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春獵

春獵的十多天日子過得尤其輕松,聽說獵場裏皇子們各個神勇無比,五皇子甚至把大将軍都比了下去,唯有一貫以箭術聞名的大皇子表現平平。

回宮後各位皇子均得封賞,也只有這位大皇子做了陪襯。

宮廷裏的宴會尤其熱鬧,連浣衣局都沾了些喜氣,各宮主子們賞的些邊角料子也有些到了浣衣局,莊嬷嬷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衣櫃裏,跪在那小太監面前謝了又謝。

待到半夜時分,宮那邊傳來消息,說皇上乏了,宴席便散了。

千錦向莊嬷嬷招呼了一聲,關了房門熄了燈,悄悄打開窗子翻身出了浣衣局。

翻牆越院的事她沒少幹過,也是這樣才沒人肯與她同住,莊嬷嬷無奈,只得把浣衣局角落廢棄了很久的屋子收拾出來,讓她一個人住着。她屋子後面是高高的院牆,翻過去就到了浣衣局外面,順着大路往後不遠,便是君修所在院落的背面。

屋子裏沒有燃燈,她小心翼翼地推開窗,蹑手蹑腳地想要翻過去,哪知剛邁了一只腿過去,就有人鉗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腿還在外面,邁過去的這只又只虛虛地挂着,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用手撐着窗框,盡量穩住身形,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喊出來。

許是聽出她聲音,那人松了手腕,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扯了進去。

“你來這裏做什麽?”

是君修,他順手關了窗,又到門邊看了看,這才回來她面前。

“聽說今日皇上高興的很,可我猜,大皇子定然是不開心的。”

“你這是可憐,還是嘲笑?”他本不悅,這話出來就顯得格外冷,隐隐地似還夾着怒意。

“大皇子可不需要誰的可憐,縱是現在不甚如意,以後也定然會成一番事業,我又怎敢嘲笑?”

她這是奉承,可也是她的賭局,所以她堅信,她說的話不會錯。

君修自然知她的意思,沉沉看她半晌,倒也未糾纏剛才的話題。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千錦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看到黑暗中他眼裏透着的光,心中莫名湧起一陣竊喜。他已信了她,所以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已站在了同一陣線。

“千錦,無姓!”

他又問:“你何時入的宮?”

她搖搖頭:“我生來便是宮中人,和大皇子一樣。”

夜色很深,屋裏一絲光都沒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剛剛他的不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她所願,他們成了一路人。

雖然她也不知,她這樣想和他成為一路人,是因她的野心,還是只是因為,他和她的命運太像,都是從小生在宮中,喪母,有父勝無父,且,被所有人遺棄。

因是不得寵的皇子,他的院落守衛格外薄弱,千錦便時常偷跑過去。

她只有七歲,無論心智多麽想成熟,總歸還是有些孩子氣。君修比她大一些,各方面都要比她成熟許多。有次翻牆時心一急摔在了地上,他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樣子皺着眉說:“看樣子,你除了腦袋機靈點,其他一無是處。”

她未與他争辯。

他轉過身,在桌上鋪了宣紙研了墨,而後問道:“錦兒,你可想識字?”

那是下雨的夜裏,濕氣重,天色黑,可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聲音也很暖。

她怔愣地看着他,道:“想!”

他又道:“以你的聰慧,他日定能成為文武雙全的才女!”

她一驚,又一喜,而後惶惶然,跌入了對未來的憧憬之中。

從那以後,大皇子的宮院,成了她的第二個家。

為識字練武,她每個晚上都會去他院中,最初兩人都只說些客套且場面上的話,後來逐漸地,連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會說給對方聽。

他們從未有過約定,可冥冥之中,兩人就像約好了的一樣,于無形之中,和對方擰成了一股繩。

是熟悉之後才知,他雖是皇子,卻每日過得戰戰兢兢,随便說錯一句話就會落得滿身傷。他不過比她大三歲,卻從不在她面前喊疼,也從不讓她看他的傷,她和他之間一直都籠着一層夜色,有時裹着月光,有時淋着雨。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

十二歲生辰那天,千錦早早地翻去他的院落,在靠近窗子時,卻聽到裏面傳來低低的談話聲。她屏住呼吸,蜷在窗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掩在草叢裏。

一個男聲說:“殿下不必擔心,縱是遠去京城,京中諸事也定然會在殿下掌控之中。”

接着是女子的聲音:“殿下如此憂心忡忡,莫不是對我放不下心?”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

半晌,君修才道:“當然不是,只是……”他的語氣極沉,“宮中情勢變幻莫測,我這一去萬裏,也不知我那些弟弟們,都還藏着怎樣的心思!”

之前的男聲回道:“殿下說的是,對六位皇子,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那女子卻輕蔑回道:“他們……不過是有勇無謀的莽夫罷了,再說,這不是還有我嗎?說到底,他們都得喊我一聲母妃的!”

“呵……母妃!這麽說來,我也要這般喚你才好!”

“殿下恕罪!”女人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極慌亂道。

君修卻也沒有不悅,說是斥責,不如說是告誡:“即便你真成了他們母妃,這般不知好歹遲早也會惹禍上身!”

“殿下說得是,蘭馨記住了!”女子急急地應着,聲音裏全是惶恐。

君修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屋子裏傳來細細碎碎耳語的聲音,千錦把耳朵貼在牆上,也終究是沒聽得清楚。

片刻後君修遣了他們離開,兩人告了辭,之後便聽得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天色已有些暗沉,照平日裏來看,這個時辰千錦還在洗着衣服,還得再過一柱香的時間才有空過來。

她站起身,腿腳有些麻了,好在跟着君修學了五年,已經有些武功功底,倒也沒覺得多難受。剛好君修過來開了窗,他看到她有些詫異,接着便是如臨大敵般的警覺。

她躍進他屋中,一屁股坐在桌邊:“你不必擔心,我替你找過了,這裏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他關上窗,話問得尤為複雜:“你在外面多久了?”

她無所謂地回道:“不久吧,大概半個時辰。”

以他的性情,他是會質問她的。

哪知這回,他只是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地飲起來。

她挪到他旁邊,湊得近了,才發現他端着茶杯的手仍在抖着。

他在怕,怕他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被除了千錦以外的其他人聽到。

她是學了些功夫,可到底是半路出家,上不得臺面,連她都可以在窗下偷聽,那麽別的人也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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