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九月末,薄衫罩輕衣。

“少爺、小姐,樓府到了。”車夫在外頭道。

我先晏千山下了車,走在他前頭,讓府門口的小厮進去通報。晏千山挨在我身後,擡起頭來瞅了一眼這牌匾,左手放在我右肩之上,我握住他的手,他卻是面色無恙,似是分明似是不解。

稍等了一會,小厮便告知我們可以進去。

我對樓府格局的熟門熟路,卻是讓小山小小地不滿,将我牽的手得更緊了一些。

樓夫人在佛堂外頭的小院候着我們,身旁的侍女将茶點端上。

她身後是蓊郁蒼翠的叢葉,面色如白玉,秀雅端莊。

“夫人。”我輕喚她,而她稍稍颔首,乜了一眼我身後的晏千山,卻是有幾分恍怔卻又立馬恢複了原樣。

“這是小山,”我将小山介紹給她,“晏千山。”

“樓夫人好。”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他便是從前我與您提過的,晏家嫡子,”我張口,不知如何介紹小山,終究還是這般說道,“我教導過他幾年。”

小山唇角一淺,未說什麽。

夫人示意我們坐下,淡淡談了幾句,讓我們嘗嘗侍女拿上來的茶酥餅。

晏千山咬了一口,似是覺得味道不錯,便也讓我嘗一口試試。

“這是我方才做的,你們若是覺得能入口,就多吃些。”晏夫人笑着道,“聽聞前段日子鄄都受了疫情,阿禾你亦是有所感染,現下面色倒是不如從前紅潤了。”

小山聞言有些不滿,眸光微淡。

“多謝夫人關心,”我出語卻是意在安撫,“休息了許久,好得也差不多了。”

“但總歸是瘦了許多,之前給你做了件裳,也不知如今是不是嫌大了。”她笑着喝了一口茶。

我似是記起初次方來湶州時,夫人便是叫人替我量體裁衣,我說不必,侍女卻說:“夫人言,總有一日用得到的。”

距離上次一別,将近九個多月,從前這五年未曾給我,如今卻是拿了出來。

夫人讓侍女帶我去屋內試穿,而自己同小山呆在一塊。

我回頭望了小山一眼,他輕輕颔首,我遂随了侍女進屋。

哪料到侍女拿上來的是一條大紅喜袍,我微微訝異,不解夫人究竟何意。

換上了緞面的正紅色嫁衣,系上繡着彩鳳的塑帶之時,則發現衣袖身量稍微寬松了些,不過衣角的牡丹繡腳精致,金絲串珠,亦是顯得大氣雅致得很。

侍女幫我重新梳了個頭發,擰了巾帕讓我擦一下面,我接過帕子,水溫溫涼,稍許聞到些好似佛龛的香味。

走入院子,看到夫人與晏千山說了什麽,而小山眉頭輕蹙,唇角輕抿,眸光垂落。夫人擡眼,看到我,同小山道:“她來了。”

晏千山轉身望向我,見我如此,稍稍有些失神,直到對上我的眼,他眸中複又星星充盈,燦燦生輝,輕展了笑靥。

“這樣瞅着喜氣了一些,倒也沒那麽蒼白了。”夫人舒然笑道,“小山你說呢?”

“嗯。”晏千山應了一聲,倒是有些不自在。

我也有些羞赧,臉亦是有些紅了。

“阿禾你同我皆姓謝,我便将你視作自己的女兒。”夫人牽過我的手,“你兄長在京城,恐是難以抽身回來見你一面。年初我收到了晏老爺與晏夫人的信箋,本想也早早定了日子,哪料中間出了那麽多詭谲,如今樓府與晏府的喜事終于到了日子。”

晏千山聞言一怔,擡眼看向夫人,似是惶惑不解,“敢問夫人,是誰的喜事?”

夫人詫然而笑:“你啊,你的喜事。”

我同小山的喜事。

晏千山一陣怔愡,爾後驀然明朗,眉梢帶笑。

丹桂金黃,馝馞芬芳,沿街下了一場桂花雨,點點桂香染肩,落滿青石地。

我與晏千山輾轉回了鄄都,晏府上下一片歡喜之色。

晏老爺終于是解開了心結,晏夫人見我們回來亦是喜不自禁。

還記得小住湶州那幾日,我倆随同夫人去山寺。夫人讓法師幫我誦一段經文,消消晦氣與病氣。我燃了幾注香,雙目緊閉跪在蒲團上,參拜了佛菩薩。

臨別之時,有僧叫住我,正對我而言,“女施主此命缺……”哪料我身後頭跟上了晏千山,小僧望了一眼小山,舒了一口氣,“施主此命五行不缺,業障已有所報。”

我微微一愣,袖下卻是被晏千山悄悄地牽住了手。

我小聲說:“佛門境地,莫要胡鬧。”便是從他手中抽了出來,晏千山抿緊了唇別開臉去,輕哼一聲,落在了我與夫人的後頭。

夫人挽着我的手,與我悄聲道:“手心手背皆是肉,阿禾你如今同小山這般要好,我亦是歡喜。”

手心手背都是肉?

夫人不提從前将我與樓奕拉婚配的事兒,現下誠了心意要我同小山共結連理。這心思轉換得令我摸不着頭腦。

我細細一想夫人在我提及小山時的神色,啞然咋舌,猜測到晏千山同夫人恐是有千絲萬縷的系結。

本以為小山脖頸上的金芍藥或許同這裏一庭院的芍藥花一般,有所典故由來,因而來湶州想問個究竟,應是會有所得,也能繼續探尋小山的身世,好讓他知道他并非一無所有。誰料到這粘結便是出在了夫人身上。

而等我回過神來,思到這一步時,卻早已從湶州回了鄄都。

十月初八,黃道吉日。

鞭炮聲聲,喜燭焰焰。

我頭頂珠玉鳳冠,帶着紅蓋頭,一身霞帔,端坐在床沿上。一日未曾進食,腦補的食物不能果腹,饑腸辘辘。

似是能聽到外頭鑼鼓喧天、觥籌交錯的聲音。賓客往來,絡繹不絕。

我頭重腳輕,眼皮重重幾乎就要合上,透過那片紅蓋頭什麽皆是看不清楚。一遍一遍地打着呵氣。

晏紫本想偷偷溜進屋中陪我,可卻是被晏夫人發覺,并且攔下。晏夫人責着晏紫:“你這做阿姊的,怎的還似孩兒無賴?”

“您生的好呗。”晏紫嬉皮笑臉,聲音穿過雕花木門進入我的耳朵裏面,宣告着無奈。

晏夫人也無怒意,扯着晏紫便是讓她幫襯着些做些活兒收着禮金。

不知過了多久,我幾乎快倚着床柱睡着,哪知眼皮剛阖上,不一會兒,房門便是被推開。

聽見一排丫鬟魚貫而入,各自端着果盤與挑杆,排成一縱,我企圖透過喜帕瞅一瞅有盤中的桂圓紅棗有多少,盤算着到底填不填得飽肚子。一個晃神,便是在喜帕下面瞥見一雙淄色錦紋的靴子。

我等了片刻,卻是沒聽到那如戲文裏唱的那般的“請新郎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正納着悶,哪料那丫鬟喜娘們不知為何又全出了去。

“小山?”我試探性地問出聲。

下一瞬,隔着紅紗,唇瓣卻是被重重吻上。

我眼睛兀的睜大,胸口的心跳聲在胸腔裏回蕩。

晏千山替我摘下喜帕,驀然,我昏暗的視線霎時有了光,眯着眼卻看見他酒醉微醺,一身正宮紅喜服,素白面悄然隐隐染上緋紅。

“謝禾。”他抿着嘴,一雙眼睛清澈如墨池,卻是毫無醉意。

“你喝酒了?”我不知說什麽,便如此問道。

“爹娘知曉我素來不能喝酒,便以白開代替了酒水。”晏千山笑道,将頭靠在我身上。他的頭發香香暖暖,墨黑細柔,垂在我肩上。

“你沒醉。”我喃喃,曉得他清醒得很,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酒不醉人,”晏千山笑語晏晏,過了片刻,兀的起身倒了兩小杯合卺酒,将之其中遞給了我一杯,我接下了酒杯,他便同我交繞着手上來,見他唇角一淺:“交杯酒要喝。”

這小子敬酒不吃,卻是向我讨着喝合卺酒。

清酒入腹,胃中泛起了小小的燒灼之感,一股暖意由小腹上升至頭頂,燙了我雙頰。

晏千山溫熱的鼻息在我耳後缭繞,弄得我心癢癢。

“餓。”我端着酒杯,不合時宜地提出要求。

晏千山面色一滞,哼嘴不作聲,眼瞥了一眼桌上。我轉頭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是瞅見托盤上擺着兩只青玉饅頭,一小碗桂花圓子羮。頓覺喜極,卻是小小抱怨感嘆:“沒肉。”

然後晏千山就同變戲法似的,一臉嫌棄地從身後拿出了用紙包着的雞腿給我。

“啊多謝!”我放下了酒杯,興沖沖地剝開了那層紙,抓了雞腿便是咬了一口。

晏千山坐在床頭,雙手稍稍往後,撐着床榻,無奈地看我。

一碗桂花圓子羹下肚,我終于墊了飽了肚子。好好地擦幹淨了手指,只聞晏千山百無聊賴地背靠在床柱上喚我:

“小夫子?”

“啊?”我擡頭。

“吃飽了?”他曲了一條腿。

我點了點頭。

“《八關齋戒》裏有一句話說得極好,”晏千山側着身子笑着睨我,“謝禾你可是知曉?”

我擦拭了唇角,思了片刻,大致曉得這小子在想些什麽。

“飽暖生淫欲。”晏千山見我久不答,便是直接說了出來,“本小夫子空着肚子,食不果腹也就作罷,可如今吃飽喝足了,我們是不是也得遵循禮法,行一道周公之禮?”

所以分明已經能夠喝酒,卻對外人宣稱自己吃不得酒。便是要克己複禮,不得亵渎禮義之道?

我放下手中的絹帕,站起身子,走到床邊。

晏千山才飲了小杯酒,卻是已經紅了耳朵。長長的眼睫如羽扇,一雙眸子凝黑如墨池,倒映照影了一個我。

晏千山伸手便是将拉我入懷,我跌倒在他的胸膛上,腦袋有些痛,不禁揉了揉頭。他見此,便是覆上我的手,順道替我摸了摸發頂,疏淡一笑,笑我笨拙,“如今,便要讓小山來教導夫子了。”

我撐起了身子,睜着眼瞅進他眼裏,憋不住笑意,卻故作不信,學着他的樣子:“你能教我什麽?”

小山将我摟進懷裏,耳聞:

“房中術。”

輕輕柔柔的親吻落下,我閉着眼順手像是剝雞腿外頭包的那層紙一般,剝了晏千山的衣物。

而他卻是用手解了我的衣帶,探入我的腰周。唇瓣在我耳垂處輾轉,悶聲道:“謝禾你竟是如此善解人衣。”

“你小時候給你脫穿慣了。”我哼哼。

而我身上一重,晏千山便是挂壓在我身上,滿臉的不愉之色。

我笑得差點咳嗽,晏千山又将我扶正了身子,拉下了羅帳。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小夫子和小山二人獲得了生命的大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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