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搜查

叛軍将領章合曾是禁軍右護,熟悉京城皇宮的兵力部署,當初他謊稱西煌國擾我邊界,請精兵八萬前去平亂,帝君視他如心腹,不疑有他,賜下虎符與他。不想章合率兵出都城,不向西行,反而東走與早懷有異心的淮安王彙合,集結十三萬兵力反撲中央。彼時中央兵力衰弱,防備松怠,而章合手中又有宮城兵力部署圖,知曉宮城防守弱點的叛軍勢如猛虎,宮城護軍措手不及。以淮安王為首的叛軍一路攻城拔寨,直闖宮中。

我們九個護衛拼死将三皇子帶出宮中,宮中情況此時一無所知,帝後皇子被叛軍所擄,尚不知性命安否。現在城中四處是叛軍,在地毯式的搜索三皇子。

我們找了一間離城門最近的客棧,抵押了之前我在宮外買的一支價值不菲的玉釵——為了不暴露身份、留下痕跡,宮裏的東西在走出小破廟之前全燒了,燒不壞的玉器之類的,甚至是皇子自出生就戴着代表身份的生辰珏,通通砸碎了扔井裏了——要了一間最好的上房。

剛一落腳,官兵就推門而入。

帶頭的兵士掃視屋內一圈,忽然打了兩個噴嚏,擰着眉捂着鼻子,手一揮:“搜!”

他身後的兩個士兵應了一聲,開始搜翻房間的床櫃。

士兵頭目掃了站在一旁的我們,又見桌子上放着兩個包袱,眼睛亮了一亮,往桌子走去,伸手去拆包袱,翻了沒兩下卻又打了個噴嚏,這次鼻涕眼淚都噴出來了。

我心裏忽的一緊,拉了拉皇子的衣袖,輕聲道:“主子,待會兒若問起您來,請您自稱藥販。”

皇子微轉頭,目光有些銳利,我心急的說:“請您務必自稱藥商!”

皇子盯着我片刻,終于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我才微微的松了口氣。

那士兵頭目噴嚏打個不停,沒辦法叫了一個翻箱倒櫃的小兵,讓他來拆包裹,小兵遵命大肆倒騰起包裹來。

我們三個往門邊站着,我和容六一邊一個瑟縮在皇子身旁。我一邊發着抖往皇子身後藏,一邊偷偷的瞥着翻找房間的兩個士兵。翻找床櫃的士兵顯然不可能有所收獲,但是查包裹的那個就不同了,為了這次搜查,特地選了城門邊最顯眼的客棧,要了最好的房,而在那兩個臨時湊好的包裹裏,我可是放了不少好料。

果然,查包裹的士兵拿着一個小木盒給頭目看,頭目打開那個木盒,十數铢刀幣閃瞎他的雙眼。我看見他眼珠子都要脫眶了,連鼻涕眼淚不停流下來都不管,摸着刀幣不忍撒手。我默默的和自己攢了七年的家當道了別。

“官爺……”我怯怯的開口,“那是我們家老爺進藥材的錢,您……”

“未九,”“老爺”制止我的話,道:“官爺勞苦功高,若是不嫌棄,這點錢當是……老朽請官爺喝口茶。”

頭目看了眼“老爺”,把木盒裏的東西收進懷裏,仰着鼻孔問我們道:“帶着這麽多錢……啊切!你們是什麽人?有證明身份的物件嗎?”

“有,有!”容六把三張關碟呈給頭目看,頭目掃了一眼,又對照我們三人看了看,指着“老爺”問道:“你是扶聞人?跑到姜國幹什麽?”

“老朽是藥商,來姜國進藥材。”

頭目看那通關岸碟上确實寫着商販的身份,又問我和容六:“你們呢?這另兩個關碟是姜國的商販碟,你們兩個也是商販?”

我慌忙拉着容六跪下,道:“回官爺的話,奴家和小妹并非商販,實是……藝妓,得老爺垂憐,納做妾室。”

“那這個商販關碟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老爺欲帶奴家和小妹回扶聞,但時值義軍揭竿推翻□□,出國檢查嚴密,我二人是妓子賤籍,無資格申請通關關碟,老爺只好疏通關系買了兩個商販的關碟給我們用。老爺此舉是出于無奈,萬望官爺恕罪通融!”

頭目掃了我們一眼,又看看“老爺”,把關碟扔還給我們,帶着他的兵士走了,邊走邊嘟囔:“一個醜老漢兩個賤□□,這家子還真是三教九流!阿切!娘的!那屋裏一股子卻蟬草的味,老子最惡心這東西的味兒了!不過真他娘有錢啊,這麽多錢老子幾輩子都沒見過!诶诶,爪子往哪擱!這是老子的錢!這事要讓其他人知道了,老子打斷你們的腿……”

我目送着我還沒摸上兩手的家當遠去,心痛的抹了兩滴淚。直到那個揣着我的錢的背影下樓看不見了,我才放心關上門。

容六也在角落抹眼淚,不過我知道,她不是在後怕或是其他什麽,她雖然膽小,但是很堅強,流淚只是她調節情緒波動的途徑。所以我沒有管她。皇子坐在桌子旁,握着茶杯一臉陰沉的不知在想什麽。我不敢打攪他,想了想,拿了笤帚默默的收拾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

我把剛剛被叛軍扔在地上的關碟撿起來,放到桌上,見皇子的茶杯空了,動手斟滿了。我把茶杯放到皇子面前,一直低頭沉思的皇子忽而擡起了頭。

“為什麽是藥商?”

皇子的表情是萬年不變的淡漠,目光銳利得能在人臉上戳出血:“适才在路上,你讓我假扮香料商人,包袱裏也放了些脂粉香盒,怎麽叛軍進門,你就讓我說是藥商?”

我想了一想,放好茶杯,跪了下來,擡頭迎上皇子那血淋淋的眼刀子,說:“未九僭越,匆忙間自作主張,謝皇子恕我無禮,信未九之言。這事實在也有未九的過錯。未九也不曾想事情竟然這樣巧,未九在包袱裏放的除了香粉,還有一盒藥粉,是未九以前磨的。主子有所不知,裏面有一味卻蟬草,可致人過敏,本含量不多,一般來說不會輕易被發覺,哪知那叛軍頭目一進來就涕淚不止,還以手掩鼻,未九猜測是因為他對這卻蟬草嚴重過敏,所以才這般敏感。這藥味極苦辛,不宜制香,還易破壞香料的香氣,一個香料商人是不會帶着這樣一味藥在身上的,而若那叛軍認出這味藥材,那我們的謊言就不攻自破,對主子不利。所以未九鬥膽,請主子易口,稱是藥商。”

“所以你才自稱是青樓楚妓,以圓那香盒之說?”皇子冰雪聰明,觸類旁通。

我佩服的點點頭,回道:“主子英明。原本三人皆是香販的說法行不通,未九只好找其他的說法蒙混過去。包袱裏的香盒對于良家婦人來說過多了,但若是歡場妓子的話就說的通了。”

皇子目如沉水的看我片刻,那見血封喉的目光我低着頭都能感覺到。我跪在地上半天,直到冷汗流了滿背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與他平時平鋪直敘的語氣不同,他的聲音裏帶了一絲不明的意味:“我好像能明白,為什麽你武力那麽弱,卻還能一直留在護衛軍裏面的原因了。”

我笑:“謝主子贊譽。”

皇子當然沒有贊譽我,只是我臭不要臉的邀了功謝了贊,深受貴族教育的皇子也沒辦法直接駁斥我厚臉皮的行徑,皺着眉頭看着我無語凝噎,最後只能閉着眼揮一揮手,眼不見為淨。

得了主子的贊賞我滾去找跑堂點菜了——從昨天中午開始,皇子就粒米未進,這會兒也到了午膳的點了,怎麽都得弄點好吃的給皇子墊墊饑。

我端着精挑細選的午膳進了屋,飯菜的陣陣香氣引來皇子和容六的目光,我體貼的說道:“來吃飯吧!”

容六迫不及待的跟着我到桌子上,眼睛直溜溜的看着精致的食盒,皇子也很含蓄的目不轉睛看着。

我微笑着揭開盒蓋,那香氣能熏人一個大跟頭!

我端出那盤萬衆矚目的炒青菜,容六臉上的笑挂下來,腦袋往食盒裏湊,不相信:“沒啦?”

我搖搖頭,在她閃閃發光的眼神下拿出一盤大白饅頭,然後坐下來:“這才沒了。”

容六的表情極度扭曲,她看着桌上寒碜的青菜饅頭不敢置信:“就這麽點?”

“就這麽點。”我把筷子雙手呈給皇子,道:“主子您請見諒,我們的錢全被叛軍拿走了,未九身上只有些散碎銅板,得留着之後趕路用,現在只能委屈您了。”

皇子沉默了片刻,接過了筷子,默默的吃起之前連看都沒看過的貧賤食物。

容六見皇子都不說話了,拿了個饅頭默默的啃起來。一頓飯我和容六筷子沒往桌上唯一的菜盤裏伸,皇子心明如鏡,但他默不作聲。待到皇子吃完離席的時候,盤子裏的青菜還剩了一半。他說:“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容六眼巴巴看着那盤青菜,又眼巴巴看看我,她那眼神就像從前國後養的哈巴狗見着別人手裏的肉骨頭又夠不到時,可憐兮兮地只能舔嘴巴的樣子,逗的我哭笑不得,見皇子已經走到屏風後面去了,便任由她去:“主子賞賜的,那就吃吧。”

容六飛快的下了狠狠的一筷子,青菜饅頭嚼在她嘴裏像山珍海味一樣,甚至眯着眼享受。

吃到一半,這貨的腦筋終于轉過彎來了,看看沒有動靜的屏風後面,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道:“阿九姐,主子還是吃不慣這菜吧,都剩了大半!”

我敲敲她的腦袋,輕聲道:“傻丫頭,咱們主子是那樣驕矜作态的人嗎?他連那粗面饅頭都一連吃下去三個,還會嫌棄這好歹有點油水的青菜?”

“那主子這是……專門留給我們的?”

我笑着贊許她:“不算太笨。”

容六沒感動的哭出來,眼淚汪汪的哽咽了半天,說:“主子是好人,我們為他死,不後悔。”

我微笑着看着這個為主人的一絲賞賜而感動熱血的傻孩子,不予置喙。

容六青菜饅頭吃的眉開眼笑,嘴裏面還是不甘心的抱怨:“都怪那些叛軍,把錢都搶走了,不然主子也不會這麽委屈吃這種東西!讓他們走路左腳被右腳絆死算了!”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左腳被右腳絆倒是容六剛開始練輕功的時候老犯的錯,練到後來有一段時間都不會走路了。

容六憤憤的咬筷子,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問我:“阿九姐,你說我們為什麽要住這個客棧呢?我們不是在逃命嗎?這個客棧離城門那麽近,肯定會被搜查到啊,那主子不是更危險了嗎?還可惜了我們的那些錢……”

我摸摸她的腦門,誇贊她道:“好孩子,終于知道想問題了。對,我們是在逃命,可是叛軍封城,在全城地毯式搜索,我們出不去,無論躲在哪個地方都會被找到的。那麽躲還不如不躲,不光不躲,我們還要更加招搖,越招搖越說明我們光明正大,越說明我們不是三皇子一行。這個客棧不光離城門近,它還是城內最出名的客棧,客棧越顯眼,那麽我們就越不可能是正在逃命的三皇子一行,更何況我們還住上房,簡直就是招搖的不能再招搖了!至于那些錢,跟主子的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

容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自己在那裏繞了半天,然後就徹底的把自己繞進去了,直到晚上上床了她還在嘟囔:“是我們,不是我們……是主子,不是主子……”

這個一根筋的傻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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