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逃生

只是好像,千錦還是固執地活了下來。

醒來時天色暗沉,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從窗子裏看出去,原先還剩着的一點殘破的綠色,此刻也一點都不見了。

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

千錦微微動了動身子,只覺皮膚撕裂一般地疼着,且依然有着絲絲入骨的灼熱感。

過了許久,外面終于進來了一個婢女,她端着藥,一看到她便欣喜地叫着:“千錦姑娘,你終于醒了!”

是沒見過的生面孔,她狐疑地看向她。

那婢女解釋道:“奴婢是淑妃娘娘指給方嫔的婢女,自那夜大火後才來的思宸殿!”

千錦從她手上接過藥喝了,那婢女手腳麻利地收拾了一番,說是方嫔交代了,即便千錦醒來,也是可以好好休息的,這些日子便不必去她身邊伺候,話一說完,便輕快地閃身出了門去。

千錦想要喊住她問問那天的情況,卻已經連身影都看不見了。

她在床上養了兩日,到第三天雨終于停了,她也終于可以下床四處走走,只是動作幅度還不能太大,不然一不小心扯着傷處,還是會撕心裂肺地疼。

劉太醫着人送來一盒膏藥,說是祛傷有奇效,千錦只需每日塗抹一遍,不過半月身上就可以恢複初時的模樣,她打開嗅了嗅,是清涼幽靜的香氣,只聞着氣味就讓人心境無比通透,确實是上好膏藥。

只是想到那天他說替她遞消息的樣子,這藥再好,她也是不敢用的。

烈火灼傷不比其他,到第十日時她才終于行動自如,去找方淩雪時她正在屋裏擺着殘局,見千錦進來,她尋了理由把身邊婢女遣下去。

還沒等她開口,方淩雪卻先問了:“你身子好些了?”

千錦微服下身子,回道:“多謝娘娘關心,奴婢已經好多了!”

方淩雪“嗯”了一聲,手中旗子應聲落在了棋盤上。

千錦本想要問她那日大鍋的事,但想了想,她是下人,方淩雪是主子,她想說的事自然會告訴她,不想說她問了反倒會觸怒她。

待一盤棋收尾了,方淩雪起身道:“你在屋裏待得也久了,便陪本宮一起出去走走吧!”

千錦應着,跟在她身側出了思宸殿。

本是午時時分,天色卻陰郁得很,仿佛要壓在人身上,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好在空氣尚且清澈,呼吸也不至過于艱難。

路上遇到很多宮人,平日裏他們都會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些宮裏的是非,如今湘嫔寝宮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她們一路走到禦花園也沒聽有人說起半句。

千錦心中疑惑叢生。

前面的方淩雪突然問道:“你想知道那天的事?”

千錦點點頭,卻又想起衆人不說這中間定然有着不可說的緣由,興許還是關乎性命的大事,便急忙搖頭道:“奴婢只是有些不解,但奴婢覺得,此事不應再被提起。”

“有時候有些好奇心是好的,可有時候,它不适合。”

“謝娘娘教誨!”

天上好似掉下了雨點,稀稀落落地打在身上,沁着絲絲的涼意。

後宮沉靜了下來,鬧鬼的事也終于消停了。後來聽說,那夜湘嫔吸入煙霾過多,加上之前驚吓過度,雖然把命救了回來,卻徹徹底底地瘋了。她整日地縮在牆角,總是搖着頭神色恍惚地說着:“不是我,不是我!”

皇上念她與傾嫔姐妹情深,便把她安置在傾嫔寝宮偏殿,讓傾嫔照顧着她。

傾嫔倒是無大礙,只是手腕被大火灼燒,傷了骨頭,以後拿不了重物罷了。

而君修卻不知為何,第二日又帶着人回了京城,大臣們問起時,皇上給的解釋是,王妃念家,如今屍骨未寒,他還需在京中陪她數日。

只是那之後,皇上很少進入後宮,偶爾去一趟,也多是去了江蘭馨那裏。後來江蘭馨給千錦傳信,說皇上的身子越發不好了,那日他不住地咳嗽大家都以為他只是染了風寒,可這許多時日過去,他卻依然咳着,若單是風寒,早就該好了。

她的意思是,她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千錦去了六皇子寝宮。

多年前他母妃去後,皇上曾想把他給其他妃嫔撫養,可他不願,便一直一個人住在他母妃生前住過的院子裏。

千錦不知那天皇上怎麽處置了他,可若要知道當天具體發生了什麽,找他肯定是沒錯的。

她到時他宮中只有一兩個年歲很大的老嬷嬷,他還是穿着那一身粉色衣衫,正對着鏡子細細地瞄着眉,見她進來,他沖她莞爾一笑:“你來了?”

仿佛冬日漫天大雪裏一朵含苞的花。妖冶,邪魅,卻又荒涼。

千錦把食盒放在桌上,只說是突然想起六皇子,便過來看看。

他放下眉筆,又拿起胭脂,用手指沾了一些,在臉上勻開,然後轉過頭問她:“好看麽?”

千錦不知他是何意,可她心中總有一種感覺,即便他之前幾次要殺她,他也本是善良的。

她點了頭,他笑得更燦爛了,也用同樣的方式在另一邊臉上仔細抹着。

他長得很漂亮,畫着女子的妝容,雖然還是可以看出男子的輪廓,卻也是一種英姿飒爽巾帼英雄般的美,倘若之前沒有見過他,她定然不會以為他本是男兒之身。

等把妝畫好了,他施施然起身,拈着蘭花指給她倒了茶,才終于問她來此的真正目的。

千錦想了想,終是問道:“奴婢不明白,六皇子為何要裝鬼吓人,又為何要火燒三位娘娘?”

他動作微滞,剛拿起茶杯的手在空中頓了片刻,卻癡癡地笑了起來。

“你在這宮中多久了?”

“奴婢生來便在宮中,如今已進十四個年頭。”

“宮中的事,你知道多少?”

千錦被他問得一楞,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倒也不在意,繼續說着:“你看這宮裏啊,富麗堂皇,高高在上,可不過百頃的地方,卻四處都埋着冤魂,有的人死了,卻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千錦沒回答,他似乎也根本沒打算讓她回答。

“其實死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心裏盛着的不是驚恐,不是害怕,是那種被傷透了心的絕望!”

他的聲音,是無盡的蕭索和荒涼。

他還說,他每走過一處,都感覺到無數的怨靈在哭喊着,可路上的每一個人都無動于衷。

說這些的時候,他是笑着的,那種溫柔和煦的感覺,和之前猶如鬼魅的笑容完全不一樣。

他比千錦小一些,本是含着金湯匙來到這世上,生在帝王之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着一副姣好的皮囊也有着陽光開朗的性子,可他說,這些全在懂事之後一點點地被揉碎了。

是一種信仰,堅持,以及全世界一起崩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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