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往事回響12

第142章 往事回響12

缇嬰清晨醒來, 抱着被褥坐在榻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昨夜的美夢。

師兄真的活過來了。

他抱了她背了她,還在夢中看她入睡, 跟她說“明日見”。

唔。

靠着這些念頭, 缇嬰一點點清醒過來。

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月奴,掀開幾次帷帳, 便見缇嬰的眼神由起初的迷亂,變得漸漸清明。

最後一次,少女濃黑長發包裹着腳丫子,就那樣托着腮抱着被子,甜甜笑了起來。

嬌俏可親, 笑得一整個帳子都沾了糖水般,充滿黏膩清甜之味。

月奴便知道缇嬰徹底睡醒了。

月奴無所謂道:“你二哥來看你了。”

缇嬰:“啊……啊?!”

她還說早上起來就去找師兄, 沒想到師兄先來找她了。

是了。

師兄宛如是她肚子裏的蛔蟲,總能知道她的想法, 先于她的想法。

缇嬰心中歡喜, 只想立刻看到他,确定他果真活着,不是她的幻想她的一場夢, 她才能真正放心。

缇嬰跳下床, 急急捏訣要淨身洗漱,忽而,她眼睛眨了一眨, 偏頭想一想,便僅僅只是用了驅塵咒, 漱了口淨了身,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動。

月奴詫異地看着缇嬰衣衫不整、長發淩亂、赤足跑出屋子。

她聽到缇嬰掐着嗓子:“哥哥、哥哥……”

月奴困惑:“……”

沈二挽袖坐于妹妹這裏的主屋, 翻看着桌上洛滿塵埃的書本,又端詳這裏過于簡陋的布局。

簡陋中透着敷衍、淩亂。

桌上堆了幾本修行有關的功法,有人看得囫囵吞棗,一點兒餅屑掉進了書縫中。

這書,還是前幾日沈二硬送過來的。

那時候她垮着臉冷着眼,不肯見他,他送出一兩件她有可能感興趣的東西,實在費盡心機……

沈二心中感慨。

他手指捏起書籍,抖落着幫人整理。

他正耐心做這些時,聽到後方密密腳步聲,啪嗒啪嗒的,伴随着少女膩甜急促的喚聲:“哥哥、哥哥……”

唔。

以前不搭理他。

現在确認他是誰後,就改口“哥哥”了。

沈二放下書本起身,回過頭,就看到缇嬰急急忙忙沖進來。

她跑來時,被門檻絆了一下。

多虧她靈活,她提着裙子小小一跳,沒有被絆倒。磕絆那麽一下,缇嬰忍不住回頭,不高興地看眼那絆住她的門檻。

她就這樣馬馬虎虎地撞入了沈二懷裏。

沈二彎身伸臂,将她抱住,穩住她身形。

他語氣清淡:“好好走路。”

缇嬰彎眸。

她仰起臉看他,脫口便是:“我怕你等急了嘛。”

撒嬌話語,張口就來,可見習慣。

她明亮的眼睛映着日光,全心全意地仰望他,仿佛他多麽的獨一無二……他在她的眼神下,臉微微生熱,心中有些燥意沖動。

但他一向冷靜。

情勢不明之下,他絕不輕易暴露自己。

他便只是和氣地笑,不露痕跡地平息自己的情緒,端着她小臉看她。

他道:“我有什麽好急的。”

進屋上茶的月奴腳步停頓一下,看眼沈二:……是誰昨夜偷偷來看妹妹,卻不讓她告訴缇嬰的呢?

……這對兄妹,好得有點奇怪。

但是因為月奴不太懂人類的感情,她只欣慰兄妹重歸于好,打探主人的秘密有了希望。月奴并不揭穿背後的小細節。

沈二正看着缇嬰,道:“……你沒有梳妝?”

缇嬰天真仰望他:“我又不出門,只是見你,你是我哥哥,我不梳妝也沒關系。”

沈二:“……”

他輕輕看她一眼。

他慢吞吞道:“你有些狼狽。”

缇嬰:“……”

他不覺得她不施脂粉,也很漂亮,很打動人心嗎?

缇嬰眼神略有些向下沉。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

她道:“那你幫我梳妝嗎?”

沈二眸子微微一縮。

他心想,原來曾經二人親昵到如此地步。

他随意道:“好啊。”

沈二到底沒有喝這裏的一口熱茶,便被缇嬰拉進了裏間。

缇嬰怕月奴那個不懂事的,進進出出打擾她與師兄,還特意設了一重簡單禁制。

這自然十分必要。

萬一……師兄意亂情迷,想親親她,被月奴打斷了就不好了。

缇嬰一徑做着美夢,端坐在妝鏡看,看沈二俯身端詳片刻後,拿起眉筆,向她凝望而來。

缇嬰眨着眼。

沈二手指把玩眉筆,溫溫和和:“我似乎不是很熟練。大約忘了些東西,提前向你道歉。”

其實師兄以前頂多為她套上衣服,偶爾幫她梳下頭發,更親密的梳妝,他是沒做過的。

缇嬰出于自己的隐秘私心,悄悄哄他,實則也有幾分緊張。

她卻睜大眼睛,毫不心虛:“你做什麽,都是極好的。”

……直到沈二的眉筆在她長眉上勾得力道不對,重重劃出一道,讓她的秀美變成濃眉,缇嬰額心直跳。

沈二見她一瞬間就想暴起。

他冷靜旁觀,她卻仍是忍了下去,沖他露出勉強的笑。

沈二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可她自憐堅強,倔強無比:“哥哥畫得很好,我就要你。”

她勾住他袖口。

沈二垂下眼,望着她玉白手指。

他心中生起更多情緒,細品之下皆是濃烈又綿密,陌生又熟悉。

他初來乍到,以怪物之心,學人類之心,起初便遇到一個喜歡的姑娘,便難免失控多些,意外多些,情緒重些。

一身欲念纏身,偏要循循忍之。

沈二溫和地擦幹淨畫錯的地方,說:“我重新來。”

缇嬰眼中憂愁,若有水霧閃爍,對他十萬分不放心。

但為了不打擊師兄,她還是忍痛點頭。

沈二眼中笑意更深。

……她實在可愛。

以前她見到他就沉着臉,哪能見到她這一面呢?

兄弟二人在裏間坐于妝鏡前,一緊張端坐,一俯身相就,細軟的毛刷在少女臉頰上撥動。

沈二畫得分外認真。

缇嬰起初心猿意馬,想趁機歪他身上,但她見他實在不熟練,怕他弄毀了她的臉,便十分局促,大氣不敢出,只怕打斷了他。

沈二則看得更仔細些。

他起初說,缇嬰如此狼狽,并非他虛言。

她自然是秀美漂亮、讓他一見鐘情的小仙子,但細看之下,便能看出她的蒼白、憔悴。

沒有脂粉的掩飾後,她眼睛下兩團烏黑,可見睡得不是很好;鼻尖長了一顆痘痘,可見平日心神焦慮煩躁,壓力很大;潤紅的唇上有一點白,細白的頰上褪了一點皮……還有發尾微黃,發絲躁亂。

少女的美麗幹淨,是需要人精心呵護的。

若是沒了,再天生麗質,也難免打些折扣。

而沈二見她這樣,便知她平日過得拮據艱難,日子苦頓。

……可她竟然不說。

是他連累的她嗎?

沈二心中猜測這些,他終于為她紅唇塗上口脂。他聽到她松口氣的呼吸聲,心中不禁生笑。

他問:“塗不塗丹蔻?”

缇嬰猶豫後,在師兄水平粗劣與貪婪欲望間,仍是誠實選了後者:“要!”

沈二便托起她的手指。

想來塗個丹蔻,沈二不至于做不好。

缇嬰有點兒放松下,晃着腿,說起一些事:“你昨日不是說,你變成這樣子的過程有點複雜嗎?你不要告訴我嗎?”

沈二頓一頓。

他便講起他如今的情況。

說起他起初的意識混沌,後期的一點點清醒:“……等我有念頭時,便已是現在的樣子了。我奪舍了沈二,借此離開穢鬼林。”

缇嬰既心疼他的遭遇,又很迷惑:“……奪舍人,就能離開穢鬼林嗎?”

沈二:“尋常情況下,應該是不行的。但是沈二體內有些異常……”

他沉默一下,說話悠緩:“我打聽過,他出事前,去過穢鬼林獵殺穢鬼。應當是那時候,他身上沾了些不幹淨的東西,那些東西導致他的傷重昏厥,給了我可承機會……他身上那些不幹淨的氣息,我分外熟悉,應當是來自穢鬼林的某個地方。

“我正在穢鬼林中找,看那到底是什麽。

“對了,昨夜操控穢鬼想殺你的氣息,與沈二身上的氣息是一樣的。”

沈二玩味:“我竟不知道,穢鬼林中藏着什麽,能從我手中,奪取對穢鬼的控制。”

他說話慢條斯理,解釋前因後果,也說清楚,昨夜控制穢鬼追殺缇嬰的人,并不是他。

缇嬰自然信他。

可缇嬰同樣茫然:“據我所知,無支穢已經是非常厲害的存在了。頂多、頂多……從你們中殺出一個穢鬼王,成為無支穢中最厲害的存在。難道你說的是,穢鬼林中已經誕生了一個穢鬼王?”

就好像……玉京門誕生的那一頭?

萬千無支穢中殺出來的穢鬼王……可比玉京門那頭,可怕得多了。

沈二:“應當沒有吧……應當是別的一些東西。我還在琢磨。”

他陷入沉思。

缇嬰陪他想了想,沒有想出來,便把這難題抛給他了。

沈二肩頭一重。

他低頭,看到躲懶的缇嬰靠在他肩上。

她眼神躲閃,臉頰緋紅,并不看他,而是低頭胡言亂語地安撫他:“你不用太擔心。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的。”

沈二:“這麽相信我?”

缇嬰:“對呀。因為你真的很……”

她眼神中浮起些戾氣。

想到他的昔日所為,她不可能一點怨憤也沒有。

她語調便古怪:“你真的很算無遺漏啊。你什麽都算啊,什麽都逃不出你的預料啊。

“你給自己設好了這個局,說明你早有準備……你以前和我說過,你不打無準備的仗。想來你早就安頓好了一切,眼下你做什麽,以前的你應該都有預料,最終結果很大可能會變成你早就想好的那樣。

“你相信你自己吧。”

缇嬰想着江雪禾。

她心不在焉:“從死亡、到新生、到仇怨……你心中一向有數。

“你想得非常清楚,誰也沒有你想得清楚。今日無論發生什麽事,我想都不會太偏離你的預計。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照着你自己的安排,正常地走下去就好了。”

沈二默然。

他擡頭微笑:“但你并不開心?”

缇嬰:“沒有!”

沈二俯身:“我是不是沒有算到你,所以你不開心?”

缇嬰快速撇過臉。

她心中自有郁氣,眼中霧氣凝然,只不願讓他看到自己不懂事的一面。

她調整好情緒,沖他仰頭笑:“怎麽會呢!我最相信你了!”

沈二還要說話,她卻不想聽,投身而來,不理會他為她剛剛塗好的丹蔻,張臂來抱他手臂。

沈二怕她指甲蹭到他衣上,只好不動,低頭見她往他懷中鑽。

缇嬰轉移話題:“你說那些追殺我的穢鬼被人控制,其實也正常。這是大天官……就是外面的壞蛋設的秘境。大天官不喜歡我們,他和那個欺負你的花長老是一條戰線的,他往裏面做點手腳,我都不奇怪。

“不過我現在很厲害,才不會輕易讓他得手。而且他肯定不知道你的事……”

缇嬰動着腦子,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她皺了下眉頭。

沈二:“怎麽了?”

缇嬰疑惑。

她沒有任何提要,只喃喃說出自己的困惑,期間種種,全靠沈二猜測。而缇嬰疑惑的是——

大天官算無遺策。

大天官和花長老一條戰線,按照常理,大天官不會願意看到缇嬰與江雪禾重逢。因為缇嬰深恨他們,缇嬰必然要報複他們。誰會給仇人成長機會呢?

有人隐瞞了天機。

沒有讓大天官“看”到江雪禾在這裏。

那個人……應該是青木君。

缇嬰:“太奇怪了。那個青木君到底在搞什麽?他總在背後做手腳,但每一次,又好像沒有徹底殺死我的意圖。他是那種——能殺就殺,不能殺,放過也無所謂。

“他求什麽?”

缇嬰看眼沈二。

難道是要她成為師兄的軟肋,用她來牽制師兄嗎?

缇嬰心中警鐘大鳴。

她立刻跳起來。

沈二沒提防,還是被她風風火火的沖撞,袖口沾上了她手上的一點丹蔻。

他淡然望着袖口的一點紅意,纏纏綿綿,宛如藤蔓倚樹。緋紅與柔白相融,他喜歡這種不清不楚的糾纏。

缇嬰卻不在乎這些,缇嬰很積極:“哥哥,我不和你玩了,我要修煉去了!”

沈二擡頭:“現在?”

缇嬰鄭重其事:“對啊,要比壞人更厲害,才能不怕壞人的手段。

“就算你早有準備……但是意外總是有的嘛。我不就是……”

她收口,不想多說。

她自己修煉不提,還催促沈二修煉,變得強大起來。

沈二好笑。

他的修煉,可和她的不一樣。

沈二等她絮叨結束,才柔聲:“那我回穢鬼林了。”

缇嬰一愣。

她想到他如今是無支穢,想來穢鬼林才應該是他去的地方。

她落寞片刻,仍是點了頭。

沈二便起身朝外走去。

他背影蕭肅修長,眼看着越過門簾就要看不到,缇嬰心中生出不舍惶然,喃喃叫住他:“哥哥!”

沈二回頭。

半邊身子看得到,半邊身子藏在黑暗中。

缇嬰看半晌,确定他真實存在,才放下自己的心病,忐忑問他:“你能不殺凡人嗎?”

沈二眸子幽靜。

隔着門簾,他緩緩道:“我為什麽要殺凡人?”

缇嬰:“因為你、你……”

沈二:“因為我與修士乃是天敵?

“無妨,我能夠控制得住,這并不難。”

沈二一走便是數日。

缇嬰有些想念他,又不願意用主人召喚靈獸的方式聯絡他。她幾次去他院中,見到他院中那些莺莺燕燕,才猝然想起,沈二有許多妾室。

許多、許多……

她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他日日夜夜與他的妾室們同處一室,歡聲笑語,醉生夢死。

而今她通過他的妾室們詢問他,妾室們只說二公子又病了。

缇嬰雖然心知這必然是她想要的那個“沈二”不在的緣故,卻難免生出猜忌心。

缇嬰一邊修煉一邊抑郁。抑郁中,她胡思亂想弄得自己心煩,想到了葉師兄。

缇嬰聯系葉穿林,與葉穿林在城隍廟中又見了一面,解釋那一夜奇怪的事情。

缇嬰道:“雖然我二哥确實是無支穢,但是他是我們自己人,不會和我們為敵,你不用提防他了。”

葉穿林琢磨:“自己人?”

葉穿林平靜淡然。

缇嬰幾日不聯系他,今日才找他,他便心中有了數。

葉穿林慢慢道:“你确定嗎?”

缇嬰點頭。

她道:“葉師兄,具體的事我不好告訴你,但是我二哥必然與我們是一路的。之前只是有了些誤會,他才對你動手的……但是以後不會了。”

她愧疚之下,又送了葉穿林一張符,大有再出意外、她一定來救葉師兄的意思……

葉穿林捏着新的符菉。

他心中古怪,啼笑皆非。

……小缇嬰是不是小看他的本事了?

葉穿林卻不多說,對她道了謝,輕松道:“既然你确定他沒問題,那我就放下這樁心事了。看來,我如今可以全心琢磨另一樁古怪事了……”

缇嬰:“什麽事?要我幫忙嗎?”

葉穿林:“暫時不用,我尚不确定,還需要再花些時間……”

他似非常随意地說起:“既然你與你二哥解除了誤會,又說你二哥是自己人,你可知道他逼我退婚,不讓我迎娶你的事?”

缇嬰眼睛一亮。

她彎眸:“現在知道了。”

葉穿林定定看她片刻。

他心中生出猜測,卻不敢相信。

他只試探:“……那你,要與我退親嗎?”

缇嬰怔一怔。

她想到沈二院中的一群美人們。

她再看看自己單薄嬌小的模樣。

缇嬰猶豫下,支支吾吾:“葉師兄,可以先、先不退親嗎?就是、就是……我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思,我想、我想……”

她半天說不出來。

葉穿林卻已經明白了。

葉穿林嘆口氣。

葉穿林低頭俯身,在她發頂輕輕揉了一下:“好吧。”

頭發被人碰到,缇嬰忍着那腔不适,擡頭看他。

葉穿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好,需要我幫忙的時候,說一聲便是。不提你我的前緣,我也将你當作妹妹看。我不希望你受傷,好麽?”

缇嬰目有熱意。

她連連點頭。

她感動又愧疚,原本只送出了一張符,這一番激蕩下,她将懷中所有畫好的符紙皆送了出去。

葉穿林啼笑皆非。

他只好接受。

沈二從穢鬼林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五日。

他又受了些傷。

因他在穢鬼林中找到了一處尋常無支穢避之唯恐不及的古井,古井中散發的氣息,與沈二身上的很像。那古井吸食無支穢,沈二試探之下,難免不察。

不過無妨。

無支穢的一生本就是殺戮的一生,受傷皆是尋常。

而且,沈二不想讓他人發覺自己傷重的事……沈二的身體,被他藏到了院中一假山洞中。

沈二離開穢鬼林,自假山洞中醒來,聽到淋漓雨聲。

夜幕沉沉。

他走出這裏,倉促回去。

燈火通明的屋室,離得越來越近,沈二腳步仍輕緩,不急不躁。

但踏上長階時,他停頓了一下。

廊下牆根青苔邊,扣着一把黑傘,黑傘下,蹲着一個人。

他停住步子,那人察覺他的到來。

傘朝上張開,從中鑽出缇嬰。

她面色雪白,烏發微濕,盈盈看着他。

一滴水順着她睫毛向下滴落,淌在頰上,又落到微白唇邊。少女唇瓣微動,雨水順着下巴滴答,鑽入她領口,濕漉柔潤,春意綿延。

沈二側過臉。

他感覺到自己心間微妙收緊。

缇嬰被領進了沈二屋中。

沈二換好衣裳進來後,見她坐在他床上,胡亂地擦着那有些潮濕的發絲。

缇嬰笑吟吟:“我一直等你回來呢。”

沈二:“每天都這樣等?”

缇嬰:“對呀。”

沈二:“……外面雨很大。”

缇嬰滿不在乎:“我是修士,我又不怕淋雨,淋了也不會生病。”

他不說話。

他只是走過來,手拿過她的巾子,站到她身側,幫她細致擦發。

缇嬰聞到他身上雨水的氣息。

綿綿的。

她怔怔地想,還是有些變化的。

他如今一身穢息氣息,沒有那撲面而來的清雪氣息……污穢的氣息總讓修士生出斬殺欲望,可這是她師兄,他變成什麽樣子,她都很願意。

她願意……

沈二聲音清啞:“妹妹。”

缇嬰“嗯”得很甜。

她聽到沈二說道:“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

缇嬰連連點頭。

沈二俯身。

他氣息從後貼來,她耳畔一陣酸麻,半邊臉頰被他手指抵着,微有燙意。

她聽到他用非常尋常的聲音,語調也非常正常,卻說這樣的話:

“夜裏能留下來嗎?”

他勾着她一绺發絲,溫聲:“沒有別的意思。畢竟我是哥哥,我也不會做什麽。只是想念你……你聽得懂嗎?”

缇嬰愣住,心跳加快。

……你,确實很冒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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