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第 104 章

這一年裏摩爾城接連兩次出現在中央大陸的流行話題中。

第一次是那場搞得人心惶惶差點掀起大亂的脫水症大爆發,第二次就是眼下,一艘從摩爾城出發的煉金飛艇在接近目的地時被人故意炸毀從而導致空難。

兩場災難間隔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民心浮蕩、流言四起。遠遠近近不是暗地裏埋怨吉魯克王室苛政暴虐就是猜測懷疑艾蘭德家族是否做了有傷天和的醜事,所以才招致厄運頻發。

這也很好理解,脫水症勉強算是天災,每一次爆發無不伴随饑荒與動蕩。那饑荒與動蕩是怎麽來的?還不是上面不做人麽。至于飛艇空難,妥妥的人禍,只是目前不知道做下此事的組織有何目的。

好巧不巧,這艘被人惡意引爆的飛艇上搭乘了三位聖光教廷的神官。哈蘭德隆方面對此諱莫如深,但消息是掩蓋不住的,就像水和沙子,不管怎麽遮掩都會悄悄從各種縫隙流掉。

王室想拿捏聖光教廷,聖光教廷在摩爾城剿滅一股邪1教,聖光教廷又阻攔了脫水症蔓延,摩爾城的艾蘭德城主暴病而亡,然後一艘飛艇炸掉了。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兒?裏面分明有內幕。

不管這個神奇的邏輯到底通不通順吧,反正大多數人都堅信王室與艾蘭德家族手上肯定不幹淨。

煉金飛艇這種東西從投産使用時起就經常被質疑安全性,一百年來不是沒有發生過危險,但像這次完全由外力摧毀還是頭一回。那飛艇上既沒有王公貴族,又不曾運送珍貴寶物,時間和地點叫人不得不懷疑策劃這件事的組織就是奔着最大慘烈程度而去的。

而且這次哈蘭德隆并沒有像以往那樣第一時間站出來激烈發言,沒有犀利的言辭也沒有煽動氣氛,從教宗到主教無論誰被問起都擺出一副“無可奉告”的架勢。

但聖地騎士第一時間動了,消息傳到樞機會議的一小時後,大批騎士集結成軍團。這可不是護衛隊那種連侍從和輔兵都不帶的一日游,本篤十一亮出教廷藏在玫瑰花叢中的銳利爪牙,保持着警惕的态勢比出手攻擊更讓人心驚肉跳。不像兩個領主打領地戰,輸贏無非利益讓渡多寡,或者送出幾個妹妹和女兒給對手洩憤就能了事。

宗教勢力一旦下場動真格,不鬧到某些人蒙着污名死去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就是施法者也要繞着神官走的真正原因。

此刻王城伊利亞斯比奧特蘭德更關注爆炸案的調查,嗅覺敏銳的家主們意識到改換門庭的機會或許到了。要是能從這次空難中撈到好處,家族實力必定上升不說,門楣的檔次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甚至代價都不必他們支付,已經有別人提前付過了。

所以當艾爾洛斯在格魯亞森邊緣緩慢向外移動時,不知多少人臉上感慨無限心裏卻在為他的“遇難”感到無比喜悅。

不管森林之外究竟有多熱鬧,聖子候選和他唯一的苦修士外加一個舞娘此刻面臨着同樣的危機。

毫無防護的在森林裏徒步行進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哇啊!”

安娜連碰帶跳從一條樹根跳到另一條上,站定沒多久她再次尖叫着拼命甩手。

尾音裏帶着哭腔,看來打擊挺嚴重:“有蛇,還有蜈蚣!蟲子!”

她之前扶過的細樹枝突然“活”過來,長長一條慢吞吞的凹凸起伏着爬走了。

艾爾洛斯同情的看着她,飄出個聖光術的光球:“要消毒嗎?”

女孩兒抽噎着伸出手:“要!”

用水洗哪裏能洗掉心理陰影,這種時候還是聖光術讓人安心。

離開溪水上到岸邊沒多遠他們就先後遇上了螞蟥叮咬以及毒蛇偷襲。

溪流濕滑的鵝卵石縫隙裏,樹根盤錯的枯枝腐葉間,處處都藏着被人類造訪吓壞了的小動物。脾氣好些的顧不上家園地盤轉頭就跑,脾氣差些的少不得張牙舞爪挺身迎敵。

要不是苦修士身體素質超群外加有聖子候選這個血包跟着,他們最多走出五公裏就得全軍覆沒。

“還好是只尺蠖,沒毒性也不咬人。”

阿拉托爾奮力折斷擋在前路上的枝條藤蔓,盡全力想讓路能變得好走些。

完成“消毒”的安娜從他折斷的枝條裏選了根趁手的握緊,擡腿跟在少年身後繼續向前走。

她腿上明晃晃的挂着幾個印子,血已經止了,傷口也已愈合,要是不說誰也不知道不久之前那裏貼了七八條貪婪的肥胖螞蟥。艾爾洛斯和阿拉托爾腿上也有類似的痕跡,面對饑餓的小偷,無論聖子候選還是賣笑舞娘,誰都跑不脫。

一開始她還有心拽着掉了大半的馬甲嘤嘤嘤,發現自己被螞蟥叮上後窈窕淑女扯直嗓子在森林裏尖叫了整整一分半鐘,把艾爾洛斯看得瞠目結舌。

這肺活量,啧啧!

下意識再低頭往自己腿上一看,好吧,聖子候選只覺腿肚子抽筋,手也有點抖。

吓的。

一通忙亂的檢查和治療後他們再次啓程,三人都有點一驚一乍。

“當心,下面有個洞。”

阿拉托爾及時提醒,讓聖子候選避免了一腳踩進去的危險。

艾爾洛斯跳過這個不知道什麽動物的家門口,扶住苦修士及時伸過來支援的胳膊直喘氣:“多謝,路不好走,辛苦你了,要找地方休息嗎?”

一鼓作氣怕是走不出去,那就只能保持體力徐徐圖之。

安娜板着臉走在最後面,小姑娘把手裏的樹枝當成細劍,遇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一樹枝先抽上去再說,果然将許多森林特産打得抱頭鼠竄再也不敢湊上來揩油。阿拉托爾在前面開路她就負責走在尾巴上斷後,中間的艾爾洛斯只需要保持治愈術不斷外加鼓掌喊加油。

一切猜疑都在生存壓力面前不值一提,三人都知道如果現在不抱團等真遇上什麽飯後出來消食遛彎的森林霸主屆時恐怕想抱團也來不及。尤其安娜,哪怕只為了蹭治愈術也絕對不會輕易毀掉神官們對自己所剩無幾的善念。

管他們是真善良還是假善良呢,先活着走出森林再說!

“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阿拉托爾忽然伏低身體,同時不忘張開一條胳膊護住身後的聖子候選。

被濃密灌木叢遮蔽的前方傳來陣陣咀嚼聲,正在吃飯的這位仁兄力道不小,骨棒斷裂破碎的動靜斷斷續續就沒停過。

阿拉托爾在苦修士裏的年齡也是偏低的,比腦子一根直線的馬普爾還小一歲,他才從地方調入聖地不久就又被安排給梅爾候選做護衛,得以跟偶像菲利普斯共事。苦修士的修行突出一個“苦”字。無論冬夏就一身袍子,糧食自己種,草鞋自己編,扛着鏈枷又做農具又做武器。大雪漫天時在雪地裏站着祈禱,出門在外躺在竈灰裏過夜都是常有的事。

但這些磨練的內容并不包含野外求生。

苦修士的“苦”是要體現給人看的,沒人的地方他們也不會去,森林和荒原曠野當然更不可能。所以阿拉托爾零碎的叢林生存經驗僅限于這小半年內數次進出耶倫蓋爾森林,還是一隊苦修士跟着滿級大佬走,與眼下情況相比可以說差得天上地下。

早在聽到不同尋常的響動時他就該悄悄帶着另外兩人退下去另尋道路,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頭鐵停下探查。

再小心拂開灌木枝葉也無法做到完全靜音,密林之後的對手幾乎同時停下咀嚼。阿拉托爾先是從植物縫隙裏對上一雙圓滾滾的金色大眼睛,緊接着一頭體型巨大斑紋燦爛的花豹松開嘴裏的食物上身伏低尾巴猛拍地面。

方才它正在啃噬半具人類屍骸,成年人的胳膊在它嘴裏就像根青蛙腿。肌肉組織被野獸嘴裏的液體化作稀漿,帶毒的可能八九不離十。

“嗚嗷——”

花豹的喉嚨裏翻滾着怒音,顯然對被人打斷進餐這件事非常不滿。阿拉托爾沒有後退,艾爾洛斯拼命往後拽袍子也拽不動他。

大貓用後腿站起來能有兩三個人高,跟它死磕什麽,考驗治愈術的無CD釋放強度?

安娜扭頭就跑,倒也沒跑遠,她就近選了顆不粗不細的樹跳起來奮力向上爬。什麽蟲蛇鼠蟻這會兒都不怕了,女孩兒手腳并用爬到離地進二十米的細枝上躲藏。

是個正确的判斷。

花豹體型龐大,就算爆發力強能跳很高卻也需要樹枝撐起它的體重才抓得到高處的獵物。

地面上不是還有兩個人嗎,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她這一跑不要緊,花豹被徹底激怒。它把兩條後腿一蹬,張開兩只前爪,亮出獠牙,皺起胡子,猛得撲向擋在最前面的阿拉托爾。

苦修士沉下腿側頭積攢全身力量用肩膀迎面撞上去,被帶倒在地的聖子候選伸出手釋放聖光術。

野獸發出響亮的怒吼,人類沉默着抵抗。耀眼白光宛如恒星爆發般突然降臨,花豹哀嚎一聲扭動腰部想擺脫纏住自己的大個子,這回反而是阿拉托爾不肯輕易放過對手。

扭打間血水從他肩頭和四肢汩汩湧出,艾爾洛斯不得不放棄聖光術轉而祭出治愈的光球。

安娜扒在樹上看得一清二楚,她把牙一咬,瞄準方向松手縱跳,人體從“天”而降的沖擊力結結實實砸在大貓後腰上。

花豹慘叫一聲,阿拉托爾趁機将手捅進它門戶大開的嘴裏狠狠來了一拳。

苦修士的力量能空手斷樹,這只脾氣不好的貓科動物瞬間抽搐着倒地不起。艾爾洛斯生怕野獸有毒的唾液會對他産生不良影響,治愈術不要錢一樣向外傾瀉,就沒停過。

就在三人都以為脫離險境松懈下來的時候,冰冷的箭簇猶如隐現的幽靈抵在艾爾洛斯後頸處。

“人類,你們侵犯了我們的地盤。”

被随機選中的幸運觀衆艾爾洛斯:“……”

你看我這會兒渾身上下哪條胳膊哪條腿願意踏進格魯亞森?

“這裏可不是索倫森,也從來沒有任何種族對格魯亞森宣布所有權。”

阿拉托爾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花豹,擡頭硬剛。

高大魁梧的苦修士半身染血,不合身的長袍再一次變成乞丐裝。但這次情況不一樣了,這些血和傷口是力量與忠誠的象征,他殺死了狩獵者,是生存競技場中的獲勝方。

森林只會對勝者抱持敬意。

他篤定用弓箭指着聖子候選的家夥不敢動手——按照這個種族的習性,理直氣壯時根本不拿正眼看任何人。

嚴謹一點說,只要不是同族,他們很公平的統統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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