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大難經

送了藥來?季前輩怎麽了,需要喝藥?

紅箋起身要去接藥,她早看到牢門上方有個小窗,紅箋之前呆過的牢房也是如此,牢飯都是隔着窗戶遞進來,如果接得晚了,送飯的人就會二話不說,直接扔進來。

季有風卻抓住了她的手,十分不客氣地沖來人道:“你開了門送進來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們。”

來人聲音中透着為難:“大先生,我這裏沒有這牢房的鑰匙!”

季有風不耐煩地道:“那就去叫有鑰匙的人來,告訴他今天的藥我喝了。”

那人連忙道:“是,您等着。”他不但用了恭敬的語氣,還急匆匆地走了。

紅箋奇怪之極,擔心地問:“前輩,他們給你喝什麽藥?”

“十全大補藥,他們怕我這殘廢受不了牢裏的苦,一命歸了西。”季有風将眼睛眯起,又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

紅箋眨了眨眼睛,她覺着實在不能理解,不由問道:“他們是誰?煉魔大牢的長老們?那些老頭子給前輩送補藥來,求着前輩喝?”

“是啊,平時我懶得叫他們遂了心思,不過今天既然他們把你送來了,不妨給他們這個面子。”

紅箋愈加胡塗了,不過季有風既然這麽說,這藥肯定就不是那麽好喝的。

過了一陣,送紅箋來的那老者聞訊趕來,隔着門問候了季有風幾句,便拿了鑰匙“嘩啷嘩啷”地開門。

牢門打開,看守端進來一碗藥,季有風吩咐紅箋道:“你去接過來。”

紅箋應了一聲,上前和看守打了個照面,她早忘了方才被季有風摸了滿臉的鼻血,那看守猛一擡頭卻借着燈光看個正着,手上一抖,差點将藥碗打翻。

季有風皺眉看着三人沒有說話,那老者恭敬地問:“大先生還有什麽吩咐?”

季有風指了紅箋:“把她腿上系着的鏈子打開。”

那老者怔了怔笑了,說道:“大先生真是憐香惜玉。”他立刻轉頭吩咐送藥進來的看守:“去取鑰匙來,把這女修的腳鐐去了吧。”

看守奉命而去,不大會兒的工夫那幅束縛了紅箋兩年多的沉重腳鐐被取了下來。

季有風也極為痛快,自紅箋手中接了藥碗,連看也不看,仰面将那碗黑乎乎的汁水喝得一幹二淨。

老者見狀笑道:“大先生要能堅持着喝這劑藥,不用一個月,保證能将身體調理到之前的巅峰狀态。”

季有風不欲和他多說,揮手打發他:“行了,你們走吧,別耽誤我休息。”

老者立刻上前去收了碗,又細心地檢查了一下燈油是否夠用,方才和那看守退出去,鎖上了牢房。

“你怎麽那麽快就全都喝了,萬一有毒呢?還吐得出來嗎?”紅箋又是不解,又是擔憂。

季有風這些年生活得既憋屈又壓抑,他本來也不是個什麽好脾氣的人,如今性格變得更是怪異,住在這玄武牢裏時不時都要搞出點兒事來折騰人為樂,可此時他看着燈下紅箋原本的一張俏臉抹得像只花貓還不自知,偏偏露出一幅老成持重的表情,突然就覺着特別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紅箋詫異地望着他,季有風越笑越厲害,他笑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實是多少年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搖了搖頭,難得開口向紅箋解釋:“沒事。他們比我自己更害怕我死。”

紅箋有些說不出話來,将一個人狠狠折磨,卻又靈丹妙藥供着生怕他有個好歹,那自是這個人拿捏着特別要緊的東西,只要沒有從他腦袋裏挖出來,就不能叫他死。

果然聽着季有風心情頗好的又道:“你适才說我那好弟弟會什麽水系洞察術,那你肯定不知道這是我家傳的秘術,叫做‘大難經’。我們季家的祖先可是輝煌過,靠着這部‘大難經’,不過元嬰修為便做下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你道當年商傾醉何以能找到‘蜃景神殿’?其實并不像大家現在傳說的那樣‘魔修氣數已盡,故而上天叫商化神誤打誤撞進入神殿’,我季家先祖和商傾醉是生死之交,那一回‘蜃景神殿’現世的時間和位置都是先祖以‘大難經’算出來的。”

紅箋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失聲道:“‘蜃景神殿’真的能算出來?那季有雲豈不是……”季有雲也是元嬰,他野心勃勃,若叫他找到“蜃景神殿”,這天下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季有風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怕什麽,大驚小怪,我好心叫你增長見識,你乖乖聽我說完。”

他躺在床榻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将一只胳膊枕到腦袋底上,接着說道:“當時魔修猖獗,‘蜃景神殿’在無盡海深處出現仍是頭等大事,先祖生怕有誤,便也陪同前往,在神殿外邊等候。‘大難經’是算不到自己的,商傾醉在神殿裏經受考驗,我先祖那裏卻來了敵人。先祖遇害,半部‘大難經’被魔修搶走,可魔修想要進入神殿卻也來不及了,只得遠遠逃遁。”

紅箋吃驚之下發出一聲低呼,季有風沖她點點頭,繼續講敘:“這一切神殿裏的商傾醉全然不知,最後‘天幕’隔絕了道修魔修,他想得回那半部‘大難經’也遲了。先祖的獨子同我一樣是金靈根,資質一般,這門家傳絕學又十分難煉,他終其一生只修煉到金丹圓滿,并且少了半部‘大難經’傳承,他也很難有太大作為,只是在商傾醉的幫助下建成了這座煉魔大牢,以‘大難經’來區分善惡,約束未及撤到‘天幕’那邊的魔修。”

原來這煉魔大牢竟是這麽來的,怪不得季有雲可以控制了其他幾位長老一手遮天,而季有風落到如此境況,任琛等人對他也是頗為客氣,不曾将事情做絕。

紅箋不敢再打斷季有風,她心念電轉,突然想起師祖死後戴明池當着丹崖宗衆人在寰華殿說的那一番話,他說化神收徒是為了送他們去魔修那邊為季有雲尋找功法殘篇,這竟然是真的。

季有風講到這裏,卻突然沖紅箋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些。

紅箋對季有風沒什麽防備之心,見狀還以為他嫌自己離得遠,這麽躺着說話費勁兒,便将一顆腦袋湊了過去,季有風突然擡起空着的那只手,三根指頭捏住了紅箋的面頰,用力地扯了一扯。

紅箋又是吃痛又是意外,“哎呀”叫了一聲,趕緊掙脫開,伸手捂住了半邊側臉,嗔怪地瞪視季有風。

若不看那張精彩萬分的臉,燈光下她的目光明澈如秋水,竟是意外得動人心魄。

季有風縱聲而笑,笑聲中透着得意,邊笑邊道:“小丫頭,不用擔心。我們季家祖宗生怕子孫不肖,這半部‘大難經’選擇傳人向來十分謹慎,只是我爹娘死得早,才叫那混賬鑽了空子,鬥了這麽多年,半部經書我倆都學到大半,他想學全,還要到我的腦袋裏來找。現在那混賬自以為一切在握,最怕我眼一閉,不陪他玩了。你在這裏,我自會護着你周全。”

紅箋瞪着眼,幹脆大聲道:“你再這麽欺負我,我也不陪你玩了!”

季有風聽到她竟憋出這麽一句話來,五官扭曲了一下,猛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将頭埋在了枕頭上,肩膀微微顫抖。

紅箋不知他是哭是笑,只聽着穿過他肩頭那根幽黑的鏈子響個不停,漸漸覺着有些不忍。

季前輩這麽多年一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裏,又身有殘疾,一定孤獨憋悶得很,突然有個信任的人來陪伴,高興之下難免舉止失常,就像小孩子一樣手腳都沒處放。

她将捂着臉頰的手拿下來,輕輕拍了拍季有風的後背,叫道:“……前輩!”

季有風猛然擡起頭來,深深呼吸,而後哈哈大笑,笑聲在這牢裏遠遠地傳了出去。

“……”紅箋覺着他很可憐,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季有風笑了一陣,見紅箋沒有反應,也停歇下來。

他眼睛斜睥,臉上猶着帶笑意,同紅箋道:“來,丫頭,後背癢得很,用手幫我抓一抓,我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紅箋對他要說的“秘密”自然感興趣,但更多的還是覺着心酸。

十年前還是一條來去如風的英雄漢,如今陷在這牢裏,鐵索纏身,失去雙腳,大約他要洗澡的話牢裏的看守不會不伺候,但想必他不願叫那些人來幫他。

于是紅箋并不去想眼前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體,她将手伸進了季有風的衣服裏面,指甲劃過他略顯粗糙的肌膚,耐心十足地跟着季有風“左邊右邊,往上往下”花樣繁多的指揮給他撓着癢癢,一邊撓還一邊柔聲道:“咱們一會兒要點熱水,我幫你洗個澡吧。”

季有風默了一默,突然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當年在丹崖宗,我教你的那幾句治療神識的口訣,其實是‘大難經’的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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