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阿朝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若是回一句“太子殿下往後還是喚我阿朝就好”,定然掃了謝閣老的臉面,仿佛幫着外人同他對着幹似的。
“哥哥。”她小聲地喚,想勸他适可而止。
結果閣老大人轉過頭來,眯起眼睛:“還叫哥哥呢,嗯?”
阿朝氣怔地看回去,就見他眉梢一挑,步步緊逼,大有一副不喚夫君便不肯罷休的作态。
她咬咬牙,只好朝太子抿出個笑來:“那對面人栩栩如生,我與夫君都很喜歡。”
太子原本有些委屈,被她這麽一說,又覺心口癢酥酥的,“之前的捶丸賽,孤答應了給你賞賜,可那雪貂卻被你送了回來,孤想着還欠你一樣東西,又逢你新婚之喜,才決定送你這對面人,孤祝你與謝閣老琴瑟和鳴,恩愛到老。”
阿朝笑道:“多謝太子殿下。”
離開養心殿,阿朝咬咬牙,嫌棄地看向身側,餘光卻倏忽掃見他腰間懸挂的那一枚長頸獸的香囊,一時有些耳熱。
這人平日看起來一本正經,某些事上卻幼稚得像個孩子,和三歲時的她一樣,逢人便炫耀自己的哥哥,別村的小姑娘偷偷來瞧他,她恨不得爬到他身上擋住他的臉。
他呢,是逢人便暗戳戳地宣示主權,哪怕旁人多瞧她一眼,多同她說一句,這人都能窒悶半天,眼下讓人家喊她師娘,讓她在人前喚她夫君,他心裏就痛快啦。
醋精!小心眼!
阿朝笑話他:“閣老大人今年多大啦?”
謝昶揚起嘴角,捏了捏她的手心:“三歲也是你夫君。”
她被說得小臉一紅,男人則眉目舒展,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方才那聲夫君很動聽,今晚回去,讓夫君好好伺-候你。”
阿朝霎時面紅耳赤,渾身起了一層疙瘩,前後瞥了瞥,見無人才輕輕吐納:“堂堂內閣首輔,光天化日之下說些不害臊的話,不怕叫人聽見,讓你威嚴掃地。”
她到現在整個人還有些虛浮,倘若不是裙擺遮擋,今日就要遭人笑話了。
被他握住的掌心酥酥-麻麻的,不免就想起昨夜,這只揮毫潑墨指點江山的手是如何深掘腹地,與她肚中魚泡隔空相聚,輾轉撚磨,迫得她渾身痙攣險些失-禁,那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帶來的刺激,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一遍。
倒不是光只有難受,暢快半點不少,她只是覺得丢人。
與從小将自己養大的哥哥坦誠相見,光這一樣就讓她難堪得擡不起頭,連吻他都帶着小心翼翼,遑論被他逼着喊出來,光是指節幾個來回,就讓她洩出東西,淋濕他半身。
心下正淩亂着,便見宿郦從不遠處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謝昶面色微凜,轉頭對她道:“我手頭還有事處理,讓淩硯護送你出宮。”
阿朝點點頭,打算去棋盤街新裝修的鋪子轉一圈。
宿郦本想找個機會試探馮永,沒想到正巧那京衛司指揮使袁輝為着明日寒衣節祭祀大典一事進宮,而太子此刻正在殿中,袁輝只得在外等候,便讓他瞧見這袁輝與馮永在廊下敘話。
千載難逢的機會,宿郦自是立即上報,不敢耽誤。
馮永與袁輝站在廊下,瞧見一身玄色麒麟袍的謝首輔朝這邊走來,兩人相視一眼,趕忙躬身拜見。
謝昶虛虛擡手,“馮大監與袁将軍不必多禮。”
馮永起身笑道:“謝閣老緣何去而複返?”
謝昶看了眼袁輝,“明日秋祭乃國之大事,本官聽聞袁将軍入宮面聖,正好也有幾樁細節與将軍商讨。”
袁輝暗暗繃直了背脊:“是。”
馮永唇角始終含笑:“難為謝閣老新婚燕爾,尚在休假之中,仍為國事操勞,大晏江山有您,實乃社稷之福啊!”
袁輝也在一旁拱手:“還未恭賀謝閣老新婚之喜。”
謝昶打量他片刻,忽而一笑:“說起來,謝府請來的那位喜娘倒是與袁将軍有幾分淵源。”
“哦?”袁輝沒想到這位謝閣老有意與自己搭話,一時心下惴惴。
謝昶似笑非笑道:“當初袁将軍還住在西城胡同時,這位喜娘正是你近鄰,也是袁将軍夫妻二人成婚時的喜娘,本官也是看她有眼力見、說話喜慶,才請了她來。”
猛地聽人提及他夫妻二人,袁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看了眼馮永。
怔愣片刻方覺失态,忙又向謝昶躬身笑道:“如此說來,的确是巧了。”
其實他哪還記得十幾年前婚宴上的小人物,西城胡同已經是他做九品吏目時住的陋宅,之後升了正六品經歷立刻遷居,袁輝不知他為何故意提起此事,對方甚至對他十幾年前的居所都一清二楚,像冰山露出的一角,根本不知他還掌握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袁輝不禁斂下笑意,暗暗收緊了手掌,眉眼間掠過幾許深思。
謝昶将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雲淡風輕地嘆了口氣:“斯人已逝,袁将軍三年未曾續娶,也算長情之人。”
話音剛落,對面兩人的面色幾乎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
謝昶餘光瞥見袁輝右手停在腰側,攥緊了拳頭,手背青筋隐現。
這是武将拔刀的慣常動作,只不過武官入宮需卸甲去劍,袁輝沒有配劍,但下意識出手的動作騙不了人。
再觀馮永,從他方才那句“斯人已逝”甫一落下,素來言笑晏晏風雨不動的人,唇角幾乎是立刻僵在原地,瞳孔轉向袁輝,後者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正巧這時禦前伺候的小順子出來,“謝閣老與袁将軍請吧。”
謝昶點到即止,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接下來的寒衣節商議,馮永站在晏明帝身邊魂不守舍,袁輝在回禀皇城布防時也同樣心不在焉。
養心殿商議完,謝昶回文淵閣,宿郦則在暗中留意袁輝與馮永二人的一舉一動。
袁輝果然未曾離宮,而是偷偷摸摸躲進馮永輪值的他坦內,馮永回來休息,推門進去,很快臉色一凜,轉頭朝外四下張望,見無人才回身進了屋。
很快裏頭傳來低聲的對峙。
“袁将軍使瞞得咱家好苦啊!咱家還記得端午當日,您還帶了粽子給咱家,說是璧月親手所做?方才謝閣老的話,袁将軍又作何解釋!”
“大監莫急,您聽我解釋!我絕非故意瞞着大監,只是璧月與大監多年來情誼深厚,璧月因病故去,我實在是怕大監心中傷懷,這才沒在您跟前提起……”
“呵,咱家若是沒有記錯,袁将軍當日為了這指揮使之位,可是頂着璧月的名頭求着咱家從中斡旋,當時您可沒提璧月已經走了啊!”
“我當然記得大監的提攜,沒有大監,何來袁輝今日!璧月心中也是感激您的,她臨終之時,還囑咐我與您內外相互扶持……眼下最要緊的一樁,上回您提醒我,謝閣老正在重查當年之事,只可惜我派去的死士沒能要了他性命,今日他故意上來與我敘話,恐怕已經知曉了什麽……你我同在一根繩上,您可要想想辦法啊!”
……
宿郦藏在他坦外聽得一清二楚,回去之後将這些話一五一十地回禀。
謝昶聽完嗤笑一聲:“原來這袁輝的指揮使之位是這麽得來的。”
宿郦嘆聲道:“只可惜當年的京衛司指揮使已經死無對證,不過猜也能猜到,這袁輝在兵器行一案中必然立下大功,否則也不會在先帝登基之後升為六品。”
謝昶眸光冷鸷,指節叩擊着案面,“袁輝騙了馮永,馮永又何嘗不是将他當成一把在外殺人的刀?袁輝既然敢刺殺我,那就說明當年蕭家一案一旦揪出幕後之人,他自知必死無疑,何況我手裏頭有他手下死士的供狀,刺殺朝廷命官本就是死罪,不怕治不了他。至于當年之事,讓馮永開口才是關鍵。”
宿郦道:“馮大監從不顯山露水,卻能在黨派相争與群王并起之中安然無恙地歷經三朝,如今高枕無憂地坐上乾清宮總管的位置,可見是有些手段的,大人打算如何應付?”
謝昶唇角一勾,“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沒法立于不敗之地了。”
思忖片刻,他忽然目光一冷:“夫人回去了?”
宿郦回道:“淩硯說護送夫人去城中新裝的鋪子。”
謝昶聲口已經冷下來:“這段時日,讓夫人留在府中,輕易不要外出,加強澄音堂的布防,切莫給人可乘之機。”
宿郦趕忙俯身應下。
阿朝才在外逛了一會,就被淩硯護送回了府。
晚間謝昶回來,阿朝擔憂地看着他:“可是外頭危險,有人要對我不利?”
謝昶只攥了攥她的手:“別怕,我會盡快解決。”
“我明白,你自己在外也要一切小心。”
阿朝經歷過花神廟和七夕的刺殺,自然知曉其中兇險,何況她與哥哥共感,一身兩命,她又豈會在此時亂跑。
躺在床上,謝昶沉默地閉着眼睛,阿朝知道他在想事情,不會在此時打擾,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才輕手輕腳地轉身背對他,打算好好睡一覺,身後猝不及防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
“我是不是說過,今夜要好好伺候你?”
阿朝虎軀一震:“沒……沒有吧,我不記得了。”
話音才落,便聽到被褥窸窣的摩擦聲,随即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她被男人堅實有力的手臂禁锢,幾乎動彈不得,只聽到他怦然有力的心跳。
男人的嘴唇貼着耳廓,滾燙的氣息鑽進耳朵,“你才多大年紀,就有這麽大的忘性?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說話時尾音也是微微上揚的,帶着沉沉的欲念,阿朝瞬間就哆嗦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