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留下
“有沒有人說過……”她正想得入迷,心裏只有這些利害關系,卻不想旁邊人卻一改剛才的狀态,挑眉道:“你其實,長得挺好看的?”
說着,将茶端起來,是敬她的姿勢。
天還未黑,還有些日光,雖已有些昏暗,卻到底是能看清他的臉了。
他十五了,正是男兒好年華,比他們初見時長開了許多,但那副好看的眉眼依然如往昔,那張精致而利落的臉也依然似當初。
那一瞬,千錦的心驀然間慌亂起來。
可這種慌亂才将一瞬,面前人又道:“不過在宮中,容貌太出衆也不是好事!”
千錦混亂跳着的心驟然沉下來。
時多年過去,見過的,聽過的也已有許多了。早些年有妃嫔太美,明明可以有大好前途,卻平白惹了聖怒,從此只能在冷宮終老,後來有宮女喧賓奪主,不過因為皇上一句“也算是個可人兒”,就莫名地丢了性命。
生得太美,有時候是福,有時候卻是催命的禍事。
“千錦!”許是看出她的擔憂,面前人低嘆了一聲,他放下茶杯,目色沉沉地看外面許久,而後喃喃道,“跟我離開皇宮好嗎?”沒有看着她,可她知道,話是在對她說。
離開皇宮,是她從小到大都想要做的事。她想問他去哪裏,可張張嘴,腦海裏卻突然閃過剛剛那男人和女人說過的話。她不知道他們具體說的是什麽,然生在宮中多年,大致的劇情還是猜得出的。
他們說京中之事會盡在君修掌控之中,還說即便君修離京,也不能對六位皇子掉以輕心,于六位皇子有關,又與京中局勢有關的,除了奪位,不會再有其他的事了。
想到這,她斬釘截鐵地搖了頭:“我不走!”
“為何?”他終側過臉來,天已全黑了,和往常每個日子都一樣,他們之間,隔着黑暗,也隔着月色:“因為我是被廢棄的皇子,還是因為,你覺得我給不了你比在浣衣局更好的生活?”
“大皇子以為,千錦是這樣的人麽?”
面前人頓住,良久,他忽一笑:“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讓你随我一同離開罷了!我雖不得父皇喜愛,可身份是在的,你跟着我,總比在浣衣局的日子好過。”
“既然是跟着皇子,又何須離宮?”
“今日父皇賜了我封地,等十五歲生辰一過,我就得離開皇宮了。”
千錦終了然。她怎麽忘了,他十五了啊,按照慣例,除了儲君,其餘各位皇子一到這年紀就要前往封地。也難怪今日,君修的情緒會如此起伏不定,也難怪,剛剛那個神秘的男人會說,縱是大皇子遠去京城這種話。
他要離京了,大抵皇上給他的封地,不光貧瘠,且偏遠吧。
“大皇子說什麽糊塗話,明明該是手握江山的一朝天子,又如何能淪落至一地,做一個番禺之地的閑散王爺。”
認識這麽久,她知道君修是有着傲骨的,他從不甘于人下,更何況他本是嫡長子,若非她母親走得太早,這皇位,本該是他的。
就算不為他自己,他也不可能會委曲求全,安于區區一個王爺的現狀?
“可這跟你沒有關系!”他已聽慣她大逆不道的言語,如今便是連面色都不變上一變。他望着她,目光灼然,卻也帶着些期許,“皇宮太危險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他是為她好,她知道,可早在五年前她巴上他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她注定要成為這旋渦中的一員。
不然,老天也不會讓她親眼見着母親慘死。
“王府固然百般好……”她微微一笑,“可跟這皇宮卻是沒法比的,我在皇宮待得久了,別的,自然都入不了眼了。”
君修的眼光暗淡下去。
千錦繼續道:“大皇子想要的,也從來不是一塊封地不是嗎?”
他沒回答,可放在桌上的手卻不自覺拽成了拳。
“大皇子想要的,我也一樣想要。我長在浣衣局,是最下等的宮女,而大皇子你,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我們兩人,本該,從未見過面的!”
“你……”他是個聰明人,有些話,她一說,他就會懂了。
一個皇子,一個浣衣局的宮女,沒有父輩的交集,也沒有過往的恩怨,所以他們之間查無可查,就算某天有人懷疑到了她身上,也絕對查不出他們之間的關系,這對急于用人的君修來說,無疑是極為有利的條件。
沒錯,她要成為他的細作,成為他安插在宮中的一個眼線。
他看着她,眼神一變再變,最後雙目空空,像是經過了複雜的心理鬥争,才道:“我不會利用你,也不會強求你。”
“可是我會利用你!”
他重擡起眼。
她微笑,道:“以大皇子的手段,想要讓我離開浣衣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面前人仍舊默然,可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我不求能成為你的心腹,但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想離開浣衣局,你想要眼線,我們相互利用,百利而無一害!”
君修仍然沒有說話。
他們的相遇是有目的的,可過去的這些年裏,他們更像是好友,一起學習,一起長大,一起面對這宮裏的風風雨雨,一起從不谙世事的孩童,逐漸變成心比海深的成人。
他是皇子,可相識以後,她從未與他行過禮。她知道他在猶豫,所以這一次,她跪地行了大禮,身子伏在地上,額頭也觸到了地面。她從來不屑尊卑,可這一次,她是在告訴他她的決心。
“你當真要留下?”他問。
她答:“當真!”
适逢他伸手來扶她,她固執地不肯起。
他有些無奈,低道:“答應我,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地活着!”
她狠狠地點了頭。
他一把拉起她,順勢擁進了懷裏。
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可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她靠在他胸口,只覺他的胸膛格外寬闊,格外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