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尋一人(一)
幾天後,淩西來了。
淩西奉命追查顧随安行蹤,在珉楚遍尋不得之後,巡着蛛絲馬跡到了大業的翠微湖。
剛入翠微湖桃林,便發現這裏幾月前似乎有過一場混戰,桃林中的陣法已被破壞殚盡。雖經過打掃,卻處處是打鬥的痕跡,許是打掃之人并不經心,或者是故意露出馬腳。
初冬清晨,翠微湖靜谧異常,雲霧缭繞,湖邊的山莊在薄霧中隐約可見。
走入山莊,淩西才發現山莊已空置數月。莊內白幡未撤,迎着風獵獵作響,不盡凄涼,顯然有人去世不久。
淩西在莊內細細轉悠了許久未見一人,發現山莊後面樹木掩映下有一條小道,便沿着小道上了翠微山。
小道上迷障重重,淩西在內被困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到了山頂,山頂別無他物,只有二座墳茔,茕茕孑立。一座是軒轅極與雲萱合葬之墓,立碑人是“軒轅睿”、“軒轅雲媛”,另一座是軒轅雲瑤之墓,立碑人也是“軒轅雲媛”。
下得山來,淩西挖開了湖外桃林邊的最大的一個土丘,裏面赫然有數十具屍體。死去數月,早已腐爛。
忍着惡臭,淩西掩鼻看去,其中有幾具上挂着白色雲母石做成的石牌,石牌大約只有半寸見方,上刻着“方丈”二字。其中一人的石牌為詭異的藍色。屍體從傷口痕跡來看,據淩西多年的江湖經驗,多半是善用劍的觀福樓出的手。
離桃林稍遠的地方,在樹木的掩映下有幾十座墳茔。從碑文上來看,有侍衛,也有觀福樓子弟。顯然這是一場惡戰,觀福樓與莊內侍衛雖然勝了,傷亡卻遠比敵人慘重,幾乎是以人命為代價的慘勝。
淩西還未走出桃林,便遇到了如臨大敵率衆而來的錢大福。
錢大福一反常态,收起平常慣用的笑臉,讓人搜巡四周,發現确只有淩西一人,才不甚客氣地開口道:“淩西,東觀福西淩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來大業國有何目的?想探查些什麽?”
淩西看了看數百衆觀福樓弟子,半真半假地道:“閣主受他人之托,命在下來尋一人下落。”
“誰?”
“回春谷谷主顧随安。”
錢大福沉吟了一會兒,胖臉堆起笑道:“淩護法,觀福樓可以賣你一個人情,但有來有往,也希望淩風閣也能略幫觀福樓一二。”
“……”
錢大福見淩西不語,收了笑臉,冷言道:“以觀福樓在業國之能,想要抹去一個人的線索,是輕而易舉之事。”
“在下不敢擅自作主。”淩西謹慎。
“也算不得大事,只是想讓淩護法幫忙尋一人而已。”
“不知錢掌櫃要尋誰?”
錢大福拉着淩西避開衆人,笑眯眯地從懷裏掏出二張小像,一張畫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公子,另一張畫的卻是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姑娘,自己先看了看,得意地道:“漂亮吧”。
淩西圓詫異,“這是雙胞胎?”
錢大福睨了他一眼,“護法管那麽多作什麽?只問你見沒見過。”
淩西想了想,說:“沒有。”
錢大福收起畫像,嘆了口氣,道:“其一、顧谷主五月間在這桃林遭劫殺。觀福樓弟子趕到時,他已負重傷。衆人合力殲滅匪徒之後,他便急匆匆地動身回珉楚了……”
“可珉楚并未有他回來的蹤跡。”
“其二、淩護法可去楚國玉峰山頂一探。”錢大福目露痛惜之色。
“怎麽?”
“其三、顧谷主怕是墜崖了。”
“什麽?”
“也不能完全确定,畢竟沒親眼所見,再兼玉峰山乃珉楚軍務之要隘,當日樓內弟子也只是匆匆一眼,看到顧谷主的藥箱掉落在山頂。”錢大福看了看淩西,“淩護法可再去仔細探探。”
随後用手指了指,剛被刨開又被蓋上的土丘,不自覺地掩鼻道:“看到石牌了?”
淩西點頭。
“可知‘方丈’二字為何意?”
淩西搖頭說:“頭一次見,據在下所知,雲洲大陸并無此門派啊。”
“不錯,淩護法知不知,為何其中一塊為藍色?”
“可能是首領吧?”
“也許吧,但那人從武功上看,也不顯吶……”錢大福皺着眉頭,似是想不通,搖搖頭不再繼續想,又道:“其餘不挂石牌之人,可有看出端倪?”
“好像皆是珉楚之人。”
“嘿嘿,淩護法好眼力。”
淩西哂笑,“彼此彼此。”
錢大福嘿嘿嘿又笑了幾聲,說:“淩護法啊,再在下說了半天,詳盡地賣了三個消息了。而護法從頭到尾只說了二個字‘沒有’!”說着一只手豎起三根胖手指,另一只手又直起一根手指,在淩西眼前一晃,細眼一眯問:“不知護法何以為報?”
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淩西扯扯嘴角,無語。
錢大福又掏出畫像,熱絡地拍拍他肩:“兄弟啊,若是看到畫上兩人,通知在下一聲。為兄自當好好相報。”
淩西作勢想去拿畫像,卻被他一掌拍開,“作什麽?”
“把畫像拿去,給手下多臨摹幾份,分發下去,讓他們好好幫掌櫃找找。”
錢大福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家孩子又不是緝拿的要犯何需如此!護法只需記在心裏,平時多加留意便可。”
想來是觀福樓仇家甚多,怕動靜鬧得太大引人注意,反而為那畫中人招來禍事,淩西哼了哼,“那找不到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錢大福擺手,“還得麻煩淩護法去靈州城內的靈州客棧幫忙暗中探查一下,三月間有沒有見過此類少年或姑娘,再幫忙問一問,靈州客棧是誰開的。”
淩西咧嘴一笑:“掌櫃一口氣從吩咐了三件事吶。”
錢大福呼吸一滞後,又笑道:“怎能讓兄弟吃虧,兄弟可拿着石牌和其餘幾個人的內衫給回春谷大弟子高修遠一看。為兄隐約聽得顧谷主說起,說是要把這些東西帶給高師兄一見。”
這又是要刨開再剝衣衫麽淩西強壓住胃裏翻騰的酸水。
辭別錢大福後,淩西先去了玉峰山頂。
一路上山,山路上有不少細小碎石,路邊樹木上亦有刀劈劍砍痕跡,經過數月,這些都已成淡淡印記,若不是淩西善追蹤之術,尋常人是瞧不出來的。
山頂雲霧缭繞,一側懸崖上突勿地伸出一棵矮樹,枝丫上卡着藥箱,飽經風霜,已搖搖欲墜。細看懸崖邊沿,雖已模糊,但憑淩西多年經驗可以看出,曾經薄薄地塌了一小塊,必是有人落崖了。
淩西猜想:顧随安經過玉峰山時,再次遇到追殺,一路逃向山頂,然後墜崖。
淩西站在懸崖邊,從上往下望去,只見白茫茫地一片,投下一塊大石,宛如投進一堆棉花裏,聽不見一絲聲響,深不可測。
懸崖之下便是世人所道的“神秘之地”。
下了山,淩西便去了數裏之外的靈州城,來到靈州客棧開門見山地問店內夥計,三月時沒有有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或姑娘來過。店內夥計異口同聲,想都不想堅決否認決沒見過。
如此一致便是奇事了。一層層地往下查,卻發現靈州客棧數十年雖幾度更換掌櫃,但幕後老板始終是已逝的鎮國公蕭耀軒,于是便匆匆入宮來見楚晔。
楚晔聽完淩西所述,沉默許久,才道:“靈州客棧不用再查,人也不用再幫觀福樓找了。關于小公子在珉楚的痕跡全都抹去吧。”
“是”淩西雖有疑惑,卻不多言。
“軒轅極,便是當年業國的極帝麽。”
“是的。當今世上能讓軒轅睿立碑的,也只有兩人吧。所以翠微山上的軒轅極必是先業極皇。相傳軒轅極退位後,便與他的妻子隐居了,從此無任何消息。直到十多年前,才帶着外孫女安樂郡主回了業城,當時他已病重,遂将孩子托付給胞弟軒轅泰。後來不過幾月,軒轅極的病奇跡般居然好了,他和安樂郡主再次消失于人前。”
“安樂郡主?”楚晔垂目低語,安樂啊……。
“屬下猜想那另一個立碑人軒轅雲媛必是安樂郡主。她還單獨立了另一個‘軒轅雲瑤’的,當年極皇的獨生女兒便名‘軒轅雲瑤’,‘軒轅雲瑤’的墳茔已年代久遠,約有十四五年了,而極皇之墓尚新,大約只立了九個多月。山莊內的白幡還未及撤去。”
楚晔胸口生疼,想到三月初阿媛來找他,當時整個人輕減了很多,一身清冷素裝,眉宇間透着憂色。而自己對她卻不聞不問,還出爾反爾把人給棄了。
那樣的一個人抓着他的手,卑微的低聲求他,這一刻定然是走投無路……,而自己終究也沒有能給她一條生路……。
淩西看到楚晔,一手捂着胸口,面色蒼白似有痛苦之色,吓了一跳,“閣主。”
楚晔擺了擺手,無礙。
淩西又道出了一個秘密。
一卷泛黃的畫卷輔在禦案之上,畫上的美人巧笑嫣然眉眼間依稀有着阿媛的影子,下面寫着:吾妻小瑤。字跡龍飛鳳舞十分熟悉與“小九親啓”幾個字同出一人。
楚晔緩了緩許久,等面色好些,才召來高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