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慘白日光照射在修道院斑駁的外牆上時,代表早餐結束的刺耳鈴聲乍然驟響。兼做特別餐廳的小禮堂裏回蕩起凳子腿兒們摩擦地面的吵鬧噪音,執祭亞當斯和修女瑪利亞一個繼續敲鈴一個捏尖嗓子大聲吼:“排好隊!安靜!端起你們的碗和勺子,不許賴在餐桌上!”
那鈴铛的聲音難聽得過分,讓人打從心底泛起一股又癢又麻的不自在。修女維持現場紀律的尖叫也一直沒停,從隊伍的整齊程度到孤兒們胸口袖口是否沾染食物殘渣,再到幾個拖着鼻涕特別邋遢的小刺頭,她幾乎數着人數一個個斥責過去:“我簡直不敢想象,要是讓聖地來的大人看到你們這種無可救藥的模樣,耶倫蓋爾修道院還能不能繼續下去真是個疑問。”
細細碎碎的嗡嗡聲戛然而止,緊接着猶如沸騰之水般再次翻湧。
“約書亞,等會兒咱們還能不能溜出去了?要不還是別了,萬一這個時候被抓到神父面前……”拖鼻涕的小胖子達達努力向上吸吸鼻子,他那不正常膨大的肚子都跟着一塊往上擡了幾下。被攔下的孩子擡起眼睛先往修女和執祭站立的位置看了兩眼,低下頭機警的與小跟班耳語:“沒事兒,那些大人物這幾天就快來了,修女要去上面盯着那些動不動就歇斯底裏的大小姐們熟悉祈禱詞,看門的瘸子說神父昨夜從外面回來得很晚,執祭肯定得去照顧他,沒人有功夫盯着咱們。”
“那還是去,上次撿的鳥蛋烤熟後真是香死我了,一想起來晚上覺也睡不着。”達達說着說着伸出舌頭用力舔舔嘴,仿佛還能從厚實卷翹的嘴唇上舔出點烤鳥蛋的味道。
眼看冬天就快要到了,如果這時候不想法子弄點吃的藏起來,說不定哪個落雪的早晨就會被人發現自己已經僵硬的屍體。約書亞還不想早早榮歸神國,但他更不打算獨自承擔失手後神父傾瀉而下的怒火,所以,帶上群拖後腿但能平分懲罰的“同伴”溜進森林尋覓儲備糧才是最優解。
圍繞着耶倫蓋爾修道院的廣袤森林以及周圍上百畝良田都是教廷財産,但是居住在古老建築裏的孤兒們卻不被允許吃飽肚子。理由很簡單,神父認為飽食會讓這些孤兒忘記感恩。為了強調教廷收養這些小雜種所付出的艱辛,同時也為了培養他們對信仰的虔誠,孤兒們每天只能享用兩頓飯——每頓包含兩片黑面包外加一碗和清水沒有太大差別的燕麥粥。
饑餓總能催生出無情無盡的想象力,約書亞打從記事起就一直待在修道院裏,關于森林的傳說他聽過不下上百個版本。有人說那裏隐匿着無數魔獸,要不是有修道院擋在森林出口,北方的城鎮都得被獸潮毀滅殆盡;有人說森林裏居住着黑魔法師,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喜歡鑽墓地挖人祖墳的家夥就會騎着骷髅馬在月光下狂笑馳騁;還有人說有神明居住在耶倫蓋爾,未經神明允許擅闖森林的人一定會被詛咒然後凄慘死去。
不論成年人們拿出什麽可怕形象進行恐吓,對于饑餓的孩子來說森林只代表着一種意思——儲備糧來源庫。
他寧可自己在覓食途中被野獸抓住吃掉得個痛快,也不願日日夜夜飽受饑餓的煎熬。那就像是被怪物追着後腳跟啃噬一樣,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約書亞見過巨熊捕食杜鹿,只需一爪子下去鹿的頭骨就被拍得粉碎,一點多餘的痛苦也沒有。
“等會兒幹活時咱們就走。前幾天我拿了條死貓去給看門的瘸子,他答應把收拾最外邊那塊草坪的活兒分給我。反正那片地方緊貼森林,整不整都一樣,誰也看不出來。留兩個人在外面守着,你們跟着我。”
這個小頭領顯然早早計劃好了一切。
耶倫蓋爾修道院歷史悠久,有很多漂亮的建築物和幾何對稱的花園,那些依丘陵而建的華麗石雕以及規整嚴謹的植物單靠執祭與修女們維護顯然不可能,所以粗活雜活兒都要孤兒和附近的佃農來做。做滿十七天給發一小張贖罪券代替庸俗的錢幣,能夠讓人認為自己被赦免了一個月內不小心犯下的種種罪行。孤兒們大多攢了這玩意兒偷溜出去找人換零嘴,為此付出勞動倒也“心甘情願”。
精明的約書亞把手下分成好幾組,有專門負責惹事生非引走大人注意力的,有輕手輕腳溜門撬鎖偷工具的,還有背着袋子只管跟着撿拾戰利品的——如果東西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很容易就會被那些接近成年的大孩子發現并搶走。他們馬上就要成年了,成年後就不能繼續留在修道院接受救濟。一部分人會跟随神父的腳步宣誓成為底層神職人員,還有一部分人拿上幾個銀幣的資助就會離開。
也就是說,至少一半大孩子不太在意會不會因為欺淩弱小而被執祭懲罰,反正他們馬上就要滾蛋了,動起手來随心所欲格外兇狠。
那些下手狠厲的孩子多半膽子大得什麽都敢幹,出去闖蕩闖蕩說不準就能混出些名堂。不過在修道院帶了十幾年,約書亞極少見到離開的人再回來,只從看門瘸子那裏聽說誰發達了誰又攀上了大人物……仔細想想也是,哪位“成功人士”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曾經出身低賤呢?
“好嘞,我這就去挨個提醒他們別忘了集合時間,等會兒見!”
達達擡起袖子“哧溜”抹過口鼻,袖口布料上瞬間多了道光亮。如果是位将軍,這種分量的“勳章”怕是能綴滿胸口,可惜它就只是袖子上的一道風景線,根本沒有任何用途。
約書亞嫌棄的皺緊眉頭,努力說服自己別再盯着小胖子的袖子看了。
可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越覺得惡心還越要仔細瞧,好在小胖子沒過多久就滿懷使命感的跑出遠……袖子和他的主人暫時消失了,約書亞這才舒了口氣。這個年紀的男孩片刻也安生不下來,憑借着偶然從故事書裏“提煉”出的只字片語,他們很樂意在各種行為上都添加些無傷大雅的小裝飾。時而假裝自己是在無盡之海馳騁大笑的傭兵,時而又把自己想成無惡不作的大盜賊,往往走在路上就會為了争奪某個角色而鬧得不可開交。
既然馬上就要“秘密”潛入森林,大家一致同意這回要扮演燒殺擄掠呼嘯山林的黑胡子矮人。至于說矮人是不是真的有一捧黑色大胡子,或者是不是特別喜歡埋伏在森林中襲擊過往商隊,他們一點也不在乎,更不想追尋真相。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于來臨,給修道院看守大門的老瘸子言而有信,果然把約書亞和他的小弟們安排在距離中庭最遠、最靠近森林的一大片草坪上。
安排好兩個望風的手下,約書亞他們三三兩兩鑽進森林。一時間刺耳之際的貓叫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野貓聚在一起要打群架。
今天運氣不錯,孤兒們發現了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可食用塊狀根,還有人撿了不少蘑菇。考慮到修女近來越發焦躁的壞脾氣,他們決定看過上次下的兔子套後就趕回去。
“約書亞,前面是不是有個樹洞?”
達達形影不離的跟在後面,少年順着他指出的方向定睛一看——前方約三米處有顆斷了一半的粗大喬木,斷口處向下凹陷形成了一個坑洞。
像這種天然形成的陷阱裏,往往會存在讓人意想不到的收獲。約書亞向後一揮手,幾個孩子迅速湊上來:“怎麽了怎麽了?”
“你們去撿些石頭,我要試試前面那個樹洞。”
很少有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能表現得如此謹慎,怪不得他能在修女眼皮子底下成功拉起這麽個小組織。
被他招來的孩子們很快撿回一堆石塊,達達等在旁邊激動萬分。眼看首領覺得差不多了,他像是腳下生了彈簧那樣跳起來:“我來砸!我砸的準!”
他準頭确實可以,于是約書亞擡擡下巴,小胖子立刻從石堆裏挑了塊趁手“武器”遠遠丢進樹洞,空蕩蕩的回聲傳了出來。
“沒東西啊……還是說已經死了?”
不肯相信沒有收獲的事實,達達猶猶豫豫道:“要不,我過去看看!”
下面有沒有能吃的東西,聲音完全不一樣,哪怕是具動物屍體回音至少也該悶悶的而不是空空的。
“算了吧,萬一掉下去可沒人能把你弄上來。”
約書亞想想,果斷搖頭。
吃肉很好,但受傷很壞。
他是有打算借着這些跟班分散神父的怒火,但他從來沒想過要害他們受傷甚至死亡。他知道死是什麽,按照修女和執祭的說法“死”就是靈魂回歸天國在神的身邊享福,□□埋進泥土腐朽,從此以後不能說話也不能再坐起來吃東西。
不能吃東西?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小首領決定放棄前面的樹洞。
要知道距離他們最近的醫生居住在距離修道院一小時車程的摩爾城外,神父絕不會為了一個孤兒花錢雇車接醫生過來,哪怕他蹩腳得厲害。至于傳說中的“治愈術”……就算真的有也不是會發生在孤兒身上的神跡。
可惜他能忍達達卻忍不住,早上那片面包吃進胃裏連個泡都沒冒就被消化掉了,在森林裏跑這麽久他正餓得發慌。只要眼前出現任何能塞進嘴裏的東西這孩子都不會放過,所以小胖子沒有聽從首領的勸告,徑直走到樹洞旁趴着向下看。
耶倫蓋爾森林深處飛來一把形狀奇怪的武器,不等他真的把頭伸進樹洞,正正好好砸在樹洞和達達的臉之間。
那武器由一長一短兩節粗木棍組成,就像是農夫給小麥脫粒時使用的農具。
“孩子,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不會把腦袋往那裏面伸,除非迫不及待想被食腐蛞蝓從鼻腔裏吸走腦子。”
森林裏緩緩走出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全身上下披着盔甲騎在馬上,他旁邊走着個身穿白麻長袍,赤腳空手的人。
苦修士走到小胖子面前,這孩子張大嘴擡頭眼巴巴盯着他的膝蓋不知該作何反應。菲利普斯不由想起留在父母身邊的幼弟,當然了他的弟弟可不會好奇心旺盛到如此地步——趴在食腐蛞蝓藏身的樹洞口,這種事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會去做。
“孩子,你不冷嗎?”
成年人溫和的低下頭,并未因為沒能從幼崽臉上看到合格的敬畏而感到氣惱。達達哆哆嗦嗦爬起來,他抖得太厲害了,從頭抖到腳,仿佛枝頭即将被風雪打落的枯黃葉子。
耶倫蓋爾森林裏有鬼怪、有黑魔法師、有魔獸、有……等等等等的可怕傳說充斥着他的大腦,裹着風聲的鏈枷以及突然出現的奇怪成年人快把小少年給吓傻了:“先、先生,日安,願……願……”
他哆嗦着“願”不出來了,菲利普斯微笑搖頭:“孩子,你該說願聖光照耀你我。你是……修道院收養的孤兒嗎?勞煩帶個路。”
小胖子沒聽懂“勞煩”兩個字是啥意思,但他明白“帶路”這種事通常都能得着好處。
比如說……逃過神父的懲罰。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達達反手在鼻子底下蹭蹭,袖子上再次多了道光亮。和他一起溜進森林的孤兒們早就作鳥獸散,倒是約書亞留在原地沒走——跑也沒用,這小子将來一定會在修女面前供出自己。與其等會兒被人拎着耳朵揪出來,還不如想法子讨好讨好這些外來者。
他真的很聰明,很有一種無論多麽艱難都能努力尋找機會活下去的氣質。
“這是你的同伴?”
埃克特指指戳在隊伍前方的約書亞問達達,小胖子抽着鼻子點頭:“是,是的,先生。我們沒有做壞事,只是找點吃的而已。”
約書亞:“……”
豬隊友,大概說的就是達達這種。
這片森林也是耶倫蓋爾修道院的財産,按照達達所說嚴格追究起來他們溜進來找食物的行為應當算作偷竊,是要被吊起來鞭笞然後砍掉手的……
“我很抱歉。”
狡辯已經毫無意義了,下次選同伴時他會更當心些。
好在埃克特和菲利普斯經歷了一路被人刁難折騰的旅途眼下正在為聖子候選的“迷途知返”而倍感欣慰,對待嘴饞的小孤兒也異常寬容。
苦修士将手伸向後方,堵在樹洞口上的鏈枷順勢“飛”回主人掌心。他注意到因自己的舉動而瞳孔地震的約書亞,赤腳白袍的中年男人露出溫和的微笑,然後馬上又繃了回去:“偷竊教廷財産可不是小罪過,看在年齡的份兒上,下不為例孩子們。”
他不動手施以懲戒的原因并非基于憐憫,只不過因為這兩個孤兒尚未達到能夠接受刑罰的年齡罷了。
達達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巴闖了多大一場禍,把頭一縮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倒是約書亞,敏銳察覺到領導整個車隊的兩人心情似乎很不錯,看上去像是好說話的樣子……這個狡猾的孩子再次迅速調整策略:“是的,先生,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我知道神父是為了我們好,饑餓有助于人們認識自己的罪孽。但是……對不起,瑪德琳修女身體不太好,最近安德斯執祭也非常忙碌,我不想讓他們額外再花費精力擔心,所以……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
他垂頭絞着手指,小心翼翼擡起眼睛去看成年人的表情。
埃克特知道這孩子言外之意想表達什麽,作為一個不受父親寵愛的私生子,擺出弱點祈求施舍的招數他過去見得不要太多。
“你們打擾到的并不是我,孩子,向我請求寬恕是沒有用的。菲利普斯願意放過你們偷竊的行為只因為你們都還太小,來得及改正錯誤,但這并不表示他同意原諒你們沖撞梅爾大人的魯莽。”他決心吓唬吓唬這個膽大包天的小東西,于是側身露出後面那輛外觀樸素正緩緩攆過泥土的馬車,“去向梅爾大人道歉吧。”
如果聖子候選原諒了他們,這當然很好,皆大歡喜。萬一他不願意,也算給這個敢和護教士讨請的孩子一點教訓,換了別人他怕是要因為在不合适的時間點上耍弄小聰明而吃個大苦頭。
*
耶倫蓋爾修道院的孤兒們只知道最近有聖地的大人物要來,他們并不清楚這位“大人物”究竟是哪一種大人物。反正無論哪一種都不會和被父母抛棄的他們産生交集,除了眼下這種情況。達達緊張的看了眼約書亞,他棕褐色的眼睛大大向外凸起,恐懼使得瞳孔微縮。
約書亞回了跟班小弟一個眼神,心裏隐約意識到上一步棋大約是搞砸了,現在他只能擡腳走向馬車。
“約書亞……”達達幾乎控制不住喉嚨裏的顫抖,小胖子啞着嗓子惴惴,他的小首領已經走到後面去了。
那是輛外觀極其簡樸的馬車,就和偶爾出現在修道院門外的出租馬車一樣,沒有招人豔羨的奢侈裝飾,只不過車廂略大了些而已。側前方的挑角上挂着聖光教廷的徽記,一枚荊棘與玫瑰組成的圓環。
“梅爾大人,這兩個孩子潛入森林行竊,而且還沖撞了車隊,請問該如何處置?”
随着手指敲擊車廂門帶來的動靜,騎士長的聲音也一塊傳進木質車廂。牧師喬伊斯停下講解,疑惑的向外看了一眼:“……?”
騎士長是不是對他們這位聖子候選大人太過盲目自信?梅爾大人他……距離文盲大概也就一步之遙罷了。
教內人人必背的經典一問三不知。
聖地歷年發生過的重大事件一問三不知。
教廷結構、神官職位、上下尊卑……還是一問三不知。
看來聖地內的那幾個月“錘煉”并沒有在這少年身上産生任何效果,以前大家是沒有注意,現在,脾氣好起來的聖子候選眼神裏透着股清澈的愚蠢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了。
他真能“正确”處理這樁小案件嗎?
“唉……”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梅爾先生至少識字,不至于讓臨時給他充當補習老師的喬伊斯太過絕望。
要知道瓦爾哈利亞斯背後站着的可是吉魯克公國王室,學院煉金術專業預科生卻對影響甚大的聖光教幾乎一無所知,完全可以從側面印證新王對教廷的印象有多糟糕。
王室與教會上次進入蜜月期還是在三1四百年前,如今的新王野心勃勃,迫不及待想要重現類似弗列吉那帝國那樣的人類之光。查爾斯二世本就對教堂過多幹涉城市行政事務而大感惱火,聖光教廷教宗本篤十一又以曾為新王父親加冕為由肆意插手世俗政治,依照眼下這種情勢,恐怕過不上幾年要麽吉魯克另立君主要麽聖光教廷教宗暴斃,很難有第三條路可言。
事實上,喬伊斯結結實實冤枉了吉魯克的新王查爾斯二世,梅爾先生無知實乃另有原因。
——作為一個生在種花家長在紅旗下的年輕人,這幾天接觸到的新“知識”無論放在哪個領域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三觀炸裂的那種炸裂。
你要是讓我根據文獻做個閱讀理解或材料分析當然沒問題,張口就來的活兒,但要是換成對着個連實體都沒的虛無形象痛沉己過祈求寬恕……對不起,臣妾實在做不到哇!就像是硬要一個因為學校食堂大廚表現太過糟糕而不得不點外賣的學生為此寫上三千字檢查那樣,他根本就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好麽?
比如眼下這種情況,換做種花家任何一個懂道理的成年人肯定會先問兩個孩子是否受傷受驚,接下來嚴厲批評的重點也是他們擅自脫離監護深入危險森林的淘氣行為而非追究所謂的“偷竊”。什麽偷竊?兩個小屁孩嘴饞進了森林野采而已,只要不糟蹋東西,吃就吃了呗。
但是在這裏,在中央大陸上,揮手随便放過這兩個“小賊”才是不正常的表現。喬伊斯壓低聲音偷偷告訴艾爾洛斯,無論耶倫蓋爾修道院讓孤兒餓肚子還是孩子們單純的貪饞,偷竊教産,企圖染指屬于教廷的財物,最嚴重者将會被處以斬手之刑。哪怕法官開恩也得進監獄服五年苦役,就這還是看在他們未成年的份兒上法外開恩了,換做成年人少說也得終身□□。
艾爾洛斯:“……”
開什麽玩笑,這倆小東西加起來能不能有十八歲?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考驗,無論騎士長有心還是無意,他都把艾爾洛斯架到了臺子上。
看來……這個聖子候選的名頭對于教廷內部人士來說,至少現在真就只是個名頭,少年再一次确認自己的吉祥物身份。那麽問題來了,是閉上眼睛随波逐流茍且自保呢,還是冒險伸出JIOJIO試探一下這個世界的上下限?
茍住了固然能夠活到最後,但人之所以為人,心中總要有條底線以及一些能做或不能做的事。
車門外等待宣判的孩子看上去約莫九1十歲左右,棕色卷發淺褐色眼睛,兩頰生有明顯的雀斑。他似乎穿着用帆布修改的已經洗到發白的衣服,簡單樸素宛如兩個開了口的面口袋又重新對到一處,手肘和膝蓋以下都敞着,露出已經看不清皮膚本色的細瘦肢體。他的朋友、或者說他的共犯就站在不遠處,異常膨大的肚子引起了艾爾洛斯的注意。
一般來講,要胖也得全身一塊胖才合理,又不是女人懷孕才會只有肚子明顯變大。這個年齡段的兒童不應該像幼兒那樣腹部鼓脹,因為随着年齡逐漸增長他們的腸道菌群逐漸穩定不再輕易産生氣體,而且腹腔的容積也變大了,除非脂肪過度堆積,吃飽飽也只是胃部凸出哪有連帶着小腹往外鼓的。
看他朋友的情況再聯系到他們都是孤兒的事實,這兩個小孩根本沒有吃到脂肪過度堆積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