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嘔吐
“啊!”一聲不甘的慘叫響徹天際。
恍惚中,看見師兄們已經封印了那樹妖。
大師兄晃動自己時,馮笙才迷茫的擡頭,“啊?”
地上一具枯朽的纖細樹身,淩崖在右方正強行削去大樹的修為。也就意味着一次軀體的死亡,老樹死去,新生根系。
馮笙覺得有些奇怪,這地上的樹身想必就是女子,怎會是這麽小的本體呢?
隐約記起女子臨終的哀嚎,竟覺得有些凄涼。女子人形,而夫君樹身,想來大樹或許已經死過一次。
馮笙顫顫小心肝,忙搖掉這荒謬的想法。
佑洺淺笑對馮笙說:“這女子和樹妖是一體的?”
馮笙驚道:“怎會一體?”
佑洺自己也露出不解:“橡樹雌雄同體,這樹,當真奇怪,竟能分成兩體,一般來說,能有如此修為,都應該已入仙才對。”
這樣一說,好像這裏的确不該是它們存在的地方。
馮笙覺得眼前一暗,淩崖已經站在身邊。
“出去看過了?”淩崖看了馮笙一眼,眼眸上挑,輕輕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頭有點燙,淩崖的手卻是非常冰。
馮笙捂上去,慌忙道:“師父你受傷了嗎?”
“沒有。”淩崖收回手,嫌棄的抖掉土渣子,疲憊的問衆人:“你們如何?”
師兄們面面相觑後,由佑洺師兄回答:“晚輩們無礙,休息片刻便可趕路。”
馮笙面無表情的拍手去除灰塵,看着師兄們原本整齊的衣衫皺皺巴巴。
“先出了這裏。”淩崖皺起眉頭。
馮笙心裏暗暗叫苦。
白骨路走起來真是另有風格。馮笙盡量目不斜視的緊盯師父的後袍,可“院子”的畫面清晰的出現在腦中。
腹中翻江倒海。先前壓下的惡心感一股腦沖了出來。
“唔!”馮笙捂着嘴停下了腳步。
淩崖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
馮笙眼睛瞪得像銅鈴。
淩崖長嘆一聲,迅速走來伸手抱住馮笙,馮笙吓得一哆嗦,眼神驚恐,伸出一只手推拒,卻被強硬的摟入懷中。
視線猛轉,內裏晃動,淩崖飛速帶馮笙沖出院子。看到肉塊下滴出的猩紅血珠,馮笙再也忍不住。
“哇……”
“……”
一路走向了安墨湖。從山上流下來的水道,已經狹窄了很多。
馮笙垂着頭恭恭謹謹的走着。
不時微微擡頭瞟瞟淩崖,又繼續耷拉着腦袋低頭趕路,至于湖邊。
師兄們打理自己的傷口和污漬。馮笙用水潤潤面頰,眼光又溜到師父身上。
淩崖在水邊清洗手掌。馮笙縮縮頭,憋住一口氣,大義凜然又壞心眼的走向師父。
“師父,”馮笙蹲下,揪住衣邊,鼓着一張臉,淺棕色眼眸中幾許落寂,低喃:“好臭……”
馮笙顫顫眉,盡力克制眉毛的走向。
淩崖眼中一冷,笑的溫柔:“不勞笙兒操心,我知道。”
一個輕輕的刮鼻,淩崖起身便走。
馮笙呆愣了一下,眼眸一閃,忙伸手一抓,抓着衣擺,啊的一聲,順着淩崖向前的力道趴伏在地上。
衆師兄轉頭看來。清隽的馮笙正一臉可憐欲哭的倒在石子地上,凄涼的拉着淩崖,那眼神,充滿了哀求,而她的師父一臉決然的向前。
何其凄慘!
佑洺師兄斷然到來:“師叔,師妹無意為之,望寬恕。”
偷偷看着師叔襟前的污漬。
淩崖笑着轉過頭。
看到師父射來的冰錐般的眼光,馮笙默默收回爪子,埋頭,裝鴕鳥。
聽到走遠的腳步聲,馮笙小心翼翼的擡頭。嘿嘿嘿,計劃成功。
鼻頭突然竄進一股怪味,馮笙一個沒忍住咳嗽起來,嗆起地上的灰塵一股腦鑽進了鼻子。
報應。
“師妹起來吧。”佑洺師兄扶起馮笙,溫柔安慰:“師叔只是一時氣急,別介意。”
“嗯,我懂。”馮笙假裝乖巧的軟軟回答。略略傷感了一下,哀傷颦眉的樣子做夠了,才歡歡快快的洗了把臉,正欲脫掉靴子光腳進水,一塊石頭砸進水中,膝部以下,全濕。
怒而回頭,但見佑洺師兄笑罵着推搡一人,咳着清清嗓子後,才為難的說:“馮笙師妹,男女有別。你還未及笄……”
“哦,”馮笙漠然的盯着他們一眼,語氣毫無感情:“非禮勿視,師兄們可要君子作為啊。”
啪的水聲跺的響亮無比。
太陽西斜,湖中染上了霞紅,圓圓的紅球正映在馮笙水中倒影的旁邊。
視線微微右移,一抹白色稍稍刺目,白袍被熏成輕粉,下擺滴着細小的水珠。目光上移,纖長卻不纖瘦的大手半握着,薄薄的唇,堅毅挺拔的鼻,清冷的眉眼,半濕的發束的随意而撩人。
美人出浴圖麽?啊,師父連帶衣服一起洗了個澡。
罪過罪過。
馮笙壓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裝作痛心疾首的哀視師父,眉眼委屈。
淩崖冷冷的看着着馮笙,唇角半翹,半天都不挪眼光。對視良久,馮笙只好弱弱的低下頭。
“佑洺。”淩崖終于轉頭,“傷勢如何?”
“弟子無礙。”
“笙兒。”
“诶!”馮笙拍拍褲腿乖巧的站起來。
空中劃出一條明亮完美的弧線,馮笙緊盯那閃耀的巴掌大東西,舉起雙手張開懷抱。
距離超了?
哦,站的太靠前。
馮笙忙忙後退幾步,卻踏入水中,突然的阻力讓人猝不及防。
還好我的平衡力還是不錯,穩穩的站住了腳!馮笙暗自得意,看那東西沖入自己的懷抱。
“撲通!”
“笙兒拿的是本門令牌,你們去劍峽青蝶谷參加掌門獨女生辰。這樹妖有異,請谷主代為查探一下。”
馮笙從水中慘兮兮握着令牌爬上來。
真是低估了。師父居然暗用那麽大的力,馮笙暗自腹诽,摸着腫起的小腹,硬生生被令牌砸進水裏的感覺真不爽。
砸進去的!
淩崖危險的看過來,對佑洺說:“她,必要時,用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
啊,我的玻璃心,就這樣,呯啪的碎了一地渣。馮笙哀嚎,抿起嘴巴雙眼朦胧的看着師父。
“是,弟子遵命。”佑洺師兄強忍着一腔笑意。
看師父毫不回應,馮笙咬咬牙,忍了。
“還沒好嗎?”佑洺師兄無奈的問。
“沒,有!”馮笙狠狠的捏訣,運氣。
一身,還是嗒嗒的滴水。師父就這樣丢下我走了。
“師妹,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們總要下山投宿的啊。”
“啊!”馮笙自暴自棄的甩手,指着師兄:“吶,烘幹吧!”
“……”
塵世的一草一木都帶着濁氣,更真實。
馮笙坐在一旁,用探究的眼光看佑洺師兄對師父的師叔講述情況。
佝偻的身影卻意外的沒有露出孱弱。
“哦,如此。”欣慰的點點頭,她顯示出老人特有的慈祥。
“該去休息了。”老人點點拐杖,突然指着馮笙:“小姑娘,可否要陪我這老骨頭一同呢?我屋中還有一卧。”
“啊?”馮笙有些意外。
進來一位妙齡少女,對佑洺師兄矜持一笑,道:“您可随我來。”
佑洺看看馮笙,有些躊躇。
“沒事,你去吧。”馮笙嫌棄的對他擺擺手,“我随婆婆一起。”
“麻煩姑娘了。”師兄一頓後,恭謹的對少女颔首。
但見少女微微抿嘴含笑先行而去。
馮笙躺在床鋪上好奇又靜靜地等待婆婆的話語,她是師父的師叔啊。師父仙齡幾何我都不太清楚,那這位,更是——
月光很明亮,徐徐的撒進窗扉。
捂着被子的馮笙只露出兩只吧嗒吧嗒閃的明亮眸子。
“你叫馮笙對吧?嗯,灼洛真人可好?”老人臉上刀刻般的皺紋随着話語似乎舒展開來,蒼老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懷念和無盡的,悲傷。
“灼洛仙尊?”馮笙迷茫的想了一下,“啊!我一共,就見了一面啊。他老人家,好像在怪磊峰閉關修行。”
“閉關?”婆婆的聲音露出點笑意,“他曾經,非常讨厭閉關的。”
哦……
馮笙吶吶的問:“為什麽,您會被趕出山門呢?”
老人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神有些飄忽。
一陣詭異的寂靜後,一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