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驚殿

“時淵動了!時淵有動靜!”

“難道她真是王族的後裔?”

“這……”

“快結陣!困住它,然後結契!”

“希望這次的靈溫順一些,別再是轉生邪靈了……”

參相盯着那深淵之中漣漪泛起的光幕,然後緩緩轉身,望向了那個王族少女。

“回來吧。”他的聲音依舊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明顯緩和了很多。

王族少女睜大了眼睛,淚水依舊止不住地留着,她身邊的侍從立刻給她解去了鐐铐,她狂奔到了石門之前,撲通一聲跪下,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做什麽,只是聲淚俱下地盯着前方,就像是懷胎十月的婦人,激動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分娩中露出了模樣。

她睜大了眼睛,看着那道白光越來越近,一點點勾勒出人的形狀。

她屏住了呼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接着,一襲白色的衣角飄了出來,那衣角沾着塵沙,有些破舊,但在她的眼中卻像是世間最美麗的旗幡。

光幕漾動。

一個白衣少年從光幕後走了出來。

過往王族後裔從中召喚出的神靈皆千奇百怪,有高大巍峨差點擊破殿門的,也有小巧靈活宛若跳蚤的,更有人形的殺手刺客。

少女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若自己真有王族的血脈,那她召喚出的靈,會是什麽樣的呢?

但此刻,她發現自己過去所有的幻想都那樣的蒼白。

那少年白衣墨發,眉目清秀,臉頰的線條有些柔和,瞳孔中卻帶着說不出的凜冽,他腰間佩着斷劍,手中握着一截黑鐵枯枝,身子筆挺,哪怕是衣裳破舊帶血,也無法掩蓋住他身上那股出塵的仙意。

不知是不是此刻精神太過虛弱,她只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這般俊美而耀眼的少年,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她,此刻在那少年出現之後,則像是失聲了一樣,只是默默流淚,将雙手絞在身前,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考慮着自己要不要從蒲團上站起來,畢竟按理來說,以後自己才是他的主人呀,哪有主人給靈仆下跪的道理。

但是她又覺得,這樣的仙意出塵的少年,哪裏能作仆役呢……

對!他是我神靈爹爹啊!

“動手!”參相開口了。

“不要!”王族少女下意識開口,聲音因為驚慌而尖銳。

所有的神靈,從時淵中走出之後,都會被困在他們的縛神陣中,然後強行與那以血開啓時淵的人立契,從此以後成為主仆,化作王族之人征戰城外世界的絕對殺器。

這是約定俗成的事情。

這規矩她是懂的,只是一剎那的沖動讓她想要制止,而很快,她腦子裏也閃過一抹清明——自己根本沒有王血。

這是她十幾年來總結出的事情,不會有假。

她不知道這個白衣少年的神靈,是如何神通廣大出來的,但是若要她以王血與對方勾連,說不定會再次露餡,好不容易等來的奇跡也會随之化為烏有。

她想阻止這一切,可參相在前,她又能做什麽?

兩列黑白衣裳的人動了。

他們像是一柄柄出鞘的兵器,在短時間內聚攏到了深淵之前,他們手腕擰轉、翻開,取出了一樣樣形态各異的器物,那些器物發出了光,與大殿上方瑰麗多彩的藻井相照應,藻井上相對的圖案也亮了起來,一道道光束從天落下,貫穿整個殿堂,連成一個以大陣為核心的枷鎖。

這座大殿創造出來便是困囚深淵中走出的神靈的。

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一個深淵中走出的神靈躲過了縛神陣。

在大陣之下,那襲白衣顯得那樣的孤獨。

……

寧長久從光幕中走出,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哭得梨花帶雨,朝着自己跑來的少女,他在心裏盤算着,若是她撲上來,自己該如何推開她。

幸好,她跑到一半便跪在了地上。

接着他望向了那個看上去很強大的男子。

他發現,他們的語言與深淵之外的世界,幾乎沒有什麽區別……難道這是深淵的另一頭?南荒的更北處?

他還在思考之際,一道道貫穿大殿的光柱亮了起來。

參相身形幽幽退到了大陣之後,冷眼旁觀。

他隐約覺得,這個神靈似乎哪裏不太一樣,但時淵之中本就異種無數,出來什麽樣的生命都不算奇怪,更何況它們根本不是神靈,哪怕它們前世再怎麽耀眼,如今也不過是即将成為王族兵器的仆役罷了。

但沒過多久,參相的眉頭鎖了起來,越鎖越緊,幾乎就要觸碰到一起了。

他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

只見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足尖微微點起,踏入了這個大陣之中,他看了一眼上空華美精致的藻井,再看了一眼這些束縛魂靈的光,腳步不停,徑直向前走去。

那些光打落到他的身上,像是最尋常的陽光,未能驚起衣角絲毫。

他自如地穿殿而過,目光緩緩掠過場間的衆人,似是也有疑惑。

跪在地上的王族少女看着他,神色激動無比……太厲害了……過去那些都不過是沒有感情的兵器,這才是真正的神靈啊!

參相盯着他緩緩地走過大陣。

那大陣随着他的腳步慢慢煙消雲散。

這是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他到底是什麽來歷?

參相終究是斷界城的大人物,他立刻穩定了下來,道:“劍陣!”

黑白衣裳的十餘人聽命,如索命的無常,鬼魅般落在了兩側。

這些人都是斷界城中一等一的高手。

在參相下令之後,一道道白光從他們的袖間掠出,那些白光皆是一泓泓清泉般的劍氣,男子劍氣皆筆直剛硬,女子劍氣則如彩帶纏繞而上,兩者交錯,自上俯視竟像是一朵白蓮,而白衣少年恰在蓮心之中。

寧長久看着這些圍繞而來的劍氣,腳步微停。

他不明白為什麽才一照面,就要這般你死我活。

而他的體內,劍經已經趾高氣昂地點評了起來:“這個劍陣應該是七八百年前流傳下來的東西,那個時候的人學劍和寫詩一樣,喜歡取材自然,追求對稱的美感,所以導致了許多華而不實的花哨劍招。本以為五百年前那場天地大劫之後這些都失傳了,沒想到這裏還能見到。”

它點評之間,寧長久已邁出了腳步,向前走去。

寧長久掄起手中萦繞着白色光霧的枯枝,向着劍陣的前方砸去。

白光劍氣,四散的劍氣像是一柄柄向外激射的小箭,然後在空中互相撞碎,化作一片雪白的劍氣影子。

寧長久看着枯枝,灌滿了時間法則的枯枝展現出了比他想象中更強的威力,那劍陣在它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參相看着繼續向殿門外走去的寧長久,臉色已經變了。

他是斷界城中,僅次于君王的強大存在,他絕不容許有任何人或者魂靈,公然踐踏王族的尊嚴。

參相沒有佩劍,他所施展的是一種特殊的靈術。

寧長久望向了他。

參相的足下,湛藍地鋪開了一道幕布,幕布上,雪白的光點瑩瑩閃爍,它們是傳說中的星宿,雖已在斷界城的天空中消失了數百年,但參相苦讀星羅之書幾十載,終于按照書中的記載将它們盡數排列而出,化為己用。

寧長久在踏下一步時,周圍的一切瞬息間鬥轉星移,他感覺自己像是離開了殿堂,被拉入了一片獨立的空間之中,滿天星辰都是自己久違的敵人。

但對于曾經經歷過蓮田鎮的寧長久來說,這空間的秘法還是顯得簡陋了些。

王族少女看到那少年與參相皆憑空消失,心中緊張極了,對于參相的厲害,她再清楚不過,但沒過多久,她的眼睛又被白光占據了。

眼前有白線亮起、撕開,然後那白衣少年如山谷中吹來的雲朵,身影重新落回殿中,然後向着殿外走去。

他走過了自己的身邊,像吹過的風一樣。

王族少女抹着眼淚,想要說些什麽,但少年腳步未停,繼續向外走去。

“攔住他!”參相也出現在了身後,他口中溢着血,直指寧長久離去的背影,憤怒道。

寧長久覺得這個參相其實很厲害,只是自己這根鐵樹枝太過強大了些,又正好與他的術法相克。

參相一聲令下後,其餘人只得聽令。

王族少女眼睜睜看着那些黑白衣裳的身影掠了過去。

她轉過身去。

眼中的場景是逆着光的,但她卻睜大了眼睛,不願意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她看見那少年手中拎着一根鐵樹——神劍!将那些王族護衛的寶劍像是破銅爛鐵一般打爛,掄在地上,動作潇灑至極。

整個大殿,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哪怕是參相大人,也敗在了他的劍下。

這才是傳說中可以帶領斷界城找回陸地的神靈啊!

只是……為什麽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明明是我召出來的啊……

眼看那少年就要走出大殿了,參相絕望地想着,難道必須要讓王上出手了嗎?

“等一等!”

少女忽然出聲。

立在門檻前的少年,真的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道:“我無意傷你們。”

這麽善良啊……

少女默默地想着,道:“那個,神靈爹爹,你叫什麽名字呀,我……是我把你召喚出來的!你看看我啊。”

“我不是你爹。”少年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少女立刻從地上躍起,追了上去,她想要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卻被輕盈地避開了,少女撲空,趴在地上,擡起頭,淚眼蒙蒙道:“神靈哥哥你初來乍到無處可去,要不就住我家吧,我家很漂亮的,我娘還剛死了,正好有空房間,我可以幫你清清。”

“你真孝順。”寧長久沉默片刻,說道。

少女就當他在誇自己了,她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可憐兮兮道:“那個,我……是我把你召出來的呀,你長得這麽好看,應該也是要守規矩的吧,我娘死了,我可傷心了,以後我就孤苦伶仃一個人,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總不能丢下我不管吧?”

少女并不知道的是,這個看似平靜的少年身邊,其實有兩個聲音在不斷地慫恿他。

“這小姑娘雖然哭得醜了點,但胚子好像湊合,要不然收了吧?”

“我呸,虧你先前還張口閉口陸嫁嫁,看到一個妙齡小姑娘就走不動路了?我就一直堅定不移地支持寧大爺娶我們殿下!當然……現在初來乍到無處可去,到她家中去住幾天也未嘗不可。”

“嗯,反正陸嫁嫁也不知道。”

“殿下也不知道。”

“……”

寧長久默默地吸了口氣,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女聞言,雀躍不已,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點奇怪和普通,情緒低了一些,道:“我……我叫邵小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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