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宮闱禍(一)
重重宮殿展現在楚晔眼前,飛檐翹角琉璃瓦,在慘白的月光照射下射着冷光,下面的雕梁畫柱暗影綽綽,魅影叢生。
十二年前,父皇把他送出宮外,便從未再回來過,也從未想過還會有回來的一天。
母妃病逝後,父皇把病弱的自己送到了淩風閣,并且讓他拜聶淩風為師,師父文武全才,膝下無子女,視他為親兒,傾盡心力教導他,還把自己意外獲得的赤陽秘籍贈送給他。
五年前師父病逝後,自己便接管了淩風閣。
太監劉順畢恭畢敬地為楚晔引路,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提着一盞宮燈,宮燈沒有任何裝飾只寫着“乾元”二字,燈向着楚晔前傾,照亮了楚晔腳邊的路。
劉順幾乎整個身子隐在暗處,如果不是偶爾輕聲出聲提醒臺階、轉彎。幾乎要讓人忘記有這麽個為他引路的太監。
他引着楚晔來到了一處偏殿,這裏燈火通明,楚晔被這突勿燈光刺得不由眯了眯眼,門前額匾上寫“華音殿”。
華音殿是專門用來接待來使舉辦宴會的地方,是除勤政殿外最大的一處宮殿。
此刻不僅殿內殿外有重兵把守,還有十二個武藝高強的隐衛匿藏在各個角落。這些隐衛氣息若有若有,若不是楚晔警覺,運起內力,細細探查,這些氣息全數都會隐沒在侍衛之中,根本察覺不到。
楚晔猜想,這便是父皇豢養的隐衛死士吧。
經劉順奏報,殿門由內而外打開。
楚晔步入殿內,便見一人身着明黃龍袍,遠遠端坐在正中龍椅上,見他走來,費力地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一旁老太監李得福連忙過來攙扶,他顫巍巍地走向楚晔,“來了啊?”
楚晔快步上前,剛要行禮便被他扶住,“是晔兒啊。”
楚晔擡頭一看,來人臉色呈病态的青白色,眉骨突勿,雙目凹陷,眼光混濁,雙鬓斑白,才幾步路便已氣喘籲籲,扶住他的手,更如枯骨一般,烙得人生疼,跟他記憶中英俊潇灑的父皇相去甚遠,不由垂眸掩住眼中的酸澀。
辰帝楚辰霄細細打量楚晔,“嗬,還是有幾分小時候的樣子的,現在長開了,更像朕了,聶淩風常說你長得跟朕年青時一模一樣,看到五年前他寄來的畫像,朕還半信半疑……。”
“嗤”一人滿頭白發慢慢地從外踱步而來,又高又瘦,一身暗青色國公服挂在他身上空蕩蕩的,腰間垂了支碧色玉笛。
楚晔認出這便是剛才城門口的那人,燈火之下,那人五官俊美,眼神銳利陰郁,卻莫名地讓楚晔有似曾相識之感。
那人嘴角上扯,嘲諷看着父子倆:“嗤嗤,楚辰霄,你這輩子也就做對了二件事,把這娃娃送出宮給大哥教養算是一件,要不,再好的兒子也能被你養廢了,弄沒了。”
“蕭耀軒,我再不濟,這些年也有兒子膝下承歡,你呢?你到現在連女兒的面都沒見上,呵呵,你連你女兒是胖是瘦?叫什麽也不知道吧?”
新任鎮國公蕭耀軒仿佛被人一把掐住了咽喉,氣息奄奄,身子搖搖欲墜,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如錫紙。
“蕭耀軒你妻子……”楚辰霄還想乘勝追擊,以逞口舌之快,卻看到蕭耀軒因聽到“妻子”二字,眼內已呈癫狂之色而及時住嘴。他搖搖晃晃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悲涼:“老四啊,我們怎麽都活成了這樣。”
“三哥,我都來不及跟小瑤解釋,都沒見到她最後一面,不知道她會不會誤會我,她一定是怨我的,這麽多年她一定都在生我的氣,怎麽辦?她都生了那麽多年的氣了。”蕭耀軒突然間淚流滿面,號啕大哭起來。
楚辰霄難過地看着蕭耀軒,一時默然無語,好一會兒,才朝楚晔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晔兒,這是你蕭叔叔。”
“蕭叔。”楚晔行了一個晚輩禮。
“你小時候老四還抱過你,說你是朕這麽多兒子中最出色的呢。”說到這麽多兒子時,楚辰霄身子不由地發顫。
蕭耀軒卻像聽不到看不到二人一樣,獨自一人流着淚,喃喃自語。
這時太監來報,皇後和威遠侯來見。
鎮國公府蕭家在楚國是第一大族,歷經數代,早已根基深厚,有着這楚地的半分天下。
新任鎮國公蕭耀軒乃老鎮國公蕭明繼妻所生的嫡幼子。蕭明原配為他生了一兒一女,長女蕭豔虹嫁入皇家與楚辰霄為妻,現為楚後,生下嫡子,為剛故去的楚安。
當楚辰霄以老鎮國公蕭明曾為蕭耀軒請封世子為由,力排衆議讓蕭耀軒承爵後,蕭氏族人便紛紛上書請奏,請封楚後的同胞哥哥蕭家嫡長子蕭耀庭為威遠候。楚皇允。
蕭家二代為後,如今更是一公一侯,滿門皆貴。
楚辰霄看了眼蕭耀軒,見他已面色恢複如常,才道:“宣。”
楚後蕭豔虹穿着素色宮裝,姿容端莊秀麗,發髻梳得紋絲不亂,一支皇後鳳釵在燈光下熠熠閃光。
威遠候已年近六旬,濃眉烏發,兩人眉眼有幾分相似,他明明比楚辰霄、蕭耀軒年紀都大卻比另外二個顯得更為年輕精神。
兩人一進來,楚晔敏銳感覺到,大殿裏陡然湧起陣陣殺意。
楚後與威遠候蕭耀庭二人謙恭地向楚皇行禮請安,等楚皇叫起後,二人才立在一側。
楚晔上前給楚後行禮,未等他行完禮,楚後身邊的太監便上前扶起他。
“喲,容妃的孩子都長得這麽大了啊。”蕭豔虹驚嘆道,“一眨眼都十二年了。一表人才,長得真像你父皇。這些年都在哪兒?做些了什麽啊?”
她和藹可親地細細詢問楚晔這些年在外情況。宛如一個親近的長輩,關心遠歸而來的孩子。
楚晔一一作答。
看着楚晔與蕭豔虹一來一往,威遠候宛如隐形人一般,始終面帶笑容恭敬地站在一側,不發一言。
蕭豔虹說着說着便抹起了眼淚:“看到你我便又想起了我安兒,安兒只長了你四歲,卻早早地被太子毒死了!還好,留下了昊天。昊天這幾天身子不好,不然看到他皇叔來,定是十分高興的。”
“母後節哀。”楚晔道。
“昊天是個聰明孝順的苦命孩子,早早地父母便去了,這樣的孩子,想必五皇子必會多護着幾分吧。”
“昊天是兒臣的侄兒,自當盡心。”
“本宮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這樣本宮也就放心了,五皇子在宮裏缺什麽盡管來找本宮,要是有宮人侍候的不好,告訴一聲,本宮自當派好的來……”蕭豔虹絮絮叨叨講了很多,都是關心之語。
“皇後夜深了,早點回宮去歇息吧。”楚辰霄已滿臉疲憊,再聽不下去了。
蕭豔虹和威遠候走後,楚辰霄已倦得軟在椅子上,不得動彈。李得福叫來人,用軟轎将他擡回寝宮。
楚晔的宮室被楚辰霄安排在乾元宮。
乾元宮與楚皇寝宮、太子東宮并排而立,靠近前朝,與後宮隔開,并不屬于後宮。
楚皇寝宮在正宗,東邊是先太子的東宮,西邊便是乾元宮,乾元宮原是皇子們讀書的地方。雖沒有另外二個宮殿富麗堂皇,但勝在風景最好,比鄰太液湖,殿內亭臺樓閣,頗有些奇花異草。
夜色深沉,楚晔雖幾夜未眠,但卻輾轉反側,睡意全無。宮裏情況遠比他想得要複雜,他握的阿媛的玉佩,茫茫然不知前路。
這一夜楚宮未得片刻平靜。
寅時,安王獨子,三歲的楚昊天病殁。
蕭豔虹悲恸欲絕,當場昏死過去,幸得禦醫救治,及時轉醒。醒後便來楚皇寝宮大鬧。
楚晔還未入睡,便得消息,匆匆來到楚皇寝宮。
鎮國公,威遠候也被傳召入宮。
短短二個時辰後,楚皇,楚後,楚晔,鎮國公,威遠候又不幸地再次齊聚一堂。
此時的蕭豔虹,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哪有幾個時辰前的鳳儀?
她指着楚辰霄大聲質問:“是不是你?你藏在宮外的兒子回來了,所以讓人把昊天殺了?”
“說什麽瘋話。”楚辰霄沉下了臉。
蕭豔虹冷笑道:“楚辰霄,天底下就你最冷心冷肺,這些年,你冷眼看着宮裏這個亡那個殁的,你從來都是無動于衷。直到你發現十個兒子只剩了三個,才急急忙忙地藏起一個來。就怕最後只剩本宮的兒子讓你沒得選!”
她指指楚晔又指指楚辰霄:“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不就是在想,這麽多皇子還不都是本宮殺的麽!”
蕭豔虹冷笑:“是又如何?罪魁禍首還不是你!”她一只手指簡直要戳到楚皇鼻子上去,“你從來不在意,不管是女人還是兒子,你都全不在意,在這後宮之中,正是你的不在意害死了他們。”
蕭豔虹收回手,轉頭看向楚晔,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妃可不是我害死的,她是自己想不開抑郁而死的。都說容妃寵冠後宮,無人能敵,呵呵呵,可她走到她的皇上面前,皇上都不認得,還問她是哪個宮裏的。呵呵呵……這樣寵妃,不抑郁死才怪!”
“住嘴!”楚辰霄氣急,癱坐在椅上急喘。
蕭豔虹并不打算放過他,繼續道:“你怕了?怕這個唯一的兒子也恨上你?呵呵,容妃病了死了你都不知道,哦,也許有奴才跟你禀告過,但你不上心,轉頭變忘記了吧。你幾天後到她宮裏,才知道人殁了。這麽沒心沒肺!虧她跟了你數年!”
她紅着眼緊緊盯着楚辰霄,一步步走近,嘶聲質問:“到底誰才能入得了你眼?到底誰才能上得了你的心?那個人究竟是誰?我要把她找出來,一刀一刀地剮了她,讓你也心痛的滋味!”
“來人,把皇後給朕帶回宮去!”楚辰霄猛然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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