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之後的一個月,魔族在人間連戰皆捷。
雖然沈冥未能如願出征,然而幾位率兵的将領都是天魔級別的人物,雖然數量上不如人間的大乘期,可借助魔淵封印腳下新劃定的陣法,依舊能保住手下的魔族士兵。
實力境界在其之下的普通弟子,人族與魔族則是天壤之別。
人間和平了數百年,修士們大多在門派中生活修煉,鮮少有實戰的機會,只有偶爾的門派試煉能施展一下身手。
而魔族一生下來就在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環境中,沒殺過幾個同族簡直不好意思出來說話。能被選出來的魔族士兵,更是其中的兇狠殘暴之徒。
雙方一對上,前者便是潰不成軍。不過半月魔族就攻陷了數十個小門派,掠奪資源寶藏,甚至連貌美一些的修士都不能幸免。
所幸各個門派在最初的慌亂過後,飛快結成了以幾個大門派為首的聯盟,共同抗擊魔族。
由此魔族的攻勢暫緩,修真界的前景卻依舊不樂觀。
魔淵中的魔族各個彈冠相慶,人間搶奪的無數資源被送到了慶祝的夜宴上肆意揮霍,魔族大聲吹噓着如果是自己在人間,能立下如何彪炳的戰功。
——除了督職出現的時候。
澹寧相貌實在惹眼,又是魔主的心頭好,一時間氣焰旺得驚人。
魔族沒有親情的概念,曾有一段時間關于他是魔主娈寵的傳言甚嚣塵上。澹寧實在聽不下去,下手殺了幾個魔族貴族立威,才堪堪止住自己耳邊的荒謬言論。
至于人間的事……魔族會自覺在他過來的時候閉嘴,一是明白他不喜這些說法,二則是淩風的意思。
淩風是當真想對他好,澹寧能感覺出來。
他幾乎做了一切能想得到的長輩該做的事情,各種東西澹寧從未缺過,只要能抽出時間,淩風必定會來看他。偶爾澹寧言語上多有冒犯,他也只是一笑而過。
甚至……甚至當澹寧提出朔日想去周睽那兒的時候,淩風也同意了。
按照澹寧原來的想法,與淩風的關系自然是越親近越好。可淩風這樣的态度,竟也隐隐讓他回憶起了此生不多的、有母親關愛時的日子。
與面對周睽時不同,這是另一種由天生血脈所帶來的親近感,幾乎讓他無法抗拒。
淩風的長相不出衆,可細看的話,眉眼間與澹寧确有五分相似。
他們本來就該這樣親近的嗎?
澹寧不知道,只不過對淩風送過來的東西與言語間的關心,并沒有再拒絕,言語間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抵觸。
淩風當然十分滿意,一連幾天都把澹寧叫到他那兒去閑談。
最後一天回去時,澹寧被百般叮囑有空再來,懷裏還揣了張金色半透明的字條,拿去財貨司便能支出來一大筆錢。
澹寧對錢財不感興趣,将字條放在一邊,等了幾天,再度來到淩風的宮室。
淩風主動讓他來是一個關鍵的信號,如果現在還問不出東西,那之後也不會有什麽可能了。
澹寧到的時候淩風并不在,他拿着淩風給的令牌,越過守衛直接到了內室。
這應該算是個簡單的書房,除了魔族慣用的華麗裝飾,真正能用的不過一張平桌幾個書櫃而已。
淩風平時都在這裏處理事務,此時桌上還攤着未看完的卷宗,澹寧過去粗略掃了一眼,寫的是西門河附近新發現的一處礦藏。
接着他開始翻書櫃裏的書卷。
大多是一些泛泛而談的雜書和不是那麽常見但花心思能找到的資料。
這不是什麽私密的地方,如果是周睽,來了對書架看都不會看一眼,只不過獨處的機會不易,澹寧覺得還是要多少利用起來。
果然沒發現什麽,澹寧收手向書房後側看了一眼,那裏還有一間下了禁制的內室。
書房裏的東西翻就翻了,淩風知道了也不會說他,內室卻不能去。
可澹寧掃了一眼,卻覺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
內室的門開着一條小縫,籠着一層淡藍禁制,卻能看到一些內裏的景象。
澹寧把自己貼在牆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內室桌子上他母親的畫像。
畫像只攤開了不到一半,可澹寧依舊能認出她。
沒想到淩風還有這種東西。
畫上的女人有雙和澹寧一樣的眼睛,彎起來透出動人的嬌俏,又有着清亮的光芒,像星辰閃爍。
她的長發像魔族那樣束起,只有一半的畫看不到裝束,只有一個淺淡花邊的衣領。
比起畫像,澹寧記憶裏的澹姝要更溫柔些,更不曾這樣裝扮。
但這一切都不影響澹寧踮起腳尖,努力直起身子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些。
他只記得母親很美,卻沒什麽用處——他幾乎要把她的模樣給忘了。
他站在那裏專注地看了很久,連淩風來了都沒有意識到。
魔主在門口看了他一會,才進來輕嘆了口氣:“那是阿姝。”
澹寧猛地震了一下,才發現進來的淩風。
他急急轉過身來,無措道:“尊主,我……”
“你怎麽了?”淩風進來,随意擺了擺手,“想說你自己偷看?”
澹寧沉默地低着頭。
淩風揮手解開內室的禁制,帶着澹寧走進去:“這裏又沒有人,我是你我也看。而且還是阿姝。”
他信手把畫卷卷起來,遞給澹寧。
澹寧愣了一下:“這……?”
“阿姝愛美,找人畫過不少畫像,我手頭有很多,這張昨天拿出來看了看。”他把拉過澹寧的手,硬把畫卷塞進去,“在人間她那麽苦,估計也沒啥東西留下來——給你你就收着。”
澹寧嗯了一聲,像覺得畫卷燙手一樣來來回回倒了幾次手。他想不好放在哪,又不舍得直接收起來,最後珍而重之地把它抱進了懷裏。
淩風搖搖頭:“你啊……”
澹寧收了東西,心裏有點高興,抱着畫卷沒說話看淩風在一旁翻箱倒櫃。
“我記得還有些東西,有了,這個。”淩風拿出一個錦緞包裹,“阿姝留下的首飾也多,除了這些還有一大箱子。我這邊用不上又舍不得扔,想着多少留個念想,你如果想要的話就挑幾件帶走。”
包裹裏面是幾只簪子和幾個玉镯,間或幾個零零碎碎的其他玩意,首飾上面全紋了防禦或是攻擊的符咒,細算起來都是品階不凡的法寶。
“謝謝,我有這個就夠了。”澹寧低下頭看了一眼抱着的畫卷,突然瞥到一只玉镯旁邊的東西,“這是什麽?”
“你說這個?”玉镯旁邊是一小截紅繩,淩風把它挑出來,“以前玉佩的繩子。我們有塊玉佩,阿姝喜歡拿出來玩,總是沒多久就能把繩子磨斷,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根。”
說完他看向澹寧,有些遺憾:“那玉佩雖然不是法寶,卻是家裏一直傳下來的,我給了阿姝。可惜……應該是阿姝丢了,否則現在應該拿在你手裏。”
澹寧的目光躲閃了一下。
那玉佩的确不在他手裏,已經被他連同性命一起托付給了周睽。
淩風并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嘆了口氣把東西收起來:“今天怎麽想到來找我了?聽說你昨天又去找了周睽,他讓你來的?”
澹寧搖頭:“沒有……”
“怎麽沒有?”淩風皺眉,“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
他伸手把澹寧的衣領往下拉了拉,現出鎖骨下一塊不大的淺紅色吻痕。
澹寧瞬間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原本想着這印子衣服能遮住便沒有刻意消除,卻沒想剛剛看畫像的時候動作太大,被淩風給看到了。
“不是,”他把衣服拉回來,解釋道,“我去找他了。但他沒有讓我來找你,是我自己想來的。”
“我朔日讓你去,沒讓你隔三差五往那邊跑,”淩風說着臉色稍緩,“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尊主,我……”澹寧頓了一下,“我來就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麽能避免魔化的方法。”
淩風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輕聲道:“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母親從小就跟我說不能魔化,”澹寧緊盯着旁邊桌上的一張白紙,“但我是個人魔雙血,我感覺我撐不住了,最多再有三年……”
他閉了嘴,安靜等着淩風的回答。
“我知道這件事,”只聽淩風長長做了個深呼吸,“但我也沒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