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晉江獨家,禁止轉載

殿裏燈燭燃了一整夜。

音晚身上又疼又累, 根本睡不着,熬到天邊溢出些光亮,她輕輕搬開蕭煜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翻身下床。

她趴到軒窗前, 看着未央宮裏殿角飛檐漸漸自朝霭中顯出清晰的輪廓, 宮人自廊道安靜穿梭,衫袖妍麗,身姿婀娜,頗為悅目。

幾個月前, 她還随着蕭煜入宮出席夜宴, 要謹守宮規, 算着時辰,趕在宮門落鑰前出去,眨眼之間, 他們已經住進來了。

權力交接,帝位更疊, 虛幻的像一場人間浮夢。

正感慨着, 腰間一緊, 被人從身後攬入懷中。

蕭煜用下巴蹭了蹭音晚的臉頰,細碎吻着她,聲音裏帶着酣睡後的沙啞:“在想什麽?”

音晚凝着窗外晨光,呢喃:“我想家。”

蕭煜擁着她的手微僵,笑道:“這兒不就是你的家嗎?”

音晚又沉默了。

蕭煜道:“你覺得這兒哪裏不好,哪裏你不喜歡, 都可以告訴我,我立馬換成你喜歡的。”

音晚不作聲,目光淡若朝霧。

蕭煜又低頭親她:“我是皇帝, 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音晚望着栖靠在花叢裏的一雙蝴蝶,比翼雙飛,自由自在,流露出無限向往。它們只停留了一小會兒,便飛走了,飛到天光雲影裏,美麗又潇灑。

蕭煜循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道:“你若喜歡蝴蝶,我派人去抓……”

“不。”音晚搖頭:“我不喜歡。”

蕭煜撫着她的鬓發,嘆氣:“現在我才知道,原來要讨一個人的歡心竟這麽難。”

音晚唇角噙着冷诮,卻以無比嬌憨柔弱的姿态倚靠在蕭煜身上,道:“有一樣東西是我想要的。”

蕭煜眼睛一亮,立即道:“你說。”

“我想要皇帝陛下的疼惜與維護。”

蕭煜一怔,随即笑了,他将音晚緊扣在懷裏,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道:“這是自然的,我斷不會讓旁人欺負我的晚晚。”

“可是,我對晚晚也有一個要求。”

音晚回眸看他,見他瞳眸幽邃,浮着極淺的笑意:“你的心裏不能有別的男人,哪怕想一想都不行。”

音晚道:“本來就沒有。”

蕭煜目含精光,如利劍般剜刺過她的面頰,要辨清楚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她的神情極寡淡,既沒有刻意讨好的笑靥,也沒有虛僞作飾的飄忽,像山間一縷清風,好像稍不經意,便會消散于懷中。

蕭煜驀得煩躁起來。他想把音晚牢牢抓在懷裏,讓她的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所思所想都是他,喜怒牽動也皆是因他。可她偏偏柔順又冷淡,既尋不出她的錯處,又不能令他十分滿意。

他心底燃起一簇火苗,騰得将音晚抱起來,擱在軒窗臺,欺身上前,去吻她。

音晚半仰起臉,柔順受之,擡手攀着他,由他采撷。

纏綿許久,蕭煜眸底漸籠起暗色,緊緊凝睇着她,低笑了一聲。

音晚撫着胸口,平複紊亂的喘息,問:“陛下笑什麽?”

蕭煜沉聲:“你叫我什麽?”

音晚稍頓,道:“含章。”

蕭煜湊到她耳邊:“我也真是傻,跟嚴西舟那個野小子計較什麽。我想親你便親,想要你便要,想怎麽要就怎麽要,他能做什麽?不過是癡心妄想。”

音晚垂眸不語。

蕭煜撚弄着她鬓邊蓬亂的發絲,語中滿是溫柔:“這未央宮宮牆高駐,守衛森嚴,便是一座金籠。我可以關你一輩子,他這輩子都別想再見你一面。”

音晚低頭看着地磚,光可鑒人的磚面浮雕着瑞獸銜珠的紋飾,邊角寸縷都是精致的。

她輕聲道:“天底下的夫妻都是我們這樣的嗎?”若蚊吶莺語,呵氣便散,蕭煜沒聽清,追問了一句,音晚只搖搖頭,再不肯言語了。

未央宮不比淮王府,耳目唇舌衆多。

阖宮都盯着昭陽殿,都知道皇後昨日剛搬進來,也知道皇帝歇在這裏。

昨夜蕭煜回絕了宴請,若今日還不去啓祥殿向謝太後請安,那當真是說不過去了。

今日不必上朝,蕭煜便陪着音晚一同去了。

謝太後妝容精致,釵環盈首,受音晚參拜時面上噙着慈愛笑意,仿佛是極中意極疼愛這個侄女兒的。

她道:“快別跪着了,起來,到哀家身邊坐。”

音晚起身,做到她身邊的席榻。

謝太後虛攏着音晚,含笑上下打量,不禁贊嘆:“我們家晚晚真是美人,世間無雙的美人。”

音晚微颔首,作嬌羞狀。

謝太後握着她的手,極親昵道:“就是太瘦了些,聽說還飲着湯藥?我身邊也有幾個得力的太醫,趕明兒讓他們去給你看看。”

音晚盈然淺笑,輕柔柔地掠了蕭煜一眼。

蕭煜放下茶瓯,道:“哪裏敢勞煩母後的人。昭陽殿有太醫伺候,還算盡心,就且用着吧。”

謝太後唇邊笑容微僵,但随即掩去,語重心長道:“也好。養好了身子骨好為皇室開枝散葉,皇帝今年都二十七了,膝下只有一個庶子,這哪兒成?先帝這個年歲時,嫡子庶子都有一大堆了。”

音晚乖巧點了點頭。

翠竹領着宮女上來斟了一遍新茶,謝太後趁隙向一直随侍身後的女子招了招手,道:“浸月,快來拜見陛下和皇後。”

音晚自一進啓祥殿便看見了韋浸月,只是她隐在宮人間行禮,謝太後不着意點她,蕭煜也沒什麽反應,音晚便也只當沒看見。

此刻她單獨站出來,卻有着不能叫人忽視的風采。

雙髻抱鬓,堆疊的烏發襯着細膩雪膚,斜簪一支銀蝴蝶紋步搖,疏眉淡目,粉黛薄施,甚是雅清。

她攏着嫩黃薄羅衫裙,盈盈一拜,步态優美,說不出的柔婉韻致。

蕭煜神色淡淡:“不必多禮,起來吧。”

韋浸月起身,目光似嬌含怯,輕輕刮了一下蕭煜,立即低下頭,恭順退回謝太後身後。

謝太後道:“浸月此番回長安便不走了,哀家想讓她留在宮裏。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知書識禮,比旁人總是好許多的。”

她說完,還特意去看音晚,音晚不多嘴,只笑,溫甜柔順地笑,毫無破綻。

音晚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昨夜想提前給蕭煜做些鋪墊,誰知這混蛋城府頗深,一眼便看穿了。

看穿了也好,蕭煜是個精明的人,能看穿這些彎繞,必然不喜被人幹涉擺弄,也省得音晚再使手段。

蕭煜道:“這等小事,母後看着辦就是。”

謝太後又道:“今年夏天還不是很熱,韋春則前些日子承上來幾壇子從胡商那裏買來的葡萄酒,哀家想多召些世家裏的年輕姑娘們進宮品賞,日子定在後天,含章和晚晚可能賞光?”

胡商,葡萄酒。

音晚驀得想起,蘭亭當初在小別山遇襲,也是被胡商給救走了,不知他現如今身在何處,是不是安康。

心頭生出幾分凄清,卻依舊得裝出一副和順模樣去奉迎。音晚從宮女手中接過玉碟,上面盛着剝好的榛子,擱在謝太後手邊,道:“自然,侍奉母後本就是兒媳的本分。”

謝太後摸了摸她的手背,贊許:“你自小便懂事。”

從啓祥殿出來,音晚臉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如妖精畫皮,瞬間變涼,換了副冷淡面孔。

蕭煜攬住她,揮退了她皇後的儀仗,拉着她的手上了自己的肩辇,調侃:“從前沒見過這等笑裏藏刀的陣仗吧?”

蕭煜就是蕭煜,嘴毒起來連親娘都損。

音晚搖搖頭。

在出嫁之前,音晚做過最驚險的事便是進宮在崔昭儀身邊當內應。崔昭儀年輕活潑,沒多少壞心眼,其實不難相處。

要說今日的陣仗,她還真沒見識過。

蕭煜揉捏着她的肩膀,道:“你得習慣,她就是這麽一個人,佛口蛇心,日後可有的領教。”

音晚低頭理裙擺:“也不盡然,她對韋姐姐還是很好的。”

她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有無緣無故的好,兩人必定有更深的攀連。可是據父親所說,當年為蕭煜指婚時,是世宗皇帝親自選定的人,謝太後根本不曾參與置言。京兆韋氏與謝氏素無往來,她們兩個又是怎麽攀連上的?

音晚面露困惑,輕輕靠在蕭煜肩上。

她方才在殿中飲了半瓯茶,唇上胭脂微微暈染開,顯得妩媚靡麗。蕭煜凝着她,眼睛黑黢黢的,暗湧着激流。

他環住音晚的腰,道:“你跟我回宣室殿,我教教你,以後如何應付。”

到了宣室殿,陳桓早等在那裏。

自打蕭煜登基,對昔日從龍的幕僚一一封賞進爵。烏梁海他們領的都是武職,唯有陳桓領的文職,官拜司隸大夫,職責是巡視內外京畿的司隸校尉。

陳桓未料到蕭煜會把音晚帶到前朝,略有些慌亂地垂首揖禮,被蕭煜喊了“平身”後,也只是低頭看地,不曾直視。

蕭煜坐到蟠龍椅上,非要讓音晚坐他的腿,音晚沒他那麽不要臉,當着外臣的面兒,還是規規矩矩站在蕭煜身邊。

陳桓禀道:“崖州、雲州、季州大旱,顆粒無收,數千災民逃離家鄉,湧入長安,四處哄搶作亂,京兆府拿了一些,問如何處置。”

善陽帝剛駕崩時,蕭煜防着藩将趁機作亂,嚴守京畿門戶,一直等到塵埃落定,才放松了限制。

誰知剛放松,便出了這檔子事。

蕭煜把歪向音晚的身子坐正,嚴肅起來。

“朕讓尚書臺拟個赈災章程出來,拟出來了嗎?”

陳桓猶豫片刻,道:“謝大人說,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不能因為是災民,就可以無法無天。至于赈災,戶部報上來的賬目,錢糧吃緊,供各邊防守軍尚且不夠,哪能給災民?”

要不是這一番混賬言論,蕭煜差點忘了,如今執掌尚書臺的不是謝潤,而是謝家的二老爺謝江。

蕭煜道:“讓戶部把賬簿送到朕這裏,朕要親自過目。”

陳桓應是,清秀的面容浮上悲憫之色:“災民食不果腹,生活凄慘,甚至有些易子而食……臣認為縱有劫掠之罪,也實屬逼不得已。只要沒傷人,由官府賠償苦主,餘下的都該從輕處置。”

蕭煜點頭:“朕知道了,你去協從京兆府督辦吧。”

陳桓走後,音晚知道蕭煜應當沒有興致與她胡鬧了,便也告退。

災情給本明媚的禦苑蒙上了一層晦暗。

音晚一路都在想,萬一拿不出錢糧赈災怎麽辦?那麽多災民,是要繼續餓肚子、繼續蹲大獄,還是要繼續去搶別人的糧食。

這煌煌帝都,錦繡繁華,怎麽會連幾千災民的口糧都擠不出來?

如果擠不出來,那她可不可以拿出自己的妝箧體己去換糧食?

這樣糾結了一路,回到寝殿,榮姑姑搬來許多賬簿給她看。

新帝繼位,中宮初立,許多編制尚不齊全,榮姑姑就暫且在她這裏伺候。

賬簿上記錄的都是內宮四時開支,音晚只看了兩頁便蹙眉。她自小見識過天家富貴奢侈,可沒想到竟這麽奢侈,每月耗費的粟米、牛羊、禽類、果蔬……完全是一個令人結舌的數字。

音晚翻着賬簿,心想,可不可以從內宮儉省一點呢?

但這個念頭剛落地,便立即被她給否了。

父親曾經說過,他剛到一個地方為官時,即便看出規章有弊端,也不能立即指出來。因為這種弊端指出來并加以改正,十有八九是要損害一批人的利益。初來乍到,根基未穩時,最忌大動幹戈,致使人心浮動,招惹怨恨。

她應該做的是立威和籠絡人心。

想到這些事,她不免心亂如麻,心道,她遲早是要走的,要離這宮闱遠遠的,這些事又跟她有什麽關系?

可看看這一殿的珠光影壁,螺钿臺具,皆是民脂民膏供奉,她雖不願,卻也享受了,總不能再用這些托詞來逃避責任。

恰巧榮姑姑進來奉茶,音晚一本正經問她:“要供幾千人一年的口糧,那需要多少錢呢?”

榮姑姑詫異:“娘娘問這個做什麽?”

音晚道:“聽說京中湧進許多難民,食不果腹,可是戶部又拿不出錢糧,我想可以把我的首飾賣了,去解一解燃眉之急。”

榮姑姑不禁笑道:“你真是個傻孩子。”

此言一出,兩人俱是一怔,榮姑姑反應敏捷,立即斂袖跪下:“奴婢僭越了。”

音晚愣道:“沒什麽,你起來吧。”

她似乎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這位禦前大姑姑,傳言她曾是十一年前的淮王府舊人,昭徳太子之亂發生時,她因位卑而幸免罹難,逃了出來,一直躲在坊間,直到蕭煜趁勢崛起,她才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跟望春一樣,都是因位卑而免死。當年的舊人,凡是有些頭臉的,都被害死了。

榮姑姑站起了身,音晚盯着她看,她約莫四十歲,溫腴端莊,常年不茍言笑,肅正凜然,往那兒一站,便是宮規法度的活招牌。

音晚收回心神,問:“你怎得說我傻?”

榮姑姑唇角難得挂着慈和笑意:“災荒時有發生,難不成每回發生災荒都要皇後去賣首飾嗎?咱們泱泱大國,這也未免太寒碜了。您放心吧,陛下會有辦法的。”

音晚心道戶部都說拿不出錢糧,蕭煜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沒想到,蕭煜是真的有辦法。

賬簿送到禦前十個時辰以後,建章營出動,帶着聖旨連抄了三名戶部大員的府邸,押解入獄,嚴刑拷問,建章營兵馬就守在刑部大獄外,随時準備捉拿貪沒黨羽。

舉朝震驚,人人自危,尚書臺連夜拟出赈災章程,上抵禦案。

外頭鬧的動靜實在太大,傳到內帏,宮人們都在議論。

“新帝可真是手段強硬啊,那滿朝文武想像糊弄先皇那般去糊弄當今陛下,恐怕以後是不行了。”

音晚正來瀚文殿看望伯暄,蕭煜已經下旨冊封他為康平郡王,給他聘了魯地鴻儒為師,聽說日日閉門苦讀,不勝凄慘。

她進門時伯暄正對着卷冊打瞌睡,一眼瞧見音晚,瞬間來了精神,忙上前揖禮:“參見母後。”

音晚愕然,眼見夫子還在,讓宮女請他下去喝茶,把伯暄叫到跟前,問:“你叫我什麽?”

伯暄笑嘻嘻道:“母後,是父皇讓我這麽叫的。”

音晚早就從父親那裏得知他的身世,見他一臉童真活潑,熱情盎然,不禁有些唏噓,看來蕭煜把仇自己背了,沒有跟伯暄多說過,不然他怎麽會這麽痛快地喊她這個姓謝的女人為母後。

她讓人把桂花糕端上來。

“這是膳房剛蒸出來的,我估摸着這個時辰你應當看書看乏了,沒事,你吃一點,再歇息一會兒,我派人跟夫子說,不告訴你父皇。”

伯暄當即喜笑顏開,圍着音晚撒嬌:“母後,你真好,從在王府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喜歡你。”

他抓起一塊糕點,生吞虎咽,吃得滿嘴碎渣兒。音晚莞爾,拿出帕子給他擦嘴角,溫聲道:“以後可不能這麽吃東西,你是皇子,得有皇子的儀态典範。”

伯暄嘴裏含着食物,含糊道:“父皇也這樣說,要我以後要守規矩、重儀表。唉,麻煩死了,我只放肆這一回兒,不要告訴父皇。”

“不告訴朕什麽啊?”

一道涼疏疏的嗓音從院子飄進來,音晚和伯暄俱是一怔,伯暄忙加快咀嚼速度,往下咽糕點,嗆得自己直咳嗽。

蕭煜快步進來,握住音晚的手,把将要屈膝行禮的她提起來,倒受了伯暄的跪拜大禮,瞧着他邊拜邊打嗝的模樣,道:“你可真是能耐啊,一時看不住又故态複萌,朕說了多少遍了,未央宮裏有的是吃食,餓不着你,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伯暄自小生活在鄉野,染了一身鄉野草民習氣,雖不認同大口吃飯就是沒出息,卻不敢跟蕭煜頂嘴,只拽着他的龍袍裾底撒嬌:“兒臣以後不敢了嘛。”

蕭煜絲毫不為所動,嚴肅道:“朕也說了,你是兒郎,不是小姑娘,不準撒嬌。”

音晚沒忍住,輕笑了笑。

她這一笑,眼中水光潋滟,說不盡的嬌嬈風情,整間屋子都似因她的美貌和笑容而變得亮起來。

蕭煜看得發怔,擡手撫上她的臉頰,道:“晚晚,我好像許久沒有見過你笑了。”

這話也不對,音晚其實近來對他笑過,只不過那些笑容太浮,太冷,遠不如今天的明媚動人。

音晚唇角的弧度平起來,假裝轉過頭去看伯暄,避開他的碰觸,道:“地上涼,還是讓伯暄起來吧。”

蕭煜撲了空的手僵住,指腹上還殘留着肌膚的柔滑觸感,卻已是虛涼一片,他将手收回來,假裝沒看出音晚不經意間流露出對他的抗拒,沖伯暄笑道:“好了,你起來吧,用完了這碟桂花糕,歇一會兒再念書。”

伯暄高興地坐回去,就着熱茶,專心吃起糕點。

蕭煜拉着音晚的手出了書房,順着游廊漫步。

烈日炎炎,花藤攀着漆柱蜿蜒生長,落下一地斑駁碎影。

蕭煜拉着音晚走了一陣,問:“你知道伯暄的身世了嗎?”

音晚點頭。

蕭煜默了片刻,又道:“那如果……如果……我想在百年之後,讓一切回到它原本該有的樣子,你願意嗎?”

音晚點頭。

她答應得太痛快,令蕭煜有些不安:“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他太啰嗦,音晚不耐煩起來:“聽明白了。”

蕭煜抓着她不放:“那你說說,我是什麽意思。”

音晚道:“你将侄兒落在你名下,又聘鴻儒悉心教導,若非想許以大任,何必費這般周折。”

蕭煜小心翼翼望着她:“這樣,你也願意嗎?”

音晚不屑地想,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別說我不想同你生孩子,即便生出孩子來我也不想他将餘生蹉跎在這無情宮闱裏。

“方才太後着人來提醒,說我們答應了今晚去啓祥殿,可不要忘了。你皇兄才駕崩幾天,她這做母親的就飛快從哀傷中走出來,忙着往後宮塞嫔妃,鞏固她自己的地位。這雖與我無關,卻讓我看得心寒。所以說,做皇帝有什麽好,瞧瞧身邊這些人,都是虛情假意。”

這話勾起了蕭煜的心事。

他道:“我從前以為母後是偏心,她不愛我,總歸是愛皇兄的。後來我才發現,她誰都不愛,只愛她自己。世人都說舐犢情深,可當真就有不愛孩子的母親。”

肩輿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跟着穿過禦苑梨花林,往昭陽殿去。

蕭煜撚起落在音晚雲髻上的碎花,目中流露哀傷:“十六歲以前,我曾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出身尊貴,父慈母賢,又有兄長愛護,身邊同窗知己相伴,諸事順遂且圓滿。後來才明白,這些沒有一樣是屬于我的,我早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不狠、不算計、不折磨人的時候像極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少年郎,毫不掩飾自己的哀傷與快樂,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音晚心感悵然,默然垂眸。

蕭煜頓住步子,将她擁入懷中,嘆道:“這些陳年往事每一提及我便會難受,可不知怎麽的,我就是想對你說。晚晚,我說錯了,我不是一無所有,我還有你,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音晚像個木偶似的,任由他拉拽揉捏,乖乖被他摟着,柔綿綿道:“陛下不是說了嗎,未央宮是一座金籠子,要關我一輩子。您早已打定主意,那麽我的意願對您來說又重要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