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情深不壽
情深不壽
“兒臣給父皇請安。”榮安與太子接連上前, 依着規矩朝孟璋行了禮。
怎料原本疼愛他們的父皇卻只是淡淡瞥他們一眼,随即冷聲道:“都下去。”
帝王之威, 猶如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二人心間,宮人們皆屏息不欲,恭敬退下。
太子與榮安擔憂望了謝若暻一眼,見她颔首示意後,才小心觑了孟璋一眼退下。
一時間,內室中只餘帝妃二人,寂靜地針落可聞。
良久, 孟璋才輕聲嗤道:“你倒是養了一雙好兒女。”
“也是聖上的兒女。”謝若暻淡淡一笑,眸子與孟璋的目光直直撞上,不閃不懼。
孟璋心中升起一陣鈍痛, 是啊,他們早已有了一雙兒女, 可她竟敢…竟敢做出如此倒反天罡之事!足以證明,自己與一雙兒女在她眼中, 都不值一提。
思及此, 孟璋抿了抿唇, 才微揚下颌,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淡淡道:“你可知朕今日是為何而來?”
謝若暻靜靜坐在原處, 忽的一笑, 擡眸望向窗外尚且覆着白雪的院子, 她又新種了許多牡丹, 想來, 待到春暖化雪之時,定然格外好看, 須臾,謝若暻才回過神,輕聲道:“聖上,是為了此事麽?”
說着,不知從何處将方才拿給太子與榮安瞧的匣子捧了出來,端端正正放在孟璋面前。
孟璋見她到了此時還未露出俱意,嗓子緊了又緊,終是狠狠一拍桌,咬牙切齒道:“貴妃!你在找死!”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了你?”說着,便上前一步,狠狠握住謝若暻的腰,又掐住她的下颌道:“那王玠就這般叫你魂牽夢萦?即使叫榮安與太子成了逆賊之子,也要謀逆犯上!”
謝若暻蹙眉,眸中流露出幾絲不解,這與王玠又有何幹系?
孟璋見她不解,更是怒上心頭,狠狠将手一松,側眸瞥至那個匣子,不屑地伸出手,将其随意擲在地上,信箋似雪花般撒了一地,二人都默契地不曾去看,孟璋一雙眸子黑沉沉地緊盯着謝若暻,語中帶着明顯的執拗道:“朕要聽你自己說。”
謝若暻心中一嘆,這才擡眸,平靜道:“不知聖上想問什麽,妾一定知無不言。”
好一個知無不言,孟璋暗暗咬牙,她就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麽。
“朕與你,自琮兒以後,便再未有過別的子嗣,是你做的吧?”孟璋垂眸,瞧着眼前這個清雅到了極致的女子,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恨意,恨她,也恨自己。
“是。”謝若暻忽然扯開唇角笑了笑,毫不掩飾道:“妾不希望聖上再有別的孩子。”
只是她也未曾想到,這些年來,孟璋竟然真的不曾宿在別處過,就連皇後哪裏都不曾去過。
可惜,便是如此,她也覺得還是那藥保險些。
這話從謝若暻口中說出來,無端叫孟璋心中原本盛怒的火焰熄了幾分,甚至可以說,她這番話在某種程度上很好地取悅到了他。
孟璋面上不顯,仍舊緊繃着臉色道:“你叫謝琰暗中拉攏群臣,就連朕身邊的沈淮、李迦北等人,竟都投靠了你,是也不是?”
此話過後,謝若暻輕笑出聲,道:“如此看來,聖上的消息,也并非全然無錯。”
她微微垂下眸子,才擡頭道:“他們,本就是我的人,何來投靠一說。”
孟璋被她這話一堵,簡直氣笑了,道:“你倒是敢作敢當,就不怕朕将你們全殺了?”
謝若暻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你如此作為,就不曾考慮到榮安與琮兒,他們若是知曉自己的母妃竟是個弑君弑夫的毒婦,你說他們當作何想?”孟璋眸中暗色翻湧,眸子緊緊盯着謝若暻的反應,舍不得移開一瞬。
謝若暻微微擡眸,神色平靜地與孟璋對視,緩緩道:“聖上,您認為他們會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他們的未來。”
孟璋怒極反笑:“為了他們的未來?你這是将他們推向萬劫不複之地!”
謝若暻輕輕搖頭:“不,聖上。若非如此,他們在這宮廷之中,又能有幾分安穩?我不過是在為他們謀一條生路罷了。”
難不成,要叫他們一輩子讨好孟璋,靠着孟璋的臉色過活麽?
孟璋緊緊盯着她,眼中滿是怒火與失望:“生路?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忽的,孟璋頓住,正色瞧着謝若暻,道:“你從不是莽撞之人,既然你不怕朕知曉,那便另有後路?”
思及此,孟璋胸中抑制不住地湧出嫉妒與血腥,他上前掐住謝若暻粉腮,一字一頓道:“是不是王玠?”
“你盼着他來救你?”
謝若暻微微周眉,目露不解:“聖上為何執意扯着王玠?”
“朕扯着他?”孟璋只覺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狠狠一拍桌道:“難道不是你們在朕眼皮子t底下暗通款曲?”
謝若暻擡頭,眉眼間盡是清冷之意:“聖上,我與王玠,一切清白,幹幹淨淨,我與他,早已前塵盡棄。”
“前塵盡棄?那後生呢?”孟璋垂眸。
“自然也無瓜葛。”謝若暻平靜道。
這番話在很大程度上澆滅了孟璋的怒火,倒叫他冷靜下來考慮謝若暻的話。
“琮兒已是太子,你為何不肯再多等等?”孟璋道。
等到他退位,這皇位将來不就是琮兒的,她為何這般着急?
謝若暻擡眸,似是有些意外道:“等等?聖上怎麽能夠肯定,将來一定是琮兒繼位,畢竟,就連您也在考慮,以軒兒易之,不是麽?”
孟璋愕然,随即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試探之舉,悶聲道“你是為了此事才…”
不待孟璋說完,謝若暻便打斷道:“聖上錯了,妾早早便開始準備了。”
孟璋瞧着她依舊挺直的脊梁,心中卻忍不住為她找借口,喉嚨動了動,才軟下聲音道:“你可知道錯了?”
她若是說錯了,那他便可…
“錯?妾為何錯了?”謝若暻卻仿佛聽見什麽好笑的東西般,歪了歪頭對孟璋道:“男人追權逐利,便是應當,便是有雄心壯志,這女兒若是知曉了權利的好處,便是錯了?”
“聖上,您扪心自問,若是先帝不曾一心将皇位給您,您會一心一意等着先帝做主麽?”
孟璋默然,扪心自問,他自然不會。
“所以,妾為何便錯了?難不成,要妾日日在您面前俯首帖耳,搖尾乞憐,以此穩固住您的恩寵,日日害怕它不知何時離我而去,這便是對的?”謝若暻嗤笑道。
“如今您愛我,自然願意為了給琮兒太子之位,将榮安捧在掌心,可若是來日,您瞧上了另一個女郎,發現她才是您的真愛,那妾與太子、榮安,便成了那支被棄掉的敝履,不是麽?”謝若暻仿佛不知曉自己說的什麽大逆不道的言論,甚至還道:“聖上對妾,不就如此?”
孟璋哽住,他竟是從來不知,她心中原是這般想的,可她說的,竟也沒有半分錯處。
“若朕不允琮兒繼位,那你當如何?”孟璋啞然道。
謝若暻頗為遺憾地搖搖頭,道:“那妾便只能與聖上兵戎相見了。”
“你倒是實誠。”孟璋冷冷一扯唇角:“兵戎相見,你拿什麽與朕兵戎相見?就算是王玠,是謝若煙,她們想要進京,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待那時,只怕你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他此話說的難聽,謝若暻卻也不惱,微微垂下眸子,手心翻轉之間,一枚影令赫然其上:“聖上應當認得,這是何物?”
孟璋見狀瞳孔一縮,随即自嘲一笑:“此物…竟然在你手中!果真是謝相的女兒,這手段就連朕都要自慚形穢。”
當年宋超殺光祁家滿門,也不曾找到此物,沒想到,竟然出現在謝若暻手中。
“你就不怕,貿然奪權,引起諸多附屬國反噬?”孟璋此時倒是真想知道,謝若暻到底安排了些什麽。
“扶南自然無需擔憂,且可與汝南駐軍聯合轄制東瀛,西邊兒有李迦北鎮守,料北狄不敢輕舉妄動。”謝若暻平靜道。
至此,孟璋才真正正視起這個女子,将她放在與自己平等的地位對話,心中一動道:“你既已安排妥當,為何還要讓朕知曉?”
待他毫無準備之時,殺他個措手不及,不是更好?
孟璋自嘲一笑,依他對她的信任,便是在睡夢之中,謝若暻也能輕易取他性命。
更何況,謝若暻手中既然握有影令,那她便有千百種方式不叫他知道,可她偏偏放任不管,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故意的。
謝若暻微微揚起下巴,伸手将一旁的酒盞端起,輕聲道:“這裏面有最烈的鶴頂紅,原本是為您,或者為我自己準備的。”
可是…
“可是對于榮安與太子來說,您是一個好父親,所以,妾願意把這個權利交到您的手上。”謝若暻擡眸一笑。
是兵戎相見,還是遂了她的意。
孟璋心中悠悠一嘆,她以身做局,誘他入局,他如何能抵禦,只得無奈笑道:“昭昭,你這是陽謀。”
可他偏偏,伏身甘願入局,只怕今生,他都要負了先帝所托。
剛思及此,便聽一旁帶着笑意的女聲傳來:“那聖上,可要叫我如願?”
孟璋微微低頭沉吟,片刻後擡眸瞧着對面的女子道:“你要如何,才肯徹底信朕?”
琮兒如今已是太子,她心中尚且覺得不安穩,可琮兒年幼,他總不能現下便退位,反叫琮兒登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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