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尋一人(十六)
錢大福開口道:“小公子,回業國吧,何苦在這裏做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見阿媛垂目不語,錢大福又道:“這淩風閣聽着名字像是個有些底蘊的門派,實則不過是幾個土匪頭子心血來潮創立的門派。起初都是幹些殺人越貨的勾當,後來勢大了,便來了個秀才,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面上算是洗白了。雖已歷經數十年可裏面的人總難改悍匪之氣,都不是好相與能明理之人。再者這楚晔妃嫔衆多,後宮并不太平,哪及得上大公子潔身自好兩袖清風!”錢大福忿忿不平,“若在大業,誰敢讓小公子受這等委屈!”
阿媛低着頭吶吶地道:“他不理她們的。”
聞言軒轅睿心中發涼越發不安,直言道:“阿媛,可是想要留在這裏,與楚晔成親?”
一字一字緩緩道出,字字清晰,如雷貫耳。
正站在一邊夏明民聽到此語,已抛了剛才對錢大福貶低淩風閣的怒意,不錯眼地盯阿媛看,生怕姑娘一句不想,自家閣主自此打了光棍。
只見姑娘,猛地擡起頭神色慌亂,看着滿院的紅綢半晌,最終怯怯低語:“我不知道,現在這樣還可不可以成婚。”
熟悉阿媛脾性的錢大福一聲哀嘆,替自家公子難過。數十年的傾心相伴,終敵不過一次錯失。這丫頭素來爽利,今這副期期艾艾,猶猶豫豫的樣子,定是真上了心。
軒轅睿臉色蒼白捂着心跳欲裂的胸口,默然而立良久才道:“現楚國裏裏外外都道你是蕭九,很多人想要你死,更別論你的婚事了,楚人都不願再出一個蕭後了。即使你想留怕也是留不下的。”
阿媛倔強地站着,依舊低頭絞着手指不語,像足了兒時求而不得的樣子。
她便是這個樣子,對于自己想做的事執扭的很,不依不饒想盡一切辦法都要遂了她自己的願想。
固執又任性。
被他給慣出來的,但凡是她的願望他總是傾盡全力去幫她達成,從未讓她失望過。
軒轅睿扶住她肩膀凝視許久,才艱難地開口:“你若執意,咱們便試試?”
“公子!”錢大福跺腳,胖肚子顫了顫,恨鐵不成鋼。
阿媛擡頭看着軒轅睿,目中隐含期冀:“可以麽?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也怕犯錯。”
“有何不可,大不了跟我回去罷了。別怕,先生為你撐腰。”軒轅睿道。總是要盡力為她試上一試掙上一掙,不然這一道砍以這人執拗的性子怕是會一輩子也跨不過去。
軒轅睿扶着阿媛的肩自豪地道:“你既是蕭雲媛,更是咱大業的郡主。安樂郡主軒轅雲媛足以配得上雲洲最好的男子。”
阿媛目中漸現晴朗。
雲開日出,融融春日下,軒轅睿輕輕拍着阿媛肩膀帶着幾分澀意道:“觀福樓大小公子,總要有一人如願才好。”
“先生?”阿媛。
“無妨。”軒轅睿擡頭望天,碧空萬裏,春色正濃。
稍後才正色道:“蕭九也好,軒轅雲媛也好,無需避諱堂堂正正何需遮掩?又有何可懼?”軒轅睿目露疼惜,心疼地道,“剛才那個畏首畏尾倉惶無措的人,哪裏有半分你昔日的樣子?好生讓人擔心。”
軒轅睿看着那個站着老實挨訓的人,已無頹廢之色,俏生生地站在一邊聽他說教,一如往昔,可分明又大不同了,心裏陣陣苦澀,今後怕是相隔天涯,見一面也難了。
“随我去殿上吧!”
“嗯?”
“當着衆人說個清楚。軒轅家的人豈容他人在背後說三倒四!”
楚晔回到勤政殿,殿內柱上血濺三尺,張年倒在一邊已氣絕身亡。這個耗盡大半生精力複仇,為仇恨而活的人,聽聞蕭九還在世,亦會變為新後後,終是賠上性命鑒言:蕭九當誅。
之前衆臣與宗親還是極力口上鑒言,現在都己是個個義憤填膺,聚在殿內,長跪不起。
宣平侯道:“皇上,雲媛身份不明,實不宜大婚。蕭氏二代為後惑亂朝崗,切不能再有第三個啊。”他痛哭流涕,“先皇耗盡心力籌劃多年才得遷滅蕭黨,怎可容它有半分擡頭之勢?”
蕭氏再次為後,定不會放過他們這一幹滅蕭功臣,尤其是罪魁禍首楚氏,一衆楚氏和大臣紛紛附和。
李相道,當務之急便是查明雲媛身份。
“都說了雲姑娘是皇上師妹,這還用得着查?”夏明生眼瞪得如銅鈴,“我看你們就是不想讓皇上安生娶媳婦!”
宣平侯道:“也許皇上也受奸人蒙蔽了。”
“你才豬油蒙了心呢。”
忽一人出列,粉面紅唇,穿得是侍衛服卻分明是位女子,衆人訝異間,只聽她道。
“雲姑娘善謀,其實在場好多大臣都見識過,尤其是沃水一事,當真是見識卓越。”她頓了頓為衆人解惑,“當日書房內的小公子便是雲姑娘。”
衆人嘩然,那日雖未親見,但從恭王與沈尉的言語中知道那是一個言辭鋒利見識卓越的能人。
這可不行,太精明能幹了。這樣蕭九一旦是皇後那讓人還怎麽好好當官?怎麽活?
柳妃轉眸對上楚晔:“皇上,可對?”
楚晔皺眉問:“你是誰?”
柳妃笑道:“臣妾柳如煙。皇上整日伴着雲姑娘,從不來後宮,自然是不記得。”
“下去。”
“皇上,雲姑娘可日日出入禦書房,為皇上出謀劃策,臣妾不過是上來說上兩句,便不行麽?”柳如煙言語間帶了幾分嬌俏,“再說今日論的是皇上大婚,臣妾身為一品妃,論理,也該臣妾操持。”
不少大臣稱是。
一大人問:“娘娘可有良策?”
柳如煙道:“自古都有滴血認親一說,讓雲姑娘與蕭國公一驗便知。”
“可蕭國公己故去,一年之久了。”
“無妨,取來蕭國公一截枯骨,也一樣能驗。”柳如煙面不改色道。
“放肆!”楚晔沉聲道。
可有不少人認為可行。
一直在一旁不作聲的恭王道:“此法可行,皇上若擔心雲姑娘害怕,可偷偷取她些血來,開了棺木中一驗便知。若姑娘不是則皆大歡喜,免了場風波。”
衆人都點頭稱是。
楚晔冷眼睨着他,“驚擾己故之人,實為惡行!”
恭王腹诽,你殺人如麻才是惡行。
柳如煙像是突然記起,“臣妾記得皇上為雲姑娘辦過及笄禮,像是在七月二十。”
楚晔眼鋒瞬間淩厲起來。
一陣私議後,禮部侍郎道:“與蕭九的生辰一樣。”
炸開了鍋,大家紛紛跪奏請驗親。
淩南、夏明生與李霖一幹親信,據理力争指責他們不敬死者,掄起袖子簡直想要揍到他們閉嘴為止。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外面唱諾,業國使者及安樂郡主來見。
楚晔錯愕。
只見軒轅睿與阿媛兩人皆是黑紅相間的大業宮裝華服,一個如空中皎月纖塵不染,一個似月下嬌花明豔動人,衣袂飄飄于殿外向自己緩步走來。
阿媛烏發高挽,上戴一頂九尾赤金鳳冠,冠上兩側紅黑相間的亮色緞帶垂落在肩側,玉頸秀颀,膚光勝雪,柳眉淡掃,紅唇如焰,形狀完美的杏眼眼角染了一抹淡淡魅紅微微上挑。一身黑底紅紋滾邊的郡主宮裝腰封緊束,身姿凹凸玲珑,窈窈窕窕。長長的曳地黑緞裙擺上繡了大片的紅色纏枝牡丹,如一副豔麗的畫鋪陳在地。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無一不美。
如此盛服濃裝的阿媛楚晔還是第一回見。但卻是與別的男子衣袂相連,相攜而來,瞬間妒紅了眼。
阿媛與軒轅睿在玉階前止步。
軒轅睿手肘輕觸,一直垂首的阿媛才反應過來,款款行禮:“軒轅雲媛,拜見楚皇。”
看着兩人親昵默契的舉動,楚晔手下一緊,龍椅的赤金扶手上立即印上數個指印,喉嚨噎住瞪着眼下的人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是一旁的劉順看着屈膝不動的姑娘心疼,忙道:“皇上,叫起。”
禮畢,擡眼看向人時,目色清亮。
想到不久前還妨惶無措的人,被軒轅睿寥寥數語便恢複神彩,楚晔不由心生憤懑。
殿內驟然安靜下來,大家都目不轉睛看着這一對容色出衆的壁人,一飽眼福,俊男靓女都堪稱絕色啊。
恭王嘟哝:“這麽對漂亮的人,将來生出的娃娃該得多漂亮啊?”
“閉嘴。”
聲音雖小卻如此大不敬!恭王怒目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淩南,剛要開口教訓兩句,只覺得裸露在外的脖上一涼,順勢看去,只見那個端坐在龍椅上的人正用殺人般目光瞧着自己,遂脖子一縮,不再言語。
李霖夏明生二人也被這對壁人晃花了眼。
夏明生不禁低聲贊道:“啧啧啧,今兒算開了眼界了,難得一男一女都這麽美!那男的生生把咱閣主比下去了呀。這叫啥,啥天啥人的?”說着撞了下李霖胳膊。
李霖鄙視小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哎呀!這兩人我好像見過啊!前年在業國沃水下游,聽說太子睿也在,于是偷偷遠遠瞧了一眼。面容雖不清晰,但兩人手拉手走路樣子卻和這差不多……”
話未完,被淩南一把捂住嘴巴。他轉頭吃驚地看着他,擠眉弄眼,這是真的?難怪元宵節那畫這麽熟悉。
兩人話音雖小,無奈座上的功力深厚,感官太過靈便,聽了個清楚,臉色已不能用青黑二詞來形容了。