,窄小曲折的路徑上,鋪滿了或白或粉的一層花瓣,踩在上面,輕輕柔柔。方雲獨自一人踏着不疾不緩的步伐,緩緩向前行去,四周一片安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雲終于停下了腳步,直直地望向前方。

小徑的盡頭,指向梅花林子中央的一片空地,在這片空地上,矗立着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

第 288 章 蘭臺秘苑

張英很聰明,工作雖然累,但他明白,這是太傅對自己的一種磨煉。要知道,蘭臺秘苑雖然沒有什麽權力,即管不到朝內,也管不到朝外。但對皇室來說,卻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機構。

張英出身低微,本就沒什麽脾氣。進了蘭臺秘苑後,任勞任怨,漸漸深得蘭臺秘苑中,一些學士的喜愛。有時,會讓他參與到一些邊緣的星象觀察與推演。有時,也會把一些重要的星圖,交給張英謄寫!

這種工作,雖然枯燥,但張英卻受益匪淺。漸漸地,也了解到這些學者的工作,甚至有時,直接代替一些邊緣的學者,進行星象觀察。但是蘭臺秘苑最核心的天機推演,張英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蘭臺秘苑雖然每年負責出臺一部陽歷,指導皇室和王公大臣,以及地方官吏的日常活動。但最神秘,也是最重要的作用,卻是替皇室推斷國祚運數,天下大勢。

蘭臺秘苑的運作非常複雜,并不止限于星象、星圖,還要涉及到地理山川,先天術數,甚至還要收集前一年,大周各地的州志府志郡志縣志。這些記載九洲各地,發生大大小小事件的州志、府志、郡志、縣志,都是蘭臺秘苑推導未來天下走勢的重要依據!

別的不說,單單是分析各地謄寫州府縣志,就是一項浩大的工作。蘭臺秘苑的工作之繁複,可見一斑!

在蘭臺秘苑涉及到的所有東西裏面,先天術數,是最核心的東西。這些涉及到天機運轉的先天術數的學問,只掌握在少數大儒手中。蘭臺秘苑觀察到的星象、星圖,聯同九洲地理,地志都要結合先天術數,才有意義!……

方雲從軍一年,和張英一直通過書信傳遞消息。對他的情況,略微有些了解。但具體的卻就不知道了。這還是第一次聽他完整的提起。

“對了。”張英突然道:

“我有次被蘭臺秘苑的大學士張魯叫去謄寫星象資料,就在那個時候,他接到了一張秘苑核心傳下來的新的星象。那個時候,他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我當時聽他驚呼一聲‘群虎噬龍’!我跟随他也有段時間了,從沒見他那種神色!”

方雲眉頭微皺,他會觀察星象,只是并不懂怎麽由星象,推導天機運數。但“群虎噬龍”這個格局,只是聽一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兆頭。要知道,不管在什麽時候,龍代表的是天地間最尊貴的存在!蘭臺秘苑的職責,是代皇室觀察天下運勢,這條“龍”代表的是什麽“龍”,已經不言而喻!

“群虎噬龍,豈不就是代表天下大亂的跡象!”

方雲動念之間,已經由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裏,推導出了真正的含義!心中微微一顫,他望了一眼對面,只見忠信侯低着頭,一副專心品嘗懷中香茗的樣子。方雲頓時就明白,忠信侯事先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現在只不過是通過張英的口,讓自己知道罷了。

“忠信侯倒是用心良苦啊。”方雲心中道。他本來就是那種恩怨分明的人,忠信侯這些恩情,他自然銘記在心。

耳中只聽張英繼續道:

“大學士張魯當時就看向我,我什麽也沒說,依舊謄寫資料。張大人以為我沒有聽到,也沒說什麽。方兄,當時蘭臺秘苑就下達了封口令,嚴禁将蘭臺秘苑的東西流傳出去。而且,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到。有人在監視我。軍中信差,并不保險,容易被有心人截獲,所以這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方兄,莫怪。”

張英道,聲音有些欠疚。

“張兄,嚴重了。這件事情,既然牽扯到皇室,自然關系重大。本來就該謹慎些!”方雲道。

“哈哈,”忠信侯此時突然笑了:“今日,只是私人會晤,國事就不談了。來,小侯爺,品茶。這是我夫人親手煎的茶,她出身名門,于茶道頗有心得。”

方雲自然會意,配合的輕啜一口,又拿起桌上的一塊精致的茶點,放入嘴中!三人随後,只話家常,不再談論朝中之事。

在閑談中,方雲得知,張英依舊還只是太傅的記名弟子,并沒有被太傅收為正式的弟子。不過,方雲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來。太傅貴為三公,他收弟子必然極為苛刻。不經過一些考驗,是不可能正式收做弟子的。

“時候不早了,侯爺,我就先回府了!”

方雲望了眼窗外道,這個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了。

“嗯,英兒,代我送小侯爺吧!”忠信侯道。

“孩兒遵命。”

兩人走出府外,自有忠信侯府早早準備了青銅馬車。

“方兄。父親讓我轉告你,等到你封侯之日。若是朝廷有非議,他一定會衆平民侯,定會全力支持小侯爺!”

臨上前的時候,張英躬身行了一禮,借着躬身的時候,低聲道。

方雲怔了怔,随後挂上了窗簾,隔着車廂,淡淡道:“張兄,替我謝謝令父。今天的‘茶點’我非常滿意!”

說到“茶點”,方雲加重了聲音。他心中明白,忠信侯既然借着張英的口說出這番話,那麽為了避嫌,在自己離京之前,他恐怕都不會見自己了!

“駕!”

響亮的吆喝聲中,青銅馬車從忠信侯府出發,駛往了四方侯府。

……

“少爺,您回來了!”

方雲回府的時候,老管家梁伯正在門口侯着。

“嗯。”方雲應了聲,也沒在意。

“您不在的時候,剛剛有一名叫做趙伯言的人,來府中找您。說是奉了您的命令!”

梁伯接着道。

“趙伯言!”方雲眉頭一挑,立即道:“不錯。他是奉了我的命令,來上京城找我。他現在人呢?”

“我已經把他安排到你的書房,侯着了。”梁伯道。

方雲二話不說,立即快步向書房走去。“吱啞”一聲,推開房門,書房裏,一名熟悉的身影坐着,聽到身影猛然站起身來。

“屬下,見過大人!”

趙伯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你倒是來的挺及時,我到京中第二天。你馬上就到府上來了。很好!”

方雲大袖一揮,徑直書桌後坐後:“坐下吧!”

“屬下不敢。”

方雲見狀,也不堅持:

“既然如此,那你就站着吧。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要你做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趙伯言聞言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他一只手伸入袖中,抽出一封折疊的冊子來:“大人,您請過目。這是我獲得大人命令以來,發展的‘蛾子’,共有一千六百八十二名。這些人武功或許不高,但打探消息,卻是最容易不過了!”

方雲眉頭微揚,聽到趙伯言這般說,他也微有些意外。這麽短的時間,趙伯言能發展出這麽多的探子,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他也不客氣,接過趙伯言手中的折子,立即打開來觀看。趙伯言人長得五大三粗,字卻寫得很風流。一行行字由左到右,寫得密密麻麻。這些探子的身份,特點,武功,全部以簡潔的筆法,寫得清清楚楚。

這些人的身份包羅萬象,小二、強盜,師爺,吏卒,妓女,宗派弟子,散修高手,不一而且足!

“嗯?”當看到名冊上,赫然有太素派和始魔宗的幾個弟子時,方雲頓時心中微微一震。太素派和始魔宗都是大派,趙伯言安插的這幾個探子,雖然是身份極低微的雜役和廚子,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但這就已經足夠了。畢竟他們是去打聽消息,并不是要讓他們去拼死拼活。而且,身份低微,才更加不容易引人注意!

方雲擡頭看了一眼趙伯言。看到方雲望過來,趙伯言立即一臉自信的神情。

“不錯!短短時間內,能發展到如此規模。你的能力,倒是令我大為驚訝了!”

方雲點點頭道。

“多謝大人誇獎!”趙伯言恭敬道。

“嗯,交給你的財寶,用得也差不多了吧?”方雲道。

趙伯言神色一滞,趕緊從袖子裏抽出另一個冊子:“大人,這是一切的用度、花銷,以及剩餘賬目明細。請大人過目。”

等方雲接了過去,趙伯言才低下頭道:

“大人恕罪。發展這麽多‘蛾子’,确實用度、花銷極大!那些門派的人,只收丹藥和功法,這還好說些。不過,世俗中的‘蛾子’,卻非得用花費金銀開道不可,否則,不足以收攏人心。”

方雲瞧了一眼,冊子中寫得很詳細。看了一眼折子末尾,趙伯言省下的金銀,比他預計的要多很多!

“銀子的事情,你不必多慮。我會去想辦法的!”

方雲道。

金銀財寶的事情,确實是個頭疼的事情。在西洱城,他還能收到一些財寶,但被楊弘一鬧,西洱城現在大不如前。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他操心的事情。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在屬下面前,洩底的!

方雲看了一下花銷明目,估算着剩下的金銀,倒也夠他支撐些時日。要真的實在不行,就直接賣掉一件地元法器。這件東西,價值連城,賣上一件,都足夠支撐很久很久。

只不過,地元法器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買進,沒有人願意賣出!而且,方雲現在也只有一件五獄峰,這可是保命的東西。輕易絕不能賣出!

第 287 章 書房密談

“還請侯爺指點。”

方雲立即道。他也不繞彎子了,書房裏的三人,都是聰明人。忠信侯既然表明了心态,站到四方侯府這一邊,而且又準備指點一下自己。方雲自然不會搞什麽倨傲,或者推托之類的事情。

忠信侯在軍中混跡多年,是大周朝有名的智侯。這等人物,在大周朝屹立二十多年不倒,而且,能以平民侯的身份,得到太子信任,就足見其能耐。

方雲雖然在狄荒,在戰陣上,徹底壓制了忠信侯都奈何不得的謝道韞。但在朝中鬥争,以及其他的另外一些方面,忠信侯卻遠比方雲老辣的多。他說出來的話,自然有分量。

忠信侯聞言笑了笑。他雖然有心指點方雲,但要是人家不樂意,他就成熱臉湊個冷屁股,自讨沒趣。所以,他一開始并沒有挑明。此時,聽到方雲這麽直接,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砰!”

忠信侯大手一拂,書房的門窗立即“砰砰”關上。張英吓了一跳,忠信侯這翻舉動,太過于鄭重了。

忠信侯并沒有理會張英震動的神情,手指一彈,一道無形的禁制,飛出去。化為一道道古老的銘文,在書房牆壁上游走。

“小侯爺,在莽荒,可是見過武侯楊弘了!”

忠信侯說出來的第一句,就吓了方雲一跳。

“看來,真是的見過了。”忠信侯微微一笑,看方雲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楊弘此人深藏不露。聽說在莽荒大戰中受傷,我就已經猜到有問題。楊弘裝傷,自然是為了對付你。既然你已經到了上京城,那就說明,楊弘已經失敗了!”

忠信侯道。

“啊!”張英微微吃了一驚。三堂會審,楊弘敗訴,那是輸在方雲的嘴皮子功夫上。在武力上,楊弘的實力,具有無可争議的壓倒性優勢。他還不知道,方雲已經和楊弘交過手了!

“侯爺果然厲害!不錯,我已經見過楊弘了,用了一招‘金蟬脫殼’之計,擺脫了他!”

方雲肯定了忠信侯的猜測。不過,方雲也不差,忠信侯只是一句話,他馬上意識道,眼前這位大周侯爺,只怕對楊弘知之甚深。

“侯爺似乎對楊弘知之甚深。不知道,侯爺對楊弘的評價如何?”

方雲道。

忠信侯眼中掠過一絲贊賞的神色。方雲能從他一句話裏,察覺到這些,足以證明他的智慧。

沉吟片刻,忠信侯說出了一番,令兩個少年震撼的話:“八年之前,楊弘曾經在軍中拜訪過我,向我讨教兵法!”

八年之前,楊弘十八歲。方雲和張英,都只有八歲。兩個都是童稚的時候,楊弘已經領着數萬兵馬,在外征戰了!那個時候的楊弘,已經初露峥嵘,但名氣上,顯然還不及忠信侯張仁!

忠信侯也沒理會兩個少年的震撼,目露回憶道:“我初見楊弘,只覺此子,鋒芒畢露,如一柄出鞘之劍!他骨子裏,流淌着一股傲性,仿佛四野之內,沒有什麽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睛。但他向我求教之時,又極為謙遜。這等人物,我從軍生涯,從未見過!可以說,此子的天資和悟性,都是百年難得一見!”

方雲查閱過楊弘的資料,倒也知道。十八歲的楊弘,正是英雄少年,意氣風發,确實當得起忠信侯這翻評價!

“侯爺厲害,楊弘雖然貴為武侯,但我卻一直不大将他放在眼裏。直到莽荒他突然裝傷,随後返回上京城的途中,與他見一番。才知大大的看錯了此人。以他的手腕和城府,倒也當得起侯爺的這翻評價。”

方雲開口道。

他将與楊弘的會面,說得極為平淡,一句話帶過。卻聽得一旁的張英,情緒起伏,目光變幻。

這兩人,都是不世出的奇才!楊弘就不必說了,大周立國這麽久,能成為第八位武侯,足以證明他的手腕和能力。而方雲雖然年少些,但在張英心目中,并不比楊弘遜色。至少能推卻太傅的邀請,投入軍中,并一年之內,踏足地變級,這些都足以說明方雲的能力。假以時日,張英相信,方雲的成就,絕對不在楊弘之下!

這樣兩位奇才,有着三審會議的仇怨在前,再次在遙遠的莽荒見面,其中情況,不得不令張英浮想連翩。

“也不知道,方兄和楊弘聊了些什麽?要是當時我在場就好了!”

張英心中想道。但方雲不說,他也不好追問。

“哈哈,”忠信侯笑了起來:“楊弘與你立場不同,你卻能對他給出這翻評價。單憑這翻氣度,就遠遠超出同濟。看來,我所謂的‘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裏面,又要加上你了!”

方雲笑了笑,不置可否。這種東西,說說而已,他當然不會當真。

笑容一斂,忠信侯一臉肅然道:

“莽荒大戰,你的戰功傳回上京城。六部商議你封侯之時,我那時本來預計,你五年之內,不可能封侯。不過,你回到上京城,鬧上這麽一出。恐怕要大大提前了。”

一旁,張英終于忍不住脫口問道:“父親,六部商議方雲封侯之事,我在蘭臺秘苑也聽到一些。不過,方兄應該只差一點點戰功,就可以封侯吧。何以父親大人說需要五年之久?還有,方兄硬闖平鼎侯府,何以不是推遲,反倒是可以提前封侯了?”

“英兒,朝廷裏的鬥争,遠比戰場上要複雜的多。一冊兵法,是遠遠不夠用的。等你什麽時候,可以封王拜侯了,父親自會提點你。”

忠信侯說完這句,便不再多說。轉過頭來,面對方雲道:“小侯爺,平鼎侯府的事情。顯華夫人雖然沒有聲張。但這件事,畢竟關系到朝廷的臉面,我估計,就在這幾天,宮裏面,就會傳喚你進去了,這一點,你要有準備。”

方雲點了點頭:“這些我早已料到,自有對策。”

“那就好,”忠信侯捋了捋須,也不多說:“第二件事情,有一個地方,你要小心了。我估計,他們不久也會找上你!”

“哦?”方雲拱了拱手:“還請侯爺指點。”

“你在莽荒誅殺八位妖君,立下天大勞力。不過,你顯然的‘地變之法’,也引起有心的人注意。我估計,也就是這段時間,宗人府就會找上你!”忠信侯道。

“宗人府?!”

聽到這個名字,方雲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宗人府是什麽地方,他當然知道。那個地方,權勢極大。大周的皇子皇孫們,最懼怕的就是這個地方,連太子劉秀也不例外。不過,宗人府的權勢,僅僅是對皇宮內,以及牽連到皇宮的室,才有用。

至于外部大臣,武将,卻是不在宗人府的管轄範圍之內。簡而言之,宗人府承擔的,就是一個皇室管家的角色!

方雲雖然心中疑惑,但知道忠信侯不會無的放矢。所以也不多問,只是聽下去。

忠信侯目中掠過一絲贊賞的神色,繼續道:

“之前,西部爆發瘟疫。許多方外宗派的強者,都參與搶奪‘蜚’的精血。不過因為朝廷震怒,都一一收回了。但是,你現在卻在莽荒使出了‘地變之法’,化身為上古兇獸蜚。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朝廷都是要過問的!另外,這一任的宗人府的宗令,掌控宗人府二十多年,是個談虎色變的人物,不過卻沒有人見過他,傳聞,他的修為,并不比神武侯差!宗人府除了掌握皇室刑罰,還有負有替人皇監察天下的職責。你要小心了!”

方雲沉吟不語。若非是忠信侯提醒,他壓根不會注意到,皇室內的這麽個機構。畢竟對于一個王侯子弟來說,宗人府實在是太遙遠了。

“侯爺,多謝了。我會留意的!”

方雲由衷道。宗人府如果只是一個相當于六部類的機構,他根本就不會在意。但忠信侯既然言明,宗人府身責監察天下的職責,那就不一樣了!這個權利,可太大了。

“嗯,你只要留意這兩處。不出什麽意外,封侯也就是一兩年內的事。”忠信侯點點頭。方雲是個聰明人,有些東西,一點就透。省去了他許多麻煩。

“英兒,你們一年不見,不是有些話,要和小侯爺說嗎?”

忠信侯目光一轉,看着張英道。

方雲明白他的意思。這位侯爺點到即止,不想多說了。心中會意,對張英道:“不錯。我和張兄,已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還不知道,張兄現在怎麽樣了。”

這麽一說,書房中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不似之前那麽鄭重。

張英笑了笑:“說起來。還要托方兄的福……”

接着,張英就把方雲離去後,自己在京中的經歷,一一敘來。原來,得了方雲的推薦,張英果然不久之後,被太傅收為記名弟子。

太傅德高望重,為人嚴肅,不茍言笑。他教習弟子,非常嚴厲,但卻并不刁難。做為朝廷三公,日理萬機,注定他不會有太多的時間來教習張英。

整整一年,張英也不會見過太傅七次。在這位太傅面前,張英恭恭敬敬,不敢愈禮,極盡弟子之禮。太傅每次來去匆匆,雖然停留的時間不長。便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托人來詢問張英的學習情況,并送來一些書籍。

這樣大約幾個月後。太傅就直接把張英,調入皇宮內的蘭秘秘苑,兼任最低等的書記官。每天做些抄錄,謄寫的工作,每天都是紮堆在山一般的文件中,累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