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兩百零一章:神戰之後

那場大爆炸以一個環形的巨大的焰浪高速擴散,天空中的渾濁之色皆被點燃,放眼望去盡是末日來臨般的紅色,巨大的聲音和狂暴的氣浪同樣帶着掀翻天地的氣勢,似出了閘門的洪水猛獸,牆立而起,呼嘯而下。

哪怕相隔極遠,巨大的轟鳴聲依舊夾雜着熱浪卷了過來,無論是斷界城還是部落中的人,臉頰上都能感受到灼燙翻滾的溫度,他們在短暫的呆滞後四散而走着,那些嘈雜的聲音好似火焰燃燒的柴火裏,不停發出的噼裏啪啦的聲響。

千百年來,這裏的天空只有渾濁的白與黏稠的黑,今日是天空中的第三種顏色。

斷界城的上空,金色的十字架也被染得蒼紅,司命被釘在上面,白裙似血,銀發似血,如黃昏下即将凋零的山茶花。

十字架的一端,那黑色的烏鴉對着天空嘎嘎地鳴叫着,那些氣浪在它面前自行分開,向着身後流去,而十字架下端的黑蛇則更絞緊了身體纏繞柱上,它不停地吐着信子,瞳孔通紅,黑色的鱗片随着身子的蠕動不停反射着紅光。

與巨響一并而來的浪頭掀翻了不知道多少個房屋,碎瓦木柱滿天斷裂飛舞,許多人缺少了牆壁的掩護,立刻被掀起,氣袋般飛撞跌落,鮮血狂噴不止,而許多人也被壓在了倒塌的房屋之下,艱難地探出手臂,然後被慌張的人群一腳腳踩得鮮血淋漓。

司命俯瞰着城下的混亂,反而平靜了很多,狂暴的大風同樣像是一只巨手,将她牢牢地摁在刑架上,向後翻飛的白裙與肌膚死死熨帖,緊致到了極點,勾勒出的玲珑曲線幾近完美。

只是無人再有暇注意她。

她閉上了眼,抿着的紅唇不帶一丁點溫度。

“夜除,你的想法果然總讓人捉摸不透啊。”她喃喃自語,回想起了當年那個始終溫文爾雅卻道法通天的天君大人,當時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天君便曾将她帶去過那個日晷之外,讓她第一次窺見時之法則。

那時候她問夜除,到你這般強大,還有什麽願望麽?

夜除當時微笑着說,他想見到一個人,一個可以真正走出命運光錐的人,他還說他希望神主大人便是那個人。

可惜後面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神主大人這般的存在,也并非是那個可以逃過宿命的人。

她努力掙紮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卻沒能掙開那紮着手腕的審判之釘,鑽心的痛意自手腕傳達至身上,她唇抿得更緊,最終頹然放棄,十字架上的烏鴉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好似警告。

她希望夜除可以離開,這樣他就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屈辱,她也希望夜除可以回來,他哪怕再恨自己,也不至于讓自己忍受這樣的屈辱……

她知道,這是自己神性湮滅,人性中帶來的脆弱情感。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又陡然閃過了那個白衣少年的身影……那個該死的少年。

她原本想要将他千刀萬剮,如今想的,也只是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

……

雪原之外的部落裏,許許多多的人也從街道上奔出,他們紛紛仰頭,看着天空中那個由點瞬間到面的爆炸,火紅的焰浪推着雪白的光幕,瞬息擴散了數千數萬裏。

“那是什麽啊?”

“一定是神明動怒了,天要塌了……”

“我們師祖曾經說過,如果我們找不到出路,最終等我們的就一定是末日了……”

“逃!快逃啊!”

人聲彙作了一片,嘶吼聲宛若浪潮,帶着寨子口音中獨有的粗犷,而此刻,遙遠的天空中,巨大的沖擊力在未擊穿一切抵達至此,等到那力量降臨之時,這寨子中便是房屋盡毀,屍橫遍野的慘狀。

“看……那是什麽?”

“好像是神王大人!”

“神王大人……”

他們所指之處,是一個紅色天幕裏,突兀的、白色的點,一如懸停在空中的一只白鷗。

寧長久正對着蔓延過天空的火光。

在那道巨大氣浪降臨之前,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拔劍而起,向着天空中斬去。

自修羅神錄修成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出劍,他身上并未背負明确的權柄,他所能仰仗的,唯有一身道法與手中的刀劍。

少年白色的衣裳好似天空中展開的翅膀,那翅膀有些小,卻似要将整個部落的人都護在自己的身下。

劍早已出鞘,高高舉起,劍鋒正對自己的眉眼,雙臂的力量一同灌入,沿着整個人的中軸向前斬出,劍鋒本就反射着火一樣的天光,此刻靈力湧入,更是一柄燎燃的鐵劍,怒湧着焚燒一切的劍意。

短暫的時間內,那股重若萬重山的力量一鼓作氣地壓上了劍鋒。

寧長久悶哼了一聲,他握着劍的手臂上經絡與肌肉暴起,那些血脈好像也在跳動着,他握劍的雙手更是被傳達而來的熱量灼燒得火紅。

“老大……”邵小黎從屋中跑出來,看着天空中那個身影,一時間有些失措,她下意識地拔出了劍,但此刻她境界猶有不足,根本觸及不到他所在的高度。

她連忙回身望向院子,在角落裏看到了抱着翅膀瑟瑟發抖的血羽君,大吼道:“紅頭雞!快飛啊,帶我上去!”

血羽君寧死不從道:“這天要塌了,小丫頭快去躲着吧,反正有高個子頂着,他要是頂不住了,我們就沒人頂得住了,一起等死吧……”

邵小黎氣得臉頰發燙,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它,憤怒道:“這一個月喂你吃的肉都喂到王八身上了!”

血羽君也不覺得她是在罵自己,它用雙翅遮着頭,好似一只鑽入鑽入殼中的王八。

邵小黎氣得不停跺腳,恨不得直接把這紅頭雞殺了扔鍋裏。她轉過頭,向着上空過去,刺眼光射了過來,她眼前一黑,立刻以袖子擋着眼睛,頭偏過去了些,饒是如此雙瞳中依舊刺痛不已,她從自己的臂彎間擠出視線,捂着不停跳動的心髒,忍着痛意也要看一看老大的安危。

寧長久懸在寨子的上空,腳下踩着一截樹枝,在這沖擊力到來之時,那截樹枝便被碾成了齑粉,但寧長久的身上卻毫發無損,他的體內,那朵無數花瓣的金蓮綻放出了異彩,他的靈力灌入劍中,燃起大蓬的劍火,然後他拖着渾身的力量壓上,劍鋒好似托着一座山,向上方推了過去。

力量突破了臨界,寧長久清嘯一聲,修羅神錄瞬間催發到了極致,那些夾雜着熱流而來的力量與他劍鋒相抵,被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寧長久白衣狂振,他的腦海中不由地泛起了二師兄劈開吞靈者的一劍,彼時也是萬物如血晚霞吞天,那道純粹到了極點的劍光劈開了一切,然後太陽平穩地墜入了山谷之下。

他模仿着這一刀,卻只仿出了三分的神意。他的身體不停地上升,不知是人拿着劍還是劍帶着人。

劍對着天空切了過去。

毀滅之意悍然分浪。

部落中一片寂靜。

這滅頂之災沒有真正到來,那毀滅的浪潮在上空被劈開,然後向着兩側分散開來,只将圍繞着寨子的圍牆摧毀去了半數。

寧長久的身影飄然墜下,落在了一個望樓的屋頂,他大口地喘着氣,眼前微微發黑,目光看着前上方,心中估計着一波又一波氣浪到來的時間,他連斬了三遍之後,天空才終于平息。

邵小黎抱着水壺從遠處跑來。

邵小黎躍上了望樓,幾個身子騰上了屋頂,她看着半蹲在樓底的寧長久,忍不住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老大,你好燙啊。”

寧長久吐出了一口熱氣,接過了旁邊的水壺,一飲而盡,笑道:“白吃白住了這麽久,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死于天災人禍啊。”

邵小黎看着他,認真道:“你是真正的神王,我不配被稱為神後,那紅頭雞更不配當光明神。”

說話間,血羽君也從遠處跌跌撞撞地飛了過來,一邊還大喊着:“寧大爺可還好,本天君救駕來遲,大爺可不要怪罪啊。”

邵小黎氣得臉都快脹成包子了,她猛地一腳将飛來的血羽君踹到了地上,然後她扶着寧長久,溫柔道:“老大怎麽樣了,還好嗎?”

寧長久輕輕說了聲沒事,修羅神錄使得他體魄的強度早已今非昔比,他的身體上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傷痕,唯有氣海之中的靈力大量地蒸發,使得他氣血短時間承接不上,看起來有些虛弱。

“讓開!”寧長久忽然一把推開了邵小黎,然後拔劍向前刺去,劍鋒所指,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那是蒼紅色的天空中落下的羽毛。

寧長久的劍撞上了這片黑羽,卻沒能撼動它,兩者相擊之後,寧長久的身影反倒從高高的望樓上墜了下來,他将劍插入地中,止住了自己倒退的身影,而那片黑羽如影随形,像一只噬骨而生的鳥雀,緊逼而至。

邵小黎被推的身形一晃,跌坐在屋頂上,她回過神時,發現老大已經和那片羽毛打起來了。

兩者的身影在小巷中交錯掠過,寧長久像是被一只蒼蠅追着無頭亂撞的山羊,與那片黑羽始終保持着距離。

“它好像不是想攻擊你。”你追我趕間,體內的劍經之靈忽然說道。

寧長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身形後掠,将劍橫在了身前,立下了一道護身的劍域,而那黑羽卻在身前四五尺的位置停了下來,它随着寧長久前進或者後退的腳步一同動着,始終保持着距離。

“它好像只是想看住你。”劍經之靈猜測到。

寧長久想起了那爆炸發生之前,天空盡頭那濃重的黑影,同樣猜到了:“這是罪君的羽……”

劍經之靈驚詫道:“怎麽可能?罪君為何會來這裏?”

“此處無人管轄,擁有自己的法則,在神國之主的眼中便是法外之地,罪君會來并非意料之外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麽巧。”寧長久盯着那片黑羽,始終沒有放下戒心。

劍經之靈又問,“它為何不對你動手?”

寧長久心中已有猜想:“或許是因為我無必殺之罪。”

劍經之靈立刻想到了那一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後怕道:“莫非那都是罪君的安排?”

寧長久輕輕點頭:“甚至,我們有可能已經見過他了。”

直面神國之主,這哪怕是對于五道之中的修道者也是難以想象之事。劍經之靈心生生寒。

寧長久盯着那片黑羽,警惕地挪動着腳步,黑羽同樣寸許不讓。

邵小黎持着劍跑了過來,她也注意到了那片懸停的羽毛,驚訝道:“這是什麽東西?”

寧長久如今靈力消耗嚴重,也拿它沒有辦法,無奈道:“就當是裝飾挂件吧。”

邵小黎聞言反而更加緊張,她看着那片黑羽,如臨大敵,仿佛自己的江湖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寧長久與那黑羽對峙了許久,雙方皆是敵不動我不動。

寧長久假裝暈倒在地,黑羽也只是逼近了一些距離,像是艱澀的,難以的撼動的法則。

“罪君為何要在這種關頭還投一片黑羽看住我?”寧長久睜開眼,心中不解。

劍經之靈道:“或許是因為你身上藏着的秘密吧。”

寧長久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也在害怕?”

劍經之靈冷笑道:“你這臉皮倒是厚得可以。”

寧長久不再理會那片黑羽,只分出一縷神識始終鎖着它的動靜。

他們一道回到了屋中,門外皆是朝拜的信徒,高呼着神王的名字,血羽君立在門檻上趾高氣昂地安撫人心,直到看到邵小黎磨刀霍霍地走來,才悻悻然退居幕後。

寧長久不太喜歡被人頂禮膜拜。

世間每逢大劫之時,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人本就會挺身而出,那些都是彙成河流的水,這條河可以截流改道,卻不改滔滔不絕,這也是五百年前那場大難之後,萬法凋敝的世界裏,人族可以開荒拓野,先于妖魔鬼怪再次繁盛的原因。

寧長久安撫了一番衆人,疲憊地退回屋中,那片黑羽跟在他的身後,不去看它的時候,它就像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蒼紅如海的天空漸漸失去了顏色,毀滅一切的劫難像是真正過去,世界重新回到了沉重的黑暗裏。

寧長久在榻上靜寐,劍經之靈始終醒着,盯着那片黑羽的動向,而邵小黎同樣擔憂,放心不下,非要給在寧長久的床邊守夜,而血羽君則蹲在屋頂上,看着天空,觀察着有沒有人從上面掉下來。

一夜無事。

寧長久睜開眼時,那片黑羽依舊在身前五尺,邵小黎像是一宿沒睡,眼眶邊有着淡淡的煙熏妝,她雙手托腮,頭發揉得有點亂,像是有點不悅。

寧長久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快些去睡吧。”

邵小黎小聲小氣道:“陸嫁嫁又是誰啊?”

“嗯?”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寧長久同樣有些錯愕:“怎麽了?你怎麽知道?”

邵小黎道:“你睡覺的時候有喊她的名字啊。”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沉默片刻之後試探性問道:“那趙襄兒呢?”

邵小黎沒好氣道:“你猜。”

寧長久沒敢多問,他披上了衣服,走出了屋外,看着重歸混沌的天空。

劍經之靈不解道:“為何戰鬥已經結束,罪君卻遲遲沒有現身?”

寧長久想起了夜除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兩個世界交界處的天幕,是當年殺死無頭神的那人,以絕對的時間法則構築的,流速要比正常世界快上幾萬倍不止,哪怕是那裏發生的一瞬,換算到這方世界裏,都是漫長的時間。

寧長久收回了視線。

一夜的修養,他的內傷已然痊愈,他回想起邵小黎方才的話,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們的身影,黑裙幽豔,劍裳清冷。

他想要見到她們,下次重逢之際,他不想再隐瞞任何話語了,至少不想在命運的終點到來之前留下遺憾。

而如今他沒有一點信心可以出去,哪怕只是活下去。

他原本的計劃裏,是要在司命和夜除交戰之際趁機奪取權柄,他擁有克制司命的枯枝,擁有超出夜除預估的修羅之體,他還想好如何在混戰中策反他們以及之後吸納權柄的方式與細節,甚至他還想好了要在奪取權柄之後,讓司命承受怎麽樣的屈辱。

只是罪君的出現打亂了一切,那等至高無上的神,他憑借什麽手段來戰勝呢?

他看着懸浮在身前的黑羽,悠悠嘆息,不知道夜除傾盡百年的力量,可以将罪君傷到什麽地步。

接着,他發現一件更難以接受之事,若是要與罪君為敵,那麽他可能也要像司命尋求合作。

……

……

斷界城也從狼藉中漸漸恢複了過來。

平民的房屋幾乎被盡數摧毀,而王族的宮殿相對結實,但也有一大半毀壞坍塌,邵小黎的屋子也未能幸免。

王族中死了許多許多人,那些活着的人聚集起來,商量着災禍的源頭和重建的計劃。

他們都将災禍的根源怪罪到了司命的身上。

只是那個銀發的女子擁有着禍國殃民的美貌,許多人雖然嘴上憤憤不平,實則看到她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模樣,看到那曼妙冷傲的曲線裏透露出的嬌弱,心中是垂涎不已的,只是那十字架下有一條兇狠的大蛇纏繞鎮守着,宣告着衆人那是神明的獵物,沒有凡人可以靠近。

但是那女人使得原本繁榮的王城淪為這般模樣,他們依舊想要懲治她,有人做出了弓箭,将腐爛的菜葉系在上面,射向司命,司命只是無法掙脫審判,并非真正失去了力量,那爛菜葉自然砸不到她的身上,只是她依舊覺得恥辱,這千百年來,她何曾承受過凡夫俗子這般放肆的目光?

而那個擅自張弓搭箭之人,卻也被黑蛇瞬間咬死,吞入腹中。

這更激起了民衆的憤怒,他們更堅定地認為這是導致一切災難源頭的妖女,只是沒有人敢進一步地試探,于是他們便集結起了許多人,每日在懸空十字架的下方辱罵着她,甚至請來了全城幸存的,最好的畫師,鋪開一張巨大的宣紙,要将這一幕永遠地記錄下來,藝樓之中,更是開始排演起了舞蹈,內容便是妖女惑衆,最後被神明制裁,捆于十字架上,受盡鞭笞之後為業火焚燒而死的故事。

司命俯瞰着這座城市,她眼睑低垂,螓首卻不願對着他們垂下,她看着灰蒙蒙的、透着光的天空,被釘着的手腕上依舊有痛意不停地傳來,十字架下端的黑蛇與她一起眺望着這座破碎的城。

司命在等他們戰鬥的結束,她已經想明白了,無論是誰贏,對于自己皆是萬劫不複的,罪君想要吞噬自己的力量,而她在失去權柄和境界之後,便會淪為一個擁有絕美皮囊的普通人,那樣的她面對滿城的恨,其後的下場她僅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而夜除若是僥幸贏了,他在失去了飛升的手段之後,最後的手段,便是吞噬自己,用融合了命運與時間的權柄,斬開那扇混沌之門。

她更希望是後者,那些過往凡人腦中只讓她覺得可笑的念頭,如今再次想起,卻像是時時刻刻會成真的噩夢,她寧可帶着完美之身死去,也絕不願意在屈辱與絕望中茍延殘喘。

她想起了一個過去聽過的故事,一個女人被關進了最難逃出的牢獄裏,第一天的時候,她想的是若是有人能救自己,她就願意嫁給他,第七天時候她想的是若有人能救自己,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哪怕是做最忠誠最卑賤的奴仆,一個月後她陷入了真正的絕望,幾乎瘋癫,她想的是,若是有人來救自己,她就殺了他……

她無法确定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知道,故事的結局通常是無人搭救,然後囚犯被押往刑場,殺死。

她也在心中默默地數着日子,容顏重歸靜谧,像是等待着宿命的降臨。

……

……

高空之中,那場對撞結束得很快。

夜除帶着百年的積蓄撞上了罪君,然後他周圍的一切都開始飛速地燃燒、瓦解、脫落,最後那個容納自身的空倉也在他與罪君相撞的時候碎開了。

那一刻他們之間的沖擊力甚至超過這方世界所能容忍的極限,虛空大片大片地塌陷,火焰從中噴上身軀,他在爆炸的最中央,抵着罪君向着更高的天穹飛去,一如逆天而上的流星。

罪君黑袍翻滾着燃燒着,他伸出了手,按住身前燃焰的火球,他衣袍下的黑暗沒有絲毫的波動,前方噴吐而來的烈焰吞沒了他。

夜除推着罪君高速地向上飛去,他們的上空,無窮無盡的混沌的深處,隐隐有着一大片虛無的界,那是相隔此方世界與神國的隔閡,也是絕對的時間法則。

他們一道沖入了其中,石破天驚的巨響還未來得及響起便被虛空吞沒。

那本該是極短的瞬間,卻被虛空中的時間拉得極長。

火焰熄滅,罪君伸出了左手,指間一點,夜除的殘軀向下墜去,他依舊睜着眼,臉上帶着亘古不變的微笑,模糊的視線裏,罪君的黑袍也被灼燒去了大半,露出了大而恐怖的豁口。

他知道罪君也受了很重的傷,哪怕這只是一個投影,他依舊覺得驕傲無比。

罪君看着自己被火焰灼盡的右半身軀,依舊沒有任何神情的波動,黑色的液體自身軀中翻湧而出,修複着自身的投影。

他沒有去追殺夜除的殘軀,而是向着上方望去,他看見了那相隔兩個世界的結界。

這對于罪君神國中的那個本體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麽阻礙,但此刻的他驅使法則伸指一劃,卻也未能留下任何痕跡。

他越來越好奇,這一切的幕後之後是誰,而那個人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麽?

這是許多年來,他再一次面對未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處耽誤太久,此處耽誤的每一息,在外面的世界便是一天,而自夜除将他撞入此處到他這片刻的思索,已然過去了七息。

外面的世界,已經過去了七天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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