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黑雲壓城

黑雲壓城

乾盛殿, 就連向來不離孟璋左右的張德保也被屏退至門外,殿內僅留下君臣二人。

龍椅之上, 随着孟璋垂着眸子一字字在密信上瞧着,才看了個開頭便輕輕扯唇笑道:“倒是她的性子。”

見他竟能笑得出來,顧北嶼不由得有些意外:“聖上不生氣?”

這些事情,自然是過了他的眼,才呈上禦前,孟璋雖是還未看盡信中內容,可就一個開頭便夠孟璋氣怒的。

“氣, 怎麽不氣?”孟璋垂下眸子,長長的鴉羽掩住其中暴動的戾氣,隐在禦案之下的手緊緊攥起, 青筋畢露。良久,孟璋才緩緩松開手, 微微擡眸,神色複雜。“她竟敢如此…罷了, 朕早該知道她的性子。”

顧北嶼微微皺眉, 自上回聖上在乾盛殿吩咐過他後, 他便順着這些年的蛛絲馬跡向下查去,對此,真是不得不感嘆禦前司的強大之處。

他們就像是暗夜中的餓狼, 順着一絲血腥味兒, 便能将獵物從墳中撅起, 一點點吞噬殆盡。

如此多年之前的事情, 就連顧北嶼也認為大抵是查不出來, 怎料禦前司竟真的順藤摸瓜,查到望舒殿的蛛絲馬跡。

這些年來, 那名叫丹婳的宮女每每去過謝宅後,謝琰便隔不久就會聯系朝中大臣,這些大臣有的是謝相的舊部,有些與謝家之間藏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些人原本早已随着謝相的早逝被遺忘在朝中,可偏偏被謝琰逐漸收攏,握在掌中。

除此之外,顧北嶼還意外查到了另一件事,那便是當年貴妃生産二皇子時,身邊的聞嬷嬷曾屢次出入宮中,而每次出宮,皆尋到了與貴妃有孕時間相差無幾的孕婦,其中意味無需深想便能明白。

看及此,孟璋手勁之大險些将那枚翡翠扳指捏碎,接連深吸了幾口氣,才從唇間一字一句道:“她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話不帶絲毫怒氣,可顧北嶼偏偏聽出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可不是麽?意圖混淆皇家血脈,光是這一條,便足夠謝氏死上百次千次。

孟璋險些要被信中內容氣笑了,他是不是應該去燒香拜佛感謝上蒼,幸而貴妃誕下太子,否則如今,他膝下還不知道養着誰的孩子!

強行将喉間的腥甜咽下,孟璋刻意忽視掉心間的刺痛,仿若自我折磨般一字一字看下去。

此次顧北嶼還曾親自前往扶南,在未驚動扶南王與王後的情況下,查到扶南王室确實有一味藥,能夠教男子服後不育,只是這藥早早便失傳了。

只是失傳一事,在孟璋看來卻是怎麽也不信的,所幸此事他心中早早便有數,如今也算是應證了。

孟璋垂下眸子,目光卻忽然掃至一行字:“昭平二年,貴妃生辰之日,王玠曾密送棋盤至謝府,後轉呈貴妃。”

“後不久,謝琰開始有目的接觸朝中大員,來往密切。”

“南巡之時,曾有二位宮女打扮樣女子,夜出太湖行宮,當夜,逆賊祁枭暴斃。”

“大魏朝時,祁家曾與王謝二氏交好,祁枭,出身汝南祁家。”

“…”

一樁樁,一件件,幾乎将謝若暻這些年來的動作查了個幹淨,孟璋的目光卻一轉不轉地釘在“王玠”二字之上。

殿下,顧北嶼目露憂色,他想過孟璋可能會氣怒非常,可能會可能會雷霆震怒,但卻沒料到孟璋此時竟如此沉默。

良久,久到孟璋快将那兩個字盯出洞來,才“哇”地一口吐出鮮血。

顧北嶼見狀,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別,連忙上前扶住孟璋,便朝外大聲呼道:“來人!”

卻不料話音未落,自己扶住孟璋的手便被他緊緊拽住,接着便是孟璋低沉的聲音道:“都滾出去!”

張德保在殿門口原本便坐立難安,只覺是風雨欲來之勢,好容易等到裏面之人的傳喚,卻又被孟璋否了,一下心中更是忐忑難安。

一旁的小福子見了,猶豫再三,仍是上前勸道:“師傅,可要奴才去望舒殿一趟。”

聖上向來偏寵貴妃,若是貴妃能來勸勸,許是就好了呢?

張德保聞言,連忙瞪了他一眼,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怒斥道:“說的什麽胡話!洩露聖蹤可是大罪!今日之事你給咱家仔細着,一個字兒也不能往外說,可記着了?”

小福子何時見師傅這般疾言厲色過,連忙應了退至一旁。

見狀,張德保心中微微一嘆,只怕此事,還真是與貴妃娘娘脫不了幹系…

殿內,顧北嶼瞧着孟璋面如死灰,才凝聲道:“據臣所知,王玠與貴妃,從未私下相見。”

“呵——呵呵——”孟璋慢慢坐直身子,才從案上拿起一塊帕子,優雅将唇邊血跡擦淨,道:“你退下吧。”

“聖上…”顧北嶼愕然,他以為無論如何,至少孟璋會吩咐他将貴妃捉拿起來。

還未待他反應過來,便又聽孟璋慢慢道:“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準外洩。”

“是。”顧北嶼連忙應了,心中大駭,他與孟璋相識多年,還從未見過他露出如今這般樣子,實在是叫人心生俱意。

禦案之上,孟璋端坐龍椅,一雙眸子黑的驚人,手中捏着那封密信一字字反複看着。

與此同時,望舒殿內一片寧靜。謝若暻正坐在窗邊,手中拿着一本書卷,神色悠然。丹素靜靜地站在一旁,偶爾為她添上一杯熱茶。

忽然,原本應該伺候榮安身邊的丹婳匆匆走來,剛一進謝若暻身前就變了臉色,伏身在謝若暻耳邊低吟幾句。

聽後,謝若暻眸中閃過幾絲深色,手指不自覺地握起,終于…來了麽?

思及此,謝若暻驀然回神,扭頭對丹婳道:“你現在便去尋榮安與太子,叫他二人立刻過來。”

“是,娘娘。”謝若暻之事從無瞞着丹婳的,她也知如今是十萬火急之事,片刻不敢耽擱,急匆匆便去尋榮安及孟琮。

見狀,聞嬷嬷心中一驚,上前道:“娘娘,可是聖上…?”

謝若暻也不瞞她,只輕輕點頭道:“禁軍首領顧北嶼,于幾個時辰前進了乾盛殿,t久久不曾出。”

“在此之前,有一股勢力多次試探謝家的關系網,就連曾經有過聯系祁王二家,也不曾放過。”

聞嬷嬷聽完,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喉間,有些惶恐道:“聖上可是知道了?”

謝若暻心中一嘆,才擡眸道:“許是吧。”

說完,見聞嬷嬷滿面驚慌,不由得笑道:“嬷嬷急什麽,咱們不是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既然如此,成敗也在此一舉。

不多時,太子與榮安便匆匆趕來,榮安蹙眉道:“母妃可是身子不爽?”

說着便輕輕坐至謝若暻身側,伸手将謝若暻雙手握住,道:“母妃的手怎麽這般涼?”

謝若暻一笑,彎了一雙眸子,柔柔看向面前的一雙兒女,輕聲道:“無事,就是想你們了。”說罷,站直身子道:“你們随我來。”

待進了內室之後,謝若暻也不顧忌,當着二人的面,便從床頭的暗格內拿出一個小匣子,放至腿上。

見她如此做派,榮安尚且不解,太子卻心中咯噔一下,此事只怕不小。

果然,正是驗證了太子心中所想,謝若暻緩緩收起面上笑意,打開匣子輕嘆道:“如今事态緊急,而你們也大了,想來也應當叫你們知曉這些事兒。”

說完,謝若暻悠悠對上一雙兒女的眸子,開口道:“若是有一日,為了咱們母子的将來,母妃對你們父皇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們可會怨母妃?”

謝若暻微微一笑,靜靜坐在原處等着兒女的回答。

榮安一怔,尚未從謝若暻方才的話中回過神來,便聽得一旁的阿弟道:“母妃…可是為了兒子的事兒?”

太子眸中流露出些許難過,輕聲道:“可是因為兒子的太子一位?”

他向來早慧,只是最近諸事繁雜,難免想岔了也是有的。

謝若暻見狀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兒子的頭頂,安慰道:“琮兒,莫要多想,此事并非是因着你,便是在你還未生下來時,母妃便已經在計劃了。”

這時,榮安才微微回神,眸中閃着倔強的光,道:“母妃,您與父皇向來伉俪情深,您今日說的這些,女兒不懂。”

榮安與太子不一樣,她自打生下來起,便是孟璋的掌上明珠,從未受過任何苦,因此對孟璋這個父親的情誼頗深。

眼瞧着一雙兒女,一個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麽,一個倔強眸中含淚,謝若暻心中一嘆,仍是将匣子遞了出去,道:“你們瞧瞧吧,這些東西,你們父皇應當也知曉了。”

無論二人心中如何不甘願,仍舊是伸出手,将信箋一張張瞧了。

“母妃,已無回旋的餘地了麽?”太子啞然道。

“若是我說沒有呢?”謝若暻垂下眸子,心中也有些酸澀。

事已至此,一切皆在計劃之內,可她偏偏低估了一雙兒女對孟璋的感情。

“無論母妃做什麽,女兒定然站在您身後。”出乎謝若暻意料,竟是榮安首先開口說道。

尚不待謝若暻回神,太子也上前跪下,道:“母妃是兒子的生身母親,終此一生,兒子都不會怨母親。”

聞言,就連謝若暻也洇濕了眼尾,眸中泛起淚光,忍不住将一雙兒女摟入懷中,哽咽道:“好,好孩子。”

說完,母子三人這才回到前殿,閑話家常。

至日暮西垂,外間陡然傳來一陣吵鬧聲,母子三人擡眼望去,便見孟璋一身帝王冠冕,俊美面容上毫無表情,負手冷聲道:“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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