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白骨
只一言,卻比風冷。
千錦心一抖,然面前人卻直起身,微微笑着,輕輕搖着折扇,往他自己的寝宮去了。
之前君修說過,君流很可怕,千錦一直未曾發覺,可此時想起他剛剛嘴角的那抹笑,她卻忽覺慎得慌。
那一夜很長,卻也很短。
千錦不知皇上又與常風說了什麽,最後的結果是,君騁被禁足,可常風安然無恙。
過了幾天,早朝那邊傳來消息,說大學士有個得意門生,也是君騁的心腹。他仗着在京城有太子和大學士撐腰,便在當地作威作福,強娶了兩房側室,平時也是花天酒地仗勢欺人。
當地剛上任的一個小縣官看不過去,便寫了折子彈劾他,哪知他不但扣下了那折子,還派了幾人去教訓那縣官。縣官本有心疾,驚恐之中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即死在了亂拳之中。
當地百姓念那縣官為官清廉,勢要為他追讨公道,這才把事鬧了起來,也才終于讓它傳到了京中。
大學士的那得意門生千錦聽說過,是多年前的狀元,聽聞他妙筆生花,行起文來字字铿锵擲地有聲,确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早些年也曾是京中一代傳奇,可他有一個缺點,好色!
也正是這個缺點,如今才讓他釀成了大禍。
對七皇子皇上尚不曾手軟,對他就更不會了,于是一道聖旨頒下,抄家,賜死,任憑大學士幾番求情,最終也沒能留住他的性命。
這起案件查下來,平日裏為那人遮遮掩掩的官員也悉數被免。
聽到宮人說,依皇上的性子,沒對他們滿門抄斬,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方淩雪聽到這些時神色很不好。
君騁與大學士一貫看重那人,在政事方面他也确實是個鬼才,這許多年經營下來,旁枝錯節的關系早已經織成了一張網,他聽君騁的,便有更多人聽君騁的,如今他倒了,于君騁而言,無異于少了一只強有力的臂膀。
而大學士那邊,他門生雖多,真心輔佐他又有着才能的不過爾爾,這次一下搭進去許多個,對他實在是重創。
也難怪方淩雪會憂心忡忡。縱是君騁是太子,可一日不登上皇位,他便都需要苦心經營,沒有大臣的支持他随時可能被廢,更何況這事還是發生在他被禁足期間,皇上難免會遷怒于他。
且,方淩雪早不是皇後了。
千錦正想到這裏,方淩雪忽然重重地落下一子,道:“聽說淑妃在查常悠的死因?”
千錦聞言一怔,這事江蘭馨一直做得隐蔽,但回頭想想,上次方淩雪因為疏忽被她害得丢了後位,這之後定然是會對她格外上心的。
“奴婢不知娘娘的意思!”
方淩雪方如夢初醒:“本宮差點忘了,你已不是春和了,這些事你本是不知道的。”
千錦仍狐疑,可還是道:“奴婢讓娘娘失望了!”
“無礙!”她又落下一子,“既然她要查,便讓她查吧!”
是毫不在意的口吻。
千錦不知回答什麽,便只在旁邊站着。
她的一盤棋沒有下完,就又有婢女來報,說上次君騁監修的京郊橋梁,今日忽然塌了。
“你說什麽?”她手落在棋盤上,上面的棋子便被打的一團亂,蹦蹦跳跳地落了一地。
那婢女回着:“娘娘不必憂心,橋塌了,但好在沒有傷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方淩雪聞言,只說讓她下去。
她剛走,她便對千錦道:“看來,有些人是等不了了。”
千錦看向她。
她又說:“既然都等不了了,那就都不必等了!”
說着她便走向內室,在一個錦盒裏拿出一個錦囊遞給千錦,讓她去找冷宮裏掃地的那個嬷嬷,跟那嬷嬷說時候到了。
千錦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也只能按照她的指示做。
到冷宮時果然見一老嬷嬷弓着腰仔細地掃着地,上次處理七皇子誤傷人一事時千錦看見過她,只是那日情勢不明,她也沒太多注意。此時看來,當時方淩雪把那兩位上訪的老人安置在這裏,竟是因為連這裏灑掃的宮人都是她的眼線!
千錦過去喊了那嬷嬷一聲,她停下動作,勾起眼瞥了我一眼,依然自顧自地幹着手中的活。
千錦把錦囊遞到她面前,她身形一頓,猛然丢掉手中的笤帚,伸手将它搶了過去。
千錦有些詫然,可還是把方淩雪要她說的話都說了,那嬷嬷抱着錦囊,眼光閃了又閃,最後轉過身,坐在門檻上,低聲回着:“知道了,你回去吧!”
千錦出了冷宮,卻沒馬上回思宸殿,而是閃身到了冷宮側面,爬到院牆之上,仔細觀察着那嬷嬷的動靜。
只見她細細地撫着那香囊,而後肩頭微顫,接着便小聲抽泣了起來。
嘴裏似乎還說着:“這麽多年了,娘娘,我終于可以為你報仇了!”
而後她将錦囊小心揣在懷裏,伸手在臉頰上用力一扯,臉上便變了一番模樣,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眼睛有些混濁,皮膚也有些幹裂,可與剛才皺褶橫生的樣子相比,卻是年輕了不少。
見到眼前情景,千錦終于放下心來。
不管方淩雪想要做什麽,可從這人反應裏可以斷定,這件事不會牽扯到君修。
千錦小心從圍牆上跳下來,整了整衣衫,這才仿若無事一般往思宸殿走去。
到了夜間,江蘭馨派人傳來消息,說她一直追查着的事情終于有了些眉目。千錦讓人帶話去給她,說常悠固然是顆好棋子,可多年前的事若真翻起來,指不定會把誰搭進去。
可江蘭馨的人卻來說,即便是把她自己搭進去,連她一起不得好死,常悠的事她也一定會查到底。
千錦嘆口氣,本想說說冷宮裏帶着面具的嬷嬷,可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半夜時分下起了雪,早晨推開門,入眼的是一片銀裝素裹的白,天上飄着細碎的雪花,如同她母親死去的那日。
這樣的雪下了兩日,第三日中午,聽說皇上下朝時在路上碰到一個宮女。她正在雪中抹着眼淚,止不住地哭哭啼啼着,一看到皇上,便瘋了一般抱住他的腿,嘴裏還說着些胡話。
安公公本想要驅走她,可皇上攔住了。
他把她帶到寝宮,下令讓誰都不得聲張。到夜間,安公公命人進去,擡出了一具白骨。
之後除了皇上,便再沒見有人從裏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