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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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的施法者帶着他的雞崽子們撤了,埃克特杵着重劍環顧一周,方才臉色好了許多的客人們再次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如果雷系施法者腦子直一些非要與神官争個高下,他們或許還有渾水摸魚溜掉的可能。但是誰也沒想到神官們之中年齡最小的那個發起脾氣會如此暴烈,硬是梗着脖子把對手給吓跑了,可以想見旁觀這樁醜聞的他們不會有好果子吃。
艾爾洛斯早把充作裝飾品的贊美詩集扔掉,腕間忽隐忽現的玫瑰念珠讓人忽然意識到這個看上去樸素又低調的少年……似乎職級比兩位年長同僚都要高。
普通人看不到那扇光幕也看不到天空中曾經出現過的法師之眼,要是他們知道這少年不但職級高還是個難得進階的神官,恐怕下巴都會吃驚的掉在地上。
“咳咳,諸位,你們的名字來歷都可以在安普頓商團的購票名單上輕易查到。然後,包括你們的家族,背後依仗的門路,養在外面的私生子,私藏的小産業,只要教廷想知道,沒有誰能逃脫。能明白我的意思麽?”
埃克特杵着重劍似笑非笑:“這裏只是恰好破獲了一場私自販賣人口的惡劣案件,真希望将來不要有奇怪的消息在市面上流傳,聖地要是誤會可就不好了。”
要不是梅爾大人與安普頓商團有些合作,他完全可以随便扯個“惡魔降臨”之類的蹩腳理由讓娛樂室裏所有看到阿拉托爾的人統統永遠閉上嘴巴。聖地不但不會斥責,反而會為他的行為大加褒獎,因為他維護了教廷的名譽。
至于安普頓?一個商團而已,不值得在意。
一想到大人安靜而堅定的站在自己背後,他就忍不住也變得心軟起來。算了,倒也不必糾結這樣一樁沾着血的功勞。
聖騎士松口了,所有拍賣會的參與者無不抓緊時間自救。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沒有蠢貨,娛樂室裏回應着各種誓言,聖光教徒高喊聖主在上,其他教派的信徒也高呼神名發誓絕不會吐露哪怕一個音節。
埃克特盯着每一個人用教派主神的名字立下契約,聖光教廷侍奉的神明擁有“契約”權能,倒是不怕這些人日後反複。然後他看向瑟瑟發抖的拍賣師,笑着露出幾顆牙齒:“至于你們幾個……就讓安普頓的主人去向教宗冕下解釋吧。”
他伸手點點,拍賣師腳下一軟差點翻着白眼昏過去。他身旁的侍應們七手八腳扶住人,擠在一團抖啊抖啊抖。
喬伊斯拎着“林內勳爵”先行離開娛樂室,艾爾洛斯撐起阿拉托爾跟在後面向外走,埃克特剛把重劍抽起來打算再發句狠話斷後,腳下華麗的木質地板突然傳來劇烈抖動。伴随這陣抖動幾股黑煙從飛艇下層冒出來,刺鼻的氣味緊追而至,透過觀光窗能看到船員們正快速跑過通道各就各位應對突發狀況。
“此地不宜久留,盡快返回包廂,哪兒有專門為乘客準備的安全裝置。”
埃克特早在上船時就研究過每一條可供逃生的路線,他的話艾爾洛斯毫不懷疑,撐着剛醒過來的阿拉托爾繞過甲板出口向樓梯走去。
也許是飛艇的備用設備發揮作用,此時腳下船體抖動的幅度和頻率大大降低,驚慌失措的人群也放慢奔逃的腳步。但埃克特并沒有因此松懈。眼下正值夜間,飛艇還未脫離格魯亞森範圍,距離巴別爾領的主城奧特蘭德又有相當路程,此時此刻發生空難才是最能保證較大殺傷能力的絕佳機會。
就算有人能好運的依靠安全裝置平穩落地,夜間的森林也足夠危險,再加上來不及援救,可以想見策劃這場襲擊的勢力一門心思要所有人都死——根據那些煙霧與震動可以猜出對方用了煉金炸彈炸毀飛艇底層矩陣,動手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僥幸生還,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怎麽可能給別人留活路?
“快些走。”
他板着臉一手重劍一手提起阿拉托爾,艾爾洛斯這才邁開腳步向頂層跑。
一行人很快回到包廂門外,喬伊斯踹開木門直奔卧室,摸索着從床底拽出四個包裹,眼下的問題是人數多了一個。
是把“林內勳爵”這個重要線索扔掉,還是放棄苦修士阿拉托爾?
“別管我了,我會回到聖主身邊為梅爾大人和兄弟們祈禱。無比感激您的慈悲,大人,您為我洗清污穢與恥辱,讓我得以回歸神國。”
阿拉托爾猛然掙脫埃克特的手,就在他撲向玻璃窗想要用身體撞個窟窿為大家打開逃生通道之時,船體只是放緩但并沒有停止的抖動再次變得劇烈。
包裹在金屬框架外的柚木地板承受不住扭曲的力量脆聲斷裂,房間裏幾人頓時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穩。一路都縮着脖子裝死的“林內勳爵”借機抱起兩只安全包滾到窗邊想要逃跑,喬伊斯一法杖敲上去給他添了個腫包還順手砸爛了昂貴的玻璃。萬般雜亂中埃克特踢了只包裹給艾爾洛斯,不等他們再有什麽動作爆炸聲又一次傳來。
這艘堡壘般的飛艇當場段成兩截,滞留在甲板上的旅客紛紛慘叫着墜落,及時躲回包廂找到安全包的客人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在正确使用逃生裝置。
艾爾洛斯就屬于後者,埃克特踢過來的包裹他接到了,但他倒黴的被爆炸帶來的震動甩出窗口,根本來不及将包裹穿戴在身上。昏頭昏腦在欄杆和隔板上撞了好幾下,少年連掙紮都沒掙紮就滑落到甲板斷裂的參差邊緣。
“梅爾大人!”
阿拉托爾松開慌亂間抓住圍欄的手,像一顆露珠那樣滑過艾爾洛斯身邊。他接住軟綿綿的聖子候選,把自己墊在底下毫無防護的從空中直線掉落——苦修士的身體很結實,那是他們成年累月時時刻刻艱苦打熬才換來的驕人成果。
青年很慶幸自己從未松懈過對信仰的虔誠,所以此刻才有底氣拿自己的身體給聖子候選做緩沖墊。飛艇在斷裂前就已經降低了飛行高度,眼下這個距離梅爾大人或許會受傷,但一定不會死。他是位出色的神官,可以用治愈術治療傷勢。而且牧師喬伊斯和聖騎士長埃克特都不是泛泛之輩,想必他們也能平安落地。
他們一定會在落地的第一時間找到梅爾大人并保護好他。
聖子候選不需要一個被人侮辱亵玩過的苦修士,阿拉托爾也不想讓那孩子身邊多出自己這個大大的污點。
早在探查祭壇失手被俘時他就應該殉教的,而不是茍且活到現在。
懷着又是欣慰又是遺憾的古怪心情,他抱緊懷裏的少年閉上眼睛,衷心希望等會兒不要死得太難看……別吓到這柔軟的孩子。
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由遠及近俯沖而來,不等阿拉托爾睜開眼睛做出應對,他只覺得後背被一股巨力猛得帶了一下,緊接着整個人就埋進禽類蓬松的背羽裏。
一只戴着奇怪帽子的信天翁呼嘯而過,用寬闊的脊背接住苦修士和被他抱在懷裏不肯松手的聖子候選。如果仔細看的話,這家夥頭頂上的帽子和那位駕駛飛艇脾氣暴躁的船長一模一樣。
負擔着兩個人的重量外加下落帶來的沖擊,信天翁歪歪扭扭勉強拍了幾下翅膀,好不容易找到角度,然後就像顆炸彈似的“轟隆隆”砸過一連串草木藤蔓,最終停在一條歡快奔流的小溪邊。
一落地大鳥就用力将背上的人類甩下去,拍拍翅膀騰空而起飛走了。他還要去搜尋船員們的蹤跡,沒空在這兒帶孩子玩荒野求生。老萊利專門交代的聖子候選身邊有個願意用生命保護他的護衛,用不着安普頓商團操心。
阿拉托爾摔在地上又被鳥翅膀扇出去好幾個跟頭,他顧不上和粗心的救命恩人龇牙咧嘴,急忙坐起來先去看聖子候選。
梅爾大人大約是撞在欄杆和擋板上受了些傷,安全包根本就沒派上用場,不過臉色看上去還行,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放下,他這才察覺到身體上傳來的痛感。飛艇爆炸斷裂時他同樣磕磕絆絆撞在各種平面上,要不是先前梅爾大人那個精彩的治愈術就算沒當場撞死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苦修士松開四肢,手腳并用從滿是枯枝腐葉的地面上爬起來。他将昏迷中的艾爾洛斯背在背上,沿着溪流尋找安全的落腳地過夜。
對于人類而言,黑夜總比白晝更加危險,阿拉托爾不敢冒險,劈開灌木迅速離開着陸點。他順手帶上那個白白占據分量的安全包,想着等會兒至少還能用它做個隔濕墊給聖子候選用。
怎麽能讓梅爾大人直接躺在地上呢?又髒又潮還有蟲,太可怕了!
阿拉托爾的判斷是正确的,他剛背着艾爾洛斯離開着陸點沒多久森林中就響起狼群此起彼伏的長嘯。幽幽綠光宛如漂浮在半空中的磷火,窺探着一切能撕碎吞進肚子裏的食物。
苦修士當然也聽到了那些動靜,他加快腳步沿着溪流向下走,很快找到一塊兒拔地而起躍出水面三四米的巨型“鵝卵石”。也許數千年前這條小溪擁有足夠力量将它從山間運到此地,然而時光無情滄海桑田,曾經的“小石塊”現在成了堵得溪流不得不分叉的巨擘。
有溪水作為天然防護圈,阿拉托爾摸摸悶痛的胸口,提氣屏息爬上石塊。好在這上面還算平坦,他又将那安全包拆開,取出裏面不知什麽材料的布料鋪在石頭表面,這才輕輕将聖子候選放上去。
哪怕是森林邊緣,夜間溫度也遠比城市裏要低。況且現在還是春天,晝夜溫差較大,沒有穿外袍的艾爾洛斯很快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梅爾大人很冷嗎?
阿拉托爾又怕把他凍壞又不敢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現去找枯枝生火,正猶猶豫豫不知所措,就聽聖子候選嘴裏含含糊糊罵了句什麽,然後睜開眼睛。
艾爾洛斯理所當然的罵了句國粹。
說好了教廷神官生活枯燥且平靜呢?就這麽平靜的嗎?他來了小半年,有哪一天過上“平靜的生活”了麽?
睜開眼就看到苦修士阿拉托爾刻滿擔憂的臉,他撐着胳膊坐起來,動動手腳确認沒有斷骨頭就放了個治愈術的光球出來。
懸浮着不斷散發柔光的球體很快就讓身上的扭挫傷好了起來,阿拉托爾胸口的悶痛消失了,他避開聖子候選的視線不停左顧右盼,堅持了十分鐘後表示要去弄些枯枝敗葉來點個火堆取暖。
苦修士們每隔一定時間就會帶領耶倫蓋爾的佃農們進入森林采集物資,有之前的經驗在,他的理由非常充分。
“我聽到狼的聲音,不要去。就這麽堅持到天亮吧,太危險了。”
艾爾洛斯又不是聾了,狼群呼朋引伴吃自助的聲音那麽大,有道是好漢不敵群狼,他不想讓阿拉托爾涉險。
但苦修士有自己的想法。
“沒事,我很快就回來。在您完全脫離危險之前,我不會死。”
要是換了其他神官,眼下這番境地一定會滿臉鄙夷的往死裏使喚自己。阿拉托爾忍不住放緩聲音哄小孩那樣哄聖子候選:“有火堆的話等天亮了可以釣條魚上來烤熟,就是沒有鹽,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說完他頭也不回跳下岩石,急匆匆闖進森林。
“欸你……!”
艾爾洛斯憑自己的能力下不去這三四米高的巨石,只能坐在石頭頂上幹着急。
望着黑黝黝的林木,少年沉沉嘆息。他是真心希望阿拉托爾能好好休息,不僅身體上放松,精神上也該将壓力和苦悶釋放出去。
不管之前遭遇過什麽,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沒必要為了別人犯下的罪行懲罰自己。
x的,死死活活的糾結什麽,這波直接掀桌子翻臉,誰對不起咱咱就錘誰,錘爛那群爛狗頭。老子都出家當神官了,還受這口窩囊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拉托爾被巴別爾領北部的勢力販賣,可以理解為就是在摩爾城附近出的事。還偏偏往艾蘭德家族的大本營運送,要不是負責運送的打手腦子發昏,說不定他就會在這場爆炸中死得悄無聲息,無論自己再怎麽提升懸賞金額也永遠找不到他的蹤跡。
巴別爾領北部的林內勳爵,一個爵位不能傳給後代的人,他是瘋了才參與進羞辱聖光教廷這件事裏來嗎!
艾爾洛斯換了個姿勢思考,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隐約正在成型,不料卻被越來越響的涉水聲打亂思緒。
“救,救命!救救我!”
溪水裏伸出一雙手,少年往四周看了一圈,慌忙撿起安全包裏配給的繩索丢出去。二十分鐘後,渾身濕漉漉的女孩爬上巨石頂端趴着狂吐。
“唔……嘔……哇……”
反複吐了四五回,她終于喘着粗氣翻過來仰面躺在石頭上。
是那個在舞臺上表演的小姑娘,她還穿着跳舞時的短裙,大腿和背部光溜溜露着。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麽運氣才從那場可怕的空難中成功逃命,還能躲開狼群追擊。
“你怎麽樣,有哪裏受傷嗎?要是骨傷就再等等,我怕胡亂用治愈術讓你的骨頭長歪,那就不好看了。”
少年坐在對角線的位置上朝小姑娘喊話,他知道自己是個神官,也明白這張臉容易闖禍,所以從一開始就擺出付拒人于千裏之外姿态。
少女半閉着眼睛喘息,好一會兒才歪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看:“多謝大人施以援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
“無以為報就別報了,好好活着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艾爾洛斯直接把話撅回去,坐直身體緊盯着阿拉托爾進入森林的方向。
他身上的聖子長袍給苦修士蔽體用了,換洗衣物又都在喬伊斯哪兒保管,眼下實在沒有第二件衣服給這女孩保溫,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僅存于計劃中的火堆上。
好在阿拉托爾說話算話,他真的安全從密林中回來,還帶着足夠圍個篝火的木柴堆。
“大人,這是?”
青年對任何教外人士都充滿警惕,艾爾洛斯對此表示理解。
“她從上游飄下來喊救命,我就把繩索甩給她了。”
——很可疑,但好歹是條命,先救上來觀察着,不行就重新扔回水裏去。
他沒提煉金飛艇的娛樂室,更沒提那場臨時攢出來的拍賣會,阿拉托爾瞄了少女一眼,很快低頭架火。
火堆升起來後溫度也上升到适合休息睡覺的水準,艾爾洛斯不由分說把阿拉托爾拽到安全包鋪就的“墊子”上,硬壓着要他躺下。
“好好休息,我身體不好,很難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森林。你要是受傷或是把自己折騰的起不來,我也會跟着餓肚子。”
他成功掌握了交流密碼,阿拉托爾二話不說立刻躺下,睜着眼睛既“休息”又守夜。
被徹底遺忘在一旁的少女:“……”
不是,你們兩個有病吧!
我是可以加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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