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埃克特和聖子候選進行了一番卓有成效的交流,走出帳篷時他的輕松引起了苦修士菲利普斯的注意,後者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心情很好,看來大人的情況有所好轉。”

“謝天謝地,聖光保佑,大人已經認識到錯誤,幡然醒悟了。”

騎士長呼出一口氣:“小孩子偶爾鬧鬧脾氣很正常,畢竟他之前無緣無故在監獄裏蒙冤受辱那麽久,心态上不如其他候選大人平靜穩重也是有的。”

不久之前還被少年指着鼻子諷刺的菲利普斯松開收緊的眉頭,彎起嘴角含笑道:“是的,大人此前一直身處瓦爾哈利亞斯學院,沒有接受過教廷正統的洗禮與教育,行為舉止粗魯些都是可以理解的。這些之後我們會想辦法一一糾正,一定會讓大人成為受人敬重仰望的神官。”

兩人就着篝火簡單聊了幾句,聖子候選艾爾洛斯·梅爾的學習計劃初現雛形。大致有了份腹稿在肚子裏,騎士長告辭回帳篷休息,把下半夜的守夜工作移交給苦修士,此時密林深處一片漆黑,除了營地中央燃燒的篝火外再無半點光源。

騎士長離開後不久艾爾洛斯再次陷入昏睡,這回夢境的細節較之上次更加清晰。幽深長廊兩側分列着高大的拱形落地玻璃窗,暗淡光線将馬賽克拼湊出的宗教故事印在光可鑒人的長廊地板上。走在廊下很難分辨玻璃窗外的時間,這裏仿佛凝固的水,永遠看不到太陽升起。

神明正在死去,光線逐漸變暗,那是葬禮上漸行漸遠的挽歌。

少年們身着白袍手持蠟燭,輕聲誦唱着贊美詩,跟在執祭身後從光明走入永夜。

“啊!”

寒冷與窒息重新喚醒躺在稻草堆上的人,艾爾洛斯尚未睜開眼睛先坐起來捂着胸口喘息,他以為自己發出了刺耳的尖叫,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營地裏仍舊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森林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試探着靠進。

頭皮發炸,周深每一個毛孔都傳遞着“危險”的警報,就在艾爾洛斯以為自己要被恐懼擊垮之時,暴怒的吼聲與□□撞擊聲瞬間轟然大作。

“哈……哈……”

堵在胸口的寒意漏了條縫隙,少年抓着前襟用力吸氣呼氣,透過帳篷布料之間的縫隙向外偷偷觀察——篝火将息未息,朦胧視線中可以看到一頭似象非象的怪獸正被騎士長率隊抵禦在營地之外。那怪物在象鼻處分裂出幾根觸角,每一根內側都隐約泛出冷冽的寒光。苦修士們甩着鏈枷不斷擊打着怪物的軀體,乒乓作響的動靜下怪物不停嘶吼哀嚎。

“梅爾大人!聖光在上,幸好您沒事!”

牧師喬伊斯提着他的手杖鑽進帳篷,看見艾爾洛斯坐在床上醒着,不由大呼幸運:“還好您警醒,普斯茅斯猛犸擅長潛伏與精神攻擊,對我們來說無所謂,但是您的話……萬一在夢中以為自己死了,夢境之外的身體也會跟着一并死去。”

艾爾洛斯指着外面無語凝噎。

不是,就那怪物的個頭與體型,你好意思說它擅長潛伏與精神攻擊?它擅長的難道不應該是物理沖撞麽!

喬伊斯顧不上回答他的疑問,确認身嬌體弱的“核心”尚且健在,立刻放心掂掂手杖往外走:“您先休息一會兒,我回去看看。按道理講這玩意兒也不是能随随便便撞上的,耶倫蓋爾修道院此前并沒有向聖地遞交過關于類似魔獸出沒的報告,真是奇怪。”

教宗不會把聖子候選們送到高危的邊境地區,畢竟只是選個吉祥物,不小心鬧出人命可就不好看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艾爾洛斯手忙腳亂爬起來,緊緊跟在牧師身後——他記得這個之前朝自己釋放治愈術的奶爸。雖然奶爸身形遠沒有騎士長那麽有安全感,但他手裏拿着武器總歸能讓人覺得安全些,別說什麽奶不奶的傻話,逼急了那根很有分量的木杖揮起來照樣殺傷力驚人。

“這!好吧……”

還以為候選大人終于明白職責所在,喬伊斯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不已:“梅爾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您的人身安全!”

有奶爸重點關照,只要別往怪物嘴裏送菜總能平安茍到最後。懷揣着土狗對絢麗魔法效果的無限向往,艾爾洛斯離開帳篷朝營地邊緣小心靠近。

走近些看,被圍攻的怪獸與普通地球人認知中的野象之間果然還是存在明顯區別。除去讓人掉SAN的口器,這家夥渾身披着厚實皮毛,體型大約有一個半亞洲象那麽大,眼睛藏在皮毛下小得幾乎找不到,耳廓卻極其畸形的大大向外張開。據此判斷這玩意兒估計不大依靠視覺器官進行感知,或許還真擅長在黑夜中隐匿。

騎士們放棄坐騎選擇徒步作戰是個明智的選擇,森林可不像廣袤平原那樣對騎兵友好,他們在遍布青苔雜草的林間泥土上列陣,一手長盾牌一手重劍,配合着苦修士們的動作将怪獸牢牢困死在營地外。

喬伊斯揚起手杖在空中畫了個圈——除去天生擁有魔法共鳴的少數幸運兒外,教廷的神官們有相當一部分力量來自于後天,即不斷向神明禱告,用虔誠的信仰換取力量。雖然很難解釋其中原理,但确實有人成功了,眼下這位牧師便是其中之一。淡金色光點不斷在木杖尖端凝聚,到達一定亮度後分散開來飛向圍着怪獸奮戰的騎士。

苦修士們體質強悍、信仰虔誠,眼下這點治愈術對他們起不到太大作用,牧師也就不去浪費那個精力了。

艾爾洛斯跟在牧師身後看了一會兒,默默将一直沒有放棄的“偷溜”計劃徹底打消。親眼見識到知識體系外的詭異物種後,他不認為自己能仗着這具小身板順利走出森林——就算走出去,逃亡路上也很有可能遇到比這頭猛犸更加可怕的野生怪獸,到時候身邊可就沒有訓練有素的護衛隊伍了,是死是活只能聽天由命。

“您在緊張嗎,梅爾大人?”

牧師施法的空隙還有心情聊天,看來局勢正在逐漸好轉,已經不太需要憂慮隊伍安全了。

“別擔心,只要及時警醒,普斯茅斯猛犸不難擊殺。不過這玩意兒的皮革是制甲的好東西,所以修士們希望能夠盡量得到張完整點的。耶倫蓋爾修道院附近沒有太多魔獸資源,難得遇上,放走了有點可惜。”

原來并非護教士戰鬥力低,人家純粹拿這頭“野象”舒展筋骨來的,如果不是為了它完整的皮,也許戰鬥早就結束了。正說着只見苦修士頭領高高躍起,甩着鏈枷重重砸在猛犸厚實的顱骨上,不明材質的武器表面閃過一層柔和白光,敲擊帶來的震感哪怕隔着段距離也讓艾爾洛斯感到一陣牙酸。

“嗷吼……”

猛犸吃痛長嚎,原地甩動腦袋,連帶着耳朵和吻部衆多觸角同時發出“嘩啦嘩啦”的奇怪響動。

牧師揚起手杖,尖端的白光籠罩在艾爾洛斯身上,屏蔽掉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這就是普斯茅斯猛犸的精神攻擊,比起施法者釋放的幻術差遠了。”

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那些噪音只會讓人焦躁易怒,并不能産生決定性影響。苦修士接二連三照着怪獸的頭部大力擊打,終于,伴随着顱骨破碎的聲音,這頭猛犸翻倒在地再起不能。

“好了,我要去看看有沒有倒黴蛋意外受傷,您不如回帳篷裏再睡一會兒?天亮後咱們就要繼續趕路了。真希望能早點到達修道院,這一路穿越森林,實在是太難走啦!”

轉身回去繼續睡大覺當然很好,不過既然決定留下來,及時彌補團隊裂隙才是當務之急。艾爾洛斯明白自己幾乎沒有獨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又面臨不知會從何處再次來襲的黑手,想活下去就必須盡快融入團體——打從內心深處自發自願的保護與不得已而為之的應付差事,這二者之間的差別大約就是他的小命。

“我和你一起去,很抱歉讓大家露宿野外過夜,唉……”

營地忽明忽暗的昏黃火光下,少年赤着腳只套了件教廷統一為聖子候選們制作的長袍。這袍子仿照了文獻經典中關于聖徒和先賢們的描述,寬大飄逸,夜風一吹越發顯得艾爾洛斯纖細瘦弱——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受了委屈和驚吓又一直被苛待的平民小孩。和其他自知事起就明白職責與目的的聖子候選們完全不一樣,他本來的人生軌跡裏根本沒有關于成為神官的計劃,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但是現在不行了,這只放養着長大,自由慣了的鳥兒被教廷強行塞進鐵籠子裏,他會掙紮着一次次撞向囚籠再正常不過。牧師喬伊斯突然覺得,艾爾洛斯·梅爾這一路上只是找找別扭說話不大好聽而已,更惡劣更能造成嚴重後果的事一件也沒做過,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讨厭他。

“既然您堅持,那就一起來吧。如果順利的話,也許咱們明天中午就能坐在修道院的大廳裏吃午餐了呢。或許您願意和我一起試着釋放治愈術?就當提前為接下來的修行做準備。”牧師心軟了,自以為不露聲色的提醒聖子候選接下來會有什麽考驗在等着他。他不是去耶倫蓋爾修道院旅行養老的,作為聖子候選,聖光教廷對外展示的活招牌吉祥物,至少也要起到吉祥物的作用。

很巧,光系魔法元素共鳴者都很擅長各種治愈術,至少理論上是這樣,所以為信徒們釋放治愈術治療疾病與傷情正是是艾爾洛斯在耶倫蓋爾的主要工作內容之一。

艾爾洛斯:“……”

魔法的事先放放。

咱就是說,咱之前只做過《新型癫痫藥物與地平類藥物共用的臨床表現》這篇論文的翻譯,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臨床經驗,住院切闌尾時被帶教醫師抓來當教具給規培生們看除外——相當于讓一個連《赤腳大夫行醫手冊》都沒看過的普通人臨時客串全科醫生,草菅人命都不帶這麽随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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