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美江山(十)

禮部尚書孫彌瞧了瞧天色,撓了撓耳朵,确信自己聽到的是“明天”。這還未到半夜呢,皇上就別說夢話了,他跪下求道:“皇上大婚乃天大的事,這一夜之間如何辦得……”

“嗯?”

孫彌“好”字未出口,皇上的厲眼便剮了過來了,陰森森地道:“朕記得數年前就叮囑禮部着手去辦了,如今要用了孫大人居然說沒辦好!”

孫大人一口黃連,你娶了休,休了又娶;又娶又休的讓人怎麽準備?

柏煊鵬自從岳丈恭王大人被收了兵權打壓得卧病在床後,憑着自個兒的不争不搶、不言不語保住了他的四品官頭銜。想到岳丈在病床上不時地念叨楚氏皇族一脈怕是要斷了香火,此刻聽到皇上說要大婚了,又是明天就要行禮,雖然自個兒內心對這急色行徑極看不上,但還是替岳丈高興,即便後日一口氣提不上來走了,也能瞑目了。

這麽一想,他便出言相詢:“不知皇上看中了哪家姑娘?可着家中長者即刻上門提親。”

如果他岳丈恭王大人還起得來的話。

皇上聞言,臉色罕有的腼腆起來,半蜷着手觸了觸鼻尖,輕咳一聲道:“還是原來那個。”

此刻別說屋內,方圓幾裏內都默了默。

珉楚朝庭現在雖然沒有了一幹老頭臣子,但這其中半數人都還是經歷過五年前的華音殿滅蕭事件,又有絕大部分人經歷過勤政殿休妻事件,即便這兩件事都沒經歷過的人,也無比明白三年前楚業大戰是為何而起。

柏煊鵬也無語了,這恐怕不是他想不想娶的問題,而是人家還要不要嫁的問題了。還有他岳丈要知道是這位新娘子,怕是候不到明早太陽,直接去了。

對于衆人的沉默楚晔十分的滿意,最恨有人這反對那不行的了,他和氣地道:“不用太過張揚,該有的禮數不少就行。”

兩次經驗教訓表明,這成親得講究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越慘。

孫彌聽到禮數兩字慘着一張臉問道:“大業路途遙遠,一時半刻如何去提親?”

皇上聞言瞬間換了冷臉,沉聲道:“早年間父皇早已向鎮國公提親下聘了。”

這也算?

大家面面相觑,皆不敢多言,連皇上的親信,李霖、夏民生、顧随康等也都不敢張一下口。

“再者朕素來低調……”楚晔淡淡地說道,“成親也算不得大事,等禮成了再知會業國。”

李霖與夏民生相視腹诽,主子這是又把人給偷回來了,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哎呦,聽說這軒轅雲媛已成過親了,還一下娶了四個!這回又和主子成親,主子算老幾?畫面太美,眼見着主子一步步作到如此田地不忍直視,更不忍直言怕被暴揍而亡。

衆臣大夜裏被自家皇上雷了一下後,紛紛出宮回家吃救心丸。

唯有禮部亂成一團,在禮部當了二十多年差的禮部尚書大人完全不知該如何操辦。

後來柏煊鵬出主意道,既然皇上說先前那三媒六娉都作數,那當日的祭天叩祖也是作數的。剩下的便按民間習俗直接拜堂成親入洞房得了。

孫彌一聽有理,即刻回禀了楚晔,楚晔一聽樂了,連說好,還厚着臉皮道:“當初那道旨意原是道廢旨,被歹人偷去利用了,才鬧出這些個事端來,這族譜上還好端端還是她的名諱呢。”

孫彌跪着抹了把臉,自個兒記得清楚:勤政殿事後,分明是皇上讨要了族譜硬把人給添了上去。

皇上又樂呵呵地道:“明兒不過是把當年餘下的禮數補齊了而已。”

禮部尚書汗顏,您要這麽想,如今的楚地也無人敢不這麽想了。至于業與燕,他們也管不了。

屋外的劉順遇到了難題。

一直在後宮安靜度日的李妃李輕雪竟到了禦書房。

雖然李相已辭官,李妃今非昔比,但畢竟是後宮唯一一位妃位嫔妃,掌管後宮事宜,尊榮尚在。皇上雖不理她但也從沒有說過要廢了她。

李輕雪親自端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糕點,美目盈淚,輕聲哀道:“聽說皇上回宮了,本宮特意做了糕點獻上,不求別想,只求公公能置于案上,讓皇上記得還有後宮這一幹人。”

劉順不敢拂了她的意,遂接過盤子。思及躺在院裏的那位更不敢往屋裏敲門。

屋內。

事情處理妥當了,打發掉禮部的人,楚晔心情不錯,肚裏打了饑荒,這才想起從午時到現在忙得還未進食,于是便傳了膳。

劉順眼見皇上餓了,想到剛才李妃多年凄楚的臉神使鬼差地先端上了糕點。

盤子剛落在禦案上,只見皇上起身笑道:“阿媛,你來啦。”

盤子再撤已來不及了。劉順識相地退出屋,掩上門。

“我怎麽在這兒了?”阿媛問。

“這兒藥多,又有高修遠在。”楚晔淡定,打死也不說,得了燕卿容通關令牌後他直接掉轉馬頭從北疆入了珉楚。

阿媛目光定在桌上色彩豔麗的糕點上,他一向不愛吃這些的。

“用膳了麽?”

“沒”,阿媛道,她醒來起身收拾一下就後來了禦書房。

“先吃點墊墊饑,已經傳膳了。”

楚晔邊說邊朝阿媛推過盤子。見她執起糕點,愣看了片刻後才放入口中,一口下肚,嘴角已然有了譏色。

“這對我沒用!”阿媛翹着嘴角自個兒諷笑了一下,驟然起身将盤子拂落在地,趴在案上急促地呼吸了幾口,再擡頭時滿臉淚水,眼裏已有了濃重的恨意,“這對我沒用!!!”

楚晔又驚又慌,“怎麽了?”明明在大雪山她說他是不一樣的,寧願自己舍了命也要救他的……。

“楚晔!你還要怎樣?”阿媛怒中帶悲,“你休了我令我聲名狼藉受人嘲笑不當數,還要如此作踐?”

見他擡腳向自己走,阿媛轉身抽出放在一側的逐日,對準他便是一劍,“別過來!”

楚晔避開劍鋒,側目不敢去看阿媛那充滿濃濃厭惡的雙眸,目光移至一地紅紅綠綠糕點,才想到他從不吃這些,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備這些點心,向外喝道:“劉順,這些是哪裏來的?”。

劉順慌忙開門進來,只見姑娘哭着往外走,皇上臉色極臭,他只得低聲道:“李妃娘娘送來的。”

話一出口,又是“咣咣咣”幾下,擡眼時見姑娘随手抄起放在門邊的薄紗罩宮燈就朝皇上砸去,這是縱火加行刺!燈油四濺,皇上的龍袍也着了火,皇上跺着腳三兩下弄滅了火,上前追人。

阿媛出門不久便停下腳步,從樹影中間拎出一個人來,對着趕來的楚晔冷笑:“瞧,在這兒候着呢。”

楚晔還未看清人影,一邊又撲出一位穿得分外單薄的女子,梨花帶雨地哭道:“輕雪姐姐并不是存心要給皇上下媚藥的,實在是……”

聽到“媚藥”二字,楚晔只覺得耳中嗡嗡直響,其餘地什麽也聽不見了,怔怔看着阿媛,見她一臉的羞憤,眼裏淚光閃爍隐有自卑自棄之色,轉身疾步而逃。

楚晔慌忙抓住她的胳膊,被她全力格開。

阿媛一下收勢不住,連退幾步才站定,劍光一閃,自架在脖頸上,道:“你再過來,便死給你看。”

楚晔駭住,眼睜睜看着她向外奔去,氣血凝結一動也動不了。

顧随安一入楚都便聽師兄說阿媛差點血盡而亡,氣憤難當,當即拿了兄長的令牌當夜入宮觐見。

還沒到書房就看見楚晔立在宮道上,身邊一跪一站兩個穿得妖嬈的女人正熱鬧地說着什麽“媚藥”。

他剎那間紅了眼,對着楚晔怒道:“我是蠢到極致才會将她交與你,每一次都這樣,是不是折騰死她你才甘心!”

楚晔一時無言以對。

錢二慌慌張張地跑來,“不好了,皇上,姑娘她跑出宮去了。”

楚晔回神大吼:“為什麽不攔着,都幹什麽吃的?!”

錢二哭道:“那是姑娘啊,憑着她那張臉,又拿着利劍,哪個敢上前硬攔。大夥兒都幹瞪着眼,看着她揚着劍出門去了。”

楚晔拔腿去追,被顧随安攔住。兩人一攔一跑直打到了宮門口。

宮門口已站了一婦人,正是何記的老板娘,見人來了徐徐行禮,雙手奉上逐日:“參見各位大人,小公子道,勿念。”

禮部尚書孫彌托着那兩套雲絲錦婚服,匆匆來到禦書房,時間緊急眼看要天亮了,這喜服可是最要緊的,尋思着皇上比三年前輕減許多,得趕緊讓繡娘改一改;那位姑娘不知現在是個什麽情形,姑娘家可是最在意這事,長了短了瘦了緊了都是個事,婚禮再怎麽簡單,也不能潦草到連一件喜服都做不到讓姑娘合身,這也太丢珉楚的臉面了。

皇上靜靜地呆坐在椅上,臉色有些發白,嘴角還有烏青。

孫彌不敢想,在這檔口誰還敢在這位臉面上留下痕跡。他奉上紅色喜服,道:“這是喜服,皇上可否移駕一試,看還合身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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