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少年赤忱
少年赤忱
“所以, 聖上怕了?”顧北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似笑非笑道。
孟璋瞧他這混不吝的樣子, 忍不住笑罵道:“朕與你談正事呢。”
“臣說的,就是正事。”顧北嶼一笑,随即繼續道:“聖上是覺得,太子親近謝氏?”
“難道不是麽?”孟璋垂眸:“并非朕對謝氏有偏見,只是,太子這一代時,謝琰能傾其所有輔佐琮兒, 可下一代呢?”
“待謝氏逐漸壯大而皇家勢弱,至某一代時,一國之主便成了傀儡。”孟璋垂眸道, 這樣的例子,先前并非不曾有過。
“既如此, 臣倒是有一個法子。”顧北嶼拱手道。
見孟璋目光看過來,顧北嶼才正色道:“這個法子, 想必聖上也想到了。”
孟璋心中一動, 便聽他繼續道:“和修容所出的大皇子, 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不知聖上可曾聽過北朝時,曾有立子殺母的習俗,據臣所知, 和修容家中人口簡單, 除她自個兒以外, 便只有父母及一個弟弟, 處理起來, 倒是方便。”
“至于錦妃娘娘與皇後娘娘,雖是名義上的嫡母與生母, 只要好好敲打,想必掀不出什麽風浪。”
能掀起風浪的,定然都是背靠大族的外戚。
孟璋沉默良久,神色複雜地看着顧北嶼。“此法…… 雖可解一時之憂,卻也過于狠辣。”
顧北嶼微微垂首。“聖上,為了大靖的江山社稷,有時不得不做出艱難的抉擇。太子聰慧,但若任由謝氏坐大,未來恐生變故。大皇子仁厚,若加以培養,未必不能成為一代明君。且和修容身後無強大外戚勢力,可保江山穩固。”
孟璋輕嘆一聲。“此事容朕再思量思量。”
顧北嶼拱手道:“聖上英明。此事關系重大,确實需要慎重考慮。但臣以為,當斷則斷,否則反受其亂。”
孟璋垂眸,輕聲道:“朕知道了,此次召你前來,還有另一件事。”
說完,便将一枚令牌抛給顧北嶼,顧北嶼伸手接過,才見這枚黑色令牌上以以藤蔓狀勾勒出“禦前司”三字。
“聖上這是…要調臣去禦前司?”顧北嶼啞然道。
孟璋失笑,站起身負手走下龍椅,笑道:“就是你想,朕也不願意,不過是借你一用,替朕查些東西。”
顧北嶼愕然,什麽東西,竟是要用到禦前司?
尚未等他回神,孟璋便解答了這個疑惑,只見孟璋沉眸道:“朕要你查清楚,從貴妃入宮起,望舒殿與謝家都在什麽時候見過,此後謝琰又見了那些人,做了那些事?”
“還有,太子與謝氏在朝中的勢力,朕要你一五一十地,全部弄清楚。”
“貴妃入宮?”顧北嶼蹙眉道:“那可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要知道,如今榮安公主都十歲有餘。
孟璋輕輕一笑道:“否則朕将禦前司給你做什麽?”
提及貴妃,顧北嶼忍耐再三,終是忍不住道:“聖上是懷疑…貴妃可是做了什麽事?”
此話一出,原本笑着的孟璋驀然冷下神色,淡聲道:“朕只希望,她什麽也不曾做過。”
只是…可能嗎?這話說出去只怕是孟璋自己都不信。
話分兩頭,另一邊,謝若暻尚且不知道孟璋将禦前司都交給了顧北嶼,就為了将她的老底扒幹淨。
将将用過午膳,便聽得外間一陣腳步,随即便是宮人來報:“啓禀娘娘,太子殿下、榮安公主并廣陽王求見。”
謝若暻挑眉,太子就算了,榮安什麽時候這般規矩過,聞言便颔首道:“請他們進來吧。”
說罷,才悠然靠至貴妃榻上,端了盞茶水輕輕飲着。
須臾之後,榮安便首先撲進謝若暻懷中,抱着謝若暻撒嬌道:“母妃,兒臣來看望您了。”
“你這小沒良心的,還能想得起你母妃?”謝若暻伸手将茶盞放下,随後一手輕輕指在榮安額頭上。
此時,恰巧太子與廣陽王也進殿,齊齊單膝跪下道:“兒臣給母妃請安。”
謝若暻莞爾道:“都說了多少次了,母妃宮中,不必這麽拘禮。”
說完,輕輕擡手示意二人起來,笑道:“今兒個下朝倒是頗早。”
又扭頭去吩咐丹素,将他們三人愛吃的糕點都準備好拿上來。
“上了一上午的朝,想必你們也餓了,先喝些茶潤潤嗓子,點心很快就上來了。”謝若暻道,因着不知他們何時會來,所以這些點心,望舒殿時時都備着。
見廣陽王幾次三番欲言又止,謝若暻便心下了然,這孩子想必是因着受封一事不安。
到底還是個孩子,謝若暻心下一嘆,随即伸手對廣陽王招招手道:“軒兒,過來讓母妃瞧瞧。”
話音甫落,榮安便有些不樂意地抱怨道:“大皇弟一來,您就将女兒擱置一旁了。”
聽聞此話,就連太子都詫異側眸,要說謝若暻在這些孩子中最疼誰,誰都知道榮安首當其中,她還如此撒嬌賣癡,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所幸兄弟二人知曉她的性子,也樂意慣着這個阿姊。
就連廣陽王也是扯唇一笑,随即上前兩步至謝若暻面前單膝跪下道:“近日諸多事忙,未能常來拜見母妃,還望母妃見諒。”
謝若暻微微搖頭,伸手将廣陽王扶起,溫聲道:“你如今受封,事務繁忙些也是應當的。但也要注意身體,莫要太過勞累。”
“更何況,你來望舒殿的次數都快趕上去臨華宮了,若是再不滿足,只怕錦妃哪兒又要來說嘴了。”謝若暻拿起帕子輕輕掩唇笑道。
這時,丹素帶着宮女們将點心端了上來。
謝若暻道:“嘗嘗吧,榮安與琮兒最愛的荷花酥,軒兒最喜的桂花糖糕。”
說及此,謝若暻便忍不住笑道:“光是瞧這口味,倒是軒兒更像是本宮親生的。”
聞言,榮安瞧着手中捏着的荷花酥,頓時垮下臉,嘟唇道:“母妃這般說話,女兒可是要傷心了。”
“就你這小沒良心的,還介意起來了。”謝若暻笑罵她一句。
另一旁的太子靜靜吃完最後一口荷花酥,随即接過以檀遞過來的帕子,一根根将手指擦淨後,才側首道:“阿姊,聽聞北狄新進貢了些馬匹,可要去瞧瞧?”
榮安一聽,眸中便迸射出幾分興味,只是思及在馬場惹過的事兒,有些猶豫地望了謝若暻一眼。
知女莫若母,謝若暻哪兒還能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笑着颔首道:“你去吧,本宮瞧不見你倒是清淨起來了。”
聞言,榮安騰地一下站起來,讨好笑道:“那女兒便告辭了,待下回女兒再來瞧您。”
說罷,便拽着太子與廣陽王要走,卻不料,這一拽卻只拽動了一個,另一個不動如山端坐在原地。
看着榮安頗為疑惑的目光,廣陽王微微嘆氣,随後溫聲道:“阿姊先去,我還有些事兒想請教母妃一二。”
“即使如此,不如我們等你一起吧。”榮安點點頭,大度非常。
別說謝若暻,就連孟琮都以手扶額,他這個姐姐明明聰慧非常,可在這些人情世故方面,怎麽就能做到如此…一竅不通。
見狀,謝若暻也知曉,只怕廣陽王是有事想與她單獨說,因此笑道:“行了,你就先去t吧,待會兒便放你大皇帝去尋你。”
太子也拽了拽榮安袖子道:“走吧阿姊,若是去晚了,你屬意的馬兒,說不得便被挑走了。”
榮安這才不情不願地跟着太子離開。望舒殿內,一時安靜下來。
見廣陽王依舊有些局促,謝若暻笑道:“有什麽話,與母妃還不能說麽?”
廣陽王看着謝若暻,神色略顯凝重。微微抿了抿唇,才斟酌着開口道:“母妃,兒臣此次受封廣陽王,心中實有不安。如今朝中局勢複雜,兒臣不知該如何自處。”
謝若暻淡淡一笑,目光溫和,伸手輕輕将廣陽王肩上的灰塵撣去,才道:“你身為聖上的兒子,這些爵位乃是你應得的,有何不知自處的。”
聞言,廣陽王進一步懇切道:“母妃,兒臣絕沒有與太子殿下争搶什麽東西的想法,我也不知道父皇為何忽然這樣。”
他這番話倒是真心實意,因着太子與榮安的關系,他在望舒殿的時間甚至比在臨華宮還要長,謝若暻又向來不是個小氣的人,對他諸多關愛。
再加上太子與榮安,他真心想要做一個能輔佐弟弟的好王爺。
思及此,廣陽王苦澀一笑:“都怪我沒本事,若是我能同阿弟一樣武義過人,早早便自請去了戰場,哪兒還有如今這些事情。”
謝若暻一聽,便知這孩子是想岔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才笑道:“你如今才幾歲?更何況,你不擅武藝,可你的詩畫卻是一等一的好,母後可是聽說了,就連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家,對你也是盛贊不已。”
廣陽王垂眸掩住眸中的失落,輕聲道:“這些又有什麽用。”
“怎麽沒用?”謝若暻溫柔笑道:“母妃倒是覺得,咱們軒兒做的,就是最好的。”
說罷,又輕聲安撫道:“母妃知曉,你對榮安與琮兒皆是一顆真心相待,母妃定然不會多想,你且松快些。”
至此,廣陽王面上才露出些許笑意,這些日子,他一直将此事擱在心中,甚至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見到榮安與太子面上失望的神色,他會如何難受。
日子便又這般晃晃悠悠地過着,直至二月底,顧北嶼才再次踏入乾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